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真正的陪伴,应该是两个人彼此理解,互相尊重,不缠绕,不牵绊,不占有,然后相伴走过一段漫长的旅程。
爱情里最遗憾的事
巫小诗 文
01
奶奶17岁那年,经人介绍认识了爷爷。爷爷对奶奶一见钟情,头一回去奶奶家,就厚脸皮地主动留下来吃饭。
那天中午家人刚好不在,奶奶是家中的小女儿,从没做过饭,她说:“我不会做饭。”想借此打发爷爷走。爷爷继续厚着脸皮说:“你随便弄点,你做啥我都吃。”
于是,奶奶拿前一天剩下的红薯丝和米饭,给爷爷做了个炒饭。饭炒煳了,又黑又硬,像一团锅巴,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份“黑暗料理”。爷爷居然傻呵呵地把它吃了个精光。奶奶笑了,他们的事儿也就这样成了。
奶奶嫁进门后,仍旧不会做饭,不是懒,而是厨艺不错的爷爷把做饭的事全给揽下来了。奶奶专心当她的人民教师,穿裙子,梳辫子,在本子上抄歌词,教爷爷听不懂的“洋鬼子”英语,两手不沾阳春水,像一个已婚少女。
现在的奶奶,写一手秀气字,绣一手漂亮花,唯独不会做饭。对于一个优秀的文艺老太来说,这似乎有点美中不足。但一个女人,能够一辈子都不会做饭,该是多么让人羡慕的福气。
02
奶奶的抽屉里保存着一条老旧的手表带,那是她跟爷爷的小秘密。在他们那个年代,手表可是大物件,一般家庭没有。有一年,爷爷得了单位的先进,听说会奖励一只手表,可把他乐坏了。因为他知道,奶奶一直想要一只。
回家之后,爷爷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奶奶。奶奶很开心,转念想想又补充道:“你奖励的那只,肯定是男式手表,能不能跟单位说说,换一只女式的?”爷爷说应该没问题。
到单位提起这个事,同事说,这批先进名单里,刚好没有女同志,所以全部都是男式手表,换不了。爷爷懊恼之际,同事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买一条女式的手表带,表头一换就可以了。手表带跟手表比起来,可是便宜不少呢。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心急的爷爷,当天就去商店挑了一条女式手表带,花了他不少钱。接下来就等上头把那只手表发下来了。
发手表那天,爷爷蒙了,那款手表并不是平常见的通俗款式,表头和表带是一体的,无法拆卸。这下表带白买了。爷爷只好把那“一只半”手表带回家,跟奶奶道歉,请奶奶勉强收下那块男式手表。
看到犯了错小孩般的爷爷,奶奶扑哧一声笑了。她拿来针线,把没有表头的那条女式手表带连接好,戴到自己手上,然后转了个方向,让空出的表头的位置朝下。她伸出手对爷爷说:“喏,你看,这样咱们两个人都有手表了。”
奶奶跟我讲起这个故事时,忍不住笑道:“后来还真有人问我时间,我只好装糊涂地抬手看表说,哎呀!我的表头不见了!”逗得我也咯咯地笑。
03
我曾经很严肃地问过我爸:“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不是混过黑社会?”因为爷爷有两颗金属门牙,我不太清楚那是什么金属,总之是银色的。这两颗金属门牙让爷爷看起来有些凶悍,我儿时的玩伴就曾因为我爷爷在家而拒绝上门找我玩耍。
我爸说:“你爷爷摔掉门牙这事儿,按理来说,得怪我。”
奶奶生爸爸的那晚,没有什么前兆,爷爷正好因为工作在单位过夜。听人捎信说奶奶生了,爷爷摸着夜路就往家里奔,因为走得太快没看清路,一头栽进河沟里,当场就磕掉了两颗门牙。
爷爷也没空顾及那么多,捂着嘴巴就接着赶回家了。回到家,奶奶已经睡了,满口是血的爷爷顾不上擦洗,抱起胖乎乎的我爸看了又看,又哭又笑,开心得不行。
声响吵醒了奶奶,刚生完孩子不久的奶奶,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满口是血的人抱着爸爸,似乎正要举到嘴边。奶奶大喊:“可不能吃啊!来人啊,有人吃孩子啊!”
