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御卫·殷英
如果说霁都卫戍军是整个郑帝国最锋利的一把刀，那么皇城御卫就是这把刀上最锐利的刀尖锋刃。
望海府，位于大陆东部，是全国最为富庶的地区、都城所在地。这里有郑国超过三分之一的商业区和产粮地，也是郑氏皇族统治的最核心地带。
郑国境内长度最长、流量最大的河流——明汉河，下游流经望海府，形成冲积平原，并在望海府的最东部奔腾东逝，汇入大海。北边蜿蜒曲折却又高大雄峻的泷山山脉为这片平原挡住了来自北方大漠的风沙；而自东岸大海上吹来的海风，又为望海府送来了温暖又潮湿，宜居宜农的气候。
郑国都城其名为“霁”，乃是郑国龙兴之地。霁城位于明汉河干流的北面、泷山余脉的绵延之处，是望海府的心脏位置。这片土地上历代的王朝都认为此处山水交汇，有帝王之气，其山水之形有如鲸吸百川，更是整个大陆的气运所在。受气候与地型的影响，从古至今，霁城的天空上多次出现过彩虹等祥瑞的云相，这才有了“霁”这个名字。
郑国有两个重心地区，都在相对安定的东部，其中一个是在北边的都城霁，另一个就是相对来说更靠南方的、听潮府首城崇禹。这两座被称作“帝国双子星”的大都市也被看作是郑国一南一北的两个经济中心，都拥有远超于其它城市的人口与货品流通量。不过在一般人的认知里面，霁城在天子脚下，政令通达、国策照顾，占了许多的便利，总是会高崇禹城一头的，而崇禹城的地位也只在听潮府境内才好听，一但走出了听潮府，便人人都将它称作“天下第二”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霁城，更多的郑国人习惯叫他“霁都”，拥有更精锐的驻军、更优秀的人才、更庞大的人口数量与资金流通。虽然这些年崇禹城也在不断发展，郑国隐隐地有了形成南北两中心的局面的趋势，不过霁都在各方面都还是能够稳稳地压过崇禹城，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城”。
作为天子的居所，霁都所驻扎的武装力量，也是其它任何一座城池都无法比拟的。
……
殷英是皇城御卫北营的一名什长，手底下管着有九个兵，虽然官位并不大，但是薪俸待遇都与普通军队里的什长不可同日而语。为皇帝安危整日殚精竭虑、牺牲自己自由的皇城御卫，他们一年能够领取多过同级别士兵三倍以上的薪俸，而在除夕守岁、替皇家站完一年的最后一班岗后，还会得到一笔不小的赏赐，算是主子对他们一年辛苦的奖赏。
皇城御卫，顾名思义，是只在城中之城的皇城里活动，担任守卫以保护皇帝和其他的皇室成员的军队，或者说，是皇族的御用军队。霁都的皇城在城池的最里层，与外部的政府部门、商埠区、住宅区及其它地方用一层金碧辉煌的城墙隔开了，也就隔出了皇家生活与平常百姓的距离。
殷英二十三岁，当兵三年，是最身强力壮的年纪，别看他在这皇城里只是一个小小的什长，放眼整个北营，也不过是只有二十名什长而已。他们加上东营的二十名，一共四十人，作为基层军官，直接统领着共计四百名的皇城御卫，又分归东、北两营都尉统领。但实际上两营都尉只有训练、管理与监督的权利，每一什御卫的调动与当值安排，都是需要皇帝亲自点头的，所以可以说他们只归属天子统领。而且毫无疑问的是，皇城御卫在全郑国，不管是兵器配备、薪俸待遇还是战斗力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御卫满编四百人，不会多、也不会少，若有缺编的情况出现，便会从其它军队里抽调精英补充——这些精英可能来自边境军队、可能来自地方军队、但更大的可能性，是来自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的霁都卫戍军。
御卫对每一个兵员的甄选都十分的严格，除了对士兵的体魄、战斗素质都有极高的要求外，对他们的忠诚度、命令服从性也极其地看重；可以说，皇城御卫选拔出的每一名精英士兵，都是自三军万中挑一选出的，他们将成为皇室最出色的保镖兼打手，也将获得高于其他士兵几个档次的待遇。内部之间不尽相同的籍贯以及原单位出身，这也保证了这支“皇室御用军队”内部不容易出现山头，外部也不会出现拉拢，就能够完完全全地听命于皇帝本人。
当然，以皇帝的精力，能够完全掌控的军队只有这极其精锐的四百人，只在非常时期才用得上。而不管平时还是战时，要维护郑氏的统治，他所更加倚仗的都会是各地车骑都督、府督麾下的常备军，特别是其中翘楚，也就是驻扎在自己脚下的五万“霁都卫戍军”。
与其它地区军队由府督一人总理地方军权不同，霁都卫戍军兵员充足、兵种复杂、军费也单独立项，全军分为五部，每部一万人，以轮换的方式负责都城守卫，并由五名武官分别率领一部，五人分别称为：
左领军、右领军、前领军、后领军、中领军。
虽然理论上皇城御卫也应该是霁都卫戍军的一部分，但是霁都卫戍军并没有专门设置与皇城御卫有关的官职。在军界的其它部队认知里，皇城御卫和霁都卫戍军都是天子脚下的皇粮兵，应该算是同一支军队，但是皇城御卫的事实领导者一直都是在位帝王，这让霁都卫戍军的领军们怎么敢染指？
