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

和马叔度游月波楼1

客子久不到2，好景为君留。西楼著意吟赏3，何必问更筹4。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5。　　野光浮，天宇迥6，物华幽。中州遗恨，不知今夜几人愁。谁念英雄老矣，不道功名蕞尔7，决策尚悠悠8。此事费分说，来日且扶头9。

1　马叔度：辛弃疾友人，事迹不详。喻良能《香山集》卷九《贤良马叔度和周内翰送予倅越诗见贻，次韵奉酬》曾提及其人。月波楼：黄州有月波楼，祝穆《方舆胜览》卷五十：“在（黄州）郡后厅。”北宋王禹偁《黄冈竹楼记》亦提及：“因作小楼二间，与月波楼通。”此当指嘉兴（今属浙江）月波楼。《方舆胜览》卷三：“月波楼，在嘉兴州西北城上，下瞰金鱼池。”《至元嘉禾志》卷九亦载：“月波楼，在郡治西北二里城上，下瞰金鱼池。考证：宋元祐甲午知州令狐挺立，又一甲午，知州毛滂修。楼成，置酒其上，乃为之记云：望而见月，其大不过如盘盂，然无有远近，容光必照。而秀，泽国也，水滨之人，起居饮食与水波接。令狐君乃为此楼之名月波，意将揽取二者于一楼之上也。建炎兵火废圯，乾道己丑知州李孟坚重修，未及落成，李解绶去。知州徐蒇踵成之。规模湫隘，不及旧日。”

2　客子：离乡在外漂泊之人。作者自指。

3　西楼：指月波楼。楼在嘉兴府城西北，故称西楼。

4　更筹：古代计时工具。此指时间。

5　鲸饮：豪饮，如鲸鱼一样饮。杜甫《饮中八仙歌》：“饮如长鲸吸百川。”横秋：充满秋日的天空。极言有气势。

6　“野光”二句：化用北宋郑獬《月波楼》诗：“野色更无山隔断，天光直与水相通。”（见《郧溪集》卷二七。周紫芝《竹坡诗话》引作滕元发诗，误）按，郑诗所写月波楼，为秀州月波楼。盖其诗末联云：“谁把金鱼破清暑，晩云深处待归风。”金鱼，即月波楼下金鱼池。此亦证稼轩所咏为秀州之月波楼。

7　蕞尔：微小。

8　决策：指朝廷的北伐大计。悠悠：遥远，飘忽不定。

9　扶头：酒名。指醉酒。

一般认为此词作于淳熙四年（1177）辛弃疾任湖北安抚使时。依据是词中所写月波楼指黄州月波楼，而辛弃疾任湖北安抚使时往来黄州甚便，故定此词作于淳熙四年。然则淳熙四年辛弃疾只有三十八岁，与词中“谁念英雄老矣”的年龄身份和心境显然不符。词中的月波楼实应指嘉兴的月波楼。过片化用北宋郑獬咏月波楼诗句，而郑诗正是写嘉兴月波楼。辛词是歌咏嘉兴月波楼，故自然联想到咏叹此楼的郑诗。至于创作时间，当是嘉泰四年（1204）辛弃疾在京口知镇江府时作，理由有二：一是“谁念英雄老矣”，与《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的“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是同一口吻，同一心境，应是同时所作；二是“决策尚悠悠”，当指韩侂胄决策北伐之事。而韩侂胄定议北伐，时在嘉泰四年春。故我们认为此词应是嘉泰四年在京口与《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约略同时作。又，词的歇拍谓“剑气横秋”，或当作于秋天。辛弃疾是嘉泰四年春天到京口任镇江知府，次年六月即遭言者弹劾落职而离开镇江。故此词只能作于嘉泰四年秋天，而不可能作于开禧元年（1205）的秋天。

此词是和友人马叔度游月波楼而作。故开篇表达自己未能重游月波楼的遗憾和对友人独游月波楼好景的羡慕。次写虽未亲游月波楼，但读罢友人的词作，唤起自己对月波楼美景的记忆，“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境界宏阔，气势宏大，也显出词人胸襟的不凡。此句既写风景，又写心境。“满怀冰雪”喻自己胸怀磊落，心地光明，一如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的“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有意思的是，芙蓉楼，也在镇江。这也许又可旁证此词作于镇江。辛弃疾身在芙蓉楼所在的镇江作此词，故创作时自然联想到王昌龄的名作名句。过片之后情绪陡转，由对月波的欣赏转而想到沦陷的中原大地，“不知今夜几人愁”。英雄的家国情怀是如此之深沉，即使是良辰美景与友人唱和，也难忘“中原遗恨”。辛弃疾自知“英雄老矣”，时日无多，多么期望在有生之年能率兵横扫中原，雪洗中原“遗恨”，可不被朝廷重用。英雄是以天下为己任的，哪里是考虑个人的功名呢！英雄之心永远无人能理解，也无法向人诉说。于是只能用酒来麻醉以求一时的超然了。

浩荡百川、鲸饮吞海、剑气横秋、天宇迥、英雄老等，富有英雄色彩的意象，最能体现英雄辛弃疾雄奇的风格。词情跌宕起伏，意象雄浑，词境阔大，是“稼轩风”的典型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