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就买东市见金陵繁华 吃面条听宝黛高谈阔论
话说这金陵城靠江而建，初名石头城，为巨石所垒。亦经数朝，起起伏伏，历尽沧桑，后因本朝凭此东南富庶而尽得天下，故定都于此，改名金陵。这金陵城就着长江淮水的便利，货通天下，更离海不远，又尽收近海远洋之宝贝。所以商旅大多以此为中心营建贸易，仰仗天子圣威，熙熙攘攘为利而来。
这城中市场有两座，一曰胡市，一曰洋市，区别就在于胡市以牛马皮革等塞北胡货为主，而洋市以鱼盐海珍等洋货为主。又两市分别坐落在金陵城的东西两个方位，所以又被人称为东市、西市。两市都通过长江转运河运至城内，每日舟船往来络绎不绝，甚至于昼夜不歇。市场旁边便是那一片片的酒家客栈，为奔波劳碌一天的商客提供个歇脚的地方。
这贾府便敕造于此城之中。宝玉所住荣府，正在城中东南向，离西市仅仅半个钟头的脚程，若是坐车或骑马仅消两刻钟便能到了。
按旧例，宝玉应该是骑马前去的，但一来考虑黛玉不太会骑马不便，二来怕市井民杂认出了黛玉是女儿身，众人便坐轿前往，茗烟驾车。出了荣宁街，主仆便直奔洋宁路。一路上，马车跑的倒也轻快，不一会子就到了东市。
这东市一坊之地，横竖各有八道干道，原有九道，后取八方来财之意，便将最北边的干道改成了洋宁街。坊内，鳞次栉比得排列着整齐划一地小店铺，都是一般地大小，连店铺额头上的招牌也都是清一色的，只是各分区颜色不一，比如远远望去的海鲜区便都是淡蓝色，那边的杂货区又是黄木色。街道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马车是无法通行的，众人便下马步行。
“我还是头一回来这里哩，以前就听说这金陵有个东西二市，有小半个苏州那么大，如今可是真真实实的看到了，也算是开了眼界。”黛玉下马，被眼前这番热闹景象吸引住了，回过头来对宝玉说。
宝玉一边将她夫下马来，一边细细听她说话，不由得笑道：“你若是喜欢啊，咱们可以天天来。”
“若是舅舅发现了，你也敢天天来？”
“就是发现了，也敢。”
黛玉低下头来，出了一会子地神，此刻飘入她耳朵的话语，虽然只是几句简单的句子，但对她来说，却极其的重要。她来到贾府的这些时间里，府里的大小人物，也把她供着，她虽在物质上不愁，但还从未有过这种精神上的满足。是宝玉，这几句三言两语，倒是让她感到十分的温暖。
“林姑……林公子，发什么呆呢？咱还要去市集里逛一逛呢。”晴雯扯了一下黛玉的衣裳，把黛玉从刚才的幻想中惊醒了。
“这么个偌大的东市，你说这哪里才是菜市场呢？”宝玉见眼前这道的商铺，都清一色的海蓝色，不去细细辨认，光是问道这股子的海腥味，也知道是海鲜区了。
“我说二爷，这治国平天下的事我茗烟不懂，要说这街坊邻里的我可是再熟悉不过的。咱们笔直的走过这条道，再往右一拐便是当铺兑钱，再走过这片，就是粮菜区了。”
“你瞧，茗烟说的还挺仔细呢。”黛玉见他说的有趣，抿嘴一笑。
“茗烟可是我的左膀右臂，这市井上的事情嘛，我们得多多请教茗烟大爷便是了。”宝玉心下倒是欢喜，有这样的奴仆，就是在这世界，他也无所担心的了。
“二爷可千万别这样说，小的受不起。”茗烟面有难色，屈身向宝玉。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这是你该得到的赏嘛。既然如此，茗大爷就在前面给我们带路呗。”宝玉嘻嘻地笑着，看着黛玉，让茗烟在前带路，他伴着黛玉晴雯三人跟在后面。
几人便如同穿柳度月般穿过了连贯中间地几个区域，有时腥膻不可闻，恶心地黛玉直捂鼻子，有时满街的银钱沙沙作响，惹得宝玉直把眼睛盯着各色的洋元，有时又是街口手艺人的叫卖让这群主仆停脚观看。原本仅仅一刻钟余的教程，让这一行人走了半个时辰。
到了这粮菜区，满眼的都是各地集运至此地粮食，湖北的新鲜白菜，苏湖的大米，还有远自山西陕西的小米、麦子，更有才在浙江福建栽种的玉米、红薯，其种类之繁数量之多让宝玉惊讶不已。这毕竟是京师重地，这片市场可是承担着众多工商人口口粮要地，粮食又怎会少呢？坐在那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店铺里的资主，都像饿极了一般，盯着路上的行人，希望他们能到店里花些银钱。这里有钱又有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呢？
茗烟领着众人，在一家经营暹罗米的店铺前停了下来，恭身对宝玉说道：“爷，这家便是了，专门经营来自暹罗国的籼米，煮粥是再好不过的了。”
宝玉便查看了这眼前白灿灿的香米，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让人头有点发晕。“那就这米把，我要十斤。”宝玉对茗烟说道。
茗烟转身对店家说了明白，便要了十斤暹罗香米，一共一百文。“这若是我们一般老百姓可吃不起这米的。”茗烟一面奔开袋子，一面对宝玉说道。
“那你们平时吃的米，都是什么价的。”
