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绪论
一 版本学与目录学
版本学的历史,至少已经有两千多年了。它研究的内容,随着社会的进步,科学文化的发展,图籍著述的增多而日益丰富起来。那么,版本学是一门什么样的学科呢?简而言之,它是以各种图籍的抄本、批校评注本、稿本和印本等作为研究对象的学科;细致地说,它是以这些版本,特别是以印本的纸张、墨色、字体、刀法、藏章印记、款识题跋、刻印源流、行款版式、封面牌记、何者精善、古今真赝以及传抄情况等,作为研究对象的。
为了对版本学的发展和“版本”一语的含义有一个比较确切的了解,这里先谈谈“版本”一语的来源。
“版本”一语的来源,是在印本书出现以后产生的。在印本出现以前,只有“本”的说法。“本”的使用,是从西汉开始的。《北齐书》卷四十五中说:“即欲刊定,必藉众本。”樊逊所谓:“按汉中垒校尉刘向,受诏校书……合中外书若干本,以先比较,然后杀青。”可见“本”之使用,在刘向校书中秘就已经产生了。证以李善注《文选·魏都赋》引《风俗通》云:刘向在《别录》中有“讎校,一人读书,校其上下,得谬误,为校。一人持本,一人读书,若怨家相对,故曰讎也。”而他所藉的众本,有所谓中书、外书、太常书、太史书、臣向书、臣某书等本。由此可知,“本”即一书的不同写本。“本”的命名之意,是说“杀青治竹所书,改治已定,略无讹字,上素之时,即就竹简缮写,以其为书之原本,故名之曰‘本’,其后竹简既废,人但就书卷互相传录,于是‘本’之名,遂由竹移之纸,而一切书皆可称‘本’矣”。对于“本”的意义,叶德辉在《书林清话》卷一有这样一段话,他说:“书之称本必有所因,《说文解字》云:‘木下曰本’。而今人称书之下边曰‘书根’,乃知‘本’者,因根而计数之词。……赫蹏纸,颜师古注,今书本赫字或作击,是书本之称,由来已久。至宋,刻板大行,名义遂定。”唐、五代后,镂板盛行,一书刻成,相率模印,与杀青上素之义颇相符合,故称为“版本”。
版本一语,开始见于文献的,就所知见,叶梦得《石林燕语》卷八说:“唐以前,凡书籍皆写本,未有模印之法,人以藏书为贵。人不多有,而藏者精于讐对,故往往皆有善本。学者以传录之艰,故其诵读亦精详。五代冯道始奏请官镂六经板印行;国朝淳化中,复以《史记》《前后汉》付有司摹印。自是书籍刊镂者益多,士大夫不复以藏书为意。学者易于得书,其诵读亦因灭裂。然版本初不是正,不无讹误。世既一以版本为正,而藏本日亡,其讹谬者遂不可正。甚可惜也。”至南宋岳珂《九经三传沿革例》有:曾以家塾所藏唐石刻本、晋天福铜版本、京师大字旧本、绍兴初监本、监中见行本、蜀大字旧本、蜀本重刊大字本、中字本、又中字有句读附音本、潭州旧本、抚州旧本、建大字本、俞韶卿家本、又中字凡四本、婺州旧本,併兴国于氏建安余仁仲凡二十本,又以越中旧本注疏、建本有音注疏、蜀注疏,合二十三本,专属本经名士,反复参订等语,这是“版本”一语见于较早的文献记录的情况。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版本”已从专指刻本而言的内涵在逐渐扩大,如唐石刻本、晋天福铜版本。换句话说,“版本”的内涵已经具有了非雕版印本和雕印本的意义。到了近代,“版本”的含义更为广泛,它把非雕版的影印本、石印本、拓印本、铅印本、晒印本、钤印本、油印本等也包括在内了。
谈到版本学的渊源,必然要涉及目录学的兴起。开始,版本学是作为目录学的一个组成部分,并和目录学同时产生的。对于目录学的建立,我国学者认为,它的起源可上溯到春秋时期孔子删诗、书之际。但主要认为目录学的正式建立,是在西汉成帝刘骜河平三年(公元前26年)刘向受诏校典中秘群书开始的。后来他的儿子刘歆又继续为之。向歆父子先后分别撰《别录》《七略》,它的体系才逐渐完备,目录学也就从此建立起来。[1]
图书典籍是社会进步、科学文化发展的记录和总结。社会的进步,科学文化的发展,促使图籍著述日益增多。反之,图籍著述的增多也促进了社会、科学、文化的新发展。在这个相互依存、共同发展的过程中,一方面,科学文化向着更高阶段发展;另一方面,图籍著述种类和数量愈益繁多。这样,整理和研究图籍文献的工作也就随之而提上了日程。在雕版印刷术发明以前,图籍的复制,只靠手写传抄一途,无论是简策还是卷子,都不例外。而传抄过程中是难免鲁鱼亥豕的错误的。雕版印刷术发明之后,复制手段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但由于写样、上版,雕镌和刷印等步骤的增多,虽几经核校,终难消除脱漏和讹谬。加之雕版材料本身特质的局限,如刷印数量过多,版片必致漫漶不清,且版片又极易遭到兵燹水火的毁损,所以同一图籍,就有了不同时期、不同地区、不同学人编纂校订的不同刻本。这样,不仅某一刻本会有脱漏讹谬,就是刻本与刻本之间也会产生差异。因此,在整理和研究文献时,不但要分析各种著述的渊源,即所谓“考镜源流,辨章学术”,著录其卷帙多少,而且要广搜众本,校勘其字句异同和讹谬脱漏。整理和研究文献,就是对某一著述的解题叙录、条类编目、校勘舛误和考订版本等几个方面的研究。最初,这几个方面的研究都综合在一起,称为目录之学。刘向的《别录》和刘歆的《七略》就是这种综合的开山。
在刘氏父子相继典校中秘群籍的时候,他们所搜集的众本都是写本,今日版本所研究的一些内容,如纸张、墨色、字体、刀法、初刻、后印、翻刻、递修、装帧式样等还没有出现。当时考订版本,在研究和整理文献的工作上,还不十分繁杂。但到印刷术发明之后,整理和研究文献工作就出现了纸、墨、字体、刻书序、跋、牌记、封面、藏章印记等新的问题。如果得不到确切的考订,就会给文献整理和研究工作造成困难。如果还像以往那样,把版本学的研究仍附于目录学的综合体系之内,就很难负起它所应研究的丰富内容的重任。所以,版本学开始从作为目录学的一个组成部分,或说从一个附庸部分,形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而成为目录学的一个分支。它在目录学的体系中的位置,可以下表示之:
版本学,既然由于图籍整理和研究的历史需要,形成为独立的一门学科,那么,它研究的特点是什么呢?对于版本学,顾廷龙先生有一段话,说得很中肯。他说:“什么叫做‘版本之学’……在印刷术发明之后,经过不断的刻印,因而产生了不同的本子。有了许多不同的本子,就出现了文字、印刷、装帧等方面的许多差异。研究这些差异,并从错综复杂的现象中找出其规律,这就形成了版本之学。”(顾廷龙:《版本学与图书馆》)
版本学虽然已经形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但它和目录学以及目录学的各个分科仍保持着密切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