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粤港澳经济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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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作为清政府对外交往体制的“广州制度”,最主要的内容包括一口通商、公行垄断贸易、拒与外人平等交往、限制外人自由等。其中与十三行商最关紧要的是前两项,但鸦片战争以前公行垄断贸易早已因漏洞和弊端而被侵蚀,如清政府虽设行商垄断,却又未能完全禁止中国行外商人的广泛贸易;英国东印度公司虽与十三行进行贸易,但也与行外商人及走私商交易,同时大量西方散商亦与行外商人进行贸易,唯有行商不肯放弃垄断特权,不作变通(实亦无法变通),并避免与散商贸易,陷入自我孤立。一口通商虽然维持到《南京条约》的签定,但实际上在战前鸦片走私等非法贸易的冲击下也已遭受侵蚀。

在清政府的压榨下,在英国东印度公司、西方散商以及华商行外商人的反对和竞争下,行商经营日益困窘屈缩,而外商在实际贸易中愈居强势。

面临西方各国散商、以中西贸易汇兑为主要业务的代理行号(西方银行侵华的先驱)、洋行(西方资本“商业大王”孕育者)的竞争和冲击,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贸易王国再也无法维持下去,其贸易垄断的取消,除了顺应时代之大趋势外,还反映了以英国为首的外商对华贸易之根本点在于维护、追求自身的利益,他们对“广州制度”采取实用主义的态度,虽其言行常显矛盾,但基本原则始终未变。

近代以降,外贸重心从广州移往上海、香港,又因华南粤人排外的情感特别强烈,从事外贸的粤商主要移往港、沪以及国外发展。

由此可见,十三行行商的命运是由“广州体制”决定的;鸦片战争后新的“条约体制”不可能容纳旧的公行;鸦片战争期间及其战后广东的对外环境已经没有十三行生存的空间,旧行商组织遂烟消云散。因此,有谓十三行行商与清朝政府衰荣与共,“在作为广州制度组成部分的行商制度下,包括行商在内的中国商人都成为牺牲品”[39]

关于十三行的历史终结,革命家评价很低,如孙中山说清末广州十三行的潘、卢、伍、叶四大家“子孙骄奢淫逸,安富尊荣……他们的财产,不过几十年就化为乌有”[40]。廖仲恺也认为清末“广东的潘、卢、伍、叶四大姓,统是因和外人通商而赚大钱的,教国人用洋货,为外人寻销路……利益终流于外……所以传及三代,就堕落不堪,男盗女娼,无所不为”[41]。然而,从根本上讲,中国近代外贸行商的兴替,却是制度变迁的必然。十三行与东印度公司这两个最大的贸易伙伴,他们肩负各自政府的垄断使命,但最终也在市场的发展中失去垄断的地位。[42]博弈的最终结果,尽管可以描述为从“广州体制”向“条约体制”的转变,实质上则是自由竞争制度对垄断贸易制度的胜利。

(原载赵春晨、冷东主编《十三行与广州城市发展》,广东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1年版)


[1] [美]道格拉斯·C.诺思:《经济史上的结构和变革》,厉以平译,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18、195页。

[2] 行外商人是除了行商以外对西洋贸易有关系的商人的总称,是清朝广州外贸商中的两大类之一,包括他乡的华商、洋货店、行商的司事及买办等。“广州制度”时期,他们在小额进出口贸易中分得行商的贸易余润。梁嘉彬:《广东十三行考》,广东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84—88、144—145页。

[3] [美]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1卷,张汇文等合译,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版,第72页。

[4] [美]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1卷,张汇文等合译,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版,第73页。

[5] [美]威廉·C.亨特《广州“番鬼”录》,冯树铁译,广东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页。

[6] [美]威廉·C.亨特《广州“番鬼”录》,冯树铁译,广东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6—27页。

[7] 潘刚儿等编著:《广州十三行之一:潘同文(孚)行》,华南理工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4页。

[8] 潘刚儿等编著:《广州十三行之一:潘同文(孚)行》,华南理工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37页。

[9] [美]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1卷,张汇文等合译,第16、35、75页。

[10] [美]威廉·C.亨特:《广州“番鬼”录》,冯树铁译,第28页。

[11] 潘刚儿等编著:《广州十三行之一:潘同文(孚)行》,第12、14、57页。

[12] 潘刚儿等编著:《广州十三行之一:潘同文(孚)行》,第111页。

[13] 潘刚儿等编著:《广州十三行之一:潘同文(孚)行》,第102页。

[14] 黄启臣、梁承邺编著:《梁经国天宝行史迹:广东十三行之一》,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12—15页。

[15] [美]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2卷,张汇文等合译,第2—3页。

[16] [美]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1卷,张汇文等合译,第70—71页。

[17] [美]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1卷,张汇文等合译,第187页。

[18] 汪敬虞:《外国资本在近代中国的金融活动》,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06页。在鸦片战争以前,英国东印度公司和代理行号与中国行商,就长期存在过资金的借贷关系,这种放款的记录至迟在17世纪末叶就已出现。19世纪初叶,广州的代理行号已有40家以上。在1832年广州对外贸易中,有1/4的私人汇票是通过当时广州的大行号怡和行(Jardine and Matheson Company)之手的。参见汪著第4页和第311页。

[19] 汪熙:《约翰公司:东印度公司》,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24、227、347页。

[20] [美]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1卷,张汇文等合译,第188页。

[21] 潘刚儿等编著:《广州十三行之一:潘同文(孚)行》,第196页。

[22] 潘刚儿等编著:《广州十三行之一:潘同文(孚)行》,第195页。

[23] [美]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1卷,张汇文等合译,第377页。

[24] 汪敬虞:《外国资本在近代中国的金融活动》,第308页。

[25] [美]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1卷,张汇文等合译,第277页。

[26] [美]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1卷,张汇文等合译,第301页。

[27] [美]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1卷,张汇文等合译,第673页。

[28] 戴一峰:《近代中国海关与中国财政》,厦门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4—5页。

[29] [美]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1卷,张汇文等合译,第342页。

[30] [美]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1卷,张汇文等合译,第159、209页。

[31] [美]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1卷,张汇文等合译,第348、364—365页。

[32] 徐珂编撰:《清稗类钞》第17册,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02—104页。

[33] 《吴健彰》,陈旭麓等主编《中国近代史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2年版,第339—340页。

[34] 余绳武、刘存宽主编:《十九世纪的香港》,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387页。

[35] 莫应溎:《英商太古洋行近百年在华南的业务活动与莫氏家族的关系》,载《香港一瞥》,广东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29页。

[36] 张晓宁:《天子南库——清前期广州制度下的中西贸易》,江西高校出版社1999年版,第191页。

[37] 广东省文史资料委员会等编:《潮商俊彦》,广东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19、283页。

[38] 余绳武、刘存宽主编:《十九世纪的香港》,第373页。

[39] 张晓宁:《天子南库——清前期广州制度下的中西贸易》,第63页。

[40] 孙中山著作丛书,黄彦编著:《论军事及对军人演讲》,广东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26页。

[41] 尚明轩、余炎光编:《双清文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715页。

[42] 张晓宁:《天子南库——清前期广州制度下的中西贸易》,第16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