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在韩国的传播与翻译(域外汉籍研究丛书第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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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紅樓夢》的續書與《後紅樓夢》研究

一、前言

中國小説的續書往往是隨著原書的流行而出現的。以《水滸傳》爲代表的明代四大奇書很長時間以來受到了讀者們的喜愛,因此這些奇書的續書也紛紛登場,與原書一道廣爲流行。其中的代表有:古宋遺民的《水滸後傳》,青蓮室主人的《後水滸傳》,酉陽野史的《三國志後記》,静嘯齋主人的《西游補》,不題撰人的《後西游記》,紫陽道人的《續金瓶梅》,吴興于茹川的《玉瓶梅》等,這些都是接續原書的書名;還有俞萬春的《蕩寇志》(《水滸傳》續書)、《玉嬌梨》、《隔簾花影》(《金瓶梅》續書)等,這些都是另起的書名。這些是在原書流行了很長時間以後才出現的續書,作品的數量也不如《紅樓夢》續書。《紅樓夢》的續書出現於120回本出現後不久,直到清末民國時期,《紅樓夢》的續書多達30多種。甚至到了今天還有一些續書繼續問世,這不可不謂之爲一種奇觀。在韓國被翻譯的樂善齋本《紅樓夢》系列中也有五種重要的續書被翻譯出來,以下對這些續書的流行情況做一番考察。

高層讀者中也有人將高鶚的後四十回看作是《紅樓夢》的續書雖然在清代潘德輿的《讀紅樓夢題後》與裕瑞的《棗窗閑筆》中就已經將高鶚的後40回視作《紅樓夢》續書,但是没有具體的證明。在《紅樓復夢》(陳文海)與《紅樓夢補》(歸鋤子)等續書的序文中指出:高鶚的後40回是一部不成功的續書,因此陳文海與歸鋤子等人要重新寫作《紅樓夢》續書。新紅學的旗手胡適與俞平伯等人亦認爲《紅樓夢》後40回是高鶚的續作。,大部分的續書都是在高鶚整理完成的後四十回部分中林黛玉死去的第97回開始展開新的情節,或者在全書120回結束之後開始續作。高鶚的後40回中對曹雪芹原作有相當多肯定性的評價程偉元與高鶚在程甲本與程乙本的引言中,做了如下的具體説明:其在搜求了80回之後的原稿的後30餘回之後,在遵循原文文脈的基礎上編成了120回。自此以後有一些人開始站出來反對後40回爲高鶚續作,而認爲後40回中爲曹雪芹的原作,或者最起碼其中有一部分是曹雪芹所寫的。清代的太平閒人張新之從内容的連貫性的角度對此説進行反駁,大部分的讀者對程偉元與高鶚的説法都存在懷疑。新紅學出現以後,續作説大爲盛行。林語堂與周紹良等人認爲,後40回中有曹雪芹的原作,最起碼在後40回中,體現作家曹雪芹的意圖的部分要多於高鶚補充修正的部分。,簡單地把高鶚的後40回看作是續書顯然是成問題的。在此,本文將高鶚的後40回從續書中排除出去,嚴格意義上也只包括以單行本的形式刊行的續書。

《紅樓夢》續書的作者們創作續書的動機可能有很多種,但是對《紅樓夢》的結構、人物描寫或者藝術技法存在不滿的讀者幾乎没有。他們主要關注的是對作品的結尾部分的評價,對於情節展開是往悲劇的方向發展還是向喜劇的方向發展,對現實或者理想的反映,對所影射人物的態度是讚揚還是責難等等,讀者們對這些問題的看法有兩個極端。這可以理解爲中國小説的一個特徵。魯迅做出了《紅樓夢》是悲劇的結論,如此優秀的作品雖長期以來受到人們的喜愛,然而對此悲劇結局感到遺憾的一部分作家創作了數量衆多的續書,給作品中的悲劇性人物設計了圓滿的結局。參閲魯迅:《中國小説史略》第24篇,《清代的人情小説》。在此之前王國維在其《紅樓夢評論》中對其美學價值强調道,《紅樓夢》是一步徹頭徹尾的悲劇。參閲王國維:《紅樓夢評論》, 《紅樓夢卷》卷三。該文寫於1904年,1905年(光緒三十一年)收入《静庵文集》,王國維受到了悲觀主義哲學家叔本華很深的影響,在《紅樓夢評論》中尤爲强調《紅樓夢》悲劇性的一面。

清末著名的譴責小説家吴沃堯(我佛山人)創作了《紅樓夢》續書的一種,即《新石頭記》。在其第一回中對其創作的動機做了如下的陳述:


此時,我又憑空撰出這部《新石頭記》,不又成了畫蛇添足麽?按:《石頭記》是《紅樓夢》的原名,自曹雪芹先生撰的《紅樓夢》出版以來,後人又撰了多少《續紅樓夢》……種種荒誕不經之言,不勝枚舉。看的人没有一個説好的。我這《新石頭記》,豈不又犯了這個毛病嗎?然而,據我想來,一個人提筆作文,總先有了一番意思。下筆的時候,他本來不是一定要人家讚賞的,不過自己隨所如,寫寫自家的懷抱罷了。至於後人的褒貶,本來與我無干。所以我也存了這個念頭,就不避嫌疑,撰起這部《新石頭記》來。我佛山人:《新石頭記》第一回,廣州:花城出版社,1987年。


按照他的説法,可以説作家們對自己觀點的對錯處於一種超越的狀態。但是早期續書的作者中也有很多是這樣的情況,如陳少海所云:“前書八十回後立意甚謬,收筆處更不成結局,復之以快人心。”陳少海:《紅樓復夢》凡例,第5條,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8年。此書還有春風文藝出版社本。又如歸鋤子云:“余在京師時,嘗見過《紅樓夢》元本,止於八十回,叙至金玉聯姻,黛玉謝世而止。今世所傳一百二十回之文,不知誰何傖父續成者也?”歸鋤子:《紅樓夢補》,犀脊山樵序,北京大學出版社,1988年。

真正意義上的《紅樓夢》續書出現於程偉元與高鶚公開刊行《紅樓夢》之後不過四五年,其中最早的是《後紅樓夢》。本文作爲《紅樓夢》續書研究的一部分,首先將對續書作品的概況做一番説明;其次,在考察《後紅樓夢》的作者與版本、内容與評價這些問題之後,也將對進入樂善齋本翻譯小説的《後紅樓夢》譯本的翻譯狀況做一番考察。

二、《紅樓夢》續書的概況

曹雪芹在世期間,《紅樓夢》以《石頭記》的書名被傳抄,並在北京一帶廣爲傳播。雖然在早期的評點人脂硯齋與畸笏叟去世之後,《紅樓夢》後半部分數十回未能很好的被整理出來,但是僅前80回就受到了讀者們的熱烈歡迎。曹雪芹死後大約近三十年,程偉元與高鶚收集了後半部的原稿,並進行了整理修訂,以120回木活字本的形式刊行了該書。1791年冬至,程甲本得以刊行,1792年春天修訂後的程乙本隨之得以刊行。按照最近的研究成果,有學者主張,在此之後先後出現過“程丙本”與“程丁本”。“程刻本”有三個版本的説法,是臺灣青石山莊本出現之後由趙岡提出的。而依照徐仁存的研究,提出了四種版本的説法,即:廣文書局以“程丁本”爲名刊行的影印本。潘重規與王三慶與之持續展開論戰的時候,顧鳴塘在上海圖書館發現了另外的“程丙本”,引起了學界的關注。最近王三慶教授對這一版本進行了調查,認爲這可能是在程甲本與程乙本之外的“程丙本”。胡適將程偉元刊刻的《紅樓夢》的本子依次命名爲“程甲本”與“程乙本”,後人如法炮製,將後續發現的本子稱之爲“丙本”、“丁本”。

經過這一複雜的過程,人們開始對後半部分産生懷疑。在當時小説續書廣泛流行的那種環境下,《紅樓夢》的續書開始迅速出現。

前文中提到,最早出現的續書是《後紅樓夢》。但是這部作品出現的確切年代却並不清楚,作家的名字也是僞託曹雪芹的名義。可能是因爲當時其他的《紅樓夢》續書尚未出現,缺乏相應的環境,在這種情況下,創作完續書後標明作者的身份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嘉慶元年(1796)已經有人讀過這部書,那麽該書的刊行年代最起碼也應該在乾隆末年(1795)前後。與其他的續書相比較的話,我們可以斷定這部書的出現是最早的。此後《續紅樓夢》、《綺樓重夢》、《紅樓復夢》等相繼出現,最終産生了“後續重復”四夢這一名稱。這四部續書是《紅樓夢》最主要的四種續書。

