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笑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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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林》初版密韵楼

从1919年10月,王国维接受蒋汝藻之聘开始,至1923年4月,王国维受命任逊帝溥仪“南书房行走”为止,王氏历时近四载,为蒋氏藏书编成经、史、子三部目录,集部目录也编至元末,明代则为草稿。从43岁到47岁间的王氏,正值学术盛年,在密韵楼中的读书、校书、编书生涯是其一生中难得的静好岁月。

在这段岁月里,他与同样以遗老自居的蒋氏志趣相投,相处融洽。嗜书好学的王氏,在此可谓如鱼得水,暂得桃源。其实,早已盛名在外的王氏,学术界、文教界、文人圈子里的各类聘任接踵而至。而他总是把读书看得比聘书更重要,总是认定自己读书比教书更适宜。早在1917年底,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曾托马衡与其联系,欲聘往北大任教。王氏经与罗振玉商量,拒绝了聘任。其时,王氏正醉心于敦煌遗书的研读,根本无心于任教生涯。到1921年年初,马衡仍受北京大学委托,再次来书力邀王氏出任北大文科教授,但仍为其所拒。此时,王氏正倾力为蒋氏藏书编撰目录,正在密韵楼中坐拥书城,终日乐此不疲,何来闲时闲意赴任教职?也正是再次拒绝赴北大任教的这一年5月,王氏将数年间所写经史论文,撷其精要,集成了《观堂集林》二十卷。蒋氏对此著颇为激赏,当即表示愿意出资校刊、印制发行。

密韵楼校刊的《观堂集林》,是王国维这部代表作的第一次印行,也可以说是唯一经过王氏本人审定的版本。因为无论是其友人罗振玉1927年编选的《海宁王忠慤公遗书》,还是其弟子赵万里1940年编选的《王国维遗书》,虽然均收录有《观堂集林》,但均为二十四卷的增订本,均为王氏逝世后的选本,并没有经过王氏本人的审定。也正因为如此,密韵楼校刊的《观堂集林》,可以说是王氏生前出版的所有学术著述之集大成者,可以说是能真实反映王氏学术成果的一部总结性著作。

蒋氏本人也非常看重这部著作,在校刊与印制中不惜工本,倾尽全力;可以说极尽一位藏书家精雅风范,以鉴赏一部传世经典的眼光来精心印制。他特聘“聚珍仿宋版”发明者、西泠印社创始人之一丁辅之来监印,正文采用方形仿宋大字,引文采用长形仿宋中号字,夹注采用长形仿宋小号字,版式疏朗有致,字体清秀俊美,实在是为《观堂集林》这部学术经典增色添彩。在每卷卷末,蒋氏还别出心裁地增添了各色印记,这些印记或篆或隶,均是摹仿宋明古籍的牌记格式,古典雅致,别具一格。这些印记或刻写着“密韵楼”、“乌程蒋氏校刊书籍之印”;或直接以方框形式印于卷末,诸如“壬戌春日乌程蒋氏密韵楼仿宋聚珍版校刊”的字样;所有这些细节,都彰显着这部著作的非同凡响,也映证着校印者的郑重其事。

也正因为蒋氏的郑重其事,《观堂集林》的印制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此书随印随校、随校随印的严谨流程,务必经王国维多次审定后方才拼版印制,所以印制流程上不可能全书二十卷同时全部印出。实际上的情形是,从1921年5月至1923年12月,这三年间,二十卷《观堂集林》陆续印出,分订为六册;每一册的成书时间都各有不同。这从卷末牌记中屡屡变更的辛酉、壬戌、癸亥;春日、夏日、冬日字样,就可以明证。就这样,一位顶级藏书家与一位顶级学者的因缘际会,年复一年、春来秋去的周而复始着。虽然二人在密韵楼中的切磋厮磨,也仅有三五年时光,但这亦是足以载入近代中国学术史的学林佳话了。

王国维著《观堂集林》二十卷本,蒋汝藻1921年校印初版,为王氏生前唯一自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