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德国统一
第1章 普鲁士的崛起
普鲁士建国
从国家的角度来说,德国的历史最多只能追溯到普鲁士,现代德国就是由普鲁士演化而来。虽然历史上的神圣罗马帝国也是由德意志人所创建的,但这个帝国事实上与普鲁士和德国没什么关系,反而是与另一个德意志人的国家——奥地利的关系极为密切,所以德国的历史只能从普鲁士开始谈起。但德意志民族的历史却是非常悠久的,可以追溯到古代的日耳曼人,德意志民族是日耳曼人的一个分支。
中世纪时,德意志民族主要分布在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德国和奥地利及其周边的部分地区,不过那时德国尚未统一,德意志地区分裂为300多个小邦国和1000多个骑士庄园领地。这些小邦国和骑士庄园领地虽然名义上归属神圣罗马帝国,但实际上都是拥有主权的独立政权,类似于我国的春秋时期,可以说当时德意志地区处于极度的分裂之中。普鲁士在刚刚建国的时候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小邦国。
普鲁士的渊源有两个,其一是以柏林为核心的勃兰登堡。1415年霍亨索伦家族的腓特烈伯爵被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任命为勃兰登堡选帝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不是世袭的,而是选举产生,拥有选举权的诸侯就被称为选帝侯),从而获得了勃兰登堡地区的统治权。
普鲁士的另一个起源是当时统治普鲁士地区(今俄罗斯加里宁格勒州一带)的条顿骑士团。1525年条顿骑士团的领袖艾伯特宣布普鲁士是一个公国,接着他又骄傲地宣布自己就是这个公国的公爵。1594年,当时的勃兰登堡选帝侯约翰·西吉斯蒙特迎娶了普鲁士公爵的女儿安娜·冯·普鲁士为妻。这显然是一场政治婚姻,新郎是新娘的表哥,而且新娘并无兄弟,也就是说普鲁士公国没有男性继承人。1618年,普鲁士公爵去世,他在生前仍旧没有生下一个儿子,这样一来约翰·西吉斯蒙特便顺理成章地以女婿的身份继承了普鲁士公国,勃兰登堡与普鲁士公国合二为一,称为勃兰登堡-普鲁士公国,成为普鲁士国家的前身。但此时的勃兰登堡和普鲁士两地并不接壤,中间隔着大约相当于一战后“波兰走廊”的波兰领土。直到1772年普鲁士、奥地利、俄国第一次瓜分波兰,普鲁士夺得了“波兰走廊”的全部领土,勃兰登堡和普鲁士方才连成一片,这块夺自波兰的领土被称为西普鲁士,而原普鲁士公国则被称为东普鲁士。一战后波兰收复了“波兰走廊”,使德国本土与原普鲁士在地理上再一次被隔开,引发了德国人极大的愤怒,并成为二战爆发的导火索。“德国人忘记了,也许是不愿意记起,凡尔赛和会给予波兰的土地,包括构成了波兰走廊的波森省和波属波麦腊尼亚(波莫瑞)在内,几乎全部都是在普鲁士、俄罗斯和奥地利3国瓜分波兰时被普鲁士抢走的”。
1700年,名义上统治着德意志地区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陷入西班牙王位继承权的战争,急需普鲁士的帮助。当时的勃兰登堡选帝侯腓特烈趁机坐地起价,要求皇帝给自己加官晋爵,册封自己为普鲁士国王。皇帝没有办法,只得同意,但却给他打了个折扣,“国王”这一称号仅限于在普鲁士国内使用,在他的其他领地中还仍然保持选帝侯和伯爵的称号。虽然如此,但腓特烈仍然非常满意。1701年1月18日,勃兰登堡选帝侯腓特烈在哥尼斯堡(今俄罗斯加里宁格勒市)的宫廷中举行加冕礼,登基为普鲁士国王,称腓特烈一世,从此普鲁士算是正式立国了。
