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父与子的执念
黄昏的落日,远远望去宛若悬在茫茫坤江的一颗鸭蛋黄,恰有长河落日圆的壮阔雄浑,而Z市只是这天地间,一笔带过的灰线。一辆黄色的跑车沿着江堤风驰向北,穿过广场,一路往豪庭山庄而去,天地如逆旅,人生如过客。
开车的付子杰心有不焉,想起下午六妈电话里头跟他说了付天衡昨天晚上血压突然升高差点晕倒的事,第一句回过去的是不嗤,但刀子嘴敌不过那颗豆腐心。还是没忍住回来看一眼。
他从来没有深入问自己该如何看待这位父亲,满腔沸腾的恨意下,是纠葛,是无奈,是爱,毕竟血肉至亲这关系摆脱不了。
人世间的父与子到底是怎样的一段关系,或许我们有些人学会了与朋友间的友谊天长,与同事上司的并肩作战,与陌生人的一面之交,与曾经的敌人一笑泯恩仇,却不曾学会与子与父的相互尊重,和平相处。
踏进大厅,富丽堂皇里夹着丝丝地寒气,他拢拢了黑色外套,走过厅堂,突然才意识到这个看似瑰丽宏伟的建筑没有一点烟火的人气,就如他的主人外强中干。他冷笑着,想到自己一个月甚至半年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只不过未来看看六妈或者被付天衡逼迫着回来,而今天回来竟第一次自愿为了这个称为父亲的人。
“子杰,你回来啦”,六妈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激动地从客厅那头噔噔地跑了过来,一个踉跄差点摔点,付子杰跨步上前扶住她。
“六妈,有没摔倒哪,疼不疼”,地问他紧张。
“哎哟,孩子,看看你,两个月没回来,都瘦了一圈,肯定不好好地照顾自己了”,六妈颤着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一米8的身高,她只垫着脚跟才够得着。
“六妈,不用担心,我最近在做有氧运动减肥,变结实了”,他带着久违的孩子气说到。
“我说,你这孩子白胖胖的不好吗,还硬是折腾自己的身子骨健什么肥”,她厉声噌怪着。
“呵呵呵......六妈,这可是我们年轻人的新的强身健体的方式”
“欸,饿了吧,六妈给你去弄你最爱喝的鲫鱼汤””,六妈殷勤着往厨房去。
“六妈,六妈,不用了,我刚吃过,等下我就走了”,他朝她宽厚的背影嚷到。
“那怎么行,上次你没喝就走了,这次你小子总得给我喝上两大碗补补身子“。六妈边吧唧着嘴叨叨着,便愤愤地拐入厨房。
付子杰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上了大厅正中央的楼梯,一个负责打扫的中年妇女拎着拖筒下楼朝他笑着招呼。
他微笑着点头,问:”红姨,我爸呢?”
“在书房,不过,你小声点,我刚经过,看见他好像在里面休息”,红姨说道。
“好的”付子杰侧身走过。
女人回身望了望他颀长的背影,悻悻地自语着:”这是少爷第一次回来提起老爷,这次回来不会又要大吵一场吧,我还是赶紧让大家都躲远些“,而后扭头小快步拐过大厅,走出后门。
付子杰手轻脚地走到二楼的书房,只见两扇红木门正微阖,房内的白炽灯光透过微小缝隙投射到走廊外的滑溜溜的大理石地板上,折射的那一束的光线正好落在挂在墙上的那幅著名画家鲁本斯•佛兰德斯的《玛丽皇后在马赛港登陆》。
付子杰在门外停下,用指骨节轻轻地扣了扣门,等了几秒见屋内没有反应,迟疑片刻,稍稍推门走了进去。最后一次踏进这间书房还是在十岁的时候,那时付天衡已在生意场上崭露头角,即便每天忙着各种应酬交际,他还是会抽时间陪他做作业,而书架下的那张早已被擦了无数遍,表面的漆已陆续脱落,露出里面实木板的小书桌,却依然安静地被摆放在原地一动不动,宛若风霜里岿然不动的雕塑。
付子杰眉峰柔和着,偏头看向正在旁边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仰头酣睡的付天衡,脱了眼镜后的他,少了凌厉霸道的气象,两个像钱袋的眼袋鼓在眼底下,随着呼噜声有节奏的起伏着。
滑落的外套正安静地躺在地板上,付子杰跨了一步,弯腰捡起重新批盖在付天衡身上。
一点声动变惊起紧张的付天衡,他从椅子上弹起,让子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慌张地背过手似乎想要掩盖自己的动作,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父亲关心了,有些不习惯,自然也不希望被他看见。
付天衡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付子杰刚好站在旁边背着手,神色慌张了些,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很快明白了什么,警惕的眼眸里略过一丝惊醒和激动,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往常的严肃,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边说,边柔了柔眼,拿起桌上的眼镜戴上。
子杰冷冷地回答说:“我刚回来,听说你病了?”
