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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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谋杀的境界

1 不速之客

又一次被血淋淋的梦境惊醒,程巍然出了一身冷汗,心底也涌起一阵莫名的惶恐。恍惚片刻,卧室里熟悉的环境终将他拉回现实。他抖了抖被汗水浸透的衣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他翻身下床,走进卫生间,用凉水浇了浇脑袋。冰冷彻骨,让他的现实感又多了几分。他抬起头,对镜凝视,溅在镜子上的水纹将他疲倦的脸庞划分成几块,像是一道道刻在脸上的疤痕,看起来有些狰狞。

妻子柳纯遇害差不多快一年了,程巍然几乎每天都会做这样的梦。“为什么总是这个梦?柳纯,在梦中,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我一定会抓住凶手,给你一个交代的。”程巍然对着镜子喃喃自语。

换上一身干净的睡衣,程巍然重又躺到床上。他瞥了一眼床头的表,才凌晨两点,可睡意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他知道,接下来恐怕又要睁着眼睛等待黑夜变成白昼了。

当然,黑夜必定会被白昼取代,而白昼同样无法阻止黑夜的再次来袭,就如警察与罪犯,正义与邪恶。即使正义的力量再强大,也始终无法彻底遏制邪恶的存在,那些贪婪堕落的欲望总是如荒草般疯狂地潜滋暗长,绵延不绝。所以,选择警察这份职业,就等于站在了无法停歇的修罗场上,可悲的是,这场战争没有永远的胜者。所以,对于新的一天,程巍然总是既期待又厌恶。

程巍然上午去市局开会,局领导布置了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主要围绕“国际商业博览会”和“国庆黄金周”的安全保卫工作进行展开。

会议持续了整个上午。回到队里,去食堂吃过中饭,程巍然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抓紧时间翻阅会议下发的相关文件,以适当调派人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巍然正看得投入,门外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他沉声吐出一个“进”字,便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文件上。

门被轻轻地推开,又轻轻地合上,紧接着是一阵清脆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响,一股淡淡的清香涌进程巍然的鼻腔。

“你好程队长,我叫戚宁,是市局心理服务中心的咨询师。”戚宁轻“咳”了一声,有意引起程巍然的注意,然后说道。

程巍然微微歪了下脑袋,抬眼怔怔地望向戚宁,默不作声。

戚宁今天穿了便装。上面是一件纯白色V领雪纺衫,薄薄的衣纱里文胸若隐若现。衬衫下摆掖在黑色小脚八分裤中,裤脚下露出白白细细的一小段美腿,很是让人浮想联翩。再搭配一双黑色尖头浅口细跟的高跟鞋,曲线玲珑,十分得宜。

其实,戚宁一向对自己的外形和着衣打扮非常自信,聚焦而来的目光也早已司空见惯。只是没料到,堂堂的刑警支队长竟然一见面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不免有被骚扰之感。

实际上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就是程巍然惯常与人的沟通方式,说话言简意赅、惜字如金,如果不必浪费唇舌,用眼神能把用意表达清楚那最好了。

他看着戚宁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抿着肉嘟嘟的小嘴唇,只是与他对视,却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到底来干吗的?”

这一问,戚宁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不禁脸上一阵发烫,赶紧道:“局里应该通知您昨天到我们心理服务中心接受心理访谈了吧?而且我事先也跟支队这边的内勤确认过您的日程安排,可是昨天我生生等了您一天,您也没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您太忙了,忘记了,不然咱们再约个时间吧?”

“没空,也不需要。”程巍然简短回答,说完便低头接着看文件。

戚宁被晾在一边,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是这样的,您在不久之前使用过枪支,根据局里的最新规定,所有警员使用枪支后都要接受心理辅导和干预治疗。”

程巍然脑袋一动不动,根本不理睬戚宁,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那意思仿佛是说:“刚刚已经说过了,没时间,也不需要。”

“太没有素质了,不就一破支队长吗,有什么可狂的?”作为美女的戚宁,在她的印象里还从未被男人如此轻视过,心下不禁暗暗吐槽。不过,生气归生气,她必须得忍着。这可是她自打进入心理服务中心工作以来领导派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她得干得漂亮些,也好给领导一个好印象。

戚宁暂时收声,端详着程巍然,心里盘算该如何说服他接受心理辅导。

戚宁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很有味道的——个子高高的,身材精壮,相貌刚毅,眼神深邃,略带丝忧郁气质。如果不说话,只凭外在,看上去倒是蛮有男子气概,又不缺乏内涵的样子。不过戚宁也注意到他脸色苍白,眼袋也很重,冷峻中其实透着深深的疲惫。

“您脸色不太好看,是睡眠不大好吧?”沉默须臾,戚宁操着温和的语气,试探着问,“您经常做噩梦吗?那些梦和您爱人有关?”

程巍然身子僵了一下,抬起头,瞪了戚宁一眼:“你想说什么?”

程巍然有些动气,说明问题触动他了,戚宁斟酌着话语,继续说:“对于人心理状态的发展,从某种角度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或者也可以用‘蝴蝶效应’来形容。我看过您的资料,知道您爱人柳纯在去年不幸遇害,案子至今也未有定论。我想这一定会让您很受挫,悲伤、愤怒、愧疚、沮丧等情绪会交织在一起,内心的焦灼感和压力感恐怕放在谁身上也睡不踏实。即使睡着了,也常会被噩梦惊醒。久而久之,便会影响到您的身体功能,乃至脾气秉性,甚至您的判断力。尤其在紧要关头,需要瞬间做出决断时,它可能就影响了您的判断,例如是否客观,采取的行动方案过激与否。”

这番话直白点解释,其实就是戚宁担心程巍然受到柳纯案的困扰,导致心理长时间处于愤怒和偏激的状态,以至于诱发他在工作中做出不理性的抉择和动作。比如,在执行任务中使用枪支开火的举动。当然,她并不是真的对此有疑问,只是想通过与程巍然的辩论,引导他认识到心理干预的重要性。不过,话说得稍微有些重,还带了一点点质疑的意味,也算是为她自己遭到程巍然不屑的对待出口气。

至于戚宁口中提到的使用枪支的案件,要追溯到一个多礼拜之前。当时,支队破获了一起贩卖枪支案,审讯中枪贩供出到案前曾卖过一把自制54式手枪和20发子弹。根据枪贩对购买人的相貌描述,支队侦查人员判断其很可能是半年前抢劫杀害两名出租车司机潜逃至外地,公安部发布A级通缉令的犯人——顾超。

身背重案的顾超为什么突然回到本市,又冒着极大风险购买枪支弹药呢?带着这样的疑问,支队迅速派员走访顾超的家人和社会关系,了解到顾超犯案之前的女友即将举行婚礼。据支队侦查人员分析,顾超犯案的初始原因,可能是女方家人嫌他经济条件不好,不同意女儿跟他交往。这次应该是他收到了前女友即将举行婚礼的风声,准备对女方实施报复。

支队立即在女方周边布控,24小时对其进行监控保护。只是顾超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直到婚礼当天,他劫持了酒店的迎宾车,突破了警方的外围防线,在举办婚礼的酒店大堂中持枪将女方挟持为人质。

在程巍然与顾超对峙期间,有警员在耳机中向他汇报,迎宾车司机已经被杀害,尸体仍在车的后备厢中。这样一来顾超手里就有三条人命了,他自己心里应该清清楚楚,很难再有斡旋的余地了。再者,顾超选择在光天化日之下,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挟持女方,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与其同归于尽。而当时,顾超的情绪逐渐陷入亢奋状态,鉴于人质和其他宾客的安全,程巍然抓住时机果断开枪将其击伤,随后与众警员合力将之擒获。

事实上,关于本次使用枪支的合法性,程巍然早已经通过了督察部门的调查,戚宁话里有话,弦外有音,但在程巍然看来实在是多此一举。当然,如若换成别的任何人跟程巍然说那番话,他都会火冒三丈。他也早看出来了,戚宁明显就是个刚进警局的菜鸟,跟她计较也没什么意思。

“我心理状态很平稳,你可以走了。”程巍然淡淡说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随手又拿起桌上的文件翻阅起来。

“其实,我的意思是说,您的职位在局里举足轻重,我们希望能够及时掌握您的心理状态,来保证您有个健康的心态,从而保持良好的工作状态。”程巍然并未辩驳,倒是更显得戚宁刚刚的话有些无理取闹,她便赶紧找补些好听的话说,也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说完,戚宁顿了顿,见程巍然毫无反应,便只得改变策略,柔声说:“程队,您大人大量,我刚刚话说得不妥,您别生气。我其实才刚进咱们局里不久,您是我的第一个工作对象,如果‘中心’布置给我的第一个任务没做好,领导和同事们就可能对我的能力会有看法。您帮帮忙,就算配合一下好吗?”