爷爷叫着奶奶的名字,连说几句“是我啊!是我啊!……”,才让奶奶彻底清醒。奶奶看到没了门牙的爷爷,心疼坏了。爷爷掂量着八斤多沉甸甸的我爸,也心疼坏了奶奶。
后来爷爷去补了牙,大概是因为那时候技术有限吧,补了两颗金属的,看起来凶凶的牙。那次以后,爷爷咀嚼起食物来,都变得不那么方便了,好像提前迈入了老年。
04
一晃啊,曾经襁褓里胖乎乎的爷爷的儿子,成了如今成熟稳重的我爸。奶奶也从亭亭玉立的大辫子姑娘,变成如今满头白发的衰老模样。而爷爷,却停止了变老,他沉睡在那个温暖的午后。
爷爷走后,奶奶整个人暗淡了下来,像明亮的人生突然关掉一盏大灯。
爷爷是土葬,他平常随身携带的物品,都一并给他放在棺木中了,其中包括那个他使用得不利索的手机。
奶奶会在深夜睡不着时,拿出电话拨打爷爷生前的手机号码,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就像听到爷爷在跟她说晚安,她才安心睡去。
我让奶奶不要再打了,因为不久后电话会停机,号码会被人重新使用,对方接通的一刹那会把奶奶吓坏的。奶奶说:“没关系,不会被人重新使用的,我给你爷爷充了好多好多话费。”
05
奶奶在公园散步的时候,被人抢了手里的小钱包。她回来哭,我们以为她是心疼钱,安慰她,那点钱不算什么,人没事就好。
她说:“我不是心疼钱,我就是难过。我以前也在这个公园散步,从没碰到过坏人。现在他们看我没了老伴,觉得我好欺负……”
再相爱的两个人,也终究无法陪伴彼此一辈子,这真是爱情里最遗憾的事情。
爷爷陪伴了奶奶大半辈子,剩下的小半辈子,就由我们来陪吧。奶奶说,她余下的时光,都是通往爷爷的路途,多活一天开心,少走几步也开心。
你需要一个连你的废话都会回复的人
二毛 文
01
之前看过一个关于张静初的文字采访。
在回答“心目中理想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张静初表示目前自己也很茫然,但她曾经问过闺蜜这个问题,闺蜜的回答很有意思。
闺蜜说,好的感情中,两个人就像是最好的朋友一样,可以晚上蒙着被子在被窝里聊天,一直聊很久很久。
最开始,对于这种把陪聊天看得格外重要的感情,我忍不住心存怀疑。有节制,只讲重点的生活多轻松,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不停地说一些老生常谈的废话来维持气氛呢?
后来渐渐明白,其实在爱情里,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双方都深知自己在讲毫无营养的废话,彼此却没有人会觉得它无聊。
比如晚上窝在被窝里,想起琐碎往事里的一些插曲傻傻发笑,你应该想有个人能懂你的心情,能愉悦地和你互动吧?
偶尔孤独了,心里觉得委屈难过,你应该很想从别人的口中寻求些许安慰,不任由坏情绪作祟吧?
倘若他双耳不闻、漠不关心这些他认为是芝麻般大小的事,你眼中的期待化为了乌有,就难免要失望。
幸福是什么?不是沸腾,不是声嘶力竭地说爱你一万年,而是恬淡平静,陪你度过每一个平淡无奇的时刻。
讲话讲重点,追求很明确的生活固然省力气,但在充满变数和艰辛的生活里,我们总需要一处地方,可以包容自己的碎碎念和无所顾忌。
毕竟性和钱在当下的感情中都算不上什么稀罕物品,两个人相处,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如果一个人把你的每件小事都放在心上,清楚你的盔甲和软肋,陪你吃很多很多饭,说很多很多话,愿意用笑声摧毁你体内的孤独,愿意用回应告诉你他永远都在,这样的感情多令人妒忌啊。
人活着,可不就是为了找到一个在他面前能丢掉所有小心翼翼的人吗?
