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洛杉机的悲鸣
洛衫机的天幕，像人的脸，说变就变，沉沉的暮霭，拢拉着死灰，一整天都在下着粘腻的小雨，晰晰沥沥，像似要把整个洛衫机溶解吞进虚无中。第三天，Q博士与张宇彬终于赶到送张博士、林博士最后一程。
墓园内送两位博士的客人都相继离去，留下张雨卿匍匐在父母的墓碑上，平日里见惯了她一身的白衣，今天的一身黑衬得她皮肤白得有些苍凉，惨白的脸紧紧贴着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墓碑，眼神涣散，只有那止不住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付子杰拧着眉，手握着一把深黑色的伞蹲在她的身旁，倾斜在她的身上，雨水湿了他的半边身子，浑身冷冽的气息似要凝冻住这一隅间。从城市区刮来的热风，卷起水雾打湿了两人的发丝。
张雨卿抽抽噎噎，几日不曾合眼的她，已无力哭出声，身子越发地清瘦，付子杰看在眼里，心却是翻江倒海的悲愤。他俯下身，脱下自己的黑色西装外套批盖在她身上，手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无言便是两人的默契。远处的山仿佛也感知到了这份悲痛，呼噜噜地发出阵阵地悲鸣声。
Q博士站在两人的身后，佝偻着背部，老泪纵横地说：“老张，老林，想不到那一次竟是我们最后的一次见面......唉，人生知己难得，下一辈，下一辈子吧，我们还会住在一个大院里，毗邻而居，三餐一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低头，摘下鼻梁上的眼睛，抬起手抹了一把泪，他此刻的独言是他们促膝长谈时的理想生活，以前是三人畅谈，如今只剩他一人独奏。
他哎哎声地继续念叨着：”你们就放心地走吧，丫头我会替你们好好地照看着。”
矮胖的身子在这阴郁的天幕下，成了个点，那密密麻麻的无数个点无根地散落在天地间。
张宇彬惺红着双眼，迎着闷热的城市热岛效应的风，凝视着远处灰蒙蒙的山，头发湿湿地捻成一丛一丛，镜片上附了层水雾，就像那菌类表面长起的一层白菌。隔着这层，张宇彬眼前的世界是模糊的，灰茫茫的，他觉得这个世界再也不是从前他认为的那个黑白分明的世界。
“妈的”，他愤慨转身，一拳击中身后的半圈大的树干，哗啦啦，几棵枝桠抖落了下来，血顺着手指的关节往下滴，胸中的悲愤似乎掩盖了所有血肉之躯的疼痛感，很难想象平日里文质彬彬人口里说出的话。
“张博士和林博士的死到底是不是他干的，还有雨卿上次被袭击的事会不会与他有关”，他颓然地念叨着，双眼从未有过的阴郁。刘臻前不久在电话里跟他说过：“他那晚离开便立马报了警，根据他的指证警察追查到那四个人，但都已逃出了境，不知所踪”。
冥冥之间，总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在牵扯着他们，而这道力量让他却倍感无措和无力。
Q博士掖了掖身上的黑色风衣，沙沙地走进他们，说到“该回去了，雨卿再这样下去，本就单薄的身子哪受得住这般折腾。”
付子杰动了动，漆黑有光的眼眸注视着身下的张雨卿，轻声唤了她：“雨卿，我们先回去”。
声音一下又沉了下来，过了好一会，都没有听到回响，博士与他看着她，哽咽得不能语，他的心被她一下一下地牵动着。
他实在看不下去，俯身，揽过她的双肩，半就着将她扶起，拉开与父母的墓碑距离。她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衣摆，裙边和膝盖处粘了些泥巴，全身无力，膝盖一软，重重地向前扑去。
“欸，博士麻烦帮我撑着伞”。
“好，给我”，付子杰一手用力将她托回到身边，另一手将手中的伞递给Q博士，张宇彬循着响动跑了过来。
“走，我背你回去”，付子杰蹲下，就着她的一个胳膊将她驼在了背上，此时的张雨卿温驯得像个任人宰割的羔羊，灵魂出了窍般，乖乖地伏在他的背上。付子杰驼着她直起身，向前走着。很轻，很单薄，他背着她，小心翼翼，生怕她悄然消失。
博士与他的身高还差了半截，垫着脚将伞撑尽也只刚好盖住两人的头顶，“博士，给我吧”，张宇彬说着，将伞接过。他站在两人的右边，大黑伞全倾到张雨卿的身上，Q博士走在两人的左边，时不时侧头扶了扶批在张雨卿身上的外套。
