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板上不朽的苏美尔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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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古代西亚诸文明的母亲

——各国通用的苏美尔楔形文字

以色列经典《圣经·旧约·创世纪》中10:10—12和11部分提到近东文明各民族在两河流域特别是在苏美尔(阿卡德语sumer讹变为sinar)的起源:


有一条河从伊甸果园流出,灌溉园子。它流到伊甸外面,分成四条支流。第一条叫皮宋河(Pison),环绕着哈腓拉。那地方出产纯金、稀罕的香料和宝石。第二条叫吉洪河(Gihon),环绕着库什(Cush,即现代苏丹和埃塞俄比亚)。第三条叫底格里斯河(Hiddekel=苏美尔语Idigna=Tigris),穿过亚述东部。第四条叫幼发拉底河。

(2:10=14)

(洪水得救后,)从船里出来的挪亚的儿子是:塞姆、含(迦南的父亲)和亚弗忒(Japheth)。挪亚这三个儿子就是散布在全世界的人类的祖先。

(9:18-27)

含(埃及人的祖先)的(4个)儿子是库什(苏丹)、埃及(Mizraim)、篷特(Put=埃及文献中的Punt, land on Somali coast?在索马里海岸的国)和迦南。库什(苏丹)的后代是塞巴人、哈腓拉人、萨卜塔赫人、拉阿玛人、撒弗提迦人。拉玛的后代是示巴人和戴丹人。库什(苏丹)有一个儿子名叫宁若德(Nimrod可能是苏美尔神Nin-urta的讹变),他是历史上第一个强人。在上帝的帮助下,他成为英勇的猎人,所以人家说:“愿上主使你成为像宁若德一样英勇的猎人。”

(10:6)

他的(Nimrod,含语系的后代英雄,可能是苏美尔神Ninurta的讹变)国家的主要中心是巴比伦、埃瑞克(Erech=Uruk,乌鲁克)和阿卡德,它们都在Shinar(sumer,苏美尔)土地中。从那土地,他前往亚述(Assyria)去,在那里,他建造了尼尼微(Nineveh=苏美尔语Ninuwa)和它的城市广场、卡拉赫。

(11:1-9)

那时,天下人只有一种语言(文字)和共同语言。当人们往东边迁移时,他们在苏美尔(Shinar =sumer苏美尔)发现了一片平原,就住在那里。他们彼此商量说,来吧,让我们做砖并把砖烧透!他们用砖代替了石头,用沥青代替了泥浆。于是,他们说,来吧,让我们为我们自己建造一座城市以及一个通天塔,于是,我们可以传扬的名声,并不会分散于全部的大地之上!耶和华降临,要看看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耶和华说,看哪,如果他们作为说同样语言的一群人民开始做这事,以后他们所要做的事就没有不成的了。让我们下去,在那里变乱他们的语言,于是他们彼此不理解。于是,耶和华从那里把他们驱散到全部大地上,他们就停止造那城了。因为耶和华在那里变乱天下人的言语,所以那城名叫巴比勒(Babil=Babylon)。正是从那里,耶和华把他们驱散到全部大地上。

(14:1)


在旧约成书前一千年,在著名的讲述乌鲁克大邦古帝恩美卡尔以德怀柔远方阿腊塔国的苏美尔史诗《恩美卡尔与阿腊塔之帝》(Enmerkar and the Lord of Aratta)中,我们的确发现了苏美尔人对大同世界的渴望的最早描述。他们将大同世界描绘成了一个没有苦难和冲突的人类理想中的幸福时代。史诗的136—155行描述了四方各国的人们都讲苏美尔语言,生活在和谐和安逸之中,神恩基改变了各民族自己的语言,使他们说同一种语言:


当今世,没有蛇,没有蝎子,没有鬣狗,没有狮子,没有(野)狗,没有狼,于是,没有畏惧和恐怖——人类没有对抗。在那时,无论(北方)苏布尔国,还是(东方)哈马孜国;无论互相媲美的(南方)王道大国苏美尔和(中部)荣耀之国阿卡德,还是(西方)享受安逸(直译:“躺在牧场中”)的马尔图(阿摩利)国——天地之间所有受(神)保佑者对恩里勒神王讲同一种语言。

当今世,父帝、父君即父王神恩基……富饶之主君、圣言之主即智慧之主、苏美尔神州的保护者、众神之领头羊,选中的智者即埃瑞都城之圣主——恩基改变了人们口中的(各自)的语言,建立了主人的(语言)——人类的语言是一种。


这段史诗为我们展现了一幅苏美尔人憧憬的语言相通的大同世界和田园诗画。那是一个人类理想中的幸福时代,人类没有对自然和敌人的畏惧,四方各国幸福地生活在富饶的世界中,所有的人民都崇拜苏美尔众神之王恩里勒,各民族同讲一种语言——苏美尔语。苏美尔人史诗中阐述了人类语言虽然分成多种,但文明传播所到之处人们学会一种通用的语言的大同理念。考古研究证明了近东文明各国都曾使用过一种文字——苏美尔人创造的楔形文字。