02
奶奶今年72岁了,印象中,她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
奶奶家里用的还是老式烧柴炉灶,到了饭点,奶奶划燃火柴生火,烟囱里的炊烟缓缓升起,她便开始边做菜边唠嗑。各种话题都有,比如今天集市上的猪肉一斤涨了几块几毛钱,隔壁婶婶的孙子考了多少分,屋子后面池塘里的荷花盛开了,这回做菜是不是多放了一点盐……
厨房里的烟火味儿甚是浓厚,奶奶的碎言碎语更是让整间屋子显得热气腾腾。
每到这个时候,爷爷就会背着手在厨房绕来绕去,奶奶说的一些我们接不上来的话,爷爷都能一本正经地跟她交谈。哪怕是一些翻来覆去讲过一遍又一遍的老故事,爷爷回应起来都不带重样的。也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就是一些毫无新意的家常,听起来却特别温暖。两个人你挨我,我挨你,口中的热气跟着呼吸频率跃动,不刺激,但足够。
就在前年,爷爷患了老年痴呆,有时候人都分不清谁是谁,以前的往事也只知一二。但他还是会像以前那样,陪着奶奶在厨房聊天闲扯。跟以前不同的是,奶奶现在说着说着就冒出一句,老头子啊,这件事你还记得吗?爷爷的神志远没以前清楚,但我相信,有些事他一定记在心底了。
不需要改变对方,依然前路一致,节奏相仿,可以搀扶同行,这就是爱呀。
03
有个朋友和她对象恋爱七年多了,在喜欢的人面前,不唠叨到地球爆炸、宇宙重启绝不停息。
买过的高跟鞋价格涨了,她欣喜地一路小跑到男生跟前称赞自己美貌之外的智慧。看电影情到深处,她一边抽纸巾擦眼泪,一边对男生重复好看好看。闺蜜约她逛街了,她疯狂纠结,一会儿说想去,一会儿又懒得下楼。
面对女友轮番的废话轰炸,男生的表现堪称完美。
——涨价了啊?遇见你这么个漂亮又聪慧的姑娘,我岂不是赚翻了。
——好看你也得悠着点哭,以后还有很多场电影要看呢。
——去就给你钱,不去就给你做肉吃。
七年间,话题的终结一直在朋友这方。朋友说,自己的一言一语都有人在乎,被人牵挂着,真好啊。
聊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个人,有没有把对方放在心上,在不在意对方的喜怒哀乐。真的,任何事情总会有尽头,只看彼此能把无聊的话题延迟多久。如果珍惜,不知不觉就是一辈子。
04
《大内密探零零发》里有一个甜到不行的剧情。周星驰下班回来,与妻子刘嘉玲的对话简单到极致,两人光是互喊“老公”“老婆”,就乐此不疲地笑闹了好长时间。
他爱她,她爱他,两个人吃喝玩乐到天涯,想说啥就说啥。这样的感情多纯粹,这样的感情又多美好。
一个作家曾经说过,爱情的附属品就是废话。吃了吗?在哪儿啊?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对话,让爱情变得幸福完满。在干吗?开心吗?是这些无限重复的问候,让心房温暖得不像话。所以,生活那么长,找一个彼此沉默时不感到尴尬,互相说废话时不感到累赘的伴侣,很重要。
愿你永不孤独,天南海北有人陪你走;愿你有人理解,不舍得让你多等一秒钟;愿你找到一个连你的废话都会回复的人,给你足够的关怀;愿你爱的人,也爱你。
最好的爱情,是平淡日子里的相濡以沫
潘小潘 文
01
周五晚上,我在城北的书店买书,刚好碰上一个知识讲座,讲座刚开始,来听课的学生逐一上台自我介绍。
有一个有趣的小插曲,在一个文静的姑娘上台介绍完自己后,台下不知是谁起哄,让坐在姑娘边上的一个男士也上台自我介绍,男士腼腆地上台自然地接过姑娘手中的话筒。我注意到从他上台开始,温柔的眼神便一直牢牢地黏在姑娘身上。
“我叫肖白,我今天是陪老婆来听讲座的。”男士红着脸看着姑娘说。
台下的听众善意地笑起来。听边上的人说,这小两口一直是一起来听讲座的,男人上班的地方在城南,但是不管路途多远,他都会在有空的时候赶来陪着媳妇儿听讲座。
整个晚上,这个叫肖白的男人一直坐在那个姑娘身边,没有多余的语言,两人一直认真地听课,听到有意思的话题时默契地相顾微笑。
橘黄的灯光下,这对妇唱夫随的爱人仿若置身于一个纤尘不染的琉璃世界。
在《北京爱上西雅图》里,文佳佳在遇到弗兰克后才发现原来爱情是那么的简单: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他也许不会带我去坐游艇,吃法餐,但是他可以每天早晨都为我跑几条街,去买我最爱吃的豆浆油条。
陪伴与懂得比浪漫更重要,有你相伴的日子,即使平凡也浪漫。
02
1974年,22岁的三浦友和在拍摄格力高的电视广告时遇到了15岁的山口百惠,两人随即一起出演了电影《伊豆的舞女》,金童玉女的形象从此深入人心。
在之后的6年里,他们一起拍电视广告、电影和电视连续剧,一年之中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一起。
三浦友和在书中回忆说:“有人问我:‘你在什么时候产生了恋爱的感觉?’这个问题可让我困惑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而当我发觉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这样。”随后,三浦友和对山口百惠说:“这样的关系再继续下去的话,那就结婚吧!”