付天衡听着从他口中道出来的关心,他还是有些窃喜,多少年了,他们就如仇人,难得听到这个儿子的一句关心话,坚硬的心还是软了软。
“嗯,血压有些高,坚持吃点药问题不大”
“你还是注意休息,吃东西方面要注意,让六妈平时多做些清淡的菜”,子杰没有面对着他,只是随意地拿起书架上的书随意地翻着,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别扭。
“嗯,上次不欢而散之后我们两父子都没好好聊过,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就一起谈谈”,他直起腰杆,端座在椅子上,像一头雄狮。
他笑呵呵地说:“你很快就大四毕业了吧”
付子杰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从来不关心我的学习吗,怎么?”
见他还是一副冷峻的表情,付天衡尴尬地笑着说:“我平日工作忙”
“呵呵,确实是挺忙的,既然你已经没事,我就走了”子杰双手插在裤兜里,头也不回的往门口处走。
“等等,我有重要的事跟你商量”付天衡喊住他。
“商量就不必了,你的事我从不关心”,子杰停住脚步,背对着他说。
“是关于你的终身大事”,付子杰眉头皱了一下,立在门口,不出声。
付天衡走近说:“我已经跟你夏伯伯他们商量好了,等夏晴毕业了,你们就马上结婚”。
顿时,付子杰眸色阴沉,将拳头拽得咯咯响,他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付天衡,周围的气温突然跌到了冰点,让人不寒而栗。
“你觉得我会答应?”他咬着牙问。
“额?你怎会不同意,你不是从小就跟夏晴很要好吗,再说,夏晴这孩子.....。”
他未待他说完,斩钉截铁地插上话:”不可能,我跟谁结婚我说了算不由你。我也不是你的棋子,休想操控我的人生”,他丢下了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由不得你,我说结,你就得结”,付天衡暴躁地在里面大叫着。
在大堂下的工人听到吵闹声,怕殃及自己,急急忙溜了出去,唯有六妈端着白瓷碗,里头正帽着热气,她朝下楼的付子杰,说到:“孩子,别跟你爸逗气”。
“六妈,我先走了”,他沉肃着脸,跨步走过去。
“孩子,孩子,你的汤”,六妈端着汤嚷着,他却如风略过,搅起了这栋大别墅的风波。
棕榈路上,两束黄灯略过伫立与两边山头的星落的别墅,突然往下一沉,照亮了水泥路面。付子杰震怒中一个急煞车,我已经跟你夏伯伯他们商量好了,等夏晴毕业了,你们就马上结婚“,”由不得你,我说结,你就得结“,付天衡的话像似在他的脑海过片。
“操”,他破口骂了一声,双手重重地拍打着方向盘。头无力地坻在交叠的双手上。夜很安静,这片别墅显少有人住,显得偏僻了些。车外的棕榈叶被风刮得莎莎响动。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愤愤然地说了一句:“我的人生我主宰,由不得他人”。
车子“嗖”的一声遁入了黑夜中,只留下发动机声在空气里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