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最初的探寻
传统观点认为，图坦哈蒙墓的发现只是卡特侥幸撞上大运取得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考古发现而已。真实情况恰好相反。卡特的一丝不苟、精明和所具有的天赋，促成了此次划时代的考古发现。为了寻找图坦哈蒙墓，卡特曾在帝王谷进行过四年的发掘。通过一系列线索和其他一些零碎的证据，他相信图坦哈蒙墓仍旧静静地躺在帝王谷里，未被考古学家发现。
卡特将这些证据煞费苦心地拼凑到一起后，得出结论：图坦哈蒙真实存在，他娶了安开萨蒙为王后，成为了埃赫那吞的继承者。后一结论是通过对一系列的线索进行分析得出的。勒格兰在卡尔纳克神庙发现的碑铭文中提及，图坦哈蒙登基之时，国家动荡不安。这正是在“叛逆法老”埃赫那吞统治后期发生的情况。有意思的是，同一个石碑上描绘了太阳神“阿吞”的充满奇异的象征。另外，弗林德斯·皮特里爵士和其他考古学家多年来也发现了刻有图坦哈蒙名字字样的王名环残片。显然，图坦哈蒙曾虔诚地信奉过“阿吞”神，但后来又重新恢复了原来的阿蒙-拉神信仰。阿蒙-拉神对底比斯和帝王谷来说是最为神圣的。卡尔纳克的石碑，记载了宫廷从埃赫那吞的新都城阿玛尔那迁回底比斯的经过。因此，卡特认为帝王谷——底比斯的墓区，一定是图坦哈蒙的死后安身之地。
卡特通过仔仔细细对1875-1898年所发现的坟墓和木乃伊进行研究和鉴别，他确信图坦哈蒙的坟墓或木乃伊还没有被发现。关于埃及王室坟墓被盗的记载中，从来没有提及他的坟墓；也没有文献记载这位国王的木乃伊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在卡特看来，所有证据都表明图坦哈蒙的坟墓并没有从地下消失，相反，只是尚未发现而已。
戴维斯在帝王谷发掘出来的与图坦哈蒙有关的材料表明，图坦哈蒙的坟墓一定在帝王谷。卡特认为蓝釉杯和金箔显然是盗墓贼的战利品。它们的出现有可能意味着，图坦哈蒙的坟墓在古代曾经被盗墓贼进入过，随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把这些战利品藏了起来。盗墓贼没有回来拿走他们的战利品表明，他们很可能被抓，或者被杀掉了，由于缺少与该事件相关的法庭审判记录（原因可能是相关记载损毁了），因此具体情况我们不得而知。不过，这至少说明，这个坟墓并没有遭受严重破坏。戴维斯发现的那个浅坑里面的东西显然不是来自图坦哈蒙的坟墓，但是瓶罐里面带有图坦哈蒙名字的亚麻布片，至少可以作为证据，来说明这位国王仍在帝王谷中的某个地方。
卡特认为，这个同样也是被戴维斯发现的墓室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线索，人们通常认为里面藏有埃赫那吞的木乃伊和石棺。卡特相信图坦哈蒙是埃赫那吞的儿子，或者是他的女婿。人们在地面上捡到了大量刻有图坦哈蒙王名环的护身符。对于卡特来说，这意味着图坦哈蒙曾经移走了位于阿玛尔那的他的前任者的木乃伊。他若将它安葬在帝王谷他为自己选定的墓地附近这一切合乎逻辑吗？
卡特甚至还有一个理论，可以解释为什么图坦哈蒙的坟墓成为了帝王谷中唯一未被盗墓贼亵渎的坟墓。他相信，某次罕见的大雨，很可能偶尔冲刷了帝王谷的缝隙，然后将墓室门口紧紧封闭，甚至比葬礼结束后封闭得更为严实。
霍华德·卡特非常重视帝王谷本身的“恶作剧”特点：每次人们都认为帝王谷空了，但是总会不断有其他发现。他进一步意识到，曾来到这个地区进行大规模发掘的大多数人员，都不够系统，他们常常匆匆忙忙地在先前挖掘者的土堆上再继续堆放。另外，发掘者们都是在帝王谷的底端进行的，几乎很少超过在已知的规模较小的附属坟墓的上方进行挖掘。无论如何，不管卡特能否找到图坦哈蒙的坟墓，他都感觉有必要在这里进行“系统而彻底”的发掘，因为发现一些具有重要考古价值的材料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从1914年10月至1915年4月，卡特和卡纳冯勋爵在帝王谷展开了全面发掘计划。但是由于正逢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所有这一切都被迫暂时中止下来。