似乎被戚宁触动,程巍然终于抬起头,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盯了她一会儿,不咸不淡地说:“跟我有关系吗?”然后又留给戚宁一个后脑勺。

在戚宁的印象中,但凡她用这种撒娇的语气发出请求,就从来没有被拒绝过,更没有像现在这样遭到揶揄。她心里一阵激恼,真想使着性子怼程巍然一通,然后甩门而去。但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又不甘心就此无功而回,便愣在原地进退两难。

两个人正僵持着,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程巍然把听筒举到耳边,神情随之严峻起来。

2 入室劫杀

程巍然接到电话,风林小区发生命案。撂下电话,他快步来到支队大院,一头钻进自己的“大切诺基”里。

刚要发动车子,听到身后传出“砰”的一声关门动静,紧接着便从后视镜里看到气鼓鼓绷着脸的戚宁坐了上来。程巍然不禁摇头苦笑,无可奈何地发动车子,驶出去。

大约半小时后,程巍然来到风林小区一栋居民楼的301室,掀起拦在房门口的警戒线走进室内。“跟屁虫”戚宁理所当然被守卫民警拦在门外,程巍然本可以暂时得以解脱,但转念一想,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回头冲民警勾勾手,示意把戚宁放进来。

案发地点在房子的南卧室中。死者是一名中年妇女,头枕在血泊中,双眼怒瞪,嘴巴微张,头南脚北仰躺在床尾下方。上身穿着半袖睡衣,下身被一张大床单罩着,睡裤和内裤散落在脚边。

法医和现场勘查员正紧张忙碌着,不算太大的卧室里一时有些局促,程巍然便站在门边默默打量着。

戚宁跟着走过来,随即身子像被钉子钉住似的一动不动。按说作为公安大学心理学硕士,接触过的恶性杀人案例不在少数,诸如开膛、剥皮、碎尸案等,要多变态有多变态。但那都是通过一些照片、资料、影像观摩到的,全是纸上谈兵。此刻,置身在一个真实的案件现场,距被害人只有咫尺之遥,甚至空气中还飘散着血腥的味道,本能的恐惧感迅速弥漫了戚宁的全身。

“死者脖子上有瘀痕,面部肿胀呈青紫色,眼球突出,眼结膜点状出血,应该是死于窒息,综合体位初步判断是被掐死的。凶手随后又将死者脑袋往地板上猛磕,造成其脑后大量出血。死亡时间大致在两小时之前,也就是下午1点30到2点之间。”法医林欢蹲在工具箱前,一边收拾器具,一边大致汇报了尸体初检结果。说话间,她用眼睛余光瞥了眼站在程巍然身边,脸色煞白、额头上冒着一层冷汗的戚宁,顺手从工具箱中取出一瓶矿泉水无声地递了过去。

其实戚宁这会儿胃里已经开始翻腾了,一股酸酸的液体正逐渐涌到喉头,她赌气似的用尽全力强撑着不动地儿。这时她已经明白了,程巍然突然好心把她放进来,就是想看她当众出丑。她实在不敢动,生怕一活动身体便不听使唤,会将胃里的东西全喷出来。所以当眼前突然出现一瓶矿泉水,那真是如雪中送炭一般。她也顾不得矜持,接过水,走到一边,一股脑倒进喉咙里。

“这女孩是新来的?”林欢锁好工具箱,站起身问。

“局里的心理咨询师,缠着要给我做心理辅导,莫名其妙!”程巍然撇撇嘴,扭头望了眼戚宁,哼了下鼻子说。

“够夸张的,见这点血就这样?”林欢用嗔怪的眼神望向程巍然,说,“你不愿做什么心理辅导就跟人领导打声招呼,干吗捉弄别人?”

“嗯,我心里有数。”程巍然低头应了声,躲避着林欢的目光。

“那个……”林欢似乎还有话说,不过眼见重案一大队队长徐天成拿着记事本冲他们走过来,便咽下了后面的话,扭头开始整理担架,准备运走尸体。

“报案人是屋主,叫李春丽。”徐天成冲门外一个哭哭啼啼的中年妇女努努嘴,“死的是她弟媳,叫张惠。今年41岁,本地人,和丈夫李广泉一起经营一家建材商店。今天上午,两口子因生意上的事吵架,吵得异常激烈,张惠还被打了,于是中午跑这儿来找李广泉的姐姐李春丽告状。下午的时候,李春丽回了趟娘家,回来便发现张惠被杀了。门锁没有撬压痕迹,现场被翻动过,屋主放在梳妆柜抽屉里的一副金耳环以及应急用的5000块钱不见了,还有死者身上包括手机等值钱的东西也不见了。”徐天成收起记事本,紧了下鼻子,扭头冲身后望了一眼,见手下的侦察员方宇站在背后,便捏着鼻子嫌弃地说:“什么味道这么香?这么会儿工夫怎么还擦上香水了?”

“别提了,刚刚在楼下讯问,住户是个小伙子,也不知道身上洒了多少香水,我头都晕了。”方宇用鼻子嗅嗅自己的衣服,“我去,这还真是熏了我一身香味。”

“现在这社会风气也不知怎么了,一个个大男人竟干些娘们唧唧的事!”徐天成一边摇头,一边感叹。

“都是跟那些韩剧学的呗!”方宇也是一脸嫌弃,顺带又揶揄道,“还有你,都多大岁数了,老学人小年轻的看韩剧,小心变娘炮!”

“滚一边去,哪有那么夸张,我心态年轻不行啊?”徐天成不忿地说。

徐天成和方宇是程巍然在队里最为信任的人,三人关系密切,私下交往甚多,但性格迥然不同。程巍然,36岁,有着超乎寻常的成熟和稳重,但性格过于冷淡,不苟言笑,惯常一副面无表情的脸孔,让人有很深的距离感。徐天成年龄最长,已过不惑之年,性格憨厚大度,没有架子,人缘特别好。方宇28岁,年轻,有冲劲儿,心直口快,属于乐天派,擒拿格斗样样精通,枪法也神准。方宇对程巍然是敬畏有加,打心眼儿里崇拜,而跟徐天成就没大没小的很随便,两人有事没事便互相斗嘴,没个正形。

程巍然见惯了两人的德行,等他们贫了一阵子,才问道:“外围有线索吗?”

方宇立马挺直了身子,说:“这栋楼全部是一梯两户,旁边的家里没人,楼下也只有一户人家有人,就是刚刚说的那抹香水的小伙子。他倒是在一两点钟的时候,听到楼上有几声比较重的响动,不过他也没太在意。至于楼里其他住户和小区保安,都表示没注意到有什么可疑人物。小区进出口和电梯中都有监控摄像,我跟物业打好招呼了,让他们把录像拷贝一份给我。”

综合案件现有线索,警方初步判断入室抢劫财物为主要作案动机,杀人系局面失控之下的附加动作。

凶手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电梯中的监控录像显示案发时间段并没有人出入,估计凶手是走了楼梯。不过在小区东大门的监控录像中,警方还是发现了一个可疑男子的身影。

画面中该男子戴着长舌运动帽,大半个脸都隐藏在帽檐下,进入小区时有意识地低着头躲避着监控,让人无法看清其面目。他手里捧着一个纸箱子,隐约能看到箱子上贴着一张快递单。该男子进入小区的时间为7月26日下午1点35分,出小区的时间为同日下午2点03分——基本吻合凶手作案的时间段。警方怀疑该男子是以送快递为借口,骗取了张惠的信任,从而入室实施作案。

另外,出于谨慎办案原则,警方还须落实报案人李春丽的口供。此外还必须要考虑到,所谓入室抢劫,有可能只是凶手转移警方视线的手段,不排除凶手作案的根本目标就是张惠。那么,凶手必然是与她有利益关系的人,这其中显然张惠老公的嫌疑最大。两人才刚刚吵过架,他又动手打了张惠,可见怨念之深。也只有他知道张惠跑到他姐姐家避风头。

以上是需要重点跟进的两个大方向,程巍然吩咐徐天成和方宇各带一队人马,即刻展开调查。

3 犯罪心理

次日一早,戚宁又来到刑警支队,针对心理辅导想再跟程巍然沟通一下。不过支队长办公室空无一人,向走廊里路过的内勤女警打听,得知程巍然被局长叫去谈话。

戚宁正犹豫着要不要回“中心”,正好碰到方宇也过来找程巍然。听说队长不在,自来熟的方宇非拉着戚宁到大办公间坐坐。

甫一进去,放在角落里的白板便引起戚宁的注意。白板上粘着三张照片:一张是女报案人的,戚宁对她还有些印象;另一张是一个男人的大头照;还有一张人像比较模糊,看起来应该是某个录像视频的截图照片。

戚宁走到白板前盯着照片,问道:“这都是案子的嫌疑人?”