秦子忱的《續紅樓夢》刊行於1799年,卷首的凡例中的最後一條中就已經提到了《後紅樓夢》。然後聲明説,在其書卷首對前書(即《紅樓夢》)的主要内容進行了概括,名曰“事略”,指出這樣做是爲了給讀者提供參考。因此《續紅樓夢》中稱對這些内容將不再進行重復。“《後紅樓夢》書中,因前書卷帙浩繁,恐怕海内君子或有未購,及已購而難於攜帶,故又叙出前書事略一段,列於卷首,以便參考。鄙意不敢效顰,蓋閲過前書者再閲續本,方能一目了然。......”秦子忱:《秦續紅樓夢》, 《凡例一》,瀋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85年。《綺樓重夢》刊行於1805年,書中有作於1799年的序文一篇,根據該書的第1回與第40回,我們可以判定這部書實際上完成於1797年。根據以上的考察,這三部續書都産生於1800年之前,可知是當時非常流行的續書。比這些續書稍晚一點出現的《紅樓圓夢》的楔子中,對這三部續書做了如下的評論。


(本書)卷中端的有頭有尾,前書所有盡有;前書所無盡無。一樹一石,一人一物,至於杜詩、韓碑,無一字無來歷。却又心花怒發,别開生面,把假道學而陰險如寶釵、襲人一干人都壓下去;真才學而爽快如黛玉、晴雯一干人都提起來。真個筆補造化天無功,不特現在的“復夢”、“續夢”、“後夢”、“重夢”都趕不上,就是玉茗堂“四夢”以及關漢卿“草橋驚夢”也遜一籌。臨鶴山人:《紅樓圓夢·楔子》,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8年,第4頁。原本刊行於1814年。


雖然是在不停地讚美自己的續書作品,但是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前面的四部續書在當時是非常流行的。創作於1814年的《補紅樓夢》的序文中,作者這樣寫道:


乃忽然有“後”, “續”, “重”, “復”之夢。嫏嬛山樵:《補紅樓夢·叙》,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年,第1页。


在全書的最後一回即第48回“甄士隱重渡激流津,賈雨村再結紅樓夢”中,薛寶釵夢入太虚幻境,遇到了幾位神仙,看到了簿籍後,頓悟了前世今生的因緣,最終從夢中醒過來,極力搜求閲讀《紅樓夢》以及在此期間流行的四部續書作品。小説中對這些情節進行了描述。接下來薛寶釵與賈桂芳找到激流津與覺迷渡,在那兒見到了甄士隱與賈雨村,聽到了他們對這些續書的評價。甄士隱對續書的評價如下:


《後紅樓夢》與《續紅樓夢》兩書之旨,互相矛盾,而其死而復生之謬,大弊相同。《紅樓復夢》、《綺樓重夢》兩書荼毒前人,其謬相等。更可恨者《綺樓重夢》,其旨宣淫,語非人類,不知那雪芹之書所謂意淫的道理,不但不能參悟,且大相背謬,此正夏蟲不可以語冰也。嫏嬛山樵:《補紅樓夢》第48回,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年,第431頁。


由上文可知19世紀初期《後紅樓夢》、《續紅樓夢》、《綺樓重夢》、《紅樓復夢》等續書非常流行。爾後出現的作品有:《續紅樓夢》(同名作品)、《紅樓圓夢》、《紅樓夢補》、《增補紅樓夢》等。這些續作都出現於嘉慶年間(1796—1820)。其中之《增補紅樓夢》刊行於道光四年(1824),而《槐眉子序文》作於嘉慶二十五年(1820)。可見,該書嘉慶年間即已成書了。裕瑞創作於1830年的《棗窗閑筆》中提到了《紅樓夢》續書七種及《鏡花緣》,並進行了批評,這是值得我們注意的。裕瑞將此視之爲120回本的後半部分,並在前言中寫有《程偉元續紅樓夢九十回至一百二十回書後》的序文。由該序文來看,對於後半部分截至何處爲曹雪芹的原作,裕瑞做了錯誤的判斷。脂硯齋的評本只有前80回。對這一問題提出過看法的續書的題目如下:《後紅樓夢書後》、《雪塢續紅樓夢書後》、《海圃續紅樓夢書後》、《綺樓重夢書後》、《紅樓復夢書後》、《紅樓圓夢書後》等6種。裕瑞(1771—1838)的《棗窗閑筆》將其問世時間視之爲《鏡花緣》問世後的1825年之後。參閲一粟《古典文學研究資料匯編·紅樓夢卷》卷三。道光年間(1821—1850)以後續書的創作開始減少,只有《紅樓幻夢》曾一度流行;光緒年間(1875—1908)相繼出現過《紅樓夢影》、《太虚幻境》、《新石頭記》一類續書,接續了《紅樓夢》續書的命脈。

迄今爲止對出現過的《紅樓夢》續書的總數量與種類尚缺乏相關統計。魯迅在《中國小説史略》中列舉了13種續書,孫楷第在《中國通俗小説書目》中的目録中列舉了14種。一粟的《紅樓夢書録》收了32種續書,民國初期以前就有15種之多。朱一玄的《紅樓夢資料彙編》中收録了13種續書。周汝昌的《紅樓夢辭典》目録中有21種續書。

根據以上的資料,我們大概可以做出一個33種續書的目録。春風文藝出版社的《紅樓夢續書選弁言》中雖然指出,截至民國時期大約有30種續書。實際上版本尚存的與文獻可考的,到清末不過15種。以下將這些續書的書名、别名、作者(筆名)、序文的作者與年代、刊行年代與出版社等情況作如下的羅列。關於續書的具體情況,請參閲最近由北京大學出版社與春風文藝出版社出版的續書系列的前言與《點校説明》及《紅樓夢續書選弁言》。筆者在《清代紅學研究》之第六章《清代紅樓夢續作品之評述》中對此進行了綜合分析。參閲崔溶澈:《清代紅學研究》,臺北:臺灣大學博士學位論文,1990年。


1.《後紅樓夢》30回:逍遥子撰,《序》(逍遥子漫題), 《題詞》2篇(白雲外史漫題,散華居士漫題)。可推測爲刊行於乾隆末年與嘉慶之間(1795—1796)。樂善齋譯本,20册20卷。

2.《續紅樓夢》30回:又作《鬼紅樓》,秦子忱撰,“嘉慶己未新刊,《續紅樓夢》,抱甕軒”, 《序文》(秀水弟鄭師靖樂園拜題), 《弁言》、《題詞》(秦子忱)。嘉慶四年(1799)刊行。秦子忱,名都閫,號雪塢。春風文藝出版社該書名爲《秦續紅樓夢》。樂善齋譯本24卷24册。

3.《綺樓重夢》48回:又名《紅樓續夢》、《蜃樓情夢》、《新紅樓夢》(民國)。蘭皋居士撰,扉頁上題有“西泠蘭皋居士戲編”,嘉慶四年《西泠萴園漫士序》,爲嘉慶四年至十年(1799—1805)間寫刻本。

4. 《紅樓復夢》 100回:陳少海撰,扉頁上題有“嘉慶乙丑新鐫,紅樓復夢,金穀園藏板”,第一頁題有“紅香閣小和山樵南陽氏編輯,款月樓武陵女史月文氏校訂”, 《陳時雯序文》(1799),《自序》(1799),嘉慶十年(1805)刊行。作者本名未詳,姓陳,字南陽、少海,號香月、小和山樵、品華仙史、紅羽等。評者陳時雯爲作者之妹。樂善齋譯本,50卷50册。

5.《續紅樓夢》40回:又名《增補紅樓夢》或《增紅樓夢》等。海圃主人撰寫。扉頁題“續紅樓夢新編”,嘉慶十年(1805)《自序》,嘉慶年間刊行。春風文藝出版社爲與秦子忱的《續紅樓夢》進行區分,採用了《海續紅樓夢》這一書名。

6.《紅樓圓夢》31回:又名《繪圖金陵十二釵後傳》。夢夢先生撰。扉頁題有“嘉慶甲戌孟冬新鐫,紅樓圓夢,紅薔閣藏板”,《楔子》中稱之爲“夢夢先生”(幼年時號“了了”)後《六如裔孫序文》(1897)中稱之爲“長白臨鶴山人”。刊行於嘉慶十九年(1814)。由“長白”二字可見作者是滿洲人。