1917年秋天，他们的发掘得以继续进行。为了绝对确保他们不是在别人已经勘测过的地区发掘，卡特决定，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越过所有早期发掘，直接向岩床挖掘。这种情况在埃及考古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卡特在三卷本的《图坦哈蒙之墓》的第一卷中写道：“令我们感到困惑的是决定从哪儿开始发掘。地面上四周都是堆积如山的发掘垃圾，没有相关的记载能够告诉我们，哪儿已经彻底发掘过了，哪儿还尚未发掘。”这是一个十分奇特的声明，因为查看一下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相关笔记，以及根据至少一名博物馆同事的了解，都有力地证明，卡特对先前的发掘者进行过非常仔细的研究，知道他们曾经在哪块区域发掘过，甚至还预测到哪个区域是从未被发掘过的处女地。我说的这个博物馆同事就是查尔斯·威尔金森，他后来成为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古代近东部的馆长，他曾在图坦哈蒙墓被发现后的几年里在埃及工作。威尔金森对卡特的喜好，做了以下陈述：
卡特从来不想让其他人了解到自己的技巧。因为，你知道，他一直在计划在发掘出图坦哈蒙墓之后，继续寻找传说中的亚历山大大帝的坟墓。我认为，他还想继续使用他自己的方法，甚至依赖逻辑推理的结果来作为基础，来证明他是多么才华横溢。
卡特最终找到了这个坟墓，好像他可以读出帝王谷里胡乱堆放的每一块石头的方向，好像这些石头是按照一种无人能够认识的特殊语言堆放的。
无论如何，卡特建议卡纳冯勋爵直接向岩床挖掘，至少这可以作为一个开端。在拉美西斯二世、梅楞普塔赫、拉美西斯六世这三位国王的坟墓之间的地区构成一个三角地带。卡特根据先前发掘者的情况，认为图坦哈蒙的坟墓很可能就位于这个三角区域内。
为了确保即将进行的发掘工作系统化，卡特设计了一种“格构体系”，即战争中使用的“炮兵弹幕式”方案，逐一在这个区域进行发掘，从而确保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这个三角区域面积并不大，约为2.5英亩（约10 117平方米）。但是发掘工作量却很惊人，因为以前堆积的垃圾已经很多。成千上万平方的沙子，不计其数的石块都需要清理。那个时代没有机械设备。卡特雇佣了大量的年轻小伙子和成人劳力，每天给他们五分镍币作为报酬。他们挥舞着镐头、锄头、小篮子等，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他们每天使用小篮子，将垃圾装进去，再倒出来，数量达几千次之多。当时的连续镜头记载下了类似工作场景下成群的小伙子从一处向另一处快步疾走的画面，就像蚁族一样奔波。这些小伙子在每天收工时，工头会根据每天篮子使用的次数作为统计数据，分发给他们一定数量的报酬。
第一个季度，卡特清理了该三角区域内相当规模的上部土层，打通了通往拉美西斯六世的坟墓的入口。据专家们推算，拉美西斯六世的坟墓是在图坦哈蒙国王死后（约公元前1350年）约两百年后，在帝王谷里开凿出来的。距离拉美西斯六世坟墓入口大约10-15码（约9-14米）的地方，卡特突然发现了一片古代建筑工人的工棚区的地基，这些房舍都建筑在巨大的石灰岩上面。一般说来，这些巨大岩块的出现，向人们提供了一个确切的信号，即他们正在接近一个坟墓。但是，卡特却突然命令工人们停下来，指挥他们朝向该三角区域相对的另一个方向挖掘。
他的做法极其令人费解。卡特知道，位于岩床上的古代地基的发现是一个美妙的信号。那他为什么改向另一个方向挖掘呢？可能他认为这些工棚属于拉美西斯六世时期。距离这个空坟墓入口几码远处还有同样的遗存。更有可能是，因为卡特坚持他的系统发掘理念，既然已经开始，那么就应该贯彻执行下去。工棚刚好位于三角区域的边缘地带，稍稍超出了事先划定的三角区域这条线。
卡特给出的他对工棚不感兴趣的唯一的原因是，它们太接近拉美西斯六世的坟墓。如果在此处进行挖掘，就需要关闭此墓，这显然会影响到冬季来此处参观的游客。拉美西斯六世坟墓里面有帝王谷最精美的壁画，非常受欢迎。或许有人会认为，仅仅在此处进行勘探，并不阻碍游客来拉美西斯六世的坟墓参观。但是，要知道，卡特憎恨数目庞大的人群，尤其是游客。因为他们一旦来到他勘探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向卡特提出一堆堆愚蠢的问题。于是，卡特离开了工棚区，继续在三角区域的另一端进行挖掘，继续执行他的“弹幕方案”。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卡特的发现除了垃圾，就是沙子、岩石，间或还有几个陶片。这些陶片是陶器的碎片或石灰岩片。它们被古代人用作书写材料，在上面涂写一些东西。在第一个季度结束时，卡特一无所获。七个月以来，这些数量庞大的工人，每天冒着炎热、干燥、沙尘，尤其是偶尔的狂风，风沙肆虐使得他们的嗓子和鼻子无法呼吸，然而，这一切一切的回报就是面前这堆干燥的沙土。