“对。有报案人,还有被害人的丈夫,以及我们从小区门口监控录像中截取到的一个快递员模样的男人。”方宇用手指点点前两张照片,“案发时报案人的确在她娘家,她弟弟——被害人的丈夫,也一直待在建材商店。两人都有比较确凿的人证,已排除作案嫌疑。”

“快递员是真的还是假扮的?”戚宁接着问。

“案发屋主倒是经常网购,但案发当天她并未有快件要收,所以队里认为假扮的可能性较大,但也不排除快递员‘兼职’作案的可能性。”方宇叹了口气,说,“快递员进出小区比较频繁,门岗保安对他们基本不怎么在意。对视频中的嫌疑人,几个保安均表示没什么印象,实在不太好查,这会儿老徐也只能挨个去物流公司先问问看。”

“法医和鉴定科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啥特别的线索。”方宇摇摇头,说,“尸检结果跟昨天现场判断基本一致,不过在尸体上没发现任何性行为痕迹。”

“没有性侵?那脱裤子做什么?脱完裤子为什么又用床单罩住下体?”戚宁感到很意外,愣了会儿神,轻声叨念道,“脱光了下体,没有性侵行为倒是可以解释得通,接下来凶手用床单又把下体罩住就不太好理解了。对了,把现场照片给我看看。”

见戚宁冲他扬手,方宇转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照片,递过去:“给,全在这儿了。”

戚宁把照片一张张摆到桌上,随后俯下身子,在照片中间审视起来。须臾,她似乎有所发现,拿起一张被害人尸体的特写照,喃喃自语道:“睡衣的扣子只解开两颗,为什么没有继续?是被什么事情打断了,还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凝了凝神,她再次把视线投向桌上的照片,盯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又自言自语道,“不行,照片还是不够直观,得去趟现场。”

说罢,戚宁抬头用征询的目光望向方宇。方宇赶紧摆手,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说:“你要干吗,帮我们破案?这我做不了主,得跟程队打招呼才行!”

“去现场看看怕啥啊?又不是没去过,我也是警察,能犯什么错?”戚宁决定激一激方宇,紧跟着嗔怪说,“本来觉得你挺爷们的,没想到胆儿这么小。还寻思哪天带我们‘中心’那些女孩约你聚聚呢!算了,我走了!”

“走!去现场!现在就去!必须去!”方宇梗着脑袋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随即一脸谄笑地说,“你们那儿的女孩有单身的没?”

“都单身,还特漂亮!”戚宁装模作样道,“哎,对了,我还没问你是不是单身呢。”

“单,必须单!”方宇脸上乐开了花,“就是不单也可以优胜劣汰嘛!”

“美死你!”戚宁哼着鼻子说。

再次踏入案发现场,戚宁站在标记尸体位置的白色标记线前,此时她的视角代表着凶手的视角。

案发现场的房子是南北向户型,张惠在南卧室被杀,死状是头南脚北,也就是说头冲着卧室窗户,脚冲着卧室门的方向。

凶手掐死张惠,视角肯定冲着窗户方向,紧接着在同样的视角方向,他脱光了尸体下体衣物,随手撇到一边。如果凶手的本意是想把尸体扒个精光的话,那么接下来就该脱睡衣了。

脱睡衣凶手应该有两个位置选择。一个与先前的视角方向一样,跨在尸体上去解睡衣的扣子;另一个选择,则是可以蹲到尸体的右侧去解扣子。相较来说,后一种姿势应该更舒服些,如此凶手的视角是朝着床头方向。而当戚宁把自己想象成凶手,重复以上动作的时候,看到了床头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张屋子主人的全家福照片——丈夫、妻子和儿子,一家三口。视线再往下,戚宁看到靠近窗户一侧的小梳妆柜上扣着一个相框,她走过去把相框拿到手上翻过来,便看到里面镶着的是屋子女主人李春丽的照片。

戚宁招呼方宇把现场照片都拿过来。翻看一番之后,首先可以确认梳妆柜上的相框在警方勘查现场之前就是扣着的,应该是勘查员取完上面的指纹又原样放了回去。接着戚宁重点挑出了被害人的特写照片,与屋子女主人李春丽相对比。

李春丽大圆脸,非常胖,而张惠小瓜子脸,非常瘦,相貌也大相径庭。总之,这两人一眼看上去,无论外形还是相貌,都相差悬殊。

“凶手是杀错了人吗?”戚宁凝神念叨了一句。

“杀错人?”方宇错愕地盯着戚宁手中的相框,指了指,“你的意思是说,原本凶手的目标是那相框中的李春丽?”

“顺走财物只是障眼法,凶手真正的目标是李春丽,只是没承想让张惠阴差阳错做了替死鬼?”戚宁没太理会方宇,仍陷在自己的思索当中。

“你到底怎么想的?”方宇扬了扬声,急切地问。

“这样吧,咱们重现一下凶手作案时的心理变化,再试着做判断。”戚宁回过神,把手中的相框按正常方式摆到梳妆柜上,然后拉着方宇来到客厅,边比画着边说,“凶手先巧言骗张惠打开房门,随之露出凶相。张惠慌不择路逃到卧室中,被紧随而至的凶手扑倒在地。”

戚宁走进卧室,蹲在尸体标记线前,接着说:“凶手在这里掐死了张惠,也许是担心张惠没有死去,又或者觉得对张惠伤害得还不够,便抱着张惠的脑袋往地板上猛摔,直至头破血流为止。然而,凶手仍然觉得愤恨难平,于是他决定扒光张惠身上的衣服来‘羞辱’她。”

戚宁比画了个脱裤子的动作,然后移动到“尸体”的侧方:“他脱光张惠下体衣物后,蹲在这个位置准备再脱掉上身的睡衣,但当他解开第二枚睡衣扣子时不经意地抬了下头,床头上的这张全家福照片便映入他的眼帘。在那一瞬间,他赫然发现照片上的女主人与他身下的死者似乎并不是一个人。”

戚宁起身走到梳妆柜前:“他赶忙走到这里,拿起摆在这儿的女主人照片进一步对照,于是便完全确认了自己杀错人的事实。而这一刻他除了埋怨自己的粗心大意,心里更是涌起一股对张惠的‘内疚’,于是他扯下床单罩住张惠赤裸的下体。”

4 波澜再起

程巍然坐在办公桌前,耐心听完方宇和戚宁对“风林小区案”一番煞有介事的分析,冷着脸狠狠瞪了方宇一眼,便陷入了沉思。

方宇明白程巍然这是对他私自带戚宁到案发现场表示不满,赶紧低下头,老老实实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戚宁看他这副㞞样,心里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怕程巍然,便颇有些为方宇鸣不平的意思,小声嘟哝道:“哼,真搞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把我放进现场的。”

“你回去吧,我跟你们领导打好招呼了。”程巍然还在思索中,眼睛盯着桌角,扬了扬手。

戚宁简直烦透他这副仿佛除了他自己对谁都不屑一顾的姿态,更烦他总是说些半截话让人家去揣测。她心里有些搂不住火,不禁提高音量,吼声说:“打好招呼是什么意思?是说您要另约个时间,还是说您的心理辅导就没必要做了?”

戚宁这么一嗓子,倒是先把方宇吓了一跳,他还真没见过谁敢和程巍然这么较劲,赶紧连拉带拽把戚宁弄出办公室,嘴里一连串地求饶道:“姑奶奶,求你了,你赶紧走吧,回去问你们领导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吗?”

其实,戚宁刚刚吼过了也不知道该怎么下台,正好被方宇推出来,便就势跺了跺脚,气鼓鼓地走了。

方宇回头又进了办公室,唯唯诺诺地说:“程队,我错了,我不应该招惹那丫头。”

“去看看老徐回来没,把他叫过来。”程巍然说。

听程巍然这语气,估计刚刚的事已经翻篇了,方宇长舒一口气:“好嘞。”

戚宁回到心理服务中心,直接去了主任陆文惠的办公室。陆文惠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猜到她肯定被程巍然刺激到了,便和声安抚说:“行了,别赌气了。程队给我来电话了,他这阵子确实挺忙,心理辅导的事儿先暂缓吧。”

“主任,他是不是有很深的背景?”戚宁撇撇嘴,说,“好像咱公安系统像他这么年轻当上刑侦一把手的不多见。整天横行霸道的,他们队里人都怕他怕得要命,据说局里领导也不敢招惹他,是不是?”

“你这都听谁说的?不是那么回事。”陆文惠“噗”地笑了声,说,“咱们‘中心’成立得晚,但我在政治处工作了很多年,跟小程打过不少交道,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出身高知家庭,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媳妇柳纯算是高干家庭,不过父母基本都退居二线了,他有今天真的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干得来的。”

陆文惠抬手指了下对面的椅子,示意戚宁坐下,又继续说:“小程这人的确强势了些,骨子里刚正不阿,眼睛里不揉沙子。按说,这种个性容易得罪人,他又不愿意逢迎领导,最初谁也没想到他会有今天。当然,他得感谢支队老领导尹正山。”

“尹正山这人出了名地爱才,尤其喜欢小程这种踏实肯干、没有功利心的年轻人。加上尹正山跟大局长丁峻峰关系特别密切,在他俩的支持下,尹正山升任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之后,空下的支队长的职务便交到小程手里。也确实是属于火箭式提拔。当然,这其中还有个很重要的因素,小程曾经被省厅征调过……”

“他还在省厅工作过?什么职位?”戚宁打断主任的话,追问道。

“关于他那一段经历咱们局里没人能说得清。”陆文惠进一步解释道,“那时小程刚到队里不久,突然就被省厅有关部门抽调走了。随后整整一年没有音信,再回来便被纳入办案骨干力量。要说他那一年到底去执行什么任务,省厅和局里从未有过相关说明,他本人也只字不提,大家都明白这是纪律所限,所以没人敢问。”

“这人果然城府很深,怪不得感觉他们队里人人都怕他!”