7.《紅樓夢補》48回:歸鋤子撰。卷首的序文中寫道:“歲嘉慶己卯(1819)重陽前三日,歸鋤子序於三歲定羌幕齋,犀脊山樵序文”。嘉慶二十四年(1819)藤花榭刊行。樂善齋譯本,24卷24册。

8.《補紅樓夢》48回:嫏嬛山樵撰,扉頁中題寫:“嘉慶庚辰夏鐫,補紅樓夢,本衙藏板本。”自序:“嘉慶甲戌之秋七月既望,嫏嬛山樵識於夢花軒。”(1814年7月16日)嘉慶二十五年(1820)刊行。樂善齋翻譯本,24卷24册。

9.《增補紅樓夢》32回:嫏嬛山樵撰。扉頁中題寫:“道光四年新鐫,增補紅樓夢,本衙藏板”,序文中寫道:“嘉慶庚辰(1820)新秋,槐眉子題於息我軒。”“時嘉慶庚辰秋七月既望,訥山人就月書於萬物逆旅之片雲臺”。自序:“嘉慶庚辰麥秋,嫏嬛山樵再識於夢花軒。”道光四年(1824)刊行。

10.《紅樓幻夢》24回:又名《幻夢奇緣》,花月癡人撰。扉頁中寫道:“道光癸卯新刊,幻夢奇緣,疏景齋珍藏。”自序:“時道光癸卯秋,花月癡人書於夢怡紅舫。”道光二十三年(1843)刊行。

11.《紅樓夢影》24回:雲槎外史撰。扉頁中寫道:“雲槎外史新編,紅樓夢影,光緒丁丑校印,京都隆福寺南聚珍堂書坊發兑。”序文:“咸豐十一年(1861)歲在辛酉七月之望,西湖散人撰。”光緒三年(1877)刊行。作者雲槎外史爲西林春(即顧太清)。在過去的一段時間内,對這二人的本名未能弄清楚,而誤將雲槎外史與西湖散人視作一個人。依照近來的研究,雲槎外史爲清代滿族的女性詞人西林春(1799—1876)。西林春姓愛新覺羅,名春,字梅仙,號太清。按照滿族的習慣,省略了其姓氏,將號代替了名字,被稱之爲“太清春”。後來改姓顧,遂又名“顧太清”。西湖散人是顧太清的女性朋友沈善寶。參閲趙伯陶:《紅樓夢影的作者及其他》, 《紅樓夢學刊》,1989年第3期。據1990年版《滿族大辭典》(遼寧大學出版社),西林春晚年之時撰《紅樓夢影》。

12.《續紅樓夢》20回:張曜孫撰,抄本,年代未詳。原本爲周紹良所藏。原文無標題。最近北京大學出版社以《續紅樓夢稿》爲名進行出版。作者張曜孫(1807—?),詩人,譯官出身。與朝鮮文人李尚迪(1804—1865)交游密切。參閲郑後洙:《朝鮮後期中人文學研究》,首爾:깊은샘(深泉出版社[意譯]),1990年。

13.《太虚幻境》4回:惜花主人撰。最早的活字版印刷本。光緒三十三年(1907)。阿英的《晚清小説目》中記作“光緒三十二年(1906)”。

14.《新石頭記》40回:吴沃堯(我佛山人)撰,剛開始於上海《南方報》(1905年9月19日)上連載,光緒三十四年(1908)10月於上海改良小説社刊行。

15.《新石頭記》10回:南武野蠻撰,宣統元年(1909)。上海小説進步社刊行。

三、《後紅樓夢》的作者與版本

《後紅樓夢》的標題中並没有關於作者與出版社的記載。只是扉頁中題寫有“全像後紅樓夢”,在其他作品中常見的作者與刊行年代、出版社名等這些信息都被省略了。該作品僞託爲曹雪芹的原稿,至於原作者到底是誰無法考知。作者寫了另外的一篇文章,在這篇文章中這樣假託道:原書中“曹太太”給曹雪芹的家書記録於《後紅樓夢》的卷首,原稿藏於林黛玉的瀟湘館,雪芹在卷首原文照抄。這些都是作者的假託。在署名爲“逍遥子漫題”的序文中作者這樣寫道:“白雲外史散華居士求得曹雪芹的《後紅樓夢》原稿30卷,遂予以刊行”,這顯然是模仿程偉元與高鶚的做法。那麽據此我們可以推斷,作者的字是序文中的“逍遥子”或者“白雲外史”或“散華居士”,或者也有可能是一個人使用了好幾個筆名。除了《序文》之外,尚有署名“白雲外史漫題”與“散華居士漫題”的題詞兩篇,儘管如此,但還算不上是可兹依據的考證材料。

儘管如此,對於作者還有幾個綫索值得我們重視。我們依照作品的内容可以推知作者爲江蘇常州人氏,與《碧落緣傳奇》的作者錢維喬(1739—1806)關係密切。實際上《碧落緣傳奇》中多次提到《後紅樓夢》。錢維喬,清代武進人,字樹參,號竹初、曙川、半園逸。乾隆時期的舉人,知縣。能詩文,善山水畫。著有《竹初詩文抄》。在其所著的《碧落緣》中寫道,《後紅樓夢》中曹雪芹夢游天宫時,掌管天宫的劉蘭芝説,最近有一個人寫過一本《碧落緣樂府》,現在這部書已經開始廣爲世人所知。另外在第30回“林黛玉初演《碧落緣》,曹雪芹再結《紅樓夢》”中有這樣一段:“(黛玉説道)昨日戲班裏送上許多新戲的曲本來,好的也有,内有一部《碧落緣》,是南邊一位名公新制的,填詞兒直到元人高妙處。”(春風文藝出版社本,第367頁)另外潘照的《鸞坡居士紅樓夢詞》的自序第一段中寫道:“巨卿逍遥子囑余贈詩予之,粗睹其回目,皆爲慨歎黄粱仙枕一場春夢之類”。由此可見,逍遥子字巨卿。另外,據《西泠舊事》的《跋文》,其齋名“梅花香雪齋”,可以知道嘉慶十四年(1809)作者還在世。參閲一粟編:《紅樓夢書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264頁;明清小説研究中心編:《中國通俗小説總目提要》,北京:中國文聯出版公司 , 1990年,第527頁。

另外,雖然我們缺乏記載其創作年代的材料,但據仲振奎的《紅樓夢傳奇》中的《跋文》可知,這部叙述作品最晚也應該不晚於嘉慶元年(1796)。在跋文中,仲振奎闡述了其創作這部戲曲的由來,兹引如下:


丙辰(1796)客揚州司馬李春舟先生幕中,更得《後紅樓夢》而讀之,大可爲黛玉、晴雯吐氣,因有合兩書度曲之意,亦未暇爲也。丁巳(1797)秋病,百餘日始能扶杖而起,珠編玉籍,概封塵網,而又孤悶無聊,遂以歌曲自娱,凡四十日而成此。成之日,挑燈漉酒,呼短童吹玉笛調之,幽怨嗚咽,座客有潸然沾襟者。起步中庭,寒月在天,四無人語,遥聞宿鳥隨枝,飛鳴切切,而余亦頽然欲卧矣。所慨劉君溘逝,無由寄質一編,以成夙諾,不幾乎掛劍墓門而重傷余懷乎?劉君名宗粱,四川人。嘉慶三年歲在戊午(1798)且月望日(6月15日)紅豆村樵自序於小竹西。參閲阿英:《紅樓夢戲曲集》,北京:中華書局,1978年,第113頁。一粟編:《紅樓夢書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321、322頁。仲振奎《紅樓夢傳奇》中下卷第24套即根據《後紅樓夢》的内容而改編的。


這裏仲振奎最早提到《後紅樓夢》的出現時期。它的初刊本是刊行於乾隆與嘉慶之間的白紙本,現在一般認爲藏於臺灣大學圖書館的本子是最早的刊本。據天一出版社的影印本,扉頁上題寫有“天一出版社”之名,卷首有“原序”(爲僞託的曹太夫人給曹雪芹的信),接著就是逍遥子的《序》、《目録》、《凡例》、白雲外史與散華居士的《題詞》、前書《紅樓夢》的内容概要、賈氏世系表、賈氏世表(載榮府親支)、一副仙草圖、一副金魚圖,另有以人物爲主的繡像60頁。前有讚語,後有圖畫。一粟的《紅樓夢書録》中卷首的收録順序不同。依次爲:原書,逍遥子序,白雲外史與散花居士題詞,賈氏世系表、目録、繡像。

