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广交·副盟主
郑琰玉开始读时,那边已经快说完了。他也不敢一直盯着黑披风看,观察了几个音节之后就悄悄把头缩回来,背靠着大石头,在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再现刚才黑披风的嘴型——他已经把那人嘴型的动作都记在心里。
郑琰玉并不是唇语高手,只是略通此道,远远做不到同声的翻译,将动作记下来后,皱着眉在心里默默复述分析了一通。
“我们,球……秋?在?,就在?”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着……邹大人。”
“邹大人?”
郑琰玉猛然想到了邹鸿。
重姓了吗?不会那么巧吧,郑琰玉万万也没有想到,这群人救了贺七,结果要在这里等的人,却居然是抓了贺七的邹鸿。
唔……看来贺七让人劫了去,并不是那么简单。
郑琰玉歪头转眼看向正望着夜空的邹鸿,
原来如此。
原来邹鸿并不是料事如神或是判断果决才往这里走的。
原来他心里早就清楚贺七会在这里,在这里等他。
其实郑琰玉早该想到这一点,邹鸿一从外面回来就雷厉风行,虽然他办公差是应该多上心一点,但也不至于这么急,至少要细细地商量对策再谋划一下吧。邹鸿如此果决地带着郑琰玉直接往这里赶,想必是对对方甚为了解的。郑琰玉甚至觉得,会不会这里本来就是两方的一个见面地点,所以两方都心照不宣地来了这里,黑披风那一伙知道邹鸿会来这里找他们,邹鸿也知道黑披风会在这里等他。
只是,既然要把贺七从邹鸿手里劫走,为什么又要带着他在这里等邹鸿?这个不太解释得通,他也想不明白。
邹鸿收回目光去看郑琰玉,见他一副恍然大悟后又陷入沉思的样子,心中已经明白了八分,拿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其它的事后再同他好好解释。
郑琰玉心中旧疑才解,新惑又起,心里正苦思冥想不得,多少有一些烦躁,便忘记了屏息静气,呼吸也乱了一些。一呼一吸之间,体内的真气自天庭稍稍溢出,引起周围的一点波动立马就被那黑披风察觉到。
感觉到石头背后有气息变化的黑披风神色一凛,朝着这边猛喝一声:“谁在那边!还请现身一叙。”
瞪了郑琰玉一眼,再叹了口气,邹鸿黑着脸从石头后面走出来,手里还用网兜提着半壶酒,这模样多少也有点滑稽,不过依这份脸色来看,他还是严肃的。邹鸿这份脸色一半是给刚才想东想西不注意隐藏的郑琰玉,另一半是给眼前这位黑披风,即这几人中的主事人。
邹鸿慢慢走近,那黑披风认出他来,才变怒为笑,迎上去:
“原来是邹大人到了。”
黑披风拿捏好语言分量,其实他在邹鸿出现的时候就一眼认出了,且已经知道他在这后面偷听了多时,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多说一个“早”字。
“我们已在这里恭候大人多时。”
其实他们也没有早来多久,邹鸿回了酒肆一趟就领着郑琰玉过来了,一路马不停蹄,是不慢的。
邹鸿把右手往身前一横,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意思是你还是收起这一套。邹鸿就在那里站住了,没有再往前面走,而是和黑披风之前一样气发丹田,整个人气势提起,大喝一声:
“付盟主,大丈夫怎么可以食言而肥,你可还讲江湖道义?”
那穿着黑披风的付盟主看邹鸿声若雷震,这显然是心里有气啊,心中暗想刚才若是说了句“原来是邹大人‘早’到了”,这会儿就得先接他一套快拳。
还在石头后面的郑琰玉虽然仍然是没有太明白事情是怎么样发展的,不过既然两边已经碰面了,自己怎么说现在还是邹鸿的临时马仔,也跟着走出站在他后面。
那付盟主见还有一人出来也不吃惊,想必是贺七都跟他报备过。他向着郑琰玉微微一颔首,嘴上自刚才说“恭候大人多时”到现在都一直挂着笑意。郑琰玉向他回了一个点头,再抬起头看那位“副盟主”——
一头的乌发盖住侧边双耳、散披在背后,只有一绺被挑染成了银白,反射着月亮的光华,在清风里徐徐飘动;两眉之间的印堂是不多不少的一指宽,双眼上下皆有一道波纹,眼角圆润,鼻阔口平,手握一面折扇,身着一件绣了飞鸟的皂袍,肩上还扛着一件夜色一样纯黑的披风,虽然这副长相和打扮看起来不怎么像是好人,不过气势还是足够的,盟主一职当真配得上。
仅仅是副盟主都是这等人物,那正盟主又会是如何的天人?
