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俗信事象述要

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是取材于古罗马神话传说的一部英雄史诗。它叙述了特洛伊英雄埃涅阿斯在特洛伊城被希腊联军攻破后，率众来到意大利拉丁姆地区，成为罗马开国之君的经历。其中较多地反映了古罗马人的宗教俗信及风习文化，具有人类学史意义。摘其精要，述记于下。

1.羽饰帽与戴花冠

史诗卷六，第752—853行中写道：埃涅阿斯在冥界，他的父亲安奇塞斯指点那些幽魂们说：“你看见他的头盔上笔直的两根翎毛没有？这就是他父亲的徽记，表明他将来是与众不同的。”[123]“他”指的是战神之子罗木路斯，他的形象是戴翎毛头盔。头盔上插羽毛，应是古罗马人的头饰习惯。类此描写还有：史诗卷七，第641—817行写图努斯：“他的高高的盔顶上插着三根羽毛，还裹着一个妖怪奇迈拉的像，它嘴里吐出埃特那火山的火焰。”（200页）卷三第463—505行描写：赫勒努斯送给埃涅阿斯一些礼品，其中就有“一件用三股金丝联结的铁锁子护身甲，还有皮鲁斯用过的尖顶饰有飘动的羽毛的精致的头盔”（71页）。史诗第十卷，第260—286行则写：埃涅阿斯的战船冲向鲁图利亚王的军阵，“埃涅阿斯头上戴的盔闪闪发光，盔顶飘着翎毛像火焰一样，盾牌上的黄金护心凸包吐出一片火光，就像有时晴朗的夜空一颗血红色的彗星散发出不祥的光彩，又像火一般的天狼星升起，给不幸的人们带来干旱和疾病，它的凶光给天空盖上了一层阴沉的气氛”（269页）。可见，羽饰盔帽也是一种地位的象征。据研究，古罗马国王常扎着一条叫作“diadem”的装饰头带，这头带上即插饰羽毛，它代表权力与荣耀。

按古罗马人的习俗，庄重的宗教仪式中，要戴花草编成的冠。他们以为：“戴的花越多，神就会越喜欢。如果不戴花冠而参与祭礼，神就不理会你。”[124]这与中国古代楚民族行祭戴花冠颇近似。

2.不祥鸟

《埃涅阿斯纪》中描写了许多不吉祥的鸟，枭就是一种。史诗十二卷，第843—886行写道：决战的前夜，一只枭鸟飞到了图尔努斯的营区，“这种鸟有时候在深夜里蹲在坟墓上或空阒无人的屋顶上，在黑影里唱着丧气的歌。这瘟鸟在图尔努斯面前呼啸着，飞来又飞去，用翅膀扑打他的盾牌。……但茹图尔娜从远处认出了凶神飞翔时的嘶叫声，她为她弟弟感到难过，她解开发髻，扯自己的头发，把脸和胸抓出一道道污浊的血痕。她哭道：‘……肮脏不祥的鸟，你们不必再吓唬我……我认得你们那扑打着的翅膀，带来死亡的喧嚣……'”（353页）茹图尔娜感觉到“不祥”，结果第二天，图尔努斯就战死了。四卷第450—473行写道：狄多想到要自杀，这时在她亡夫的神庙则“有一只枭鸟在屋顶上哀鸣，唱着挽歌，拖长了声音，好像在苦号”（96页）。她感到恐惧。可见，古罗马人也把猫头鹰视为死神。