正文30回的回目與前書同,亦爲八字兩句的對聯。正文半頁9行,每行20字。附録兩篇,皆爲當時人的詩作,收録於第31卷(“附刻吴下諸子和大觀園菊花社原韻詩”)與第32卷(附刻吴下諸子爲大觀園菊花社補題詩)中。

除此之外,還有舊爲鄭振鐸先生收藏的白紙本殘本與黄紙本,皆爲60頁。本衙藏板本所藏爲40頁,宣統二年(1910)石印的上海章福記本有繡像5頁,繪圖7頁。鉛印本有民國十九年(1930)上海大同書局的本子。今天我們所看到的通行本是臺灣天一出版社出版影印臺灣大學藏本的本子(《罕本中國通俗小説叢刊》第四輯),1985年春風文藝出版社出版的現代活字本(逍遥子撰,韓陽鐸、卜維義校點),以及北京大學出版社1988年刊行的版本(白雲外史、散華居士撰,黎弋點校),另有臺灣文源書局1986刊行的本子(卷首收録了石印本的繡像)。

以下對卷首收録的内容做一番介紹。首先,原書如前文所介紹的那樣,曹雪芹的母親給曹雪芹發送了一封書信,這些都是作者的僞託。逍遥子的序文中也爲了掩蓋創作的痕迹,模仿了程偉元與高鶚的做法。原文如下:


曹雪芹《紅樓夢》一書,久已膾炙人口,每購抄本一部,須數十金。自鐵嶺高君梓成,一時風行,幾於家置一集。同人相傳雪芹尚有《後紅樓夢》三十卷,遍訪未能得,藝林深惜之。頃白雲外史、散花居士竟訪得原稿,並無缺殘。余亟爲借讀。讀竟,不勝驚喜。尤喜全書皆歸美君親,存心忠孝,而諷勸規警之處亦多;即詼嘲跌宕,亦雅令而有雋致。杜陵云:“庾信文章老更成”,又云:“晚節漸於詩律細”,玩此,細筋入骨,精意添毫,洵爲雪芹愜意筆也。爰以重價得之,與同人鳩工梓行,以公同好。譬如斷碑得原碑,缺譜得全譜,凡臨池按拍家,共此賞心耳。逍遥子漫題。逍遥子:《後紅樓夢》,瀋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85年,第8頁;一粟編:《古典文學研究資料匯編·紅樓夢卷》,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42、43頁。


接下來就有五條凡例,也是借自程偉元1792年的修訂刊行本,即程乙本的體系。該書在内容上采自曹雪芹的原本,每册皆印有瀟湘館所藏的印章,對世系表、前書的概要、甚至連觀點都照抄原本以刊印。只是省去了原本中的序文、題詞、評語跋文等内容,與一般小説中像贊位置的安排不同,爲了方便閲讀,該續書中先將像贊題寫於上端,展開爲兩面。自然,這些都是僞託的,讀者需要具有一定的判斷力才能進行區分。

在白雲外史與散華居士的題詞之後有《後紅樓夢摘叙前紅樓夢簡明事略》,事略中展示了故事情節的連續性與人物的承繼關係,這是《紅樓夢》續書的一個特徵,爲新讀者提供了便利。《紅樓夢》的續書中只有《後紅樓夢》具備這一體系。序頭中對這樣做的理由如此解釋道:


按:前《紅樓夢》卷帙浩繁,或有未購前書,及已購而未便攜者,爲叙事略,以便參考。逍遥子:《後紅樓夢》,瀋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85年,第11頁。


在接下來在《賈氏世系表》中從賈氏遠祖、東漢的賈復到第一世賈源,直至前書中没有的人物——寶玉的二子賈芝與賈桂,都做了交代。在賈氏世系表的具體人物構成中,除了《紅樓夢》中已經登場過的人物之外,賈敏與林如海之間又有養子林良玉(原爲林黛玉的堂弟),惜春入宫後成了仲妃,寶玉與薛寶釵之間又生了賈芝,寶玉與林黛玉之間生了賈桂。除此以外,賈政與王夫人之間又生了喜鵉與喜鳳,這二女分别與林良玉及其同窗姜景星結爲夫妻。

接下來在繡像中正反兩面畫了“絳珠仙草”與“煉容金魚”,這顯然是模仿的通靈寶玉與金鎖。與内容相符的繡像有60副,前書讚語,是回目中的句子。

此外,在正文的最後的第31回與32回中,附録有 “附刻吴下諸子和大觀園菊花社原韻詩”與 “附刻吴下諸子爲大觀園菊花社補題詩”,所收詩人名單,兹引如下:


李子仙(2首),吴春齋,翁春泉,江雲墀,蔡鐵耕(4首),王豫庵(2首),高頗愚,蔣賓嵎,楊梅溪(2首),吴養亭,顧南雅(3首),李四香,翁退翁(2首),吴藹人,周石苔,胡湘南,顧郎山,張銀槎,邵勤齋(2首),金向亭,蔣于野(2首),孫二顛,顧書巢,陶香疇(以上31回)

董琴南(12首),張白華(12首),李子仙(12首)(以上32回)


對以上的人物尚有待考察,這種考察對於研究《紅樓夢》及其續書的讀者層,也是大有裨益的。以上依照的是以臺灣大學藏本爲底本影印的天一出版社的本子(1975)。春風文藝出版社本(1985)中對“賈氏世系表”、“賈氏系表”、“繡像”及第31回與32回的“附録”都省略了。

四、《後紅樓夢》的内容及評價

這部續書從《紅樓夢》的第120回以後開始展開。該書的第1回中就其由來做了如下的介紹。《紅樓夢》是賈寶玉委託曹雪芹而作,直到曹雪芹全書脱稿,寶釵評論起來説:“你兩人享盡榮華,反使千秋萬古之人爲你兩人傷心墜淚,於心何安?”因此賈寶玉囑託曹雪芹再續《紅樓夢》。當晚曹雪芹夢入天宫,見到了離恨天以及旁邊的補恨天,分别由焦仲卿與劉蘭芝掌管著。劉蘭芝稱,現在《紅樓夢》保管於離恨天,因此請曹雪芹再創作一部《後紅樓夢》交由補恨天保管,在《後紅樓夢》中讓死去的黛玉與晴雯復活,讓賈氏家族得以復興。

曹雪芹從夢中醒來之後,意識到前書(指《紅樓夢》)中的這些失誤,於是在《後紅樓夢》中特别寫了這樣的事情:補充叙述了作爲林黛玉的堂哥、林如海的養子登場的林良玉的故事;又在小説的最後部分寫了一僧一道,但他們都是妖僧與妖道,是謀財害命之徒,二人將黛玉與晴雯的八字繫於木偶上,以此捕獲二人的魂魄,並以夢魂藥拐走了寶玉。這些情節在前書中未能呈現,而在《後紅樓夢》中做了補充。以上是《後紅樓夢》第1回中交代的創作的由來。故事的大致情節如下對該作品的故事情節的概括參照了江蘇省社會科學院,明清小説研究中心編著的《中國通俗小説總目提要》中收録的薛洪績撰寫的文章。(明清小説研究中心:《中國通俗小説總目提要》,北京: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90年,第572—573頁。)


正文叙賈政在毗陵驛地方率領人將僧道及寶玉拿住,問清情由後,救醒了寶玉,放出了黛玉晴雯的生魂,並將僧道交地方處治,父子便同舟北歸。歷經此番變故後,寶玉迷途知返,賈政也有了變化,改變了對寶玉的生冷態度。不久,晴雯借五兒之屍體還魂,黛玉因有煉容金魚,屍體並不腐壞,也便原體回生。王夫人一則想起從前自己許多不是,竟是活活的害死黛玉一般。二則知道賈政手足情深,林姑太太只留一女,幸喜回生,稍有怠慢,怕賈政不依。三則老太太示夢已驗,黛玉分明與寶玉有緣,而且兩府還要在她手上興旺。四則若將黛玉輕忽,怕寶玉還要瘋癲。因而時常過來探望,倒比伺候賈母還要小心。但黛玉已看破世情,不僅對寶玉拒而不見,就是對賈政夫婦也只是禮貌上還過得去。整日只同湘雲、惜春等人論道參禪。