“不,不是怕,准确点说是‘敬’。”陆文惠一脸崇敬之色道,“工作能力方面自不必说,支队破案率连年在全省都是前三名。更让人心服口服的是,但凡局里搞什么立功受奖、嘉奖、年底评奖等类似的活动,他都躲得远远的,一概不参与。把荣誉和奖励全部让给下面的人,尤其是一线的侦察员。还有,你别看他说话硬邦邦的,下属要真遇上点难事了,甭管公事私事,但凡求到他那儿,他肯定尽全力帮着解决好。”

“他有您说的这么会做人?我怎么没觉得?”戚宁不大相信地说。

“当然了,人不可能没有缺点。确实像你说的,我也有感觉,他现在越来越霸道。可能人强势惯了,总是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再加上成就感满格,肯定会有一点点膨胀和自负。”陆文惠自嘲地笑笑,说,“给你交个底吧。我就知道这小子不会痛痛快快地到咱这儿做辅导,所以我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我寻思一个你年轻漂亮,再一个你刚来不长时间,他不至于为难你一个新人。现在看,我这算盘是打错了。”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戚宁也被主任逗笑了,边笑边继续吐槽道,“还有,我可烦他说话的方式了,就像他那嘴比别人金贵多少似的。”

“是,他不大爱说话,工作上也那样,号称全局开会发言最短的领导。”陆文惠又笑笑,但笑容一闪即过,换上感伤的表情,说,“他媳妇柳纯出事后,我感觉他话更少了。像他这种硬气的男人,都愿意把事情憋在心里,表面上沉稳洒脱,其实是满肚子内伤。”

“所以,我觉得他还是应该适当地做一下心理疏导活动。”戚宁说。

“慢慢来吧,不仅仅是他,可能大多数一线民警对心理辅导和干预治疗都抱有一定的抗拒心理。别说他们,有几个大男人能承认自己心理有问题?这需要一定的过程,逐步地等咱们把相应的规范化的制度建立起来,让大家都能接受,就容易多了。”陆文惠语重心长地说,顿了下,又说,“眼前小程的事儿还是等等再说吧。”

听了主任这一番话,戚宁对程巍然更加好奇了。外表帅气硬朗,年纪轻轻当上刑侦一把手,还执行过省厅的隐秘任务,妻子又莫名遇害,这人生经历简直太戏剧化了。沉吟了一会儿,戚宁抬头说:“主任,要不我再跟他沟通沟通?”

“那也好,反正咱们这近期的工作也不多,你试着再做做他的思想工作也行。”陆文惠紧跟着叮嘱道,“你也要注意自己的方式,一定不能影响程队的正常工作,懂吗?”

“明白。”戚宁心满意足地说。

与此同时,程巍然、徐天成和方宇,三个人开了个小会。

程巍然不得不承认,戚宁重返风林小区案发现场,通过一系列行为证据分析,最终得出了“凶手杀错人”的结论,是具有一定逻辑性的,值得认真探讨,乃至形成一个侦查方向。

如果凶手确实杀错了人,而他真正的目标是屋子女主人李春丽,这说明凶手并不认识李春丽,表明案件系雇佣杀人。可是雇佣杀人动机会是什么?李春丽这么一个专职家庭主妇,会与什么人有如此深重的仇怨呢?真的是很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目前还未有实质性证据支持凶手杀错人的结论,三个人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还是两条腿走路比较稳妥。“入室抢劫杀人”和“雇佣杀人”这两个迥然不同的侦查方向,要同时着手推进。

几家物流公司均否认风林小区监控拍到的快递员模样的嫌疑人是自家员工,实际讯问到负责派送风林小区快件的相关快递员,也确实有的外形差得太多,有的具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据。所以,视频中的快递员应该是凶手假扮的。那么,关于入室抢劫杀人这一侦破方向接下来的工作重点,要倾向于对流窜作案和前科犯作案的大规模排查。程巍然把这一任务交给重案一大队老资格侦察员马成功去负责,好让徐天成腾出手和方宇合力抓一下雇佣杀人那条线。

午后,顶着大太阳,徐天成和方宇将车停在汇文小区的大门口。

李春丽夫妻俩在这个小区里也有一套房子,由于风林小区的房子发生命案,她和丈夫当晚便搬至这里住下。

徐天成给李春丽打手机时她正在医院办事,徐天成说有重要事情需要和她见一面,她便让徐天成先到小区门口等着,说她随后就到。果然,两人刚把车停下不到5分钟,李春丽便从街边一辆出租车里钻出来。为节省时间,徐天成表示就不进屋了,让李春丽坐到他们车上说话。

李春丽现年45岁,本科学历,早年在本市一家叫作“天成房地产有限公司”的财务部门工作。后来因公出差遭遇车祸,导致腰椎严重损伤,虽经过一系列妥善治疗,但久站和久坐都会觉得乏累,无法长时间工作,便干脆辞职安心做家庭主妇。她丈夫叫郑源,现年46岁,也在天成公司工作,目前任该公司营销部总监。夫妻二人有一个独子,叫郑闯,现于北京一所高校读大一。

应徐天成要求,李春丽简单介绍了自己一家人的情况,但对于风林小区案有可能是针对她的说法则颇不以为然,说他们一家人素来不与人结怨,尤其她一天到晚围着锅碗瓢盆和油盐酱醋转,根本没机会招惹别人。还特别强调她和丈夫感情融洽,而且丈夫为人正派,在单位也一贯低调、不张扬,不太可能给家里乃至她带来什么麻烦。总之,她认为肯定是警方弄错了。

看她是这种姿态,徐天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嘱咐她平日多加小心,一旦身边出现可疑的人和事,要及时与警方联系。

据不完全统计,谋杀案中配偶作案的比例高达70%,所以通常警方会将配偶作为第一嫌疑人。也即是说,如果李春丽是谋杀对象,幕后主使者嫌疑最大的非她丈夫郑源莫属。

与李春丽分别不久,方宇和徐天成便在天成公司见到了郑源。对于警察的突然来访,郑源显得相当意外,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招呼二人落座。

一番客套之后,谈话直奔主题,方宇试探着问:“你对发生在你们家的案子怎么看?”

“不是说抢劫杀人吗?”郑源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回答。

“7月26号,也就是昨天,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你在哪儿?在做什么?”方宇继续问。

郑源看了一眼方宇,表情有些不快:“你们这是在怀疑我?”

“郑先生,你别介意,这是我们正常的办案程序,麻烦你配合一下。”徐天成接下话说。

“噢,没问题,我肯定配合。”听了徐天成的话,郑源立马缓和了语气,一边做出一副极力回忆的样子,一边说道,“昨天下午那个时候,我应该待在经典咖啡店里。”

“上班时间出去喝咖啡?”方宇质疑道。

“我本来是想去见一个客户,不过把时间记错了。反正去都去了,索性点杯咖啡多坐了会儿。”郑源笑着解释说,“这阵子公司事情太多了,我有点忙晕了,其实应该是今天跟那个客户见面。不过他刚刚来电话,说临时有事,会面又改到明天了。”

“把客户的联系方式说一下。”方宇说。

郑源从名片夹中取出一张名片递过来:“喏,这是他的名片。”

“你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与人结怨?”徐天成收起名片问。

“没有啊!”郑源不假思索地说,皱了皱眉,反问道,“我家里被抢劫,还有我小舅子媳妇被杀,怎么会跟我有干系?”

“我们怀疑凶手其实是冲着你爱人去的。”徐天成和方宇对了下眼,然后扭头盯着郑源说。

“不可能,绝不可能!”郑源猛摇着头斩钉截铁道,可是随即,他犹疑了一下,才接着说,“我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人会想要杀春丽。对了,你们怀疑我吧?太荒谬了!”

“刚刚已经解释过了,我们办案必须要考虑到每一种可能性。”方宇接下话说,“李春丽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什么的?”

“挺正常的啊!她的朋友我都认识,没什么特别。”郑源跟着解释说,“除了跟儿子和她几个特别要好的闺密,她从来不在网上聊天,更别说交朋友了。”

“那好,今天就到这里,如果再想起什么线索可以给我们打电话。”徐天成站起身来和郑源握了握手。方宇也合上记事本,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到他手上。

出了天成公司,刚钻进车里,方宇便说:“这郑源怎么给我的感觉怪怪的,咱们问他昨天下午的事,他用得着那么一通想吗?尤其给咱的不在场证据,说了等于没说。咖啡店是公共场所,他又是一个人独坐,所以即使没人注意到他,咱们也不能完全否定他在那儿不是?”

“有点惺惺作态。”徐天成点头说,“你注意到没有,他在脱口说出李春丽不可能是案子目标后,情绪上有个停顿状态,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会不会他其实真想到了一种李春丽成为受害目标的可能性?”

