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实验结果
3.1 音高曲线总体表现
使用前述方法对4名发音人的音高曲线进行分析,发现发音人总体具有如下表现(简化的各发音人音高曲线参下文3.2):(1)全清声母字与全浊声母字的音高曲线不同,(2)全清入声字的音高曲线分为两类,(3)次清(送气)声母字的音高曲线大多不同于全清声母字,(4)次浊声母字没有形成独立的音高曲线,(5)不同韵尾没有产生独立的音高曲线表现,等等。
根据上述情况,可以看到发音人可能存在调分阴阳、阴入分上下、送气分调等声调表现;但没有如次浊分调、韵尾分调等更多现象。为使分析说明更加简洁清晰,下文对音高曲线的具体展示与分析按照阴平、送气平、阳平、阴上、送气上、阳上、阴去、送气去、阳去、上阴入、下阴入、送气入、阳入等共13类进行。
必须要说明的是,阳上调事实上存在分化现象,4名发音人均有一部分全浊上字并入阳去调。注13后文对阳上调音高曲线的说明不包括已经分化出去的全浊上字;相应地,对阳去调的说明则包含分化出来的全浊上字。
从下文4名发音人的音高曲线图(见3.2)可以看到,13类声调各调有如下总体表现:阴平调位于调域的上部,略呈凸状,尾部有轻微的自然降势。送气平调也位于调域较高部位,与阴平调有近似之处,然而最大的差别是起点明显降低。浊平调总体位于调域中部,略呈凸状。阴上调位于调域中上部,基本呈水平直线分布(有的尾部有略降趋势)。送气上调则在发音人之间存在分歧,1名发音人该调与阴上调在调高上存在差异,3名发音人与阴上调差异不够明显。阳上调表现较为一致,主要位于调域中部,略呈凹状。阴去调从较高部位下降到调域下部,降势明显,起始部分有程度不同的弯头。送气去也是一个带弯头的降调,但总体趋势是起点的高度、下降的幅度都不及阴去调,弯头部分也更明显。阳去也是降调,相比阴去和送气去起点和终点都更低,基本位于调域中下部,在调型上则几乎不存在弯头。阴入调分为两类,一类调长很短,位于调域上部,呈略升的平调(称为上阴入);一类调长较长,主要位于调域中上部,呈降势(1名发音人降势较大。称为下阴入)。送气入位于调域中上部,升势明显。阳入调位于调域中下部,呈降势。
总体来说,通过13类音高曲线能够清楚地展示各发音人具有的单字调数目。
3.2 各发音人具体分析
下面对各发音人的声调情况分别进行说明讨论。由于音高曲线图是归一化的,调长信息没有得到显示,因此下文同时给出音长数据(直方图)供讨论。另外也给出各发音人的调域数值供参考。
发音人A的13类汉字音高曲线见图1(曲线图上方的数字1、2等表示调类。各图中的横线为标识零点的线。后文其他发音人同此);调长数据见图2。该发音人音高均值188赫兹,调域17.00个半音(-12.00,5.00)注14。
观察发音人A的音高曲线,大多数曲线相互之间均差异明显,应该独立成调。只有第4、5调情况不同,这两调几乎是完全相同的曲线。由于这两调的音高曲线是近似于水平的,所以我们计算了它们的音高平均值,结果第4调为185.5赫兹,第5调为185.2赫兹,两者几乎相等。从相对值来看,前者也只比后者高0.027个半音。除此以外,二者音长数据区别也不大(相差40毫秒)。我们认为二者从本质上讲其实就是同一个声调。从来源上看,第4调曲线为阴上调字形成的,第5调曲线为送气上调字形成的,这两调字曲线相同,表明该发音人并没有形成独立的送气上调。
另外,第7、8、9调曲线分别为阴去字、送气去字、阳去字得到的。它们的调型有近似的地方(总体特征为降),不过也存在区别,即第7调略带弯头起点较高,第8调弯头很大起点略低,第9调弯头最小,调域也较低。综合其他发音人的情况来看这三调并不宜于合并。
总之,发音人A的声调情况以处理为12调为宜。
发音人B的13类汉字音高曲线见图3,调长数据见图4。该发音人音高均值229赫兹,调域19.16个半音(-14.03,5.13)。
发音人B的音高曲线总体与发音人A相似。第4、5调也十分接近,我们依然计算了它们的音高平均值,结果第4调为232.0赫兹,第5调为236.4赫兹,后者比前者高4.4赫兹。从相对值上看,后者也只比前者高0.33个半音。二者音长数据相差非常小(9毫秒)。总起来看我们认为这两个调应该合并。第7、8、9调在调型上的差别比发音人A要大,这三调不应合并。除此以外,其他调类的差别都很明显。发音人B的声调情况也以处理为12调为宜。
发音人C的13类汉字音高曲线见图5,调长数据见图6。该发音人音高均值170赫兹,调域12.49个半音(-8.02,4.47)。
图6 发音人C的13类调长均值直方图(纵轴单位:ms)
发音人C的音高曲线比较有特点。第4、5两调调型较相似,但在音高上则分属不同的调域:第4调主要居于调域上部;第5调明显低于第4调,位于调域中部。我们也计算了这两调的音高平均值,结果第4调为177.54赫兹,第5调为160.28赫兹,前者比后者高17.26赫兹。从相对值来看,则前者比后者要高出1.78个半音。在音乐上1个半音的差别是音阶的最低限度,1.78个半音已经足够大了。另外,我们在听感上也感到它们的高低差异确实很明显,不像同一声调的差异细微的变体。对比发音人A、B、D的第4、5两调的表现,发音人C的这两调实在不宜于合并。另外,发音人C的第7、8、9调差异也较明显,这三调音高起点依次降低,送气去起点处的弯头清晰。总之,发音人C的声调情况我们认为应该处理为13个声调。