3.捡骨与自毁

史诗卷六第212—235行描写：特洛亚人把米塞努斯的尸体安放在火葬台上，“他们一面悲悼，一面把他的尸体安放在火葬台上，在尸体上覆盖着他的紫红色袍子——他常穿的外衣。还有些人按照祖先的习惯，把巨大的尸床抬起，把自己的脸转向一边，把火炬伸到柴堆下面，擎着不动，这确是一件无人愿做的工作。成堆的祭品——乳香、食物和盛满橄榄油的碗，都拿来焚化了。随着灰烬沉落，火焰熄灭之后，他们用酒把他的骸骨和干燥的尸灰洗过，柯吕奈乌斯把骸骨捡出，装进一个铜瓮里”。“虔诚的埃涅阿斯建造了一座墓，把米塞努斯用过的遗物、他的桨和号角安放在墓上。这墓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峻岭脚下，这座山至今还叫米塞努斯，时间流逝，但他的名字将永垂不朽”（146页）。史诗十一卷第182—224行写道：“人们按照祖先的惯例把自己的阵亡者的尸体抬来，把冒黑烟的火把放在木堆底下把它燃着……直到第三天的黎明把寒影从天宇移开，人们才含着悲痛扒开一堆堆灰烬，找出杂乱的骸骨，用余热未尽的土把它们掩埋起来。”（299页）这是古罗马人的捡骨葬丧俗。

荷马在《伊利亚特》中写到阿喀琉斯的葬礼时，也有这样的描写：“礼毕，他们将柴堆点燃。火苗熊熊燃烧起来。遵照宙斯的旨意，风神埃洛斯送出了急风，呼啸着煽起冲天的火焰，木柴堆烧得噼啪作响。尸体化为灰烬。英雄们用酒浇熄了余烬。在灰烬中阿喀琉斯的骸骨清晰可辨，如同一位巨人的骨架。他的朋友们捡起他的遗骸，装进一只镶金嵌银的盒子中，并安葬在海岸的最高处，和他的朋友帕特洛克罗斯的尸骨并排。”这里也同样描写了捡骨葬，可见这种葬俗在古代许多民族中都存在过。

古罗马人又在丧仪中自毁身容。十一卷第1—99行：帕拉斯战死了，“在送葬行列中有阿科厄特斯（他的亲人），可怜他年老体衰，要人搀着才能行走，他一会儿用拳头把胸膛打得青紫，一会儿用指甲抓脸，最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294页）。这种毁容毁身表达了理丧者对死者的悲痛。这种行为，在我国古文献中也有记述。

4.占卜

这里有鸟占鸟卜。《埃涅阿斯纪》第三卷第356—373行提到鸟卜。埃涅阿斯向老特洛亚王的儿子赫勒努斯请教，他说“你能知晓阿婆罗的心思，你能解他的神签，……你懂得鸟语，你能从鸟的飞翔中参详出朕兆，来，请你告诉我——因为我这一路上见到的都是吉祥的朕兆……”（67页）赫勒努斯为他解惑，说：“特洛亚人还有很长的路程要走，要看到一头白色母猪才到达目的地”。这是赫勒努斯延伸了鸟之祥兆，暗喻地告诉了埃涅阿斯他想知道的前景。另外，罗马城的创建者罗慕路斯在筑城前也依照飞鸟的行踪，去探知神的意志。神给他指定了帕拉丁。

“荷马史诗”中也较多地出现了鸟。荷马研究者似乎都没有过多地关注其内涵。荷马史诗中描写，可从飞鸟的出现以及所飞的方向来判断事情。鸟从右边飞过代表吉，鸟从左边飞过代表凶。这些在维吉尔史诗中都有所承继。罗马人典型的方式是，观察鸟飞行的样子或者观察其内脏。秃鹰的出现往往被认为是好兆头。在古罗马，所有公共活动或公开决定都有一种特殊的祭司（叫作“augures”，占卜师）参与意见，他们即察看由飞鸟、云层或群星组成的图案，然后加以分析，说出诸神的讯息和意志。

鸟占鸟卜在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很常见。中国古代占卜术中就有一种“风角鸟占”[125]。