第二个季度的发掘，开始于1918年10月，结果同样不乐观。卡特的想法是清理掉三角区域的所有垃圾，因此指挥工人一个方块接着一个方块地逐一进行发掘。为了能深入到最初的岩石仅仅清理表层的垃圾就花费了6个月的时间。这时，卡纳冯勋爵偕夫人抵达帝王谷，这是在他的陪伴下卡纳冯夫人的首次来访。他们知道已经抵达岩床处，在一个狭小的区域，他们发现了13个雪花石瓶罐，上面带有拉美西斯二世和梅楞普塔赫的名字。这是近两年以来，发掘取得的最具有意义的结果。十分令人兴奋，尤其是对于卡纳冯夫人来说，她亲手剥掉文物上的焦土。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值得可说的。
1919年至1922年间，发掘的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季度，这期间没有发现图坦哈蒙坟墓的任何线索，也没有发掘出激动人心的结果。数月来，数量庞大的劳力，昂贵的费用，辛苦的劳动，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即使一个没有亲身经历过失败的发掘的人，也会理解一铲子一铲子的挖掘过后毫无所获的伤心失望。身体和精神两方面都精疲力竭。一场可怕的挫折和怨恨袭来。
在毫无收获的第五个季度的发掘中，卡纳冯勋爵逐渐对发掘失去了兴趣和耐心。1921年，通货膨胀给英国带来了巨大影响，英镑开始下跌。在英格兰，卡纳冯勋爵需要支付大量工人和佣人的费用，位于海克利尔的36 000英亩的猎场，雇佣了大量的看守人和侍从，这些费用都在大幅度上涨。卡纳冯勋爵既要维持他在海克利尔的奢华的生活，同时还要支付大量的遥遥无期的发掘费用，他还能支撑多久？他回想起几年前，加斯顿·马斯佩罗曾警告过他们可能毫无所获，从而无法弥补支付的昂贵发掘费用。13个雪花石瓶罐绝对不值25 000英镑，这个金额超过现在的50万美金。卡纳冯勋爵对其他埃及学家的勘探也不是一点儿也不信，虽然他们相互妒忌，因为他们曾经指出帝王谷已经发掘干净，空无一物了。卡纳冯和卡特的发掘工作这时成了人们的一种笑谈。卡特也在发掘的第四、第五个季度失去了信心。这时他也做了一些在他看来不正常的举动，他放弃了三角区域和格子划定，勘测了这个区域之外的一些地方。
1921年，有一个发现，使得卡特和卡纳冯勋爵情绪再次高涨起来，至少能持续段时间。这个发现并不是在帝王谷取得的，而是在距此非常遥远的位于美国纽约市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埃及艺术的库房，赫伯特·温劳克的工作取得的进展。
温劳克最终有机会研究12年前他从美国富商西奥多·戴维斯一些瓶罐、花环及其他文物。他发现，这些瓶罐、酒杯及黏土做的物品上面刻有大量图坦哈蒙的印章，以及王室坟墓的封印。正是这些东西，成为说明图坦哈蒙被埋葬在帝王谷的绝对可信的线索。但是，温劳克是通过推理得出的，而不是通过研究证据得出的。温劳克证明，这些文物是图坦哈蒙在被制作成木乃伊举行相关仪式时使用的。其他一些是举行最后的葬礼时使用的器具，然后坟墓被彻底封闭。
温劳克推断，几个亚麻布口袋中干燥的物质是泡碱，一种干燥尸体使用的脱水药品。他将所有这些证据拼凑到一起，不仅推断出葬礼的类型，而且推断出葬礼的菜单、客人的数量以及他们穿的某些衣服。八个人头上戴着用花朵和叶子编制的花环以及亚麻头巾。其中一个上面写有我们最后一次所见到的图坦哈蒙统治的日期——他统治的第六年。八人分享了五只鸭子，两只千鸟，一块羊肉，还有啤酒和葡萄酒，然后他们虔诚地用两把小扫帚将四周打扫干净。葬礼的最后，八名祭司或墓区看守人——很遗憾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将所有的器具，盘子、杯子、陶罐搜集起来，并将剩下的物品塞进陶罐里，然后挖了一个土坑，将它们统统埋葬。若把象征最纯洁的仪式的东西留在墓中，则会给墓主来世带来不洁。
卡特在《图坦哈蒙之墓》中，对温劳克的发现描写得并不准确。他认为赫伯特·温劳克当年一看到被西奥多·戴维斯发掘出来的、后来被抛弃在后院里的东西，就意识到它们具有重要的价值。卡特描述了温劳克怎样获得这些东西，并转送到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并暗示他曾经在1909年或1910年进行系统研究，才有了他的重大发现。然而，根据1941年温劳克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提到的对这些文物的讨论，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些物品时，它们并没有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只是在几年以后，他才发现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然后，他将这些告诉了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