“我说这位爷，这城中一般百姓，哪里能常吃这等香米的。不是我吹，我这暹罗香米，每月也是有故定那么些客户的。统共也就是些皇亲国戚，再不过就是富商大贾的，您我还是第一回见到呢，我保证您吃了这第一次，以后还回来。”这店家的资主，油嘴滑舌的，说了一大通，倒也在理。
宝玉一想，我这在F大也吃过什么泰国的香米，这暹罗不也就是泰国，感觉也没那么的好吃。想着带出来的钱总共才二百文，这大米也忒贵了。又问向资主，“那一般老百姓吃的米，是什么价？”
“那样的平米，一百文能买上五十斤呢。”
宝玉转眼一算，这平米才两文，想着自己往日里所吃的皮蛋瘦肉粥也就是用一般般的米熬出来。便换了打算，说道：“麻烦店家了，你还是给我来十斤的平米吧。”
这店家愣了一会，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位爷，看你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如何在这吃饭上如此省俭呢。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宝玉是下定了心要买点平米的，茗烟见二爷如此，便强要资主换了平米，共花去了二十文钱。
“你从几时这般的勤俭持家了？”黛玉看他这副子的斤斤计较样子，一派市井小民作风，忍不住发笑来。
“能省一点是一点嘛，毕竟地力生物有限，岂可浪费？”黛玉只笑，也不言语。
众人买完了粮食，便寻至一肉铺买上了三斤上好的瘦肉。余下的只有皮蛋没有买了，不想这蛋铺资主却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你这才十枚皮蛋，总共二十钱。但我这小店还从未做过这等的小生意，这位爷，您最少也要买上一百枚，也不过两百钱呢。”
“你可知道这位爷是谁？这就是那荣……”茗烟见这位店家的资主没个见识，正要报出宝玉荣国府二爷的名号来，不想宝玉一把拉住打断了他。
“这位资主你好，什么钱不是钱呢。大钱也是，小钱也是，只要能赚到了，又何必计较大小呢。况且来日方长，我这以后还是需要大量的皮蛋呢。”
这资主见宝玉说的有几分道理，“我看这位爷说的有理，今儿就破了一例，卖给这位爷了。”说完便是挥手示意店里的伙计打包皮蛋。
正买蛋这会子的功夫，又有其他一群商客走了进来，皆着宽敞大袖衣，头发扎在脑袋后面，踩着木屐，说是要进一批的鹌鹑蛋。这群商客便是远自东瀛的大名派遣商队，个头虽小但一个个倒也精神抖擞的。
这偌大个东市，可是云集了东南远洋的商旅，市场内交易之声鼎沸，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这里也是国家重要的税收地，来自远洋的贸易船只，凡十五取一，余者自由贸易。宝玉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中世纪的商业大中心，虽规模程度不及他读书的上海，但这番子的热闹景象倒也让他十分惊叹。
他想若是自己也能在这里开上一两个铺子，经营些产业，把他这在现代社会的新奇事物见识引到这里，怎么着也能大赚一笔吧。
买完所需材料，也已经日上三竿了，大家都饿的肚子咕咕直叫的。众人便决定找一家食店，先解决了这肚子的问题。由于宝玉所带钱不过二百文，这购买材料也已经花去了九十余文，只剩得一百一十钱。这次出门又是低调行事，所以索性让茗烟带路，找了一家小面馆，便准备打发了饥饿。
“店家，给我来一碗牛肉面！”众人就坐，宝玉招呼着店小二过来。
“哎呦，这位爷，可不能这么浑说。这私自吃牛肉可是要蹲大牢的。”店小二勤快的擦着桌子对明玉笑着说道。
“你这有所不知了吧。这耕牛可是国之根本，农人的粮食生产可是全靠这家伙呢。你如何又兴起要吃它呢？”黛玉见宝玉要的有趣，打趣他道。
宝玉这才明白过来，这古代社会耕牛可是重要生产资料，他这会子要吃，岂不是犯法，不禁暗笑。
“你笑什么？我说的可是没理了？”
“林公子说的有道理。我只是在想，这人也是愚钝，为什么一定要让牛耕地。凭什么骡子、驴不能用的？”
“蠢材蠢材！这上天造化一物，自然有它的用处。比如说这牛犁地是个好牲畜，但用来拉磨就不行了，但那驴虽不得犁地却是拉磨的好帮手。”黛玉这一番论调，说的倒也通俗易懂，引的茗烟在一旁道：“不然怎么说是蠢驴蠢驴呢。”
“这叫天生我才必有用！“
”还算你没白读那几日的书来，这李太白的诗说的也是好。可就不知你有什么用？“黛玉说完捂着嘴笑指着他。
”我的用处可是大了，比如说……晴雯你说说看。“
晴雯听的有趣，见二爷要她来说，一时也没想好，”二爷的用处可大着呢，比方说嘛“，想了一想，”花大姐姐知道，我就不太清楚了“，说完便坏笑起来。
这宝玉怕她说漏了嘴，让他下不了台来，”比方说我说的大家都笑了，这不也是一种用处嘛。“
“二爷说的有理，咱还是点面吧。小的都饿得实在不行了。“茗烟也不太听得明白。
“就你知道吃吃的。”
众人一一点过面，都是些家常的小面条。这时候，却听得屋外有几分争吵。
”你个穷的卖裤裆的下贱胚子，我若不是看在你们宗家的情面上，早打断了你这狗腿！“
”求大爷再宽限几日，小的这几日一定给您筹措出来。“
接着便是一阵阵的哀求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