发音人D的13类汉字音高曲线见图7,调长数据见图8。该发音人音高均值256赫兹,调域19.30个半音(-13.30,6.00)。
发音人D的音高曲线总体与发音人A、B相似。其第4、5两调音高曲线非常接近,我们计算了它们的平均音高,第4调为249.3赫兹,第5调为242.71赫兹,前者比后者高6.6赫兹。在相对值上则前者比后者高出0.49个半音。总体而言,这一数据比发音人A、B要大,但在绝对数值上还是比较小的。综合起来看发音人D的第4、5两调以处理为同一个声调为宜。发音人D的第7、8、9三个调的音高曲线在本文的4名发音人中可以说是差异最明显的,三者在调型、调域上分辨度都很突出。发音人D的声调情况我们处理为12个声调。
3.3 声调数目与调值
根据以上分析,我们认为发音人A、B、D为12个单字调,C为13个单字调。各发音人的第1调在音节末尾音高降低,带有轻微自然降势。这种降势在4名发音人中均存在,没有人际差异。注15为慎重起见我们将第1调调值定为55(4),其中末尾的降势成分用括号予以保留。第2调音高起点大幅降低,音节末尾也带降势,情况与第1调相同,调值定为35(4)。第3调略呈凸状,听感上有升降,并非纯粹的平调,调值定为343。第5、6调则是纯粹的平调,不分调的定为44,分调的定为较高的44和较低的33。第7调4名发音人均高降调型明显,虽有细微差异,但调值统一定为52。第8调增加凸的特征,降势减弱且起点降低,调值统一定为452。第9调为典型的低降调,调值定为31。第10调为高且短的入声调,调值定为5(有的带有升势,但因为调长很短实际上这种升势的特征大大降低了)。第11调各发音人之间在调域、降幅上都有变异,异中求同调值可以定为43(下加横线表示带曲拱的促声调,下同)。第12调事实上是第10调的送气调,各发音人之间较一致,均为起点较大幅度降低,调值我们定为35。第13调,调值定为32。
我们将具有12个单字调的发音人(A、B、D)称为甲类发音人,具有13个单字调的发音人(C)称为乙类发音人。将两类发音人的调类、调值列表如下。
从我们的实验结果和分析看来,容县粤语在某些方面证实了我们的实验假设,但是另一些方面与实验假设不符。具体说来,容县粤语具有阴、阳分调特征,阴入声按元音长短分调特征,以及程度不等的送气分调特征等;这些声调表现是确实存在的。而韵尾分调、成系统的次浊分调等现象没有得到验证。由于送气分调的程度在发音人之间不相同,最终形成了容县粤语甲类12个单字调和乙类13个单字调的局面。
本文得出的这一结果与Tsuji(1980)的7个声调及周祖瑶(1987)的9个声调均相差很大。Tsuji(1980)使用生成音系学的方法描写容县粤语的声韵调;他认为容县的低调域声调通常和强烈的带声喉-咽摩擦(heavy voiced guttural-laryngeal friction)共现,并把这种摩擦处理为音段特征,因此他给出的声调只有7个。他的这种处理方法与通常的汉语方言声调描写不同,难以进行比较。不过我们仍然将他给出的容县声调状况转录如表2,以供参考。
周祖瑶(1987)给出的容县粤语调类、调值如表3。显然,与周文给出的调类相比本文多出了较为系统的送气调。从上文3.2中4名发音人的实验结果来看,容县粤语存在程度不同的送气调是很清楚的。除此以外,本文与周文在个别术语上有所不同。我们将阴入按元音长短分为上、下两类;周文单列阴入,另外增加中入。从周文给出的阴入、中入例字来看(分别为菊、谷),这两个调其实就是本文的上阴入和下阴入。
从调值上看本文与周文就相差更大了。先看相近的地方。阴平如不考虑本文看到的音节末自然降势两者是接近的(55-55(4));阴上、阳上如忽略调域高低也比较接近(33-44; 13-23);上阴入则是一致的(5-5)。相差较大的是阳去(11-31);下阴入(3-43)和阳入(1-32)。这些调在前文的实验研究中我们看到都是带有升降的,周文均处理为平调或无调型变化的促声调。这里可能存在技术操作上的原因,不过周文没有更多说明,不得而知(有关问题4.2还要讨论)。差别最大的是阳平(31-343)和阴去(22,32-52)。这两调在调型和调值上都具有突出的分歧,其中原因目前还不清楚。此外送气调周文不存在,我们不能进行比较。
从3.2及上文的调值表可以看出,从音高上看各调类一致的总体趋势是阴调最高,送气调其次,阳调最低。关于汉语方言中各调类的音高倾向,丁邦新(1998)曾指出:“大体说来,平上去入四调分化的趋势是全清最高,次清次之,浊声母最低。”容县粤语与普遍看到的汉语方言中的情形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