“反正挺滑头的,咱还是先去咖啡店落实下再说吧。”说话间方宇发动起车子,驶了出去。

经典咖啡店在中山路附近,离天成公司不远,汽车拐过两三个路口,差不多10分钟便到了。在行车期间,徐天成按照名片上留的电话,联系到郑源提到的客户。对方表示郑源所说属实,确实今天下午本来是要在经典咖啡店会面的。

两人走进咖啡店,亮明身份,方宇拿出手机调出郑源照片让服务员们指认。没承想,几名服务员干脆利落地否定了郑源来店里的可能,然后解释说,昨天因为电力问题,咖啡店闭店一天。

郑源不在场的证据这么轻而易举被推翻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徐天成和方宇准备先回队里把情况汇报一下再做打算,以免打草惊蛇。而就在此时,徐天成接到了程巍然的电话,让他和方宇立即赶往红菱公园,那里刚刚发现了一具男尸。

5 嫌疑犯人

红菱公园是一座开放式的生态森林公园,园内休憩游玩的大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案发现场在公园深处一座假山后的树丛里,是一位遛弯的大爷因尿急钻进树丛里方便才发现了死者,随后拨打了报警电话。

“死者,男性,死亡时间大致在昨日(7月26日)19点到20点之间。腹部右侧和肝脏部位有两处锐器创伤,不出意外应该是被人用刀具捅死的。从周围血迹分布和尸斑上看,这里就是第一作案现场。”法医林欢照惯例大致说了下现场尸体初检结果。

程巍然皱了皱眉,有点像自言自语地说:“凶手是左撇子。”

“正面伤人,创伤集中在死者身体右侧,应该是左手持刀造成的。”徐天成从树丛里钻出来,戴着白手套的手中举着一个黑色皮夹子,说,“钱包扔在尸体旁边,里面就剩下一张死者本人身份证。脖子上有戴过项链的痕迹,但项链不见了,也没发现其手机,估计是抢劫杀人。”

“说不定他也跟那大爷似的,想到树丛里方便,结果被人盯上了。”紧跟着从树丛里钻出来的方宇接下话,随即又从徐天成手里拿过死者钱包,抽出身份证,放在眼前,“这哥们叫郝卫东,32岁,家庭住址是红菱区东纬路125号2单元601室。”

“住得不远,老徐你去趟他家里看看。”冲徐天成说完,程巍然转而又冲方宇吩咐道,“小方留下,四处问问,找找潜在目击者。”

“好。”徐、方二人齐声应道。

夜里10点多,支队长办公室里还亮着灯。程巍然抱着膀子怔怔地坐在大班椅上,身前桌上依次摆着三盒泡面。

不多时,徐天成和方宇脚前脚后走进来。前者一屁股坐到侧边会客沙发上,后者手脚麻利地把泡面捧到饮水机旁,接入热水,开始泡面。看起来这样的晚餐场景,是三个人深夜工作时的常态。

很快,办公室里响起一阵“哧溜”“哧溜”的吃面声,方宇边吃边汇报:“在公园里问了一大圈,反正能问到的都问了,都说昨晚没注意到公园里有形迹可疑的人。”

“郝卫东是一名出租车替班司机,主要开白班,昨天晚饭后出去遛弯便再也没回家。他媳妇今天上午已经报警了,派出所让她自己先找找再说。”徐天成接着说道。

“出租车车主见了吗?”程巍然问。

“见了,据他说郝卫东昨天下午三点半交的班,之后两人再没联系过。”徐天成捧起泡面盒喝了口汤,然后说,“车主还反映郝卫东有赌博的毛病,在外面欠了不少的赌债,他觉得郝卫东的死有可能跟赌债有关系。对了,昨天他们交接班时,车主看郝卫东手里拿了两部手机,便问他多了部手机哪来的。郝卫东说是捡的。车主看那手机就是普通的国产手机,便也没再多问。”

“债主信息有吗?”程巍然问。

“他媳妇压根儿就不知道这档子事,车主只知道经常跟他在一起赌的有两个也是开出租车的,其余的他就不清楚了。”徐天成说。

“嗯。”程巍然沉吟了一会儿,说,“李春丽的案子线索找得怎么样?”

“具体线索还没有,不过她丈夫郑源给了我们一个假的不在现场的说法。”方宇说。

“他说案发时间段他待在一家咖啡店里,事实上那家咖啡店当天根本没营业。”徐天成进一步解释道。

“他干吗要扯这个谎?”程巍然一脸纳闷地说,“如果是他雇佣杀人,案发时他更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单位给自己制造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据。他一大公司高管,总不至于连这点头脑都没有吧?”

“他会不会亲自去给杀手指路了?”方宇说。

“看来得深挖一下他的背景信息,看看他到底有没有雇佣杀人的动机。”徐天成说。

“干脆直接传唤他,反正咱也有由头。”方宇提议道。

“行,明早把他带回来审审。”程巍然思索片刻道,“这样,你们俩还是主抓这个案子,红菱公园的案子我让二大队接手。”

徐天成点下头,紧跟着问:“老马那边排查得怎么样了?”

“目前还没消息。”程巍然说。

次日上午,郑源被带到刑警支队的审讯室。程巍然接到消息准备前去观摩,刚走出办公室,便看到戚宁正从楼梯走上来。他并未停止脚步,装作没注意到戚宁的存在,目不斜视地迈着沉稳的步子从戚宁身边走过。戚宁知道他这是在装相,使劲跺了下脚,一赌气转身跟了上去。

二号审讯室,灯光昏黄。郑源面无表情地坐在属于犯罪嫌疑人的椅子上,对面审讯桌后面坐着神情严肃的徐天成和方宇。

徐天成先开口问道:“知道为什么把你带到这来吗?”

“不知道,我还正纳闷呢。”郑源故作坦然地答道。

“还是那个问题,7月26号下午1点到2点之间你在哪儿?在做什么?”徐天成说。

“就为这个?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在外面喝咖啡。”郑源将手指搭在眉骨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扬着声音说,“我今天有非常重要的客户要见,你们这不是瞎耽误我工夫吗?”

“你撒谎!我们已经核实过,你说的那家咖啡店那天根本没营业!”方宇也提高音量,压住郑源的声音说。

“什么?我……”郑源被呛住,一时语塞,愣了会儿,便低下头默不作声了。

“怎么了?说话啊!老实交代,那天你到底干吗去了?”徐天成逼视道。

此时郑源脑子里很乱,先前还暗自庆幸,正好早前约过一个客户在经典咖啡店会面,接受讯问时,便急中生智利用此编了个不在场证据。虽然有些牵强,但警察反驳不了,也就不能拿他怎样。可怎么也没料到咖啡店偏偏在那天歇业。

要不,跟他们说实话?郑源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但随即又坚决地否定了。不行,不能把王燕牵扯进来!如果自己和她的关系曝了光,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不能说,一定不能说!反正现在还没有人知道自己和她的关系,这一点他很有信心。

看他低着头不说话,老徐准备施加点压力,说:“我想你爱人李春丽一定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找人杀她。”

“胡说,一派胡言!”郑源激动地吼了一句,随即眨了眨眼睛,又语气软软地说,“对不起,我确实没讲实话。那天下午,我其实……”郑源又停住话,表情显得犹豫不决,好像在思考该怎么说下去,末了,又好像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那天下午我做的事情,属于我的隐私,我敢保证和你们要查的案子无关。”

“我们现在调查的是一件谋杀案,你要做的是把真实情况说出来,由我们来界定其中的利害关系。”方宇也决定刺激他一下,说,“再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表现,你爱人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好吧,那天下午我就是心里觉得闷得慌,一个人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儿。你们要是觉得我做了犯法的事儿,那就拿出证据来,我现在请求见我的律师!”郑源的语气竟蛮横起来,随便找了个托词,一副爱谁谁的姿态。

“行啊,你还狂上了,你以为你那点儿破事我们真的查不出来?”徐天成使劲拍了下桌子,弄出很大的声响。

郑源身子一缩,好像被惊着了,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腕上的手表。

隔着专用的单向玻璃窗,程巍然站在隔壁观察室里,默默注视着这场审讯。戚宁不请自来地跟在他身边。

目睹了郑源刚刚的细微反应,戚宁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容,情不自禁地道:“渣男,出轨了还这么嘴硬!”

程巍然听到声音,转了下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戚宁并不退让,迎着他的目光,挑衅地说:“咱们赌一下,我认为里面的渣男跟案子无关,他就是怕出轨的行径被揭穿而已。如果我说对了,你得答应我接受心理辅导,怎么样?”

“错了呢?”程巍然轻声道。

“我从此在你眼前消失。”戚宁毫不退缩地说。

程巍然眼睛继续盯向审讯室中,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我要听理由。”

“没问题。”戚宁清了清嗓子,信心满满地说道,“郑源一开始接受讯问,有个手指搭在眉骨上,眼睛向下瞄的动作,看似很不耐烦的样子,其实从行为心理学的角度解读,这是一个表现内心‘羞愧’的行为。紧接着他又用出乎意料的声响,表达自己对传唤的恼火和埋怨,同样从心理学层面解读,当一个人内心处于恐惧不知所措时,便会转而用愤怒的情绪来获取安全感。郑源对于他在案发时间行踪的提问,第一反应是羞愧,接着才是恐惧,这与真正犯罪人的情绪反应正好是相反的。那么他到底在隐瞒什么呢?又是什么事情会让这个年近50岁的成功男人在一瞬间感到羞愧而又恐惧呢?”