其实郑琰玉此刻还不知道眼前这位便是正盟主,只不过人家姓“付”而已。
付盟主听出邹鸿语气中的气恼,其实他心里也早就是如明镜一般。他把手里一把黑骨折扇摊开,颇有风姿地笑着往前走了几步,那穿灰衣的贺七和黑袍人也一左一右也跟着走过来,几个喽啰倒是知趣地走到四周较远的地方望起了风。这边邹鸿还是马着一张脸,那边的人虽然没有正式行礼,却都是规规矩矩。
郑琰玉虽然现在暂时是邹鸿的马仔,但是身份其实只是一个暂赦的囚犯,这种一看就是大佬会面谈话的场面,马仔当然是不方便插嘴,更何况他是个暂时的。他的任务是助拳,眼下两边打不打得起来都还不好说,不一定有他的事儿呢。
不过呢,郑琰玉其实也很想搞清楚这两人到底在弄个什么事情,所以也在一旁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地听。
“邹大人啊,事情比较突然,没来得及跟你说,我这位贺兄弟原本是很高兴帮你这个忙的。”
说着付盟主左臂手肘轻轻地抬起,指了指在他左后方那黑袍人。
邹鸿没有言语半句,脸色依然凝得深沉,似乎是觉得付盟主给的解释不算合理。
不过邹鸿自己把贺七丢了,到头来还要找劫匪的麻烦?郑琰玉慢慢梳理思路,再结合起之前邹鸿对他说的一些话,细细地想。
……
是了,想必是邹鸿、副盟主、贺七三人,或者直接就是两人,他们之前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交易,佯装把贺七缉拿起来,以得到功劳。贺七这样的人,虽然档案不干净,但是绝对不是必须要重点逮捕的对象,所以他会受到的刑罚相对来说也不会太严重,等避过一段风头,就能想办法将他捞出来。
不过贺七或者副盟主似乎是在达成了一致到计划真正实施的这一段间隔时间里反悔了,所以才有今天这一幕半路上把贺七劫回去发生。邹鸿如此气愤是因为对方食言了,更是因为自己安排好的计划才实施了一半就没了最关键的一环。
所以说这个地方,想必是二人谋划的时候就已经定好的“接头点”,至于他郑琰玉么,呵,主要作用就是作为“表面上”的“局外人”,以使这一出戏更真一点。
或者说,就是当一个被蒙在鼓里的目击证人。
再难听些,当一颗棋子,罢了。
郑琰玉思绪极快,顺着这一条思路,就将之前的那些烦乱都给理了个清清楚楚。他甚至猜想,邹鸿谋划这个事情是不方便给清平司的同僚知道,又或者说他就是想独吞这个功劳,所以才对他说“没有同僚协助”,这才征调自己这个囚犯协助行动。
“哼,若是他在清平司可以一手遮天的话,那是不是连我这个目击者都不用了?”
想不到邹鸿这种冠冕堂皇地说着“为圣上分忧”的人也会用这种手段赚取功劳,郑琰玉其实是不知道邹鸿现在的真实处境的,只当他这么做是为了利益而去霍乱国家风气。
郑琰玉想起邹鸿之前说看过有关他的卷宗,那么想必他对这个目击者的人选还是精心把控过的。关于邹鸿这么做想得到功劳干什么,为什么要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这样做,郑琰玉都不关心,只是他现在被人利用了,这就让他心里很不爽利。
不过他不爽归不爽,这里终究还是没有他说话的份,这一切他都是在心里所想。
郑琰玉此时才算把这件事都想得通了,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心中也轻松许多,再回顾眼前之事——
这位“副盟主”怕不是眼神不对吧,怪不得当不上正的,那胖贺七明明是在他的右边,他却抬起左边的手肘,真是可笑。
“不管如何,总归是你我有约在先,这几年来我对你们也……”邹鸿说着回头看了郑琰玉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所以改口,“也……多有合作。”
“总之,你这一个‘事发突然’,怕是不能就这样打发我吧。”
付盟主沉吟,邹鸿说的话不无道理,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是他们一方先理亏了。
“此事确实是我拂衣盟做得欠妥当,邹大人莫要见怪,若是确实妨碍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也全当是我付益德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