林良玉本是林如海胞弟林如嶽之子。因繈褓中父母雙亡,如海便抱養過來,兼祧雙房。良玉素有大志,如海夫婦亡故後,爲了報答兩房父母的養育之恩,他閉户十年,苦讀經史,家事一概交給老家人王元等人經營。由於王元等人的勤勞操持,林家日益興旺起來。黛玉回生不久,良玉準備赴京應試,便先派王元到京與黛玉接洽,置買房産並查看其他産業,黛玉通過王元等人將林家在京諸事管理得井然有序。林家新買方宅本是抵出的産業,就在賈府附近。因此黛玉仍留在賈府,家事就由王元經管。此時的賈家,在經濟上仍是十分拮据。又因黛玉的關係,寶玉精神痛苦,致使闔家不得安生。賈政夫婦不能不把希望寄託在黛玉態度的轉變上,因而時常去安撫黛玉,但黛玉總是不冷不熱的樣子。

不久,良玉偕同同榜解元好友姜景星抵京,連同寶玉三人共拜賈家清客曹雪芹爲師,準備應試課業。良玉早已有心擇景星爲妹婿,黛玉雖然斷然拒絶,却引得賈家惴惴不安,寶玉也因而致病,不能應試。而景星却高中榜眼,良玉也中了十三名,賈蘭也中了第八十名。於是,良玉與王夫人養女喜鸞諧了花燭,景星的婚事也提到日程上來。因景星不明就裏,仍屬意黛玉。一日,他偶逢王夫人與另一養女喜鳳,誤以爲是黛玉,因其驚才絶豔,而更動了真情。良玉强不過黛玉,便移花接木,成全了此事。在舉行大禮時,病中的寶玉以爲是黛玉出閣,因而危殆,又如當年黛玉歸天前的情景。

但因此事態却有了轉機,賈家便再次向林家提親,黛玉仍不動心。一日,黛玉和惜春在夢中同赴太虚幻境,閲了《十二釵圖册》中的新改判語。又見到賈母與元春,她們向黛惜暗示,只有經過一番榮華富貴之後,才可得證仙緣。此後,黛玉的心情才漸漸有了變化。此時陪伴黛玉的晴雯對寶玉很是依戀,紫鵑也忠於自己原來的情感,因而她們經常斥導黛玉。在三個禪友中,唯獨新寡的湘雲已經真正悟道,對黛惜二人的未來已經先知,也時常點撥黛玉。在衆人的督促下,黛玉在表面上改變了態度,實際上是以退爲守。誰知此時又出現了新的風波。王夫人看到賈薛二家現在都已經衰敗,與林家不敵,黛玉態度又如此孤傲,娶過來的將不是媳婦,而是婆婆,自己還得服低做小。而賈政等人却在大操大辦,甚至要把黛玉的名次排在寶釵之上。一氣之下,她便挈帶寶釵回到了薛家去了。先是探春等女眷,後有寶玉等子侄,一次次前去解釋求情,都被拒之千里。寶玉站在門外哭求,也無濟於事。此時的賈政,倒頗有其子之風,遇事委曲求全,把責任都推到賈璉身上,讓賈璉前去求饒,又讓寶玉完全答應王夫人的要求,衝突這才緩和下來。但黛玉並没有真正答應這樁婚事,看到這種情形,她便又提出一些最易引起賈政惡感的苛刻要求。如恢復原來的家庭戲班,還要由琪官掌管;琪官和襲人夫婦都回賈府;衆姐妹按照原樣搬回大觀園等等。良玉只得找曹雪芹商量。曹雪芹想出了一個名實不變的辦法,如把襲人變成了黛玉的陪房,這既滿足了黛玉的要求,又不使賈政感到難堪。殊不知,此時的賈政倒很開明。就這樣,這樁大事就算辦成了。

但婚後,黛玉並不肯與寶玉圓房,只讓晴雯、紫鵑、鶯兒等去陪伴寶玉。寶釵則依然是豁達大度,對這一切雖看在眼裏,却不繫在心上。此時黛玉把主要精力都放在整頓家事上了。她先提出了十四條措施,都是針對下人而發的,可謂恩威並用,以威爲主。所謂恩不過是加倍發給月米月錢,遇事按例加賞銀而已。這些規矩一立,大管家們也就先懼怕起來,衆下人更是駭得伸了舌頭縮不回去。施行這些家法的一個實例,就是處治襲人一事。一天,黛玉呼唤襲人,帶病趕來,未及梳洗。襲人正與寶玉説話,黛玉走來看見,誤以爲二人有苟且之事,當即大怒,命人立刻拆洗被褥。襲人蒙冤,自殺未遂。此時寶黛雖已圓房,夫妻感情又出裂痕。

此時,寶玉在林、姜之後也早中了進士,得授庶吉士之職。後奉旨和詩。皇上以爲寶玉之作在林、姜之上,又擢升爲侍讀學士。接著惜春被選入宫,封爲仲妃。賈政官至工部尚書,賈赦也授刑科給事中。賈政爲官清正,勤於職守。在部裏遇有棘手之事,也找黛玉商量,認爲黛玉見解精當。黛玉也把賈政視爲知己,要幫他做幾件仁民澤物的事情。不久,仲妃奉旨省親。省親前,賈政曾向術士張梅隱問卜。張預言賈家興旺的日子還在後頭。他請賈政先做好兩件事,一是爲各地客死北京的無主屍骨料理後事,二是幫助某些窮苦無依的人解決生計問題。在賈政爲相時,還要盡力爲國爲民培養些久長氣脈。仲妃省親之前,先提出幾項要求,一是費用要比元妃省親時節省十分之八;二是她自己不賞賜,府裏也不准進獻;三是要爲她準備素食;四是音樂要奏《詩·葛覃》首章(按毛序,此詩是言後妃勤儉敬孝之德的)。賈政、黛玉等一例遵行,因而做到了儉而有禮。此後,寶玉、黛玉、寶釵之間的感情也融洽無間了。

結局在寶玉與良玉、景星以及其眷屬們爲曹雪芹餞行的回目中結束。餞行的席間,寶玉與黛玉對曹雪芹的前書《紅樓夢》稱讚不已,對小説嚴密的結構、雅俗共賞的内容以及細緻精巧的人物個性描寫讚歎不已。曹雪芹道謝。最後,寶釵與黛玉向曹雪芹評述了前書《紅樓夢》,故事至此結束。


《後紅樓夢》中的人物基本上是在前書《紅樓夢》的最後部分登場的人物,人物的性格上也没有太大的變化。最大的一個變化就是寶玉出家後回到家中,黛玉與晴雯死而復生,除此以外還增加了《紅樓夢》中没有的人物林良玉與姜景星。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作家曹雪芹竟然成了賈府的賓客。從性格的變化上來看,林黛玉的性格變化是最大的,其與寶玉、賈政、王夫人等人的關係也較之前書有很大的變化。前書中出家的尼姑惜春在該書中又出現,並設計了讓其入宫爲仲妃的情節,這雖然是模仿前書中元妃省親的情節,但是並没有再現元妃省親時的歡樂與鋪張浪費,而是特别强調了勤儉節約。

前書中將薛家與林家的財産進行了鮮明的對比,不知道作者是不是爲了平衡到這一點,在《後紅樓夢》中作者特别强調了薛家的没落與林家發迹的背景,並進行了對照。這一點尤爲精彩。清代紅學家中有人提出這樣的主張,認爲:林家的財産,對於黛玉而言未必是好事,因爲後來黛玉終因財産巨大遭來横禍,黛玉死後其財産悉歸賈家。塗瀛在《紅樓夢問答》中對林黛玉的財産問題做了如下的問答:問:鳳姐從林黛玉之死中得到了好處,她得到了哪些好處?答:林黛玉之死,不僅僅對鳳姐是有利的,對於老太太也是有利的。要説有什麽“利”的話,林黛玉在服完父親喪之後從林府中帶來了大筆家産,這些家産都由鳳姐保管著。林黛玉做了賈家的媳婦的話,鳳姐就應該把這些家産還給林黛玉;林黛玉如果嫁給其他的人的話,鳳姐也應該把這些家産物歸原主。如果林黛玉不死呢?黛玉之死就是因這些財産,這些財産是造成黛玉之死的原因之一。(參閲一粟編:《古典文學研究資料匯編·紅樓夢卷》,卷三,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145頁。)筆者以爲很多人對黛玉之不幸充滿惋惜與不滿,《紅樓夢》續書的作家因出於這樣的立場對《紅樓夢》的結局進行了顛覆性的設計,其目的是爲了讓讀者獲得一種心理上的滿足感。