当时正是山口百惠如日中天的时代。无论是唱歌还是演戏,她的才能正在全面绽放;对她的辉煌前程,谁都坚信不疑。在日本观众的心中,她已经被神化,成为当之无愧的全民偶像。
但是,在1980年日本武道馆演唱会上,山口百惠向数万热情歌迷道别。最后一曲终了,她留下白色的麦克风,施施然而去。同年11月,她与三浦友和举办了婚礼。
三浦友和至今仍活跃在日本影视圈,山口百惠则从此变身三浦背后的女人。
三十多年来,三浦和百惠一直是日本民众心目中的“理想名人夫妇”,出轨、不和、离婚等传闻基本上与夫妇二人绝缘。
婚后三十多年,也一直都有“狗仔队”在他们家附近蹲守,但始终都没拍到一条抓人眼球的八卦新闻。
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妇,过着平淡却温馨的日子——每天一起打扫卫生,一起去倒垃圾,一起到超市购物。
他们就跟最普通的日本家庭生活一样,共同抚养孩子,偶尔旅行。山口百惠在15年的时间里,坚持每天五点半起床为两个孩子做便当,还要准备一家人的早饭。
三浦友和无论多忙,都争取回家吃饭;如果不能回去,一定会发短信告诉她。他认为“要不要回家吃饭,这对做饭和等你回家吃饭的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请你吃一顿饭的人很多,但每天给你做饭,陪你洗碗的人却只有一个。
后来,有记者问他:“如果有来世,还会不会选择山口百惠?”
三浦当即爽快地回答:“当然会!”
他和她的爱情,都藏在那一日又一日柴米油盐的陪伴和那一年又一年的“在一起”里。
来得热烈,未必守得长久;爱得平淡,未必无情无义。
我想,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情,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不是风花雪月的浪漫,而是实实在在的陪伴。
03
在香港的娱乐圈里也有这么一对夫妻。
帅气的影帝梁家辉时常在香港的大街小巷里,亲密地牵着身材严重变形的妻子,恩爱异常。
在梁家辉遭遇事业低谷摆地摊时,遇到了时任香港电台制作人的江嘉年。那时的江嘉年是标准的美人一个,梁家辉对她一见钟情。江嘉年非但没有嫌弃梁家辉,还陪他在夜市摆地摊,解囊帮他渡过难关,并在电台帮他找了份稳定工作。
1987年,两人结为连理。
梁家辉成名后,对太太一心一意,从无绯闻传出。江嘉年则辞职专心做“影帝”背后的女人。
从1992年开始,梁家辉就被有黑社会背景的影视公司给盯上了。他们以恐吓、威逼的方式,强迫梁家辉拍一些他本人并不想接的影片。
1993年,梁家辉带江嘉年在越南拍《情人》,其间突然被黑道押去菲律宾拍另一部片。他们用枪指着梁家辉的脑袋,命令梁家辉跟他们走,而江嘉年则被软禁在当地。
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这个女人淡定自若,她打电话给梁家辉,安慰他不要害怕,也不要担心。
她聪明地说服了黑帮老大与她这个弱女子谈判,她那一句“我今天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我不怕死……但我和家辉死,对你们也没有好处。”说服了黑帮老大。
重获自由的梁家辉回到香港,在机场,看见来接机的江嘉年,他一把抱住她,放声痛哭……
这是他唯一一次在公众场合如此失态。
从那一刻,梁家辉就发誓,他一辈子都要珍视怀里的这个女人,一辈子都要让她和女儿过好日子。任何时候,绝不放开太太的手!