还有一种羊肚肠卜法。在四卷第56—89行，狄多女王想嫁给埃涅阿斯，她觉得这背叛了给亡夫的诺言，她拿不定主意，于是祈请神灵：“她们按照惯例杀了牙齿已经长齐的羊献给立法女神克列斯、阿婆罗和酒神巴库斯，她们还特别向司掌婚姻的尤诺献了牺牲。美丽的狄多亲手拿着酒碗，把酒浇在一头雪白母牛的两只犄角之间，她又在神像面前一路拜舞到放着丰盛祭品的神坛，重新献上当天的祭礼，她张着嘴谛视着破开的羊肚，想从那还没有死透的五脏六腑发现朕兆。”（82页）

在古罗马，有一类叫作“haruscipes”（以动物内脏占卜的僧人）的祭司，他们专门负责检查献祭动物的内脏，从中找出特别的讯息或神谕，以卜说人事的可否。狄多的命运就掌握在此类祭司手里。

卜用羊皮。卷七第45—106行：描写到拉提努斯在祭祀时，火烧着了女儿，他来到林中，卜凶吉。“拉提努斯亲自来到此处寻求解答，按照礼节献上了一百头两岁的绵羊，把羊杀了，把羊皮铺开，他就躺在了羊皮上”。这样，按照俗信，入睡之后他就能看见许多奇怪的形象，听到各种声音，和神交谈。拉提努斯也由此获得神示，“树林深处发出声音，”要他把女儿嫁到外族去，她将生下一个“声名远扬天外”的后代。（176页）

5.祭祀

和东方民族一样，古罗马人筑城必献祭。三卷第16—68行：埃涅阿斯逃离特洛亚后，拟在附近的海湾另建一座新城。建前，“我在海边上杀头精壮的公牛，捧出圣物，准备献给我的母亲维纳斯、其他神祇和上天诸神之王，为我们建城的工作祝福”（55页）。可见，他主要是求众神护佑筑城成功。

古罗马或以人献祭[126]，且牲人还要扎彩带，二卷第57—198行描写：诈称自己是被希腊人选中做牺牲的西农说，“他们准备把我祭献，把谷粮用盐拌过，把红白彩带箍在我头上……”（31页）

人祭中尚有处女祭。如卷二第57—198行描写：西农说了这样的话，“神谕说：‘希腊人，你们当初出发到特洛亚的时候，杀死了一个处女，奉献了血的牺牲，才平息了风暴。'”（31页）可见，人性亦为了对付自然界的灾患。

中国人的人祭在殷商时代为盛，黄展岳先生有过详细的研究。玛雅文化、阿兹特克文化中也有这种残酷的习俗。

与中国古代相似，古罗马人行血祭。卷二第57—198行：西农向特洛亚说神谕的话：“你们今天要回去，也必须用一个希腊人的血祭献神灵。”（30页）卷三第13—68行：埃涅阿斯一行安葬波利多鲁斯，“为他的亡魂立了两座祭坛，装饰忧郁的深蓝色的飘带和一株黝黑的柏树，按照我们的风俗，四周站着特洛亚的妇女，披散着头发；我们献上几碗泛着泡沫的热奶，几杯牺牲的血，就这样我们使他的亡魂能在坟墓中安息，并大声呼唤他的名字，向他最后告别”（56页）。十卷第510—605行描写：埃涅河斯为战死的帕拉斯复仇，“他一路活活杀了苏尔摩的四个年轻的儿子，又杀死乌劳斯抚养的四个儿子，他想用他们作为献给帕拉斯亡魂的祭礼，用这些俘虏的血洒在火葬堆的烈焰上。”（278页）十一卷第1—99行：帕拉斯葬礼时又提到，“埃涅阿斯事先还捆绑了一批俘虏，双手缚在背后，准备把他们杀了，把他们当做祭品送到阴曹地府，用他们的血洒在焚尸的火焰上”（294页）。这些都说明，古罗马人信奉血祭，他们相信，人的血能抚慰死者的灵魂。

古罗马许多祭祀仪式都用到血。比如古罗马的库贝拉和阿提斯仪式，以公牛做牺牲，崇拜者站在一个深坑里，用作牺牲的公牛放在其头顶用木板搭成的地面上，杀牛后，即以公牛的血为他洗浴。