付子杰驼着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踏过脚下的灰色粘腻的1000个台阶。从高空鸟瞰而下，两边草地上是排得整整齐齐的墓碑，像似卧倒在地的一枚枚棋子，那灰色的台阶，绵长向天际延伸着，连接起天与地，人与神灵，活着的人和脱离肉体的魂，继续书写着生与死的故事。
张雨卿将脸深深地埋进付子杰温厚的背里，身体传来的温度，让她忆起了最后一次驼在父亲身上摘杨梅时候的情景，她轻轻地啜泣着，付子杰感受到了肩膀处的凉意。
轻声安慰到：“雨卿，别哭，我.....们都在”，他后半句停顿了一下，将拖住她膝盖的两手轻抬了一下。
张宇彬说：“累了，就换我来背吧”。
“没事，我不累。”付子杰道，张宇彬望着他的侧脸，高挺鼻梁上，那幽深坚定的眼神，他愣了下，没再坚持。不知为何，付子杰的身上总有道力量无形中让他不能反驳。
回到了她父母生前的住处，一套四居室的公寓，装修简洁雅致，除了生活所需要的家具电器，和那堆满书籍，和电脑的书房，其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那电器家具铺着都是质感很好的波斯米亚风格的地毯垫子之类的。
那跟随了他们多年的拉美女家政，第一个发现了现场的证人，吓得七魂不见了六魄，见着张雨卿来了，急急忙忙交了钥匙结了工钱，恨不得脚下生风，东西也没收拾齐全便离开了，生怕沾上什么晦气的东西。
张雨卿一个人藏进了父母的卧室里，门和窗都关得死死的，就连那窗帘都被密密地扯上，透不进一丝的光。
一天一夜，只抱着一家三口的合影坐在床尾的米色地毯上抱膝发呆，被丢在一边的手机震动个不停，她兀自默默流泪，仿佛一切都陷入了浑沌中，父母不在了，孤身一人，这浮世哪还有值得她停留的地方。
期间实验室的同事打电话找不到她，都打到了付子杰的手机上，询问关于她的情况，付子杰都一一回了有他在，让大家放心。
Q博士坐在餐桌前，望着这桌上他们三人合力弄出来的一大桌菜，张雨卿不吃，他们也没什么胃口。
张宇彬手端着餐盘，上面的饭和菜也凉了，油凝成了一层霜白。
“还不肯吃？”Q博士郁沉地问。
两人对望，张宇彬无奈地连连摇头。
“宇彬啊，若是连你都没有办法，我们还能怎么办。”Q博士心忡忡地问。
“还能怎么办，只能踹门了，博士，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雨卿这样耗下去吧。“付子杰焦躁地说到。
”喂，我很早就想问你了，雨卿是不是以前有过什么不愉快地经历，导致她这里非常地脆弱“。付子杰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隐晦地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张宇彬与他对峙着，警惕地问，望着眼前这个少年，想起了虚竹的话，不免多了几分不安。
”你特意去查过她“？他冷冷地问。
”有病，好端端地我查雨卿干嘛，我是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有几次碰巧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她的反应跟常人不一样，我看出来了。“
“不愉快”三个字，惹得张宇彬一阵不悦，他憋着气道：“臭小子，你最好离雨卿远点”。
“你有什么权利命令我”，付子杰看着他一下来了气。
“这是病人的隐私，我无可奉告。”张宇彬横眉呛了他一句。
一旁的Q博士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急忙出声说：“好了，好了，一人少一句，别添乱了，还是赶紧想想办法让丫头吃饭”。
付子杰峰眉促着，冷眼盯了盯张宇彬，转身，跨步冲上二楼的卧室，抡起拳头就咂那门，砰砰响，边大声朝里面喊：“张雨卿，你给我振作起来，杀害你爸你妈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你却在这里哭哭啼啼，对得起他们吗，你给我出来”。