“我想,你作为男人不难想象,估计也就是跟女人有干系的事情。当然,以他随后表现出不惧怕咱们警方的姿态,可以排除与女性有关的违法勾当。那就基本上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他在和一个女人约会,并且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极度’见不得光的。”

“咱们可以稍微总结一下:郑源前后接受过两次讯问,当中的利害关系他已经很清楚了,而且徐哥和方宇把他爱人李春丽搬出来对他心理进行施压,他仍然死活不说案发当时他到底干吗去了,甚至还摆出一副完全豁出去的架势与咱们对抗,所以我用‘极度’这个词来形容绝不过分。”

“至于出轨对象是有夫之妇自不必说,关键就在于对方的身份,或者说对方丈夫的身份。我倾向于对方丈夫有一定的权势背景,可以左右郑源人生的某个方面,所以他才极度惧怕出轨的事实被曝光。另外,我还可以告诉你,他与出轨对象有很大的年龄差距。你看他上身穿的是一件粉色T恤衫,下身穿的是一条浅色牛仔裤,看起来是不是与他的年龄和地位很不相符?通常一个人的穿着与年龄反差过大的话,就会让人觉得是在刻意追求年轻化。用年轻的心态来弥补年龄上的差距,这在社会上的老夫少妻组合中是很常见的事情。”

“最后要说他戴的那块名牌手表。心理学的研究表明:人在压力下做出一些下意识的行为,往往是出于一种对自我进行保护的本能。我刚刚注意到他在接受讯问时,尤其是后半段,他会不自觉地摩挲那块表。意味着在那个当下,那块手表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为此感到焦虑。再联系到前面的推论,显然手表和出轨对象是有关联的。”

“一定是女的?”程巍然又是没头没尾地问。

好在戚宁已基本适应他说话的方式,明白他问话的意思,凝了下神,说:“‘同性’出轨倒也不是没可能,如果是真的,当然也会令他背负相当重的心理负担。不过目前还没有一种心理学能界定同性恋者的行为特征,所以,这一点我给不了你科学的鉴别意见。但就郑源来说,他不配合审问更多的是在保护他自己,加上他这种对抗情绪和蛮横的劲头,可以看出他有很强烈的自我认同感,也具有一定的大男子主义倾向。这与同性恋者对于自我身份认同的茫然,可以说是背道而驰,甚至可以说这两者之间是相当憎恶的。所以我个人还是坚持我刚刚的判断,出轨女性的概率更大。”

程巍然点点头,陷入一阵思索。沉默片刻,抬手敲了几下玻璃窗。审讯室里面的徐天成心领神会,冲方宇使了个眼色。方宇立马起身出了审讯室,转进观察室。

程巍然冲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歪着脑袋在他耳边轻声交代了一番。

方宇回到审讯室座位上,稳了稳情绪,说:“郑源,你把头抬起来。跟我说说,既然你说案子和你无关,你为什么感到羞愧?”

郑源猛地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方宇。老徐也侧过身子看着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宇冷哼一声,继续说:“是因为一个女人吧?你的情人吗?”

郑源像触电了似的,身子一震,但嘴上还硬撑着:“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什么情人。”

方宇笑了笑,好像早料到他会如此作答,饶有深意地盯了他片刻,突然一连串地说道:“她是有夫之妇,至少比你年轻5岁,而且她是你上司的老婆,对吗?”方宇指了指郑源的左手,“你手腕上戴的那块价值不菲的名牌手表,也是她送的吧?”

郑源费力地咽了一下口水,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眼睛死死盯着方宇,想从他脸上窥视出点儿什么来。他实在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警察出去一趟,怎么突然间茅塞顿开了?

方宇见火候差不多了,继续施压道:“你还是可以保留沉默的权利,我们自己能查,无非是浪费一些时间罢了。不过到时候就不会这么低调了,有可能会闹得满城风雨。”

“不,不,我说,我说!”郑源终于缴械投降,随即一股脑地交代道,“你说的都对,我确实有个情人。她叫王燕,在利民小学当老师,今年30岁,我们保持情人关系有两年了。前天是周三,下午她学校没课,我们在华美酒店开了房……我们彼此,彼此真的非常相爱。只是她,她是我们公司总经理的第二任妻子……”

“怎么样,我赢了,你不想说点什么吗?”观察室里,戚宁昂着头,把脸逼近程巍然说。

程巍然用余光瞥了她一眼,不急不缓应道:“我们现在的调查方向是以雇佣杀人为前提,郑源刚刚的供认实质上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作案动机,而且还让我们多了一个调查对象——王燕。你说他跟案子有没有关联?”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戚宁心说明明是自己赢了,不过程巍然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便涨红着脸一时想不出该如何争辩。

程巍然这时又扭头,用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戚宁一番,不咸不淡地说:“再说,我答应和你赌了吗?”

说罢,程巍然转回头,微微翘了翘嘴角,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浅笑。

6 死无对证

还是那个梦。梦境依然诡谲惨烈,在漫天的血光之中程巍然被惊醒,枕边的手机也在这时响了起来。他侧了侧身把手机摸索到手上,顺便扫了眼床头的闹钟,还不到早晨6点。他知道这个时间打来的电话,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准是哪儿又出了案子。

案发现场在绿城小区的一栋居民楼下,准确点说是在两栋居民楼之间的行人道上,一名男子毫无气息地躺在那儿。

尸体现场初检已经结束,林欢汇报道:“尸斑主要分布在背部和臀部,脑后有血肿,鼻腔和口腔有少量血液和脑脊液。从起落点方位和跌落方式判断,应该是下肢先着地,外力通过脊椎传导,从而造成颅底骨折,引发死亡。”

“通过痕迹判断,起落点在6楼那个窗户的位置,”徐天成向楼上指着说,“死者应该是顺着下水管爬到6楼,然后想踩着空调外挂机通过窗户翻进屋内行窃。没承想屋主的狗住在那个房间,狗听到动静叫了几声,小偷可能一时慌张,脚下踩空,从楼上摔了下来。”

“6楼的屋主说狗确实在凌晨狂叫了一阵。楼下也有住户反映,在凌晨三四点钟听到‘砰’的一声闷响,估计那就是小偷摔下来的时候。”方宇接下话说。

“身份确认了吗?”程巍然问。

“他带了个腰包,里面只有作案工具,没找到身份证明。周围的住户我问了几个,也都不认识他。”方宇说着话,把死者的腰包递向程巍然。

程巍然从裤兜里掏出白手套戴上,接过腰包,拉开拉链,看到里面有几把螺丝刀和一把壁纸刀。他注意到包里还有个夹层,伸手进去摸了摸,竟掏出一排药片,他看着上面的标示,随口念道:“吗啡片?”

“给我看一下。”林欢听到他的声音凑过来,打量几眼,道,“确实是吗啡片,是正规药厂生产的,主要为癌症末期病人抑制疼痛用的。”

“这哥们真敬业,属于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啊!”方宇讥笑道。

“也许是因为负担不起药费才出来偷窃的。”林欢叹着气说,“这药一盒得百八十块钱,出现耐药性和成瘾性后,一盒可能就能顶两三天。”

“差不多就收队吧,抓紧时间把身份落实了。”程巍然吩咐道,“查查指纹数据库,不行就各大医院跑跑,药是处方药,肯定有记录。”

案情发展比料想的要顺利。早上从6楼掉下来摔死的盗窃嫌疑人叫张超,今年35岁,本地人。多年前曾因故意伤害他人罪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因此在指纹数据库中留有样本。

随后,通过备注信息警方联系到张超家人,很快他弟弟张铎赶到刑警支队。但张铎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哥哥是一个盗窃犯,情绪一度非常激动,声称肯定是警方冤枉了他哥哥。直到徐天成将张超的病历单和一摞处方药收据单摆到他眼前,他才愕然不语。

通过身份证号,方宇在市肿瘤医院查到张超的病历。病历显示他在半年前查出患有晚期肝癌,他主动提出放弃治疗,只定时到医院开些止痛药品。从他弟弟张铎的表现看,显然张超并未把病情告知家人。

此刻,张铎一边翻着张超的病历,一边抹着眼睛,抽泣着说:“我哥有今天,都是被那个坏女人害的!”

“什么女人?”徐天成问。

“我哥的前妻李楠。”张铎恨恨地说。

“这个李楠怎么害张超了?”徐天成问。

“她婚内出轨,认识了个已经是有妇之夫的小白脸,把我哥出狱后开饭店攒下的积蓄都卷跑了。不仅如此,她还把家里房子的产权证偷出来抵押给财务公司,借了一大笔高利贷与她的姘头携款私奔了。”张铎咬牙切齿地说,“更可气的是,当时她还怀着身孕,我哥早前因此都高兴坏了。谁知道那个坏女人留下一封信,大言不惭地说是她主动勾引人家丈夫的,说喜欢人家年轻帅气,还说她肚子里怀的孩子不是我哥的,让我哥别找她了。”

“后来找到李楠了吗?”