世界许多民族都流行过血祭。中国人青铜器、兵器做铸好了，那就要用“血”来衅器。[127]公元726年的一幅亚斯奇兰横木雕刻，表现的是一位公主在受洗。在此之前，她要刺穿舌头，用滴出的鲜血浸泡纸张，继而再烧掉这些纸。这也是把她的血献走了。在墨西哥的阿兹特克山顶上建有神庙，专门用来祭祀雨神特拉洛克。每年春天，人们都要选一个孩子作为祭品，用孩子的血洗涤神像。

取“毛”以祭。卷六第236—263行描写：在埃涅阿斯进入冥界前的祭典中，“女先知先把四头黑皮牛犊牵到这里，把酒倒在它们前额上，然后拨下它们两角之间翘得最高的鬃毛，投入圣火，作为初祭，一面呼唤着在天上和地府都有权威的赫卡特的名字”（147页）。十二卷第113—215行描写：特洛亚人在战前立誓，“从特洛亚营垒中出来……一名祭司，他身穿白袍，赶着一头毛茸茸的野猪的仔畜和一头没剪过毛的两岁绵羊，把它们带到烈火熊熊的祭坛前。领袖们眼睛朝着升起的太阳，用手捧上加盐的谷物，把牺牲头顶的毛割下一撮，拿起酒碗向祭坛奠酒”（329页）。这种以“牲毛”献祭的情况很特殊。

6.神庙壁画与造像

古罗马人的绘画艺术已经达到臻善，他们最具代表性的是闻名世界的马庞贝壁画。而在《埃涅阿斯纪》中，也有关于壁画的精彩描写。第一卷第418—493行：在尤诺神庙，埃涅阿斯“看到一些描绘特洛亚战争的壁画，一景挨着一景……画上有阿加门农和墨涅劳斯，既有普利阿姆斯，也有残忍的阿奇琉斯。……他看到特洛亚人在逃跑，阿奇琉斯头戴羽盔驾着战车追随在后。在稍远处，他泪眼汪汪地认出了雷素斯营中雪白帆布做的帐篷……同时，特洛亚的妇女们披头散发正在向敌视特洛亚的雅典娜女神的庙宇走去……他在画里也认出了自己在和希腊将领混战，又看到一些埃塞俄比亚的黑人军队，这是梅姆农率领的武装。还有阿玛松的女王彭特希莱亚也率领一批女兵，拿着月牙形的盾牌，疯也似地在千军万马之中厮杀，她用一条金腰带束在一只裸露的乳房之下……”（17页）如果维吉尔的描写真实的话，我们可以看出，古罗马壁画在描绘战争，这和我国汉代前壁画以描写神灵与神话人物为主，显然是有差异的。

宗教造像艺术极为普遍。如赫克托尔英灵托梦劝埃涅阿斯赶快逃走时说：“特洛伊将佩纳特和祭坛赋予你，你携之启程，终生相伴，可为他们找到寄寓之所。”“他讲完这一席话，从圣所奉出维斯塔”。[128]接下来，史诗的叙述还提到：“（埃涅阿斯说）父亲，请你取走圣物和佩纳特神像；我如触及，则是罪恶，我刚刚脱离交战和杀戮，我必须先在流水中净手。”“（埃涅阿斯自叙行动经过时说）我将幼子尤卢斯、父亲安基塞斯、特洛伊的佩纳特神像托与忠实的从者，并让他们隐藏在谷地的僻静处，我身着明晃晃的甲胄，又赶回城中”。[129]这里，赫克托尔之灵所说的及后文提及的“佩纳特”，即家族守护神之像，家人对之敬奉，手不洁都不能碰；而赫克托尔“奉出的维斯塔”，当即后世传说的圣火女神雅典娜的雕像。

