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前言语的心理过程
喂,安静一下。有个通知,耽搁大家一分钟。呵,我想想。后天是新__元旦。学校……
日常可能出现的上述语句在于表明言语过程具有蕴含场合敏感的一定性:引起注意 探测情景 进入用意 表达计划 调制语句 说出语句。具体到各个语句出现前的情形,其中有的环节也许不会出现,而有时则会增加新的环节。言语产生的此种阶段性表现主要来源于情景因素、场合因素以及说话主体因素的干扰和介入的一些主要方式。在更加自然的言语行为条件下,尤其是交际双方对场合默认度高时,上述语句展示的过程并不需要出现在语句中,而是隐含在其后的语句产生过程的限制条件中。不过,迄今对此中蕴含的研究并不充分。广受重视的Levelt(1989)框架把这一阶段模型看作一个独立的构念阶段,具体涉及:
1)决定要说什么;
2)形成说话的用意(intention);
3)选择相关的信息以备建构符合用意的语句;
4)得到一个前言语的讯息,即人们在将要说出贴切的话语之际想要表达的意思(pre-verbalmessage)。
由于这部分表述的有关文字大多是基于英语的认知语义系统的笼统说法,我们在本节特对该过程作一分析陈述。
一 言语行为的目的性
产生语句的过程中的意念如何得来?这是目前缺乏定论的一个问题。自然界的信息传递方式对此可以给出一些启示。
寻找花粉的蜜蜂归来后需要作的“交际工作”就是把信息告诉其他同伴。其告知方式就是沿着一个“8”字形轨迹周而复始地演示花源所在。该“8”字中间的连线直接指向花粉方向,其他蜜蜂跟随其后感受该线由太阳导航的夹角。在走“8”字中线时蜜蜂会不断摆动其身躯,摆动频率表示花粉的质量,“8”字中线的长度或者舞蹈距离表示飞行距离。我们很难判断这个过程中除了本能之外是否还有意念的介入。不过,我们对其所作判断对于我们自己的认知倒也颇具解释力。如果蜜蜂舞蹈前存在意念,那么这个意念一定是告诉同伴花粉源信息。蜜蜂的这个“意念”与具体的信息的结构始终具有密切、具体且相当复杂的对应性。其他蜜蜂可以由此提取到一个相当精确的“描述”。一个可能的原因在于,寻找花粉的蜜蜂归来的行为便为该意念的实现作出了细致“安排”,其信息机制有如钟表的发条顺转和逆转一样接受输入和输出。
美洲狐猴的情形则不像蜜蜂那样单纯,也不那么精确。它们在看到陌生事物时会发出单一的啧声来通知同伴,意即“嘿,大家看啊,这里有个不曾见过的东西”。在遇到其他陌生或者熟悉的狐猴时则发出哼声表示寒暄,它们还用吠声来驱赶其他狐猴“小子”的入侵。在感到拥挤时,它们便发出啪啪声告诉同伴“别这样挤作一团嘛”。狐猴在使用这些具有符—义任意性的信号时的意念性远远强于几乎无意念的蜜蜂。单就其最后一种信息行为而言,狐猴可以具有两种意识:不舒服的拥挤状态意识和舒服的不拥挤的状态意识。前一种意识可以直接导致内部冲动而发声。第二种意识则无疑涉及某种预期,即狐猴的认知能力足以知道在这两种状态之间作出较好的选择,而不是被动承受既有现状。有了这个前提,狐猴的进一步的智能性表现便具有对舒服现状的维持手段、对不舒服状态的改变手段以及对希望的舒服状态的实现手段。其中意念性最为突出的就是两种状态之间的选择和对不喜欢的现状的改变。
斯金纳(Skinner,1953)的操作条件实验也表明,一种行为既可以由内部反射在具有刺激条件下形成,也可以由内部冲动在没有相应的刺激的条件下触发。由于内部冲动单纯通过生理遗传仅仅支持相对简单的行为系统,其作用对于言语行为也仅仅可以支持一些简单的惯性语句。这就表明内部冲动还需要进一步发散开来,经过与各种社会场合相互作用而扩展其面向认知的功能范畴,即以更一般的目的来启动纷繁复杂的社会语言行为过程。奥斯汀(Austin,1976)、格莱斯(Grice,1975)等人在社会功能层面提供的一种说法颇具意义:一个语句的产生先是涉及说话的目的,比如知会、请求、说服、许诺等,此种目的有助于言语产生者的心理进入到语句的形式层面,并进而带来言语行为的后效。这就意味着,说话人具有事先估量听话人在接息后的反应的资源或者认知条件。
