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风吹得紧,雨水汗水血水混杂在一起,贴身上,又黏又凉。
“救命!来人啊!要死了!”陆离一遍一遍的重复,跟循环广播似的。
一路走来,陆离被风吹雨打,身上也变得冰凉,唇,手冷得透出绛紫色,声音也颤颤的。
她刚下了西山,在大道就开始呼救,本就颤巍巍的声音又被狂风暴雨吹的七零八落,最后都被风雨声掩住了。
她边走边喊,风雨欺负人似的往她眼里灌,嘴里进。
她拼了命的嘶吼,同风雨咆哮,歇斯底里。后来不说吃饭喝水,她连唾沫都咽不下去,疼得慌。
亏得顾海棠受不了施杰暴躁喊骂,出来到中行看看情况,却又被那一屋子伤员鬼哭哀嚎吵的耳朵疼,正出来透气。
才掏出火来要点烟,就远远看到一人驮着一人朝这边来,那模样简直跟刚从黄河里捞上来似的。
“出来人!快!”顾海棠丢了火烟,忙的冒雨赶过去接人。
其实陆离在来的路上,脑子里就一遍又一遍地排演中行的人从手术室出来,遗憾也无奈地跟她说什么“失血过多”“血库缺血”“很遗憾”“抢救无效”“请节哀”这种丧气话了。
顾海棠看陆离从上到下都在滴水,让人给她递来毛巾毯子,“擦擦,发烧了可没有床位给你躺了。”
陆离哑着嗓子道谢,接过来。
那毛巾好白,陆离刚接到手里,就弄的毛巾泥黄一块,腥红一片,陆离有点舍不得用这毛巾。
顾海棠看她双眼都布满了血丝,鼻头也被吹的通红,红澄澄的头发配那张惨白的脸看着是真让人心生怜惜。
他想,要是这小姑娘嘴上有点血色,可不必中行这花那花的差。
顾海棠又亲自端了杯热茶给陆离,他能看出陆离身上没了热气。
“不想你也累了,就靠在这睡会吧。”顾海棠指着长椅让陆离休息一会。
就是让他这个成年男子背着段素绢下山,也得喘会,更何况又是这种天气。
顾海棠看陆离没有要歇的意思,“要赶着回去再拿点人头吗?”他故意这样说,难得他想开玩笑打趣。
陆离摇了头,眼里终于有颗豆大的泪珠在眼眶边打转,晶莹莹的。
她做好准备和段素绢永别了。
从手术室出来的人,还蒙着口罩,白衣前沾的都是段素绢的血,白晃晃一片上染着红,陆离脑海里又闪过段素绢伤口涌血的场景,心里一阵怕。
陆离身上都是段素绢血的腥味,连指甲里也是。
她看不见那人的嘴,就听她隔着口罩闷闷地发声,陆离像是不在服务区,信号极为不佳,人家说的什么,她只能断断续续地往脑子里接收,就在听到“他调养几天就没事了。”之后,陆离如释重负,心里想着,该我睡会了。便任由眼前一黑,瘫倒不醒。
昏沉沉的,一片漆黑与寂静,无梦,安好。
等陆离睁眼醒来,看自己躺在长椅上,身上身下都铺盖着毯子,绒绒的,软乎乎的。
陆离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还都是脏泥腥血,不想脏了毯子,忙的掀毯子起身。
她起的太急,头又一阵晕昏。
“你急着拿人头去?”那声音她隐约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听的。
是施杰。
“好好躺着,怎么?嫌不给你床不愿意了?”施杰打趣,把毯子给她盖好,边角都塞严实了。
“喝水吗?”施杰问她。
陆离摆手,就听她有气无力的,从那干巴巴的唇间蹦出句:“有饭吗?我饿了。”
施杰听的一愣,笑开,“哪个醒来不是要水的?你可是好胃口!要吃饭!”
“挑食吗?”像是要他下厨似的。
陆离便补充道:“热气腾腾,要汤要菜。”
陆离真饿了,她想起来石磊说的,要在桌子上吃顿冒热气的饭。
不知石磊怎么样了,她能做的就是替他吃顿热饭菜。
陆离就真是这样想的。
“虽然没有大鱼大肉,汤菜热气还是能给你提供的。”
施杰听说在雨最大的那会儿,有个姑娘往中行背来个失血性休克的伤员。
他听着稀奇,自己在孤行那么久,除了中行哪还有过妹子。
何况又是来打百强的妹子,正巧手头事都忙完了,也不想再对着一帮糙汉子喊骂发火,就跑中行来和顾海棠换班。
说那失血性休克的伤员,还躺床上输着液,也没什么好提的。
陆离恍惚的如过一个世纪,以为自己昏过去多久,其实还不过一个时辰。
施杰给搬来小桌子架在陆离腿上,大白米饭,小炒牛肉,蒜香茄子,葱花蛋汤都冒着热气。
“有汤有菜,热气腾腾,合你意吧!”施杰说。
陆离看那四股热气腾腾地往上升,上头消失了,低下再在冒,热气扭着腰似地卖弄。
她突然想埋进那碗米饭里,往身下铺着蛋花汤,在身上盖上小炒菜,就这样暖和的睡去。
“跟菜看对眼啊?愣着干嘛?吃啊!还客气什么!”施杰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吃。
陆离回过神,抄起筷子就把饭菜往嘴里送,没嚼几下便咽,前面喊得嗓子破了,竟然被饭剌的嗓子生疼,可又舍不得往外吐,就硬忍着疼,还是咽了。
“小鬼,拿了多少人头?够不够晋级啊?”施杰坐到陆离腿边,看陆离只是狼吞却不虎咽,那端庄典雅的细咽,淑女的像个大家闺秀。
陆离嘴里塞得跟仓鼠似的,看得施杰也有些饿了,“哪来的饿死鬼托生,你吃慢点,没人跟你抢!”施杰在中行见的姑娘可没有这样吃饭的。
段素绢黑暗之中忽然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他感到有人伸手去拭他额头,那双手又温柔又暖和,“陆离,陆离”他这样喊,但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叫出声了。
段素绢睁不开眼睛,指尖动了下,他想抬起手去触碰陆离。
“别动!”
那不是陆离的声音,他能分辨出来。
既然不是陆离,那就不必要忙着睁开眼来看了,他又想睡过去。
“他什么时候能醒?”
段素绢又清醒了,那是陆离的声音。
“快了,刚才手指动了。”哪个陌生的女声说。
“我叫你别动!还动!”
段素绢心想,自己根本动不了,哪里还在动了?
其实那人说的是他对床的伤员。
一想到陆离就在自己旁边,段素绢在心里就开心想笑,暂时先把疼痛抛脑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