四 政党中轴分析

现代政治区别于传统的个人政治、寡头政治和小宗派政治，是公开合法的政党政治。政党是人类政治文明发展中的现代化产物，政党制度是现代政治运行的支柱性制度。政党作为现代政治运行的动力机制和组织化制度，是公民利益和公共意志的代表性组织，其体制性角色和职能体现在集中、整合、表达、引导和沟通等政治过程和作用中。^[3]

从近代以来的世界现代化进程来看，在现代民主的建立和运行中，政党的作用更为关键和根本，其中执政党与反对党的互动博弈，更是现代民主政治过程中的基本场景和动力机制。因为，“现代民主是一种有组织、有规则地竞争国家权力的政治，而政党正是实现权力竞争的组织性和规则性的主要机制”^[4]。所以，要研究一个国家的民主生成和演进的过程，离不开研究该国以“政党为中轴”的政治权力配置及其博弈过程。

在东亚民主的演进中，同样能看到政党与民主发展紧密相关的政党职能的“中轴原理”：执政党与反对党的互动博弈，反映了各自所能动员的组织力量、物资资源和民众力量的大小强弱，也体现和标志着政党制度稳定性和民主发展的程度，政党因此成为组织整合和资源凝聚的“组织化中轴”。所以，我们的研究在“分阶段、分类型”历史分析架构下，在每一个阶段和历史类型中，以每一个国家政治发展中的政党互动和博弈为中轴展开，论述经济发展、社会结构、阶层分化、利益集团和公民社会时，也是以其能否对政党博弈施加影响为主线。以此来关注和突出东亚民主生成的政党动力和制度性标志。这种“政党中轴分析”的视角和方法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

第一，大的历史分阶段特征，是以政党及其制度的状况为分段标志的。依据竞争性政党体制、非竞争性政党体制再到竞争性体制的基本“政党中轴”架构，在半殖民化和殖民化时期，关注现代性国家因素的引进和民族性政党的萌芽和生成，民族性政党的组织发展和壮大，领导和整合了民族国家独立和统一的力量。在多党冲突的民主初试时期，关注西式民主制度和要素的引进，导致多党竞争和冲突的加剧，进而影响到经济和社会的稳定与发展，从而为威权体制的引入奠定了社会和民意基础。在一党优位的威权发展时期，关注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压力，促成了从多党竞争性制度到一党优位威权型制度的发展，威权型政党和发展体制，促进了现代化的发展，也为民主化的转型积累了社会经济基础。在多党轮替的民主转型时期，则关注威权型体制的僵化和低效，长期压制和排斥公民政治参与的要求和行动，以及由此为反对党和民众运动提供的契机和动力，在执政党与反对党的互动博弈和协商谈判中，各国（地区）进入了不同路径和制度结果的民主转型时期。

第二，执政党与反对党的博弈，构成了各个时期组织资源、物资资源和民众力量集聚的“中轴主线”。殖民化、工业化和现代化，只是构成了东亚民主生成的大的历史场景和社会历史条件，真正在第一线推动政治演变和民主生成的能动性力量则是政党及其政治参与者。而作为政治参与者的个人，在现代政治运作中，其利益和权力要求如果要得以组织化表达，也更多地甚至必须通过政党这一“组织化中介”。所以，经济发展、阶层分化和教育普及等发展性成果，都要通过与执政党和反对党的直接或间接的组织关联，通过“政党中介”这一组织渠道而对政治发展进程产生作用。执政党可以动员和集中各种组织和资源，特别是动用国家和政府的体制内组织和资源，用以巩固执政党的地位和压制反对党的活动。同样，反对党也可以动员和集中各种组织和资源，特别是民间经济资源和公民社会的力量，来反抗执政党的压制和推翻执政党的统治。执政党与反对党在各自的组织资源、物资资源和人力资源的支持下，形成了执政党——反对党互动博弈的制约和平衡机制。反对党的地位合法与否、力量大小，以及是否可以和平和合法地替换执政党，在东亚民主的演进中体现了民主生成发展的状况。

第三，政党及其制度的状况和稳定性，也反映和代表着政治发展和民主演进的状况和稳定性。“无政党国家即保守国家，反政党国家即反动国家。”^[5]政党状况构成政治发展文明程度的制度性标志，东亚国家政治发展从竞争性体制到非竞争性体制，再到竞争性体制，集中表现在政党制度上的从多党冲突到一党威权，再到多党轮替的政党演进主线。同时这一政党演进主线，也反映了历史阶段、经济发展和政治稳定等条件的不同，甚至反映了世界格局的紧张或和解。在东亚民主的历史生成中，各种民主因素或体制的引进、孕育、生长，甚至混乱、冲突、窒息，直到民主化的转型与民主成熟等，都和各国（地区）政党及其制度的生成、发育和成熟息息相关。东亚民主的未来也与各国（地区）多党竞争体系的稳定和制度化成熟状况密切相关。

当然，在现代化和民主化的历史演进中，执政党和反对党都不可能是“铁板一块”，其在不同的发展时期也隐含着不同的内部分歧和派系斗争。如执政党内的保守派和改革派、反对党阵营中的激进派和温和派，还有两者中的各种机会主义者，各个政党内部各自的权力博弈和派系争斗，都在影响着执政党和反对党的力量和作用。特别是在民主转型的动荡时期，在各种民众抗议运动的激励和刺激下，执政党和反对党各自内部的分裂、分化和重组，都对民主转型的时机和制度建构取向有着重大的决定性影响。但不管怎样，执政党与反对党各自内部的分歧和分化，也都是围绕着掌握“政党权力”这一“政党中轴”的政治力量博弈的主线展开的，这也就更加凸显了政党及其制度对政治发展和民主演进的直接决定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