综上,从本地化的语言关注的范围看,意念就是在内部冲动的基础上,在一个言语行为功能框架内作出一个选择的念头。从广义的认知关注看,我们便需要为意念赋予一个更加一般的“思想”框架:思想过程接受由内部冲动到认知交互、行为相互作用等方式的触发,之后开始透过记忆进行“思”的搜索,继而搜索过程得到一个“想”要的结果,比如一个模拟出来的希望发生的事件或景象,继而利用这个向往的模拟结果作为行为控制源,将其付诸行为和言语过程。在人类智能的条件下,这个框架可以具有众多的功能层级和繁杂的类型。其奇妙之处就在于这些功能层级不一定需要获得大脑机制独立表征,因为我们任何时候所处的场合都可以在寻常需求的情况下满足“思想”这一自我控制的功能条件。尽管许多语句仍然表现出源自感觉、感受或者内部冲动的自发性,但是选择框架的理解仍然成立,比如特定认知框架在说话人与听话人之间共享度愈高,二者间的言语的自发性也就愈突出。当交际双方不大共享当前功能框架时,功能框架的分析价值则似乎不可或缺,因为此时说话的意念具有相当复杂的表现。说话人不能再像美洲狐猴那样简单地寒暄,而是需要采用预期、期望、初略打算、常规计划乃至大规模精细决策等心理过程。试想理论物理学家关于微观粒子的前瞻性猜想,其实证课题的阐述便属于后一种复杂意念发生的情形。这类起念过程的差异也直接规定了语句的字面意义的结构与表达目标之间的距离。Butterworth(1980)的一种主张是,言语产生的模型需要考虑互竟的言语计划。其看法当然也同时意味着言语行为可以有不同的触发方式,而各种互竟计划也会共享多层级的功能选择框架。话题便是其层面之一。
以上统一表明:要回答前言语阶段的认知过程的关键问题,我们必须了解作为我们的环境的时空中可以提供何种行为属性。
二 话题选择
我们经常可以听到“今天天气不错”。天气作为一个经常性的话题的当选缘由众多,包括显而易见的知识和兴趣共享性,因而是一般情况下比较稳妥的选择。话题选择是言语产生的一个重要环节。话题与意念的关系也密不可分。
(一)话题的认知属性
当人们需要说话的时候,搜索话题的注意过程也会跟着动起来。关于意念的一个较为确定的认知过程就是自动产生一个联想对象,例如人物、事件、物品等。话题可以自然涌现,也可能经过缜密考虑而获得选择。在后一种情况下,我们可以明显感觉到话题选择接受意念和注意框架的限制。该限制把话题区分为一般资源话题和特殊资源话题:前者是利用关于话题的知识搜索到的话题,后者是由言语行为话题功能限制出现的话题。无论是一般资源话题还是特殊资源话题,它们都共享真理型知识框架以及社交型限制。在言语产生的处理过程,前者要求大量的长时记忆搜索,后者则是隐含记忆的启动效应过程。由此可见,话题能力是语言交际中的一个较为困难的认知过程。当然,也有亚言语群体(例如一个班上的同学)把话题转变为隐含功能,即群体内大家都自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去为寻找话题“伤脑筋”。故此,话题不仅具有“真理”限制,也具有社会习惯和文化偏好(Gebhard,2000;Anderson&Lynch,2000)。
意念涉及说什么,话题则增添了“如何说”的选择余地。这两种情况都有一个共性:我们把联想到的对象意识为语句内容所要“涉及”的对象。“你说的是什么?”这是经常出现的话题质询。伴随“涉及”意识的语言心理的变化就是,人们能够比较容易地提取表达该对象的名词短语。这个词的出现可以自动带来述语框架、主题角色框架、句法框架以及词法框架。在形式上,话题词(或短语)可以出现在一个短语、句子或者篇章的特定部位。换言之,一经产生,话题同时出现于短语、句子和篇章三级单位言语产物中。其在句子中的高频部位包括句首和句末。其主题角色常常是主题、施事和受事。其句法功能可以是主语、宾语和表语。不过,善于制造话题悬念者往往打破常规,把话题悄然置于句子附属构建的位置。例如,“我今天要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的故事”。由此可见,篇章话题与句子话题在特定的语轮处不是同一结构。这样一种现实表明,话题的研究需要使用比较复杂的研究技术,包括语义网络和决策网络。前者主要是面向语言理解的词语组织模型,但我们认为语义网络模型的对象组织形式在话题发生的过程中也发挥启动效应的作用。后者首先应当是一个个面向特定的词语的话题性的概率决策模型。