“我哥找了大半年,那对狗男女始终没有音讯,消失得无影无踪。”张铎脸上的怒气更甚了,“让我们全家激愤的是,财务公司三天两头来家里催账,被逼无奈我哥只得把房子卖了替那贱人还账。”

“那张超现在住哪儿?”徐天成问。

“被那女人刺激了,我哥后来染上酗酒的毛病,饭店也干不下去了,真是被那女人害得一无所有。他没脸回爸妈那住,正好我同事有个空房子要出租,我就帮他租下了。”张铎说。

“那他就没有经济来源了吧?”徐天成问。

“对,平常主要靠爸妈和我接济。”张铎叹口气,一脸疼惜地说,“我哥真是太傻了,有病也不跟我们说,他这是不愿再拖累我们了……所以才……呜呜……”张铎忍不住哭出声来。

徐天成知道这时候劝也没用,干脆让他哭个够,转头冲一旁的方宇说:“你在这儿守着,等他平复些跟他去张超住处看看。张超不见得是第一次盗窃,也许家里能找到些别的赃物。我去会会郑源的那个情人王燕,估计她和郑源两个人之中肯定有一个跟风林小区的案子有关。”

“行,你去吧。”方宇说。

昨天审完郑源,徐天成和方宇先去了华美酒店落实开房的口供,最后证实郑源的确在案发当时和王燕入住在那儿。接着两人又调取郑源的手机通话记录和财务支出信息,并讯问了他的一些社会交往,结果显示郑源近段时间各方面表现都很正常。所以,接下来的调查重点要放在王燕身上。不过这会儿她正在上课,徐天成只好坐在老师的办公间里等着。

徐天成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王燕下课,却等来方宇的电话。让他先不用管王燕了,给了他一个地址——说是张超住的地方,让他赶紧来一趟。

徐天成紧赶慢赶到了张超家里,竟然见到程巍然也来了,同时还看到几名勘查员正忙着搜取现场证据。他便有些纳闷地问:“什么情况?怎么都来了?”

未及程巍然回应,方宇便满脸兴奋地用眼神示意徐天成往其身边的长桌上看。徐天成便绕过程巍然走到桌前,见上面摆着几个证物袋,里面分别装有一条运动裤、一部手机,以及戒指、项链、耳环等女性饰物。

“张超还没少偷啊!”徐天成没明白其中的深意,大大咧咧地说。

“不只盗窃那么简单,手机被证实是张惠的。”程巍然接下话说。

“啊!这些不会都是风林小区案中丢失的赃物吧?”徐天成这才反应过来方宇为啥那么高兴,感叹说,“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张超盗窃未遂摔死了,倒是让咱们一并解决俩案子。”

稍晚些时候,李春丽到刑警支队辨认首饰,证实耳环是她的,项链和戒指是她弟媳张惠的。更晚些时间,DNA检测比对结果出炉,证实在张超家发现的运动裤上蹭有的血迹,是属于张惠的。

由此,基本可以认定,张超即是在风林小区入室抢劫杀人的犯罪嫌疑人。

张超被锁定犯罪嫌疑,他又具有合理的作案动机,且证据链完整,应该说可以宣布案件告破了。但程巍然心里莫名地有种怅然若失之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案子破得过于简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程巍然正坐在大班椅上反复地扪心自问,却被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紧接着便看到林欢站到他的面前。林欢穿了一身杏色的修身连衣裙,脚上蹬着银光闪闪的高跟鞋,嘴唇上的口红也比平日稍艳,显然做了精心的打扮。

“案子破了,走,庆功去,一起吃个晚饭?”林欢先开口说道。

“不了,我还想把动机和证据再完善一下,”程巍然不自然地挤出一丝笑容,说,“待会儿二大队长还要过来谈红菱公园的案子。”

“那你忙吧。”林欢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倒也不拖泥带水,转身便出了支队长办公室。

走廊里寂寥的高跟鞋声响渐渐远去,屋子里还停留着林欢淡淡的体香,程巍然不禁露出一脸愧疚之色。而恍然间,他脑海里蹦出一张脸,是戚宁。

想到戚宁,程巍然似乎明白自己此时此刻心里不踏实的原因了。

程巍然虽然作风强势,但他并不是一个固执己见、刚愎自用的人。对于各种先进科学的办案手段,他一直是采取开放接纳和学习的姿态。他知道对于嫌疑人的行为和心理分析,如同一个抽丝剥茧的过程,虽然最终呈现在报告中的信息只有几点,但那也是通过细致的观察与缜密复杂的分析才能得出的。当然,这其中会有演绎的部分,但这种演绎绝不是无端想象,也不是某种天赋,而是通过大量的案例分析归纳总结出的规律。就如戚宁对郑源在接受审讯时准确无误的微表情解读,看似有些自说自话,但其实背后有着非常强的专业性和逻辑性。

所以,以戚宁的专业能力,她怎么会做出与案子目前呈现的结果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犯罪侧写报告?真是她出了问题,还是案件现在调查得仍不够透彻?

脑海里蓦然产生的疑问,让程巍然开始觉得风林小区案中的细节问题似乎还没有完全搞清楚。比如:张超住处与风林小区相距甚远,一个城东,一个城西,他是如何选中风林小区和李春丽家为作案目标的?就目前所掌握的信息看,张超与李春丽家族成员没有任何的交集,难道真的只是随机的选择吗?

而且,程巍然还隐隐有一种感觉,好像漏掉了什么线索,但又说不清楚。更让他难以释怀的是,似乎刚刚有那么个瞬间脑海里曾闪过一丝灵感,只可惜稍纵即逝没能抓住。

是手机,为什么证物中未见到张超的手机呢?

这会儿,戚宁也一样眼睛大睁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下午,她听说案子破了,特意给方宇打了个电话,得知真相其实就是入室抢劫杀人,跟她的判断大相径庭。想起之前在程巍然面前煞有介事、言之凿凿的架势,不禁脸上阵阵发烫,但更多的是感到意外,她不由得在脑海里重新检视凶手的行为证据。

从她的专业角度说,任何人的行为都遵循他内心的指引,没有任何动作是无缘无故的,尤其在杀人这样特定的背景下。张超除去被害人下体衣物,欲将其下体彻底地暴露,显然是个跟“性意识”有关的动作。结合他的人生经历分析,他妻子主动偷情并卷走他全部家当,有可能导致他因此迁怒于整个女性群体。于是在杀人后的一瞬间,他萌生了一种以“呈现裸体”的方式来羞辱报复女性的举动。但随后,他不但没有解完被害人的睡衣扣子,并且还用床单罩住其下体,这就等于又将睡裤穿回被害人身上。只能有一种解释,他愧疚了。

问题就在于前一秒钟他还将死者作为女性群体的替代品,对着尸体做出摔脑袋和扒光衣物的行为来发泄怨念和愤恨,而后一秒他怎么可能立刻就对此感到愧疚呢?除非这中间他用自慰替代了奸尸,然后妥善处理好精液带离现场,这在以往一些以性为作案核心动机的案例中倒是也出现过。

这样一想,似乎可以打通“脱与穿”的矛盾点,只不过现在“死无对证”,戚宁没机会再去证明以上的分析。但是李春丽还活着,可不可以在她身上再下点功夫,如果能够完完全全排除她成为刺杀目标的可能性,那么戚宁也就认了。说到底,面对现在的结果,她还是不死心。

于是,也不管当下已是深夜,戚宁拿起床头桌上的手机按下方宇的号码。

7 幕后真凶

次日上午,支队长办公室中,程巍然和徐天成正议论案子。方宇急匆匆敲门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戚宁。

徐天成皱了下眉头,问:“这半上午干吗去了?”

方宇和戚宁对了下眼,然后方宇解释说:“昨晚戚宁给我打电话,打听咱们调查李春丽的具体情况。我就说了那次在汇文小区门前约见她的情形,没想到被戚宁捕捉到一个先前未被咱们重视的细节。”顿了下,方宇把脸冲向徐天成说,“那天咱俩给李春丽打电话时,她当时说她在医院对不对?”

“是啊!不过没说在哪个医院!”徐天成点头说。

“那好办。”方宇干脆地说,“从打电话到她跟咱们在汇文小区门前会合,我记得这中间过了半个多小时。我对照地图计算了下,距离汇文小区半小时左右车程的只有市中心医院。至于她当时去那儿干吗,戚宁很感兴趣,所以一早我俩就去了中心医院。”

“我们查到原来李春丽患有乳腺癌,”戚宁接下话说,“她在两个多月前就查出来了,病情已到晚期,医生建议切除双乳,但她表示只接受保守治疗。”

“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咱们隐瞒她的病情,而且从与郑源的接触来看,好像他也不知道这个情况。还有……”方宇笑笑,似乎想要卖个关子。

“中心医院在春柳路上,郑源和王燕经常开房的华美酒店也在春柳路附近。”徐天成插话说。

“呀,还学会抢答了。”方宇打趣一句,然后说,“你们说李春丽经常往返家与医院之间复诊,会不会碰巧目睹郑源和王燕到华美酒店开房呢?”