在五领军之上还设置有“卫戍都护”一职，“都”有全部、“护”有监护的意思。卫戍都护并不掌军权，但是其官位在五领军之上，有监军之权，负责监督五领军的行为作风如何以及是否有结党营私的情况，除非是处在特殊时期，才能够直接调遣一部分五领军的军队。
皇帝往往把卫戍都护一职交给自己身边的近侍或者是皇室成员担任，卫戍都护不受贲育阁的统属，与除了五都护的其它大小军职也没有任何关系，而其设立的初衷，就是要制衡霁都卫戍军中各派的力量。
所以贲育阁虽然是作为总理天下兵马的官署，但却有霁都这一个地方的军队可以不接受两位上卿签发的命令。当然，到了战时，一切又都是可以便宜从事了。霁都这一片的军权构成如此特殊，其实也是提防皇权受到觊觎的一种手段。
其实不止如此，为了霁都防务能更加稳妥，也为了防止各地车骑、府督拥兵自重，郑国每三年会将各地的军队构成进行调整——从各地优秀的士兵和中级将官中抽调一部分到霁都卫戍军中任职，又在霁都卫戍军里挑选出任满三年的军将，将二者进行轮换。在一次轮换过后，其中有造化又有能力的，便可能赶上机会，在这三年里的某一天被调入皇城之中，给天子担任亲卫，不过大部分的人都只有在戍卫军里呆三年的份儿，三年过后又回到地方或边境的军队里，还多半都回不了原籍。
对于大部分的郑国士兵来说，参军伊始，展望自己即将到来的戎马生涯，最高的目标一般只有两种——一是盼着成为将军，二是能成为皇城御卫。由此可见，皇城御卫在一般士兵的心中地位也是非常，当将军要靠个人实力，入皇城御卫那得要实力与运气兼有才行。
殷英就是属于那极少数的既“有造化”又“有能力”的。在两年前进行的那次调整里，他因为单兵素质突出，便从原本自己的入伍地被调整到了霁都卫戍军的左领军麾下，驻守在霁城西方的军营。在卫戍西军呆了两个月后，恰逢西军军营里开展了一次新兵大比武，因为在比武时非常以极大的优势获得了优胜，第二天殷英便被碰巧做任务在场的皇城御卫里的一名佰夫长直接领走了。
……
那一日天十分炎热，殷英与其他几个对手需要穿上八十斤的重铠在挖出的一片泥沼的地形里跑两个来回，约合六十丈的距离；跑过后再爬过三座三丈余高的、坡度近乎是直角的土山，先完成者为优胜，而优胜者能从士兵被直接破格拔擢成为伍长。
沼泽和泥土都是左领军特意派人到数十里外的山林里运来的，据说他在搬运这些玩意儿的时候也举行了一次大比武，来看看谁能搬得最多、最快，最后优胜那个人虽然被提了什长，不过代价是长了一身的痱子。
这把不知为什么，优胜者只有伍长可以拿了，不过按下厚此薄彼不谈，这位左领军的爱好，着实是让人猜不透。
殷英是十个参赛代表里最快跑完全程的一个，当他跑到终点，把自己的那根香一捻灭，再高高举起来给裁判看的时候，烈日已经把他身上的泥沼晒成一块一块的，全军都只看得到一个满身都是泥浆，完全看不出他身上穿了什么的泥人。
虽然殷英是优胜者，但也需要等待最后一名到终点后才能一起离开，这是军营里的不放弃同袍的传统。等最后一名跑完全程，要宣布今天大比武的结果时，他身上的泥浆都快被烤成了另一层铠甲，泥土的印子嵌进了重铠的铁片子里，得用硬毛刷才能扫出来。
当天晚上，殷英和几个同袍偷偷洗澡，他一个人在明汉河里暗戳戳地搓了小半个时辰才把皮肤上的泥块都搓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偷偷地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不就是个伍长，至于这么拼命吗？以你的能力，等不到一年就也会升了。”
把衣物解开时，一个同袍见他身上全是泥印子，估计不好好泡一泡的话，能连着皮给他搓下来一层。
不至于?那每月可多两百钱的薪俸啊！升官晚了，一年就少挣多少?殷英当时心里这样盘算着，他还不知道，自己以后换个地方当兵，能完全不为钱的问题担忧。
那佰夫长便去跟左领军要人，说要带他去皇城御卫，起初殷英还不愿意——他本来就要当伍长了，临了换地方，好事儿就都没了。后来好说歹说先去试试，通过了层层审查后，去了北营，殷英也浑身都不舒坦，这个地方对他人身自由限制太大了。殷英在刚开始那几天都盘算着哪天能犯一个不大不小刚刚好的错误，又不至于太严重，但也留他不得那种，好被赶出去，他听北营的老兵说，在皇城里，不多长个心眼是容易掉脑袋的。他怕找的事稍微大一点，他小命就没了，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殷英带着这样的心态一直呆到他到北营的第七天，正好是碰上了月底，上面给他核算了七天的薪俸发下来，比他从霁都卫戍军离开时，领的大半个月的薪俸都多。
殷英把黄色的饷银袋抓在手里捏了又捏，他这才发现，自己之前一天到晚都削尖了脑袋要想法子出去，这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