既有研究主要体现了注意在话题相关的认知过程中的限制作用(Grosz Joshi&Weinstein,1995;Walker&Prince 1996;Walker,Fromer&Narawanan,1998;Taboada,2008;Taboada&Zabala,2008;Taboada&Wiesemann,2010)。依据Taboada和Wiesemann等人的中心化理论(centering theory),人们的认知在篇章层面趋向于将话题按照某种符合注意方式来分布,相对于理解者,此种分布便是一些注意焦点或者中心。相对于语言产生者本身,这些焦点便是瞭望篇章框架的知觉凸显部位,可以引导连贯篇章的产生。这一理解的一个问题是,产物型经验篇章会逐步转变为社会意识和文化实体,但是话题相对于注意的实体性的多方向演变却无法获得表现。在这些演变中,存在着像词语相对于句子功能的“虚化”那样的过程,即话题词经过虚化而构成自动连贯方式。此外,理论上,我们也可以预期存在“外在客体”化、“知识本体”化等语义化倾向。其揭示更加广泛的意义是:语义网络应当是具有多重认知功能状态的映射体。这是人类智能的一个十分重要的扩展型属性,支持多种语义搜索和隐喻激活。
(二)话题的选择
话题选择不仅意味着谈什么,也意味着如何谈,比如选择要谈论的对象的具体侧面。所选侧面不同,相对于某个信息传递目标的语篇组织也不同。说话人选择话题时来自听话人的依据可以有两个:一是话题熟悉度,二是话题兴趣。这两个方面接受言语产生和言语理解的认知功能限定,即说话人偏好熟悉话题,听话人偏好兴趣度高的话题。在许多情况下二者达成统一。因此话题的选择相对于即席信息活动具有主观意志表现,但是其潜在限制也可以表明话题自身具有来自相关认知功能的限制。
话题熟悉度指对于一个话题的了解程度。熟悉的话题与不熟悉的话题在言语的流利程度上也不同。这一事实可以是话题作用于词语提取过程的证据。换言之,在言语交际过程中,人们可以借助于“话题”来使用到一部分认知资源。当然,关于不熟悉的话题,我们同样可以发言,但是分析陈述面只能借助于一些抽象表征。例如没有见过海的说话人要谈论大海,仍然能够说出大海有浩瀚之水,有广阔天空,也有惊涛骇浪。但这种由遗传机制参与想象的结果并不具备多少现实信息。
话题兴趣度则是指我们对于某个话题所表达的对象有所了解,但是还想要了解更多。这是话题获得选择并且得以维持的一个条件。“想要了解更多”是话题兴趣区别于其他兴趣的关键。如果说一般兴趣是随机的,具有更多的个人情感特征,话题兴趣则是认知的,即听话人利用话题词的词义和“侧面”等认知功能先行搜索长时记忆,在无法激活一个关于话题所表达的事物时作出一个或者一些关于话题的假设,如果这些假设与既有关注、关切、兴趣、爱好等适切,便可能表现出话题兴趣。此种“适切”的意识可以是“曾经听说过,但可惜不确知”。对此,一个需要明确的问题是,既有篇章注意是否也会参与甚至独占这一搜索过程?
言语使用场合允许的可能篇章大小也是影响话题选择的一个因素。当人们对于关于话题所需要的篇章大小的预期不适合场合时,这类话题也会被否定。比如在课堂话题情况下,对于学生感兴趣的话题,如果教师估量其解释量大过课堂允许的时间时,相应话题同样无法获得维持。这个量的适切性为我们进一步研究话题功能提供了一个可操作性极强且别具意义的课题。我们可以预料,这个“量的适切性”不仅可以隐含话题熟悉度和兴趣度的预期能力,而且可在各种记忆宽度的协同下预期人类知识或者语言理解结果的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