清代紅學家中提到《後紅樓夢》的人不少。除去其他續書中對此書的評論文字外,最早對此書進行公開評價的是裕瑞的《棗窗閑筆》。我們知道,《棗窗閑筆》一書寫於嘉慶年間,在這部書中就已經指出了《後紅樓夢》是逍遥子僞託曹雪芹而作的續書。對於這部書的長短,《棗窗閑筆》中做了詳細的分析。裕瑞在《後紅樓夢書後》中對作家曹雪芹及評點人脂硯齋的身份及生平提供了很多論斷,書中對《紅樓夢》與《後紅樓夢》的不同之處做了如下的比較。


其開卷即假作出雪芹老母家書一封,弁之卷首爲序,意謂請出如此絶大對證來,尚有誰敢道個不字?作者自覺甚巧也,殊不知雪芹原因托寫其家事,感慨不勝,嘔心始成此書,原非局外旁觀人也。若局外人徒以他人甘苦澆己塊壘,泛泛之言,必不懇切逼真,如其書者!一粟編:《古典文學研究資料匯編·紅樓夢卷》,卷三,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114頁。


他指出,在《紅樓夢》中賈代化是賈演的兒子,賈代善是賈源的兒子;而到了《後紅樓夢》中賈代化成了賈源的長子,而且賈演干脆從賈家世系表上消失了,這顯然是一個重大的失誤。對於人們對賈寶玉的評價,裕瑞批判道,續書的作者顯然並不清楚原作者曹雪芹的根本意圖,而將原書上的“意淫”錯誤理解,因此將寶玉從小就設計爲一個好色之徒。接下來也指出了兩部書在語言使用上的差異,認爲《後紅樓夢》使用了很多不符合北京語的語彙。今天對小説語言的研究已經屢見不鮮,對《紅樓夢》從語言學的角度進行的研究已經有很多的成果;但是對於裕瑞的分析,我們不妨視之爲一種先行研究。

裕瑞對於《後紅樓夢》的長處提出了以下四點。一是,該書讓閨中人物在出場時不太顯出醜態,這是與其他續書不一樣的。二是,在每回結束的時候,往往都用一種比較柔和的方法連接前後文,顯得餘音不絶。這一點深得曹雪芹筆法之精髓。三是,抹去故事中出場人物的身份差異,對很難用語言表述的作者的某種意識進行了很好的表現,男女之間糾纏不清的感情也以非常含蓄的方式進行表現,這無疑體現了原作的風格。第四,對庭園、水池、花木等這些隨著季節的變化而改變的獨特景色的描寫也呈現出高超的技法。一粟編:《古典文學研究資料匯編·紅樓夢卷》,卷三,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116頁。

清末的著名紅學家大某山民姚燮在其《讀紅樓夢綱領》(後來更名爲《紅樓夢綫索》)中也論及了《後紅樓夢》:


白雲外史著,托名曹雪芹原稿,卷首有賈氏世系表、世表,並前傳簡明節略,大旨亦宗前傳。無端添出林良玉爲黛玉之兄,殊覺蛇足。一粟編:《紅樓夢書録》,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90頁。

解盦居士在《石頭記集評》對這部書的評語更爲猛烈。

其最荒謬者,《後紅樓夢》言顰卿有煉容金魚,入水能游,作者真中金盅毒矣。一粟編:《紅樓夢書録》,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90頁。


不管怎樣,不只是對《後紅樓夢》是如此,歷代紅學家們對續書的評價都不怎麽好。這是因爲續書往往都未能超越原書的藝術性,而只是爲了給一般讀者以安慰,對故事情節進行了過分的改造,或者畫蛇添足地加入了一些新的人物。這雖然能成爲擴大讀者群的契機,但是對於有識見的讀者而言反而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五、樂善齋本的翻譯情況

很難考察《後紅樓夢》是到底什麽時候傳入韓國的。雖然如此,李圭景在《五洲衍文散稿長箋》卷七《小説辯證説》中將《紅樓夢》與《續紅樓夢》一併提及。我們可以推測,在《續紅樓夢》之前出來的《後紅樓夢》傳入朝鮮或是在1800年代初期,最起碼也不該晚於19世紀中期。

現在韓國所藏的《後紅樓夢》的版本有三種。其文獻事項如下:


《後紅樓夢》,成均館大學校所藏,現存全32回(包括正文30回,附録2回)共12册,目録,繡像,半頁9行20字,綫裝本。

《後紅樓夢》,成均館大學校所藏,現存23回(缺9回:第4—6回,第10—15回),共18册,目録,繡像,袖珍本。

《後紅樓夢》,釜山大學校所藏,現存15回(缺17回:第16—30回,附録2回),共6册,目録,繡像,綫裝本。


韓國翻譯的《後紅樓夢》只有樂善齋譯本。樂善齋翻譯小説中,《紅樓夢》與五種《紅樓夢》續書都被翻譯,與《紅樓夢》的全譯本中原文與發音進行對譯不同,續書的譯本中只有譯文。卷數也只有原文的一半或者縮減到只有原文三分之一的份量。另外,與其他的樂善齋本一樣,也没有記載原文作者、譯者及抄寫人等相關的文獻情況。卷頭的題詞,卷末的附録都被删去,只是收録了譯文。

樂善齋本《後紅樓夢》的體系是:每卷編爲50餘章(100多頁),半頁9行,每行27—28字,以流麗的宫體寫法抄録。各卷的裱紙左上端以别紙標注卷數,如“共二十卷,卷之一”,没有題寫回目,不像《紅樓夢》有些漢字回目。這是因爲每册並不能代表每回。

各卷的第二頁第一行用韓文書寫書名與卷數,如“《後紅樓夢》卷之一”,第二行空一字格書寫回目,這些回目都是用韓文來標注漢字的發音,如“비능역보옥반남뎐, 쇼샹관강쥬환합포(毗陵驛寶玉返藍田,瀟湘館絳珠還合浦)”。

該譯本中原文的30回被壓縮成20卷。因此,並非所有的回目都得以題寫,一些回目被省略掉了。各回的份量也與原文不一致,比起原文稍多。在其他的樂善齋翻譯小説中也有同樣的情況。例如樂善齋本《平妖記》(原作爲《平妖傳》)爲9卷9册,而原作爲40回,譯文中有編加的回目,也有一些回目被省略,所收録的回目共有27回。這並非是爲了與原作的章回一致而隔斷的結果;而是爲了在内容上達到一定的篇幅而對譯文進行調整的結果。參閲朴在淵:《關於平妖傳的譯本》,韓國外大《中國學研究》,1991年第6輯。但是,在《後紅樓夢》中在每册的第一章中都標注了回目,而在正文中却並不標注。以下將原文與譯本的回目做如下的對照。這裏引用的原文的回目依據天一出版社的影印本,翻譯本依據樂善齋的譯本。備考欄中指出了卷頭的目録與春風文藝出版社校點本回目的差異。

續表

由上表可知,譯文中收録的回目並非是按照標準採納的,回目與實際内容在量上並不一致。例如,原文的第一卷中包括了原文的第2回剛開始的一部分。譯文第二卷中包含了原文第3回的後半部分。原文第3回的後半部分中原文第三卷開始的時候,第3回的回目就這樣被省略,放在了第4回回目的開頭。這是因爲第3回的内容實際上是原文第4回的全部,以及第5回的前半部分。後面的情況亦是如此。樂善齋本第四卷翻譯的是原文第5回後半部分開始一直到第7回的前半部分内容,寫的却是第6回的回目。以春風文藝出版社本爲中心進行比對的話,樂善齋本第一卷中翻譯的是從春風本的第1頁至第18頁的第7行;第二卷中翻譯的是從春風本的第18頁的第7行下至中間;第三卷翻譯的是從春風本的第35頁第12行至第55頁的第22行;第四卷翻譯到春風本的第7回第74頁第6行。

由於這樣的原因,每卷的開頭部分都會加上一個“話説”,且在原文的中間部分結束。不僅如此,還採用這樣慣用的方式,如배명이 엇지 대답한 하화 분해하라(배명이 어떻게 대답하였는지 다음 회를 보시오)。