7.动物哺育人子

我国古代有虎狼育人子的传说，《埃涅阿斯纪》中亦写到了。四卷第362—392行：狄多怨恨埃涅阿斯忘恩负义，她怒气冲冲地对他说：“你的母亲不是什么天神，达达努斯也不是你的什么祖先，你是那冥顽巉刻的高加索山生出来的，是许尔卡尼亚的老虎哺育的。”（93页）她的意思是埃涅阿斯没有“人”的情感，对她太绝情，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是老虎哺育的，太歹毒了。这就侧面透示出，古罗马人亦有雌虎哺育人婴的神话。[130]

八卷第608—731行写道：埃涅阿斯之母维纳斯委托火神给埃涅阿斯打造盾牌，“盾上雕着那只母狼，产仔之后卧在战神玛尔斯的青葱的洞窟里，一对孪生的男婴围绕着她累累的乳头嬉戏，吸吮着他们的狼乳母的奶汁，毫无惧怕之意；母狼转动着她的光洁的头颈轮流抚弄着他们，还用舌头舔他们的身体……”（224页）这是母狼育人子神话。

它的本原是：罗慕路斯和雷穆斯（Romulus And Remus），这对双胞胎兄弟是战争之神玛尔斯和阿尔巴国王努米托之女瑞亚·西尔维娅的儿子。努米托的兄弟阿穆利乌斯窃取了王位，他让西尔维娅作照看灶神庙炉火的圣女，圣女是不能繁育后代的。当双胞胎出生时，阿穆利乌斯下令将他们抛弃。他们被放在一个篮子里漂浮在台伯河上，然而篮子被帕拉丁山下的一棵无花果树根拦住。一头母狼发现了并且抚养了他们，后来由一个牧人把他们带回家。当他们得知努米托就是他们的外祖父时，两兄弟杀死了阿穆利乌斯，让努米托重新掌权。他们决定在承载过他们的篮子上岸的地方修建一座城。但在争吵中罗慕路斯杀死了雷穆斯。城于公元前753年建好，罗慕路斯成了第一任君王。这就是罗马城。维吉尔的作品属于“英雄史诗”，故其出现这样的神话因子。它强调英雄所以杰出，因他有与平凡人完全不同的出身。

8.天上的星星

在史诗中，天星似可代表天神谕示于人。二卷第687—704行描写：“父亲安基塞斯举目仰望星辰，不胜欢悦，两臂向苍穹伸展开来，大声吁求：‘倘若你聆听我们的祈求，无所不能的尤皮特，请惠予关注，既然我们虔敬奉神，请降赐征兆，父神，并予以明示！’他刚刚吁求完毕，突然响起隆隆雷声，从左方，一星自天宇而降，在我们头顶掠过，明晃晃划破昏暗，在夜空中光辉夺目。我们目睹，它在屋顶一闪而过，光芒四射，落于高高的伊达山的林中，在夜空留下垄沟状的光迹，照得四周一片通明，硫磺的气息扑鼻而来。父亲有感于此征兆，仰首望天，向诸神吁求，并向神圣的星辰礼敬：‘我不再迟延，是的，去往你们所指引之处，父辈诸神！务请拯救我的家族，拯救我之孙！你们已降赐征兆，特洛伊在你们神圣的威权之下。我做出让步，我的儿子：我将与你同行。'”[131]面临战败，怎么办？埃涅阿斯的父亲安基塞斯祈问诸神，天降流星，指示了方向，安基塞斯决定，和儿子一起按星示的方向逃离。

天狗星（亦称天狼星）。卷三第121—191行写道：“天狗星把田地烤炙得五谷不生；草木枯萎，庄稼染了病，不出粮食。”（59页）第十卷第260—286行云：埃涅阿斯的战船在冲向鲁图利亚王的军阵，“埃涅阿斯头上戴的盔闪闪发光，盔顶飘着翎毛像火焰一样，盾牌上的黄金护心凸包吐出一片火光，就像有时晴朗的夜空一颗血红色的彗星散发出不祥的光彩，又像火一般的天狼星升起，给不幸的人们带来干旱和疾病，它的凶光给天空盖上了一层阴沉的气氛。”（269页）从维吉尔的描写中可以看出，天狗星在古罗马人眼中是干旱与疾病的象征，是不祥之星。