后来,由于生了一场病,江嘉年要吃带有激素的药,身材严重变形,再无美貌,但梁家辉依然每次逛街都拉着太太的手,依旧带她去看两人最爱的球队比赛,还是一起手牵着手去菜市场买菜,从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不因为你穷而嫌弃你,不因为你老而离弃你,不因为你身材走样而背弃你。婚后的几十年里,这个男人每一次看向妻子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浓浓的爱意。
有人说,一对恋人头一两年拉着手在街上走,那是热恋;之后的十年八年依然如此,那是感情深厚;但三十年之后依然牵着彼此的手压马路,那才是真正的相濡以沫。
梁家辉和江嘉年的爱情,便是真正的相濡以沫了。
男女之间最美的语言不是“我爱你”,而是,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吃很多餐饭,一起洗很多的碗。
我想,世间最幸福的婚姻,大概就是梁家辉和江嘉年这样子的吧。
04
人们都会以为来日方长,什么都有机会,其实人生是不断地在做减法,见一面便少一面。陪伴不是时间概念,而是有血有肉、有温度的,它是爱的内容。
一辈子的爱,不是轰轰烈烈,而是细水长流。越平凡的陪伴,越默契的陪伴,就越长久。
有人说,女人能给予男人最温暖的眼神是:我懂;而男人说给女人最动听的情话是:我在。
作家耀一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真正的陪伴,应该是两个人彼此理解,互相尊重,不缠绕,不牵绊,不占有,然后相伴走过一段漫长的旅程。
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一定是肯一直花时间陪伴你的人;而你陪着我的时候,我从不会羡慕任何人。
谢谢你,愿意读我的故事
叶倾城 文
如果就在此刻,电话响起,通知你噩耗:你的妻子罹患了进行性恶性肿瘤,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小肠与腹膜,她很可能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能活的概率为零。
那一年你已经63岁,与妻子是高中同学,断断续续交往到大学毕业后,结为伉俪。新婚的你们,住过敝旧漏雨的宿舍,早上一觉醒来,妻子发现最喜欢的外套衬里已被咬得破破烂烂。后来你开始文学创作,每夜只要你摊开稿纸,不管什么时候,妻子都会起身为你泡茶,准备点心。你决意辞去公司职务,专心写作,而当时妻子生了女儿,也刚刚离职。一家三口的开销,全靠离职金及失业保险在支撑,但妻子对你的决定只是点点头。你终于成为专职作家,妻子对你写的书不太感兴趣,却一直帮你寄送原稿、出席典礼、料理税单,且乐在其中。
你们有过那么多美好回忆。都爱远行,只要一有空闲时间,就会出门享受搭乘火车、汽车的乐趣。到目的地之后,一边欣赏风景,一边随意漫步,然后找个舒适的地方坐下来聊天。你们第一次去巴黎的时候,就曾在圣母院门前的广场上坐了三个小时,只呆呆望着抛纸飞机的小孩与谈话的人群。你们还经常一起前往酒吧喝酒,趁年轻,还能大喝特喝,你们喝了一瓶又一瓶,直到黎明时分才回家;或者就在家里,一到晚上九十点,就开始喝酒谈天。
老了,老了,快60岁那年,你不经意间跟妻子说:“听说经常动手动脑的人,不容易老年痴呆。”于是你们去了一家围棋教室,同窗学棋,以对局为乐,出门旅行时,也会带着棋盘。
而现在,天命难违,生死迫在眉睫,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你能够为妻子做的?