但让普鲁士真正成为一个让列强们都承认的强国,那还是腓特烈大帝时候的事情了。腓特烈大帝年轻时是个浪漫的艺术家,无法忍受号称“士兵国王”的父亲腓特烈一世严酷的军事教育,为反抗父亲强加给自己的婚姻,年轻的腓特烈大帝企图与好友卡特(传闻腓特烈大帝是同性恋,卡特正是其性伙伴,腓特烈大帝一生没有生育任何子女)逃往英国,结果却在边境被逮捕,卡特被处死,腓特烈大帝被监禁。卡特死后腓特烈大帝性情大变,向父亲道歉,并开始认真学习军事。他继位后大肆扩军,将国库收入的75%都用作军费,整个国家都为军队服务,以至于时人评价当时的普鲁士:“对其他国家来说,是国家拥有一支军队;对普鲁士而言,则是军队拥有一个国家。”腓特烈大帝凭借其强大的军队四处征战、开疆拓土,使普鲁士一跃成为欧洲强国。
1772年瓜分波兰部分地区后,普鲁士由此连为一体
同时腓特烈大帝对普鲁士实行“开明专制”的统治,使普鲁士的内政和经济都有了长足的发展。更为难得的是这位军事强人仍然不改自己艺术家的初心,一生作曲100多首,在音乐史上还享有一定的地位。他还酷爱哲学,著有《反马基雅维利》一书,被称为哲学家国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腓特烈大帝倒很是符合柏拉图对于国王应当由哲学家来担任的思想,难怪当伏尔泰读到这本反对战争、呼吁和平的《反马基雅维利》时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将腓特烈大帝引为知己,从此开始了两人长达十多年的书信往来。但可惜在伏尔泰受邀来到宫中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这两位哲学家竟由互相仰慕发展为相互鄙视,使一段佳话不得不黯然落幕。
拿破仑的阴影
腓特烈大帝把普鲁士变成了一个强国,王国的领土和人口从1740年他继位时的11.9万平方公里和225万人扩张到1786年他去世时的19.5万平方公里和350万人。其后普鲁士又参与了两次瓜分波兰,获得了大量的土地和人口,进一步确立了自己的强国地位。
普鲁士的领土扩张
但普鲁士的好运自1796年便开始告一段落,原因很简单,法国爆发了大革命,拿破仑来了。普鲁士和整个欧洲从此都战战兢兢地生活在拿破仑的阴影下,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这个“邪恶的暴君”,落个亡国灭种的下场。在拿破仑时代普鲁士损失惨重,1806年巴伐利亚国王、符腾堡国王、巴登大公、黑森-达姆斯塔特大公以及拿骚的几位公爵、列支敦士登侯爵等16个德意志邦国领袖在拿破仑的武力胁迫下成立了傀儡的莱茵联邦。同年拿破仑接连在耶拿和奥尔斯泰特战役中全歼普军主力,普军仅仅是被俘的就有10万人,“拿破仑一口气,吹去了普鲁士”。普鲁士被迫签订极为屈辱的《提尔西特和约》。条约规定普鲁士在波兰夺得的领土全部被剥夺,在这些领土上建立华沙大公国;普鲁士易北河左岸的全部领土划归新成立的威斯特伐利亚王国;责成普鲁士军队由14万人裁减为4万人;普鲁士偿付法国1亿法郎的赔款,15万法军驻扎在普鲁士直至赔款付清。条约使普鲁士的人口和领土都减少了一半,普鲁士从二流强国沦落为三等国家。
极盛时期的拿破仑帝国,普鲁士损失惨重,领土缩小一半
拿破仑的大军虽然使普鲁士损失惨重,但也把法国大革命的精神和理念传播到了德意志的土地上。拿破仑在德意志的土地上按照大革命之后法国的模式建立起全新的统治制度,以武力强行推进资产阶级改革,腐朽反动的封建等级制度被法军的刺刀一扫而空。农奴制度的废除使德意志的农民第一次获得了人身自由,农奴与领主在法律上取得了平等的地位,平等地成为拿破仑的臣民。拿破仑还不遗余力地推行他的民法典,大刀阔斧地废除德意志地区的内部关税,鼓励德意志境内的自由贸易,统一货币和度量衡,这一切都为资产阶级的兴起打好了基础。恩格斯曾说:“德国资产阶级的创造者是拿破仑”,“对德国来说,拿破仑并不像他的敌人所说的那样是一个专横跋扈的暴君。他在德国是革命的代表,是革命原理的传播者,是旧的封建社会的摧毁人”。同时拿破仑还严厉打击教会势力,废除什一税,没收教会财产,取消教会特权,打破政教合一的传统观念,使教会失去了世俗权力。