所以我们看到，古罗马每年七月，当天狗星初现时，人们总要献上红毛狗，作为给他的祭品。诗人写道：“火星闪烁着温和的红光，而天狗星的红色却比它更强。”

天狗星在古代中国也被认为是灾星。从东晋郭璞开始，《山海经》里记载的“天狗”“天犬”被解释为天狗星了。郭璞在注释中引《周书》云：“天狗所止地尽倾，余光烛天为流星，长数十丈，其疾如风，其声如雷，其光如电。吴楚七国反时，吠过梁国者是也。”[132]唐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与天宝三年（公元744年）两次出现“天狗”谣言，引起京都人恐慌。该谣言所指的“天狗”在唐代被认为是大凶与战事之兆。后来人们也把天上陨落的彗星称为天狗。《荆州占》曰：“流星有光，见人白坠无音，若有足，名天狗。其色白，其中黄，如遗犬状，主候兵讨贼，破军杀将。”[133]人们认为天狗星预兆着战乱。

在民间观点中，天狗星也被看作是凶兆。京剧《狸猫换太子》中，宋真宗曾经对臣子们说：“众卿，昨日钦天监奏道：天狗星直犯御座，与朕不利，不知众卿可有原解。”结果后来发生了狸猫换太子的事件。[134]

毕星兆雨。卷三第506—547行描写：在夜半停航时，帕里努鲁斯总是不眠，“用耳朵倾听风声，观察寂静的夜空中所有移动的星斗，大角星、预兆降雨的毕宿，大小熊座……他看天空一切宁静，就从船上吹起响亮的号角，我们随即拆除了宿营，张起了帆篷，摸索着前进”（73页）。可见，古罗马人亦把毕星视为雨兆。在中国，殷商时代就有毕星兆雨的传说。如卜辞中云：“丙申卜：今月（夕）方雨，毕，不凤（风）？允不。六月。”

9.地下与冥界的事情

古罗马人观念中是有冥界存在的。六卷第98—155行描写：埃涅阿斯想进入冥府去会见亡父。“埃涅阿斯这样祈求着，手扶着祭坛。这时女先知又开始讲话：‘天神的血胤和后裔，安奇塞斯的儿子，下到阿维尔努斯去是容易的，黝黑的冥界的大门是昼夜敞开的。但是你要走回头路，逃回到人间来，这可困难，这可是费力的。只有少数天神的后代才办得到，那是因为公正的尤比特宠爱他们，或者因为他们有超人之勇才得回到人间。这一路上都是拦路的密林。无奈河科奇土斯的黑水盘旋环绕地流着”（143页）。女先知向埃涅阿斯描述了去冥界的途程之恶劣，有“拦路的密林”，有“盘旋的黑水”。故当后来埃涅阿斯在冥界见到父亲安奇塞斯时，父亲“眼泪顺着双颊流了下来”，第一句话就说：“你到底来了！你的虔诚克服了道途的艰险。”这时他的语调是“失声”的。

引魂鸟——五彩鸟。四卷第693—705行描写：狄多王后自杀了，由于“她并非命中注定要死，又不该死……因此冥后普洛塞皮娜还不曾从她头上剪去一绺金发，把她送往地府，所以她的灵魂被肢体纠缠着，”不能最后咽气而挣扎着。冥后知道后立即派出一只五彩鸟来，剪走了她的头发，立刻，狄多的体温散失，元气化入清风中（105页）。可见，这五彩鸟是阴司中派出的，它是古罗马神话传说中冥后的宠物，它专门将人的灵魂引入冥界；这就和中国神话中西王母有只供使唤的青鸟一样。