这是日本作家眉村卓曾苦苦思索的问题。
眉村卓,1934年生,代表作《消灭的光轮》曾获得1979年泉镜花文学奖与日本星云奖(注:“星云奖”系日本科幻小说的最高奖项),1996年再度以《退潮之时》获得日本长编(即长篇)部门星云奖。但荣誉之外,成就之外,他不过一介书生,当时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每天写一则短故事供妻子阅读。据说文字能够感天动地,他不敢抱此奢望,只是他听说过,癌症患者如果能保持心情愉快,时常笑容满面,身体的免疫力也会加强。那么,就为妻子写些有意思的故事吧,赚不到稿费也无所谓。
在妻子发病手术一个多月后的1997年7月16日,眉村卓开始写第一篇故事。虽然每天的写作时间非常有限,读者只有妻子一人,他却没有敷衍了事,给自己立下了规则:每篇故事都要写满三张以上400字的稿纸(事实上,最后成文的平均长度大概是六张稿纸),只写故事,不写散文,每一篇都保持能出版的水准。
写了三个月之后,妻子说:“如果累,就停下来吧,没关系。”眉村卓答:“这就像在神前许愿求神保佑,要反复拜神一百次一样,是一个道理。”当时他心里有一种感觉:若是中断写作,妻子的病情就会恶化。
他写的故事,有些原本期待让她开怀大笑,换来的却是略带苦涩的微笑;有些却让她脱口而出他没想到的观点,每当这时,眉村卓会猛然领悟:自己虽与妻子四十年伉俪,但对她的了解,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深刻。
日子继续过下去,妻子定期去医院复查,他的故事也一直在写。妻子问他:“这些故事都是你好不容易写出来的,难道卖不出去吗?”为了不让妻子心中不安,眉村卓决定有机会要将这些故事结集出版。
后来他精选了近100篇,出版了两本《每日一故事》,但销量并不佳。出版商说:“你为病入膏肓的妻子每天写作的事,要多做宣传。”这不是利用妻子的病在炒作吗?眉村卓做不到。周刊打算采访他,他也婉拒。他所做的事可能会被看成爱妻美谈,也可能被当作刻意演给别人看的一场戏。
静寂盛开的花朵,总归会被人发现。媒体上关于每日一故事的报道越来越多。《产经新闻》的记者把此事比喻成“比睿山的千日回峰行”。这是日本佛教中最艰苦的修行,修行者在特定的时间内在山中快走巡拜,7年内共走1000天,约40000公里,最后还要不眠不休连续念佛9天。眉村卓对妻子能否撑过1000天心存怀疑,但这个比喻让他高兴。
妻子的病情还算稳定,只是隔三岔五要回医院做手术。眉村卓又做了一个惊人决定:要将写下的所有故事,全部自费出版,送给所有一直关心着他们的人。就这样,命名为《日课·一日三张以上》的系列丛书面世,全日本开始分享他们的痛楚与感动。
一千多个故事里面,《变蝉》记录了与妻子曾经共度的盛夏艰难;《书斋》是回忆作为穷小子,他曾多想有个书斋;《听过就忘了吧》是淡淡的自嘲与自怜,对自己,也对没有机会老年痴呆的妻子;《读秒》里面,主人公耳际不断传来读秒声。
他一边写,一边告诉自己:妻子的辞世还没有进入倒计时状态,现在这个阶段,我还可以每天确认她安好,继续过下去……
1999年3月,眉村卓夫妻一起到松尾寺拜神。他两次要妻子在许愿签上写下“病气平愈”,但她充耳不闻,坚持写下“文运长久”。对丈夫的事业,她也许看得比生命更珍贵。
而倒计时一直在进行,只是他视而不见。刚开始,妻子还能外出,逐渐连在附近购物都做不到了,后来只能躺在床上看电视。每天,他往来医院,购买食物,并在一切以妻子的病为先的前提下,挤出时间来写一篇故事。
那是缓缓走下坡路的日常生活,如同陀螺倒下前,那静默中的回转。这是以一天一天为单位的日常——妻子的生命,只能以日计算了。