张宇彬心惊，冲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怒气冲冲地道：“你这是在干嘛”。
付子杰臭着脸，甩开他的手，说：“敲门请人，没看见吗？起开”。
”你这样没用，还可能激起她的心病。“张宇彬道。
”心病？我们再不做什么，她就真的憋出心病来了，搞不好身体也憋出病。“说完，又继续敲喊着：“张雨卿，你听到没有，你平时的理智去哪了，难道你就不想为将害你父母的凶手绳之于法吗，让他们死得瞑目吗，你出来……”
张宇彬站在原地楞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这小子看似鲁莽的举动，未必不是好事。
张雨卿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里：“她和爸爸妈妈正在非洲的一片平原上追着羚羊群奔跑，那羚羊的蹦跶蹦跶地脚步声卷起了阵阵尘土，惊起蛰伏在草丛中的野鸟。忽然，从四周冲出一群持着枪的凶悍匪人朝他们开枪，顿时羚羊乱作一团，四处横冲直撞，危险间，那个熟悉的白衣的年轻男人出现在她眼前，拉着她拼命狂奔，她只看见他挺拔的背影和，手里传来的温度，而自己的父母却离他们越来越远，他们消失前朝她喊到，卿儿快跑，记住一定要替爸爸妈妈好好地活下去，还有很多人需要卿儿的守护，卿儿一定要坚强地活着……”
张雨卿骤然从噩梦中惊醒，直感觉到身体的冷热交替，门外咚咚地响个不停，还有付子杰的暴躁声，她似乎清醒了些，嘟囔着：“是的，我要活下去，要找出杀害父母的凶手，我要为他们好好地活着”。
她一手抱着相框，一手撑地试图起身，这才发现身子软弱，使不出力来，她又坐了下去，将相框搁在床上，松了松手和脚，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打开房门，付子杰和张宇彬正分外惊喜地望着她，她看着这两人，邋遢疲惫的样子，顿生愧意，纠着手指，敛目静默。
付子杰看着双眼浮肿，脸色惨白的她，兴奋又心疼地嚷嚷着：“雨卿，你饿了吗？我们先吃饭”。
张宇彬欣喜若狂地结巴了：“雨卿，太好了，你能想通太好了”。
“我饿了”张雨卿微弱地吐了三个字。
付子杰急忙推开张宇彬，上前扶住她道：”走，我们吃饭去“。他扶着她下了一楼。
”博士，我们开饭“，张宇彬在后面高兴地叫着。
”好咧，我这就将菜热一热“，Q博士激动的声音从餐厅飘来，随后是椅子挪动声。
张雨卿洗了把脸，理了理妆容，坐到早已摆好热腾腾的足足有十二道菜的方形白木方桌上。
博士坐在她的对面，张宇彬和付子杰坐在左右侧，她刚端起碗。
”雨卿，尝尝我做的咕噜肉“
”雨卿，这是我买的和摘的青菜“
几乎是同时，张宇彬和付子杰分别夹了块肉和青菜送到她的碗边，她端着碗疆滞在那不知如何是好，怯怯地向Q博士投去求救的眼神，付子杰和张宇彬眼神对峙着。尴尬间，博士起身，拿着筷子，夹起了张雨卿面前的鱼肉，递到她碗里前，手轻轻一推，故意岔开了付子杰和张宇彬的筷子，将鱼肉送到她的碗里。
说：”“雨卿，来尝尝我亲手做的清蒸鲈鱼。肉嫩味鲜“。
”好，谢谢博士，我最喜欢吃你煮的这鱼了。“张雨卿像是得了解救的尾鱼，急忙接过肉，端到了嘴边。
付子杰见两人都不得势，朝张宇彬耸了耸眉，张宇彬笑了笑，两人把菜夹到了自己的碗里，低头就这米饭默默地吃了起来。
”我想下午去一趟爸妈的公司，将后续的事情都安排下去。“张雨卿放下碗筷说。
”好，我陪你去“，张宇彬微笑地说。
”我也去，顺便去查查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付子杰急切地道。
”那你们都去吧，我就在家里，收拾收拾“Q博士说。
”好“，张雨卿挤着点笑意，点头应道，光打在她的脸上，雪白的像张纸，眉宇间的落寞哀伤拢住，吃了半天，碗里还有半碗饭，并不是这些饭菜合她的胃口，而是她着实咽不下去。
”雨卿，你总是要多吃点“，张宇彬道。
突然她的手边多了一碗鸡汤，目光沿着鸡汤，顺着递过来的手，落在了一脸倨傲的少年身上。她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张宇彬突觉胃里被灌满了醋，疆着脸不说话。博士打叉说到：”对对，丫头你要多吃点，养足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