铲除封建领主,把广大的人民从封建制度的压迫下解放出来,那是因为拿破仑要自己亲自奴役广大的被征服人民,把封建领主从农民手中剥削来的赃钱夺过来,投入他轰轰烈烈的侵略战争事业当中去。至于促进德意志工商业的发展则很有把猪养肥的意思。
拿破仑在德意志的土地上横征暴敛,强迫青壮年男子当兵为他的侵略战争充当炮灰。1806年11月拿破仑为了从经济上打击英国发布《柏林敕令》,蛮横地命令所有的欧洲大陆国家禁绝和英国的贸易。普鲁士在此一个月之前才刚刚被拿破仑打败,连首都柏林都被法军占领,只能被迫屈服,在经济上损失惨重。
德意志民族主义的觉醒
拿破仑对被征服国家不分阶层、不分宗教信仰一律施以暴政的政策深刻激发了包括德意志民族在内的欧洲各民族的民族主义。在此之前由于封建领主制的存在,人们对于国家和民族的意识非常淡薄,人们认同的是自己的领主,效忠的对象并不是国家、国王而是自己领地的领主。如今习以为常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诞生得是非常晚的,是在拿破仑时代才出现的。中世纪的欧洲有一句谚语:“我的主人的主人不是我的主人。”意思是说普通民众只服从自己的领主,国王并不能直接命令他,他对国王也没有效忠的义务;欧洲人还普遍信仰基督教,而基督教又分为天主教、东正教、新教等几个教派,人们因为宗教信仰的不同而划分为不同的群体,并对信仰同一教派的人群产生强烈的认同感。
拿破仑制度波及的地区
但在拿破仑的暴政统治下,德意志人的民族认同感大大增强了。首先当然是封建领主制已经被拿破仑打击得七零八落,普通民众已经失去了效忠对象。以前的贵族老爷现在和普通民众一样,都成了拿破仑暴政的受害者;而拿破仑对于基督教的各个教派也是一律给予严厉打击,并不厚此薄彼。拿破仑对于教会的严厉打击并不是因为意识形态方面的原因,关键在于拿破仑这样的铁腕人物是绝对不允许包括宗教在内的任何势力来挑战他的绝对权威的。而且拿破仑本人似乎也并不信仰宗教,也不相信活着会遭报应、死后会下地狱之类的迷信说教。1809年5月拿破仑在阿斯佩恩和艾斯林战役中大败于奥地利,受尽拿破仑欺压侮辱的教皇庇护七世立刻四处宣扬“阿斯佩恩和艾斯林的战斗是上帝对拿破仑这个世界的压迫者进行惩罚”,“凌辱教会的暴君快完蛋了”。拿破仑在惨败之后手段却越发强硬,下令废黜庇护七世并将其逮捕,请教皇吃了五年牢饭,直到1814年拿破仑在莱比锡会战中失败被迫第一次退位庇护七世才被释放。
正是在对拿破仑的共同仇恨中,在要向法国人复仇的激情中,包括德意志民族在内的欧洲各民族的民族主义情绪都被深刻激发起来了。因为无论是国王、贵族、教士还是普通民众都成了拿破仑暴政的受害者,他们明白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打败拿破仑,而再也没有什么比“国家”“民族”更能团结最广大民众的了。事实上导致拿破仑第一次退位的莱比锡会战在欧洲历史上就被称为“民族之战”,各个被拿破仑暴政奴役下的民族寻求解放的意味十分明显。富勒在其名著《西方军事史》中就这样评价这场战役:“可是时代已经改变,欧洲已经不再是一盘散沙,许多民族都已团结起来,从而形成一个个结晶化的民族国家。它们各自分道扬镳,使拿破仑的个人神化主义的假定无法实现。”
“在耶拿会战中,拿破仑不仅毁灭了一个封建陆军(指1806年拿破仑在耶拿战役中全歼普鲁士军队主力,迫使普鲁士进行改革),而且也肃清了封建观念最后的余烬。从这些灰烬之中,却产生了新的民族性陆军,终于在莱比锡会战中把他自己击败了。在埃尔斯特河边的战场上,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现代欧洲却从此脱出了中世纪的蜕壳。”
一个新的欧洲即将诞生,而德意志也将在民族主义的号召下开始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