亡灵托梦与预示。二卷第268—297行，埃涅阿斯复述到郝克托尔给他托梦：“那夜正在我熟睡的时候，忽然赫克托尔呈现在我眼前，他满面愁苦，痛哭流涕；他就像当初拖在战车后面，尘土和血污使他变得黧黑，用皮带穿透的两只脚是肿的。……说道：‘唉，女神之子逃跑吧，逃开这熊熊烈火吧。敌人已经占领城邦，特洛亚高耸入云的城堡已经倒塌了……现在特洛亚把它的一切圣物，把它的神祇，都托付给你了，把它们带着，和你同命运……过海之后，最终你是要建立一个伟大的城邦的。’他说着就从神庙的后堂捧出了彩带，威力强大的维斯塔女神像和她的永不熄灭的火。”（37页）正是有了这段托梦与指点，埃涅阿斯才有了他的未来。

又如，埃涅阿斯在黑暗中返回城堡时遇见克柔萨的幽灵，“我苦苦寻找，几乎找遍全城。蓦地，克柔萨那悲愁的幽灵出现在面前：其灵体较之在世时那熟悉的身影要高。我顿时呆若木鸡，哽咽难言。她对我百般安慰，说道：‘你如此过度悲伤，又有何益？亲爱的丈夫。如今之一切，并非无神之意，难道不是命中注定让你失去克柔萨？奥林波斯那永生的主宰无意让我相伴！你将在辽阔的海洋上久久漂泊，最终抵达赫斯佩里亚；吕底亚的台伯河，缓缓流过丰饶的田野。福运和王国期待着你，尚有出身王族的妻室。莫为亲爱的克柔萨掉泪。……此间，再见吧，保护亲爱的儿子。’我泪流如注，有很多话要讲，刚讲了几句，幽灵离我而去，消失在虚无缥缈中。我三度欲拥抱她，将她留住，若隐若现的幽灵三度离去，犹如气息，犹如飘忽的幻影”。[135]他的妻子亦以灵的口气告知他，他将漂流海上，最终成为一个王国之主。

10.药草

史诗卷四第504—521行，描写狄多自杀，她“设了祭坛，……（有）位女祭司披散着头发，口中大声呼喊着三百神灵、冥界神、混沌神、三位一体的赫卡特——也就是有三张脸的处女神狄阿娜。她洒过据说是地府阿维尔努斯湖的湖水，又取来药草，这是在月光下用青铜镰刀割来的，饱含着黑色有毒的汁液；接着又取来一种春药，这是从刚出世的马驹额上，趁母马没有咬掉的时候，摘下的一颗肉瘤。狄多本人站在祭坛边，用洗净的手握着圣谷，一只脚穿鞋，另一只赤脚，解开了长袍的腰带，在赴死之前呼吁天神和善知命运的星宿来做见证，接着她又向一切正义的、有同情心的神祇祝祷，请他们垂怜一切婚姻多舛的情侣”（98页）。这里“月光下割来药草”“春药”都是巫药。

史诗里写到还魂的药草。卷七第641—817行：维尔比乌斯被继母害死，但“通过阿婆罗的药草，……他又起死回生了”。天父很生气，又将比乌斯“用雷击到冥河斯提克斯，因为他竟发现了有这样大效应的药物”（200页）。这里出现了能使人复生的阿婆罗药草，显然是巫草之药。

按古罗马人的想象，巫草药可以改变人形。卷七第1—35行：埃涅阿斯经过刻尔吉岛，从海上可以听到刻尔吉女神“豢养的狮子在樊笼里挣扎而发出的怒吼，直到深夜还在嚎叫，还可以听到鬣毛倒竖的豪猪和关在栏里的熊罴，还有一些状如巨狼的兽在疯狂地啼啸，这一切都是无情的女神刻尔吉用一种药力极强的草让人吃了，这些人就从人形变成了兽面兽身”（173页）。从这段描写可以看出，女神刻尔吉就是掌握巫草之药的神。[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