“很有想象空间对不对?”戚宁摊摊手,“或许李春丽早知道丈夫出轨他上司的老婆了。”

“你们俩先坐下。”程巍然指了下墙边的沙发,接着冲徐天成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接着说道,“程队昨晚复盘整起案件,发现物证中缺少了一样东西——手机。先前在张超身上和家中都未搜索到手机,可是现如今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手机呢?事实上给张铎打电话,他说他哥有一个国产智能手机,还告诉了我们手机号码。让鉴定科查了该号码的通信记录,发现最后两次通话是来自同一个公用磁卡电话,而这个公用电话设在民生路附近,距离张超家仅隔了两条街。很幸运的是,公用电话对面有家超市设有监控,调阅监控录像证实,两次拨打电话的人正是张超。”

“他用公用电话打自己的手机,不会是手机丢了吧?”方宇问。

“我和程队也这样认为,同时我们还注意到这两次通话的时间也很蹊跷,均发生在7月26号那天,具体时间分别是下午2点42分和傍晚5点10分。对咱们比较有利的是,当时张超手机的GPS是开着的,鉴定科因此定位到这两次通话时手机所处的方位。前一次显示地址是动态的,说明当时接电话的人在高速移动,估计应该是在车上。后一次则定位到‘郝卫东’家的地址。”

“郝卫东?不就是那个红菱公园案的被害人吗?”方宇诧异一下,说,“郝卫东被杀那天不就捡了个手机吗?难不成是张超的?这么说他的死也跟张超有关?”

“应该可以肯定这种说法。因为隔天那部手机再度连接到4G网络时,GPS地址显示的方位便是在张超家,说明手机从郝卫东手里又回到张超手里了。”徐天成补充道,“而且张铎证实,张超恰恰就是个左撇子。”

“你先等会儿,有点乱,容我理理——风林小区抢劫杀人案和郝卫东在红菱公园被杀一案均发生在7月26号,已经证实前一个案件系张超所为,他在风林小区作案后不久用公用电话给自己手机打了两通电话,彼时电话在出租车司机郝卫东手上,随后傍晚郝卫东在公园僻静处遇害,手机又回到张超手中。”方宇凝思片刻,进一步解读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案发当天下午,张超坐郝卫东的出租车去风林小区伺机作案,不慎将手机落在车上;然后手机被出租车司机郝卫东捡到,而张超可能直到作案后返回住处才惊觉手机不见了。他搞不清楚手机丢在哪儿了,尤其担心手机掉到作案现场,于是只好用公用电话试着拨打手机号码,好在电话很快被接通了,另一端接听电话的人正是还在拉活的郝卫东;可能出于谨小慎微的心理,张超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担心案件最终曝光后郝卫东会联想到他,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第二次电话中将郝卫东约到红菱公园僻静处,杀人灭口,夺回手机。”

“但手机现在为什么不见了?还有张超从郝卫东身上抢的东西呢?他为什么要把这一部分证物销毁得干干净净?”徐天成自问自答道,“只能说手机里存有对张超来说十分重要的信息,他不想被外人知晓,甚至根本就不想让任何人关注到手机的存在!处理掉与郝卫东有关的证物应该也是出于这样的考量!”

“这不对啊!人也灭口了,手机也拿回来了,张超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他能预计到自己会被摔死,然后牵扯出手机中的秘密和杀害郝卫东的真相?可是他人都死了,还管那些干什么?”方宇质疑说。

方宇话音落下,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显然大家都在思索如何串联起刚刚这一系列线索。须臾,程巍然打破沉默,冲着戚宁问:“你怎么看?”

可能对于郝卫东的案子戚宁了解得不多,刚刚那一段讨论她也插不上嘴,这会儿正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方宇用胳膊碰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说:“公园那案子我不太清楚,不太好说。”

“那就张超和李春丽来说呢?”程巍然追问道。

“综合目前线索来看,李春丽和张超可以说是同病相怜,不仅都身患重病、命不久矣,而且爱人都主动出轨了。我其实也说不清,只是越来越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戚宁紧了下鼻子,说,“尤其李春丽,我有很大的疑问,总是觉得她身上有一种特别阴沉的气质。她没有向包括她丈夫在内的任何人提起过她的病,或许还假装不知道丈夫出轨。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极力在徐哥和方宇面前褒奖她丈夫,就有些让人看不懂了!”

“‘专职家庭主妇’只是我们先前一厢情愿的看法,其实仔细看看李春丽的简历,她不仅有高学历,还做过高级白领呢!心胸、城府没有咱们想的那么简单。”程巍然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说,“我说个思路吧。很早前我办过一个案子,老徐对那案子应该也有印象。当事人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原先生意红火的时候曾经买过一份高额人身保险,受益人是他老婆孩子。后来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走投无路便打起那份保险单的主意。他雇凶把自己杀死了,企图给家人留一笔钱。”

“对,我记得那案子,到头来咱把案子破了,保险公司分文未赔。”徐天成附和说。

“程队你是想说,咱这案子有可能是李春丽雇用张超杀死她自己?”方宇顿悟道。

“太有可能了。同病相怜,同命相连,一个想死,一个愿埋,也只有这样的动机才能厘清所有疑点。”戚宁也恍然醒悟,斟酌了一下,又提出疑问,“不对,从现场行为特征上看,张超似乎并不知道他要杀的人,也是幕后雇用他的人。”

8 真相大白

“对,张超的确不知道,我请他杀的就是我自己!”

李春丽双手戴着手铐面容憔悴地坐在审讯椅上。经过这几天事态不断的演化,李春丽心里也经受着深深的煎熬和折磨。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时生出的荒谬念头,到头来竟然害死三条人命。于是乎,愧疚、懊悔、怨恨、恐惧等各种情绪,压得她都快要透不过气了,所以当警察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心理防线瞬间便崩溃了,当即承认了罪行。

“为什么想死?”

“女人没了胸还叫女人吗?再说,想活也没剩下多少日子,我不想让别人可怜我,我想给自己保留些尊严。而且曾经那个山盟海誓宣称永远只爱我一个人的郑源也出轨了,就算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

“一方面,我似乎没有足够的勇气自杀;另一方面,我想给儿子和尚在人世的父母留些脸面,不想让别人说他们有个自杀的妈妈或者女儿。当然,一开始只是个念想,直到张超的出现,我觉得可以把它变成现实。”

“怎么认识张超的?”

“通过一个同城的聊天室,后来互留了QQ,因为彼此的经历相似,我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非常信任我,只是不知道我心中一直惦念着让他杀了我。”

“你提了要求他就爽快地答应了?”

“我担心他不愿意杀我,所以我提的请求是让他帮我杀了勾引我丈夫出轨的‘小三’。当然,从一开始我就没告诉他我的真名,所以后来给他的是我家的地址、我的照片和我的名字。他说他恨透了当小三的女人,反正他也快死了,他很愿意帮我这个忙。”

“具体怎么计划的?”

“我跟张超特意约好在7月26号星期三动手,先前约的是下午两点左右,我跟他说小三李春丽那天独自在家,是动手的好时机,还煞有介事地提议让他扮成快递员。一切我都计划得很好,没承想我弟媳因为和我弟吵架,午后突然跑到我家里来哭诉。随后不久,我母亲又打来电话,说我父亲听说我弟弟两口子吵架,还动手了,一时着急高血压犯病了,让我赶紧回趟家。我给弟媳拿了套睡衣,让她先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消消气,然后赶紧出门去我妈家。走之前我给张超在QQ上留言了几句,说下午的计划取消。只是那时候他已经快到小区了,要命的是他手机已经丢了他还浑然不觉。当然,这都是他找回手机后跟我说的。”

“张超后来说没说他怎么会杀错人?他不是有你照片吗?”

“对,照片存在他手机里,主要还是因为他第一次做那种事心里紧张。再一个也是阴差阳错,他说他当时敲开我家的门,说是送快递的,还特意问了我弟媳一句是不是李春丽本人。我弟媳那时可能也是心烦,懒得解释,以为就是帮着接一份快递,便随口说是。结果,虽然张超觉得跟印象里的照片不太像,但还是动手了,直到他看到床头的照片。”

“他有跟你说了手机是怎么找回的吗?”

“说是那天把手机落在出租车里了。他手机没设密码,结果我们之间的对话记录被出租车司机看到了,后来他打电话想要回手机时,那出租车司机对他提出了勒索,他便索性把那人也杀了。他还说不用我担心,他会做好善后的,哪怕是死也绝不会把我暴露出去。”

“这么说他是故意制造了盗窃未遂从楼上掉下来摔死的假象?”

“他没跟我说具体怎么做,但我想他是那样计划的。我现在真后悔,害了他这样一个好人,不惜用自己的死,来掩盖我的罪孽。”

“对了,你刚刚说特意选在周三是什么意思?”

“自从偶然撞到郑源和他上司的老婆王燕出轨,我就开始留意他,发现他只有每周三回来身上才会有那种酒店劣质的沐浴露的香味。我想是因为王燕是小学老师,每周三下午没课,她可以找借口从学校溜出来,又不会被她丈夫发现。所以,我计划让张超在周三下午杀了我,如果事后郑源发现他和王燕有性关系的同时,他老婆我被人杀了,也许会对他有些触动。当然,他要是还有良心的话。说白了,我就是不想让他下半辈子痛快,想让他时时刻刻都遭受内心的折磨和谴责。”

……

“扯淡!”程巍然在隔壁观察室莫名地恼火起来,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一旁的戚宁很是诧异,以为他这是大男子主义语境,不禁针锋相对地说:“扯淡也是因为你们男人先出轨的,要是换成我就真把他的蛋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