2002年4月15日,是妻子最后一次入院。住了一段时间后,妻子突然问眉村卓:“葬礼该怎么办?”身后事触手可及,“你不打算怎么行呢?”于是他去礼仪公司拿了本介绍手册,与妻子商定好了葬礼的举行地点。当时他说不出口,其实他还顺路去了书店,买了一本介绍葬礼以及相关手续的书。他把那本书藏了起来,直到妻子过世后才知道,女儿也偷藏了同一本书。
第二天,妻子说,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他。眉村卓是笔名,他的本名是村上卓児,妻子叫村上悦子,如果葬礼上只写这个名字,她怕大家不知道是谁,能不能写成“作家眉村卓夫人·村上悦子”?妻子其实是很以当作家夫人为荣的。他答应了。
终于,妻子衰弱到无法用手拿着原稿自己阅读。眉村卓会在妻子状况较好的时候,朗读故事给她听。妻子陷入垂危的昏迷,女儿在病床边值守,几小时的空白时段,他去咖啡厅发呆,搁笔良久,想不出任何故事。脑海一片混乱,他索性就写下混乱,作为对妻子对自己的承诺——今天也写了。
他早已决定只写故事,不写散文,尤其不写与病患有关的事。那些内心的绝望与呐喊,情不自禁,化成俳句及歌咏。从起初的乐观,“痊愈吧,妻子,看初燕正嘈杂”;到中途平静的疲倦,“妻子二次入院,我住进医院。医院某处鸟鸣,风吹入,虫声唤醒明镜一面”;直到最后的绝望,“紫阳花啊,妻子确实地走向死亡”……
最后的时刻来临了。妻子的遗体就在楼下,眉村卓在二楼的书桌前,写下《最后一篇》:“终于到了最后一篇故事。我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今天,我要用你现在可以阅读的方式来写。好看吗?谢谢你长久以来的照顾。下辈子,我们再一起度过吧。”明明大部分篇幅都是空白的,但为了把字写漂亮,眉村卓重写了好几次。
那是2002年5月28日凌晨,从第一次住院、动手术的1997年6月12日算起,只差15天就满5年了。而《最后一篇》是第1778篇故事,同时也是最后的句点。这1778个不提爱意、不呼天抢地的故事,就是一个作家能给亲爱的人,最隆重的礼物,拼尽了一生的心力。
眉村卓对卡拉OK并不拿手,妻子却很喜欢唱歌,最爱的是《百万朵玫瑰》这一首。在妻子的葬礼上,不管是守灵还是告别仪式,全场一直流淌着《百万朵玫瑰》的旋律,仿佛妻子还活在人间。葬礼结束后,眉村卓在笔记本上写下:“朝着夕阳,归途的彼方,妻子已不在。”
而他想对妻子说:“谢谢你,愿意读我的故事。是读者支撑了作家的存在,是妻子令丈夫成形,是你与我,共同成全了这段爱。”
2011年,《写给妻子的1778篇故事》被搬上银幕,如狂潮席卷全日本,票房高居当年第三名,无数人在他们的悲欢里落下眼泪。眉村卓这个名字,从此不仅是科幻作家,也成了好丈夫的代名词。
爱,并不难,如果你把一刹那的心动,顷刻的相许当作爱。但如果爱是忍耐、坚持、陪伴,是一念起便坚若磐石,是倾尽所有只为守护身边人,是四十年的相依,是无数只为她写下的文字……你是否会默然低头,怀疑自己能否做到?
有时候我会想,地球之所以没有覆没,人类之所以没有灭亡,是因为我们有爱。有情人生生不息,爱情的不屈不挠总让人感动,甚至包括那从不绽笑颜的老天。老天爷也会叹口气说:“是呀,人类无恶不作,毫无廉耻,如同毒蚁般令人心烦。但不时地,他们中有人能站在我面前说:‘我爱过。’每一例真爱都是十字架,以此为所有不爱的人赎罪。所以,让他们全绝灭,好像还有点儿可惜。”
而我,但愿有机会,能在人生暮年,大声地、勇敢地说:“我不理会你们的严苛定义,我知道我的情怀是破铜烂铁。我也许离经叛道,甚至惊世骇俗,但我的确爱过,也的确被爱过。我的泪、我的破涕为笑、我定的规则、我给的承诺,全是真诚的。”
只要你,用我能够阅读的方式书写,用我愿意接受的方式给予,用我想要聆听的方式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