以下對樂善齋本的翻譯情況更進一步進行考察。首先來看一下揭示《後紅樓夢》創作由來的第1回。


후홍루몽 권지일

비릉역보반남뎐 쇼샹관간쥬환합포

화셜 젼홍루몽글의 쵸권부터 말해여대 가보옥이 긔환자뎨로 능희 젼졍을 힘쓰지 못하여 텬은과 죠덕을 만히져바렷난지라 스스로 생각하대 쇼년때의 다만부녀춍중의셧겨노라 헛도히 광음을 바리고 또 셩쇠리합을 열력하여곳 규각즁의도 도로혀 츄급지 못할 광경이 잇난지라 그러므로 죠셜근션생을 쳥하여 일백이십회 긔이한 글을 지어내여 자긔의 뉘우치고 한 하믈 가져 널리 인간의 고하고또 십이금챠의 일을 젼하여 쳔만년 사람으로 하여금 보고듯난다시 하대 대충은 다만 일개 졍자에 이시니 글 가온대 말이 다만 가보옥이 본대 진젹한 일흠이 아닐 뿐아니라 곳 대옥 보챠와 원비 가모 졔인이 또한 다 그림자를 비러 말하여시며 젼편사의를 의론할진대 보옥과 대옥으로써 쥬인을 삼고 또 이 두 사람을 가져 단원케 하니하여 사람으로 하여금 다만 원한케 하니 이난 다 보옥의 쥬의로죠설근의게 쳥하여 이 긔이한 글을 짓게 하여 고금문쟝을 압두하고 또 자긔 도쥬한 일졀을 엄젹고져 하매부득이하여 자긔를 쇽인 량개승도를 또한 션불지뉴라 말하여시나 엇지 알니오 그후의 보옥 대옥 량인이 배필을 일워 부영쳐귀하고 보챠난 도로혀 그버거의 거한지라 죠셜근이그한질 글을 다지어내매 보채 평론하여 말한 너의 량인이영화를 극진이 누렷거날 도로혀 쳔츄만고 사람으로 하여금 량인을 위하여 샹심타루케하니 엇지 마암의 평안하리오 하거날 이의 보옥이 또 셜근의게 쳥하여 다시 후홍루몽을 지어 내어 지난바 사생리합한일단 진졍을 가져 자자히 실샹대로 말하라 하니 셜근이 또한 능히 사양치 못하니 이난 후홍루몽을 니어 지은 배러라樂善齋本《後紅樓夢》第一卷,第1—4頁。以下筆者皆空一格(下同)。


話説《紅樓夢》一書,開卷便説紈褲子弟未能努力於身,愧負天恩祖德,回憶少年時候只在婦女中廝混,虚擲光陰,又閲歷了盛衰離合,就閨閣中幾個裙釵倒有一番不可及的光景。故請曹雪芹先生編出一百二十回奇文,將自己悔恨普告人間,就遍傳這個十二釵,使千載下如聞如見,歸總只在一個情字。書中假假真真,寓言不少,無論賈寶玉本非真名,即黛玉、寶釵亦多借影,其餘自元春、賈母以下一概可知。至全書以寶玉、黛玉爲主,轉將兩人拆開,令人怨恨萬端。正如地缺天傾,女媧難補。正是寶玉主意,央及曹雪芹編此奇文,壓倒古來情史,順便回護了自己逃走一節,不得已將兩個拐騙的僧道也説做仙佛一流。豈知他兩個作合成雙,夫榮妻貴,寶釵反做其次。直到曹雪芹全書脱稿,寶釵評論起來説:“你兩人享盡榮華,反使千秋萬古之人爲你兩人傷心墜淚,於心何安!”於是寶玉再請曹雪芹另編出《後紅樓夢》。(《後紅樓夢》第1回)


由上文可知,《後紅樓夢》的翻譯方法與其他樂善齋本翻譯小説没有太大的差别。按照翻譯的方法進行大致的分類的話,有如下的幾條:一,將中國式的漢字語直接使用,或者轉换成其相對簡單的漢字語彙;二,將漢字語完全進行替换並直譯,或者適當進行意譯;三,在原文的基礎上進行添譯或者縮譯,或者干脆省去一個段落;四,對原文中的漢字進行錯讀或者錯誤的解釋。

先來舉幾個原文中的中國式漢字直接使用的例子。首先大部分的稱呼就是原原本本的使用的原來的漢字。例如,림고랑林姑娘,보이야寶二爺,노태태老太太,태태太太等就屬于這種情況。這樣做不僅理解起來比較困難,書寫起來也極爲不易。除此以外,一些漢字或者句子只是標注了韓文注音。比如:(括弧内的編號爲卷數與影印本的面數)


양인이 배필을 일워‘부영처귀'하고(두 사람이 배필을 이뤄 부영처귀하고)(兩個合作成了雙,夫榮妻華)[1—2]

‘진개' 졍을 말한 거시 도져한지라(진짜 정을 말한것이 처음인지라)(真個的言情第一了)[1—4]

‘경경히 빠혀내면'(가볍게 뽑아내면)(輕輕拔下)[1—13]

한번 ‘쳥안'하고(한번 청안하고)(請了一個安)[1—14]

가보옥이 금슈춍즁의 생쟝하고(가보옥이 금수총중에성장하고)(寶玉生長在錦繡叢中)[1—14]

셕츈이 또한 ‘강도'하믈 긋치난지라(석춘이 강도함을 그치는 지라)(惜春也覺得打斷了講道)[3—1]


但是在翻譯的過程中大部分的漢字語都使用了韓國讀者比較熟悉、比較容易理解的漢字語彙進行了轉换。比如:


젼일의 어리셕은 부부의 ‘생별사리'한 거슨(전 날의 어리석은 부부가 생사이별 하거늘)(從前愚夫死别生離)[1—14]

후려 쇼쥬로 가 ‘희자춍즁'의 파라 희자를 가라치려 하엿노라(소주로 가서 연극하는 무리에 팔아 연극을가르치려 하였노라)(要拐到蘇州去,賣與戲班裏教戲)[1—12]

능히 ‘은휘'치 못하난지라(능히 숨기지 못하는지라)(不能隱瞞)[1—12]

‘수삼권' 거즛 도쳡을 거두어(여러 권의 가짜 도첩을 거두어)(兩三本度牒)[1—12]

이 ‘업장'의 보옥이(업보를 받은 이 보옥이)(寶玉這個孽障)[1—16]


上面所舉的例子中,“死别生離”换做了“生别死離”; “戲班”换成了“戲子叢中”; “隱瞞”换成可理解起來更容易的“隱諱”;中國式的“兩三本”换成了“數三卷”;聽起來難懂的“孽障”换成了“業障”。分别按照這樣的方式進行了翻譯。

另外,也有這樣的情況:不使用漢字語,用純粹的韓國語來寫,或者用合適的語言進行意譯。例如:


생 연월일시의 주를 달았거늘)(下注庚辰八字)[1—1]

임의 리한텬의 ‘감쵸와 두어시나'(이미 이한천에감추어 두었으나)(已經藏貯在離恨天宫)[1—4]

다시 꾸지져 ‘단단이 틀나'하여라(다시 꾸짖어 단단히 주리를 틀라 하였다)(喝令緊收)[1—12]

죄가 맛당히 ‘능지하리로다'(죄가 마땅히 능지처참할 일이다)(罪該寸磔)[1—13]

화샹이 ‘괴슈되고' 도사난 ‘츄종이' 되난지라(스님이 앞머리가 되고, 도사가 그 뒤를 따른다)(和尚爲頭,道士爲從)[1—14]

마암의 '두군두군'하여(마음속이 두근두근하여)(心頭七上八落)[1—16]


另外正文中的“通靈寶玉”統一翻譯爲“通靈玉”,這也是其中一個特點。筆者以爲對於其中古語使用的情況今後還有繼續調查的必要。該譯本雖然按照一定的翻譯原則對全文進行了翻譯,但是與將原文與之進行對譯的《紅樓夢》譯本不同,由於只有譯文,一些添加的譯文與被壓縮的譯文,以及被省略的譯文就顯得格外突出。但是還没有達到對前後文造成不良影響的程度。相反我們應該看到譯者爲了譯文顯得自然流暢而做出的努力。


이날 밤 꿈의 한곳 텬궁의 니라매 ‘집을 일자로 지어시대' 일면은 곳 니한텬이오[是夜,夢游至一所天宫,一邊是離恨天] [1—3 ]에서는 ‘집을 일자로 지었으되'라는 말이 첨역된 것이고 또 ‘말이 다만 가보옥이 본대 진젹한 일홈이 아닐 뿐만아니라[書中真真假假,寓言不少,無論賈寶玉本非真名] [1—2 ]'에서는“真真假假,寓言不少”의 원문이 번역에서 생략되고 전체가 축역되어 있다.‘사람으로 하여금 다만 원하게 하니 이 난 다 보옥의 쥬의로[令人怨恨萬端,正如地缺天傾,女媧難補,正是寶玉主意][1—2 ]'에서도 원문의 “正如地缺天傾,女媧難補” 부분은 번역에서 제외되었다.


除此以外,也有省略某個段落的情況,如第3卷第一部分的詩歌(第3回,第35頁中間)“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3—1),就没有翻譯出來,前後就直接進行了連接。

雖然在該譯本中我們尚未發現特别明顯的誤譯,但是一些發音上的誤讀是屢見不鮮的。“却虧了近日一位明公譜出一部碧落緣樂府”(1—4)中,將“碧落緣(벽락연)”誤讀作了“碧落緑(벽락녹)”。但是到了第20卷(原文第30回)的回目中的讀音確實是正確的,讀爲“林黛玉初演碧落緣(임대옥쵸연벽락연)”。

《後紅樓夢》中並不像《紅樓夢》那樣有很多的雙行注釋,但是也可以找到一些。下文中出現的“世嫂”就被注釋爲“對别人的妻子的稱呼”。如:


너와 다못 세쉬[남의 안해를 니르미라] 백두 필 때가지 니르면(그대와 아내가 흰 머리 될 때까지 이르면)(住到你同世嫂百歲白頭之日)[14—1]


另外,在上文中我們雖然已經指出了,該譯本並不是以一回一卷的形式進行翻譯的,爲了跟上下一回的步調,譯文在篇幅上進行了調整,各回結束的部分與開始的部分就直接進行了接續,有一些做了修改。如:


대져 보옥이 집의 도라와 왕부인 등을 보고 븟그러오미 엇더하리며 또 엇더케 대옥으로 더브러 대면함과 다못대옥의 져를 아른쳬 하는지 아니 할는지 알녀 할진지 하회의 분해하라. 화셜 왕부인이 오래 기다리지 못하여 즉시 배명을 불너 령리한 마피자를 다리고 쾌한 말을 갈하여 마자으라 하니(대저 보옥이 집에 돌아와 왕부인 등을보고 부끄러워함이 어떠하리며, 또 어떻게 대옥과 더블어대면함과 자못 대옥이 자신을 아는 체 할지 안 할지 알고자 한다면 다음 회를 보시라. 화설 왕부인이 오래 기다리지 못하고 즉시 배명을 불러 영리한 마패자를 데리고 빠른 말을 택하여 맞아오라 하니)[1—47]


要知寶玉進門見王夫人等找也不找,如何與黛玉見面,及黛玉理他不理他之處,且聽下回分解。(以上見原文第1回結尾部分)

話説榮國府聽説賈政、寶玉同回,合府大喜,王夫人等不及,即唤焙茗帶令利馬牌子選了快馬迎將下來。(以上見原文第2回開頭部分)


보옥이 졍신을 뎡하여 문득 무로대 네 이 말이 진젹하냐 나를 쇽이지 말나 하니 배명이 앗지 대답한고 하회의 분해하라.(보옥이 정신을 차리고 문득 묻길 너 이 말이 진짜냐, 나를 속이지 말라 하니, 배명이 어떻게 대답하였는지는 다음 회를 보시라)[1—52]

화셜 ‘보옥이 졍신을 졍하여 문득 무로대 네 이 말이진젹하냐 나를 쇽이지말나' 배명이 웃고 니르대 내 이야를 쇽인다 하나 감히 노야를 쇽이랴.(화설 보옥이 정신을차려 문득 묻길 ‘너 이 말이 정말이냐, 나를 속이지 말거라'하니 배명이 웃으며 말하길 제가 설사 이야(보옥도련님)를 속인다 하나 감히 노야(대감마님)을 속이겠습니까)[2—1]


這裏寶玉定着神便問道:“這個話真個嗎?不要哄我。”焙茗笑道:“我哄你,敢哄老爺嗎?”


由以上的引文可知,原文的第1回的結束部分都被翻譯出來了,而第2回的開頭重復的部分(原文畫綫部分)雖然被省略了,但是在譯文中却重復翻譯了一次。另外,在譯文的每卷結束處,設定了“將來要如何?”這樣一句疑問,增加了“下回分解”這一套語,與下卷開頭的“話説”一道對前面的故事進行了部分重復,(譯文劃綫部分)這樣就將前後故事連接了起來。但是在第二卷中的原文第2回與第3回連接的部分中,不露痕迹地省略了對“下回分解”的翻譯,譯文第2卷與第3卷之間的分割部分中,使用了:


이 때 대옥이 왕부인과 평아 도라 간 후의 엇지한고챠청 하회 분해하라.(이 때 대옥이 왕부인과 평아가 돌아간 후에 어떻게 하였는지 다음 회에서 들으시라)


這樣的套語,在下一卷中除了寫有“且説”之外,没有其他的重復之處。第二卷與第三卷的分割部分中,爲原文第3回35頁“且説黛玉,自王夫人平兒去了”的内容,後面接著的“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被省略了。雖然如此,在第三卷的結尾部分與第四卷的開始部分,重復的情節又出現了一次,可見這兩種方式都被採用過。

六、結語

清代出現的數量衆多的古典小説中,《紅樓夢》的流行是非常獨特的現象,續書的出現也非常迅速,續書的種類也多種多樣。程刻本出現後不過數年,逍遥子僞託曹雪芹之名創作的《後紅樓夢》以相當完備的體系而問世,問世之後很快風靡一時。這樣早期被稱之爲四大續書的《後紅樓夢》、《續紅樓夢》、《綺紅樓夢》、《紅樓補夢》等廣爲流行,在此之外,接著有《續紅樓夢》(另外續本)、《紅樓圓夢》、《補紅樓夢》、《增補紅樓夢》、《紅樓幻夢》、《紅樓夢影》等續書相繼出現。續書創作的熱潮雖然到了道光年間有所收斂,但是直到清末的譴責小説家吴沃堯還在將當時的政治熱點以《紅樓夢》續書的方式進行創作,由其《新石頭記》可見其對《紅樓夢》續書創作的熱情。這種現象雖然可以説是爲融合原作傑出的藝術性並迎合讀者熾熱的人氣而出現的現象,但是由於《紅樓夢》的悲劇性結局,續書的作者們爲了使作品符合當時一般讀者的口味,通過傳統的大團圓的結局來使讀者獲得一定的安慰,可以説這也是《紅樓夢》續書現象出現的一個重要原因。雖然在藝術性方面,續書跟原作不能相提並論,但就像吴沃堯在其著述的《新石頭記》中所説的那樣,續書也可以説具有其自身獨特的紅學觀,可以説是展示多種多樣的讀者層的觀點的實例。從這個角度來看對續書的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過去的一段時間從與原作的藝術性比較的角度來看,這些續作未能得到人們的認可。但是近來,大部分的續作得以影印出版,其意義開始得到人們的認可。《後紅樓夢》於同治(1862—1874)與光緒年間(1875—1908)在江蘇地區與《紅樓夢》及其他續書一道被指定爲禁書。參閲安平秋、章培恒主編:《中國禁書大觀》, 《清代禁書目録》,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1990年。但是人們對這些續書的喜愛並未受此影響,這些禁書反而更廣泛的爲人們所閲讀。

在韓國的情況也是如此,各種續書同《紅樓夢》一道傳入韓國並廣爲讀者閲讀。樂善齋全譯本小説中,除了對譯本的《紅樓夢》以外,五種全譯的續書也是值得我們重視的。除此以外,在各圖書館收藏有數種的續書版本,這反映了過去韓國的讀者中就有不少人讀過這些作品。《後紅樓夢》是真正意義上得以刊行的最早的續書。雖然假託作者之名寫作序文的逍遥子的身份尚不明確,但是他的號爲“巨卿”,而且這部書應該早在乾隆末年與嘉慶初年之前就已經問世了,這些是毋庸置疑的。作者故意寫作了與程刻本中相似的序文,並製作了凡例。在内容上基本採用了原書中的人物,只是另外添加了一些其他的人物。他出於對林黛玉與晴雯之死的惋惜之情,讓這二人死而復生,因此遭到了後人的嘲笑,但是也正好反映了當時讀者們對二人之死的惋惜之情。

樂善齋本全譯《後紅樓夢》是韓國翻譯的唯一的本子。原本的30回分爲20卷,雖然一些回目被省略,但是除去一些很少的部分外大多數都得到了全譯。翻譯的特點與其他的樂善齋本幾乎差不多。今後需要我們對這部作品的主題、人物、結構等進行分析,另外也需要對這部作品與韓國小説的關係進行研究。另外筆者以爲有必要對這個譯本採用的底本繼續進行查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