从这段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出古代近东文明的开创者苏美尔人很早就具有了一种“世界四方”或全球的意识。当然,这里所说的“四方”是指苏美尔人眼中的世界——古代近东的世界:南方是他们自己的国家苏美尔,由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中间的土地组成,一直延伸到波斯湾;北方是称为“乌瑞土地”(Ki-Uri)的两河流域的中心地区阿卡德。苏美尔和阿卡德(巴比伦)的北方是被苏美尔人称为苏布尔(Subir/Subartu)的亚述地区和更北的小亚半岛;东方的哈马孜国相当于如今伊朗的临近地区。苏美尔西方的马尔图国相当于幼发拉底河到地中海和阿拉伯半岛之间的广大塞姆语地域。苏美尔人的世界从北方的亚美尼亚高原伸展到南方的波斯湾,从东面的伊朗高原直到西部的地中海。

在历史上,阿卡德人(乌瑞国)、埃兰人(史诗用哈尔孜代表)、阿摩利人(文献中写为马尔图)、亚述人和赫梯人(古文献中用苏布尔国代表)都借用苏美尔人楔形文字的音节符拼写自己的语言,用苏美尔词符表示自己母语词汇。因此,在西亚古代历史中,苏美尔语言文字的确是各国共用的通用语文。

从公元前三千纪初开始,迁移到南部两河流域地区的语言独特的苏美尔人和本地区的讲塞姆语的阿卡德人共同生活。当时阿卡德人比苏美尔人落后,从属于苏美尔人。目前最早发现的阿卡德语铭文属于苏美尔早王朝时期(约前2700—前2400)。约公元前2300年,阿卡德城的塞姆语国王萨尔贡征服了两河流域的苏美尔各城邦,开始用苏美尔楔文符号书写塞姆语言,因此这种早期的塞姆语被称为“阿卡德语”。阿卡德王朝灭亡后,复兴的苏美尔人建立乌尔第三王朝,两河流域涌进了大批说塞姆语的阿摩利部落,阿卡德语文和苏美尔语文同为两河流域地区的通用语言和文字,但苏美尔语文是官方语文。从伊辛王朝开始,塞姆语在口语中开始代替苏美尔语成为通用语言,到巴比伦第一王朝(建于公元前18世纪)时,由于说塞姆语的阿摩利部落成为两河流域统治者和主要人口,阿卡德语言最终完全取代苏美尔语成为两河流域的通用语文。苏美尔语言和文字逐渐成为只有学者才能掌握的古语文,作为高深学问被使用。

在苏美尔人和阿卡德人接触的过程中,苏美尔人用表意符的读音来书写他们不理解的阿卡德人名字和借用的阿卡德词汇。于是,一些拼写外国语言的苏美尔表意符自然而然地演变成拼写表音词汇的音节声符。阿卡德语楔形文字虽然用一些转为音节符的苏美尔表意符拼写自己的语言,但是文字中仍然大量使用苏美尔词符表示同义的阿卡德语词以及限定阿卡德词义范畴的苏美尔偏旁部首。因此,它是一种既用音节符拼写语音,又用外族词符指示母语词的混用文字,仍然属于表意文字范畴。它有些像日文的假名中夹杂汉字。但日文有专门的、完全不表意的声符号(假名),而阿卡德语没有发明单纯表音的符号,被当作音节使用的苏美尔词符同样可以作词符表示与它们的词意相对应的阿卡德单词。阿卡德语属塞姆语系东塞姆语支,和阿拉伯语同属一个语系。公元二千纪后半时段,阿卡德文字成为近东各国人民书信往来中通用的语言文字。埃及法老和亚洲各国国王们之间的通信都是用阿卡德文字写成的。

阿卡德文字是借用苏美尔文字符号写成的塞姆语文,即借用苏美尔文的楔形符号表示阿卡德语的发音。由于语音要素和语言特点的不同,表示苏美尔语音的楔形音节符号并不能完美地表达塞姆语的各种辅音,这使阿卡德文字不能十分精确地表达塞姆语的语言。有些符号同时表示几个近似的辅音音值,非母语使用者需要分析判断才能读出正确的词,阿卡德语言和文字后来分成了南北两种方言:南方为巴比伦方言,北方为亚述方言。由于复杂的楔形文字不能准确和高效率地表达塞姆语文,从亚述帝国(公元前9—7世纪)起,新型的文字——塞姆语的拼音字母文字在西亚产生。两河流域大量的讲塞姆语的阿腊美亚居民开始使用字母文字。阿卡德文字开始被简单的、规范的阿腊美亚语的字母文字所代替。

波斯帝国虽然接受了楔形符号的外形特点,创造了最后的楔形文字——官方波斯语楔文。但这种文字受新兴的字母文字的影响,基本放弃了众多的语义符号——词符,只使用41个笔划简到极限的音节符和几个表意符,属于表音的拼音文字范畴。波斯语楔形文字仅用于帝国朝廷,只使用了200年;到公元前332年,它随着帝国的灭亡而灭亡了,希腊的字母文成为官方文字。波斯统治和希腊化时期,两河流域的几个古城如乌鲁克和尼普尔的祭司们仍然使用楔形文字。到伊朗人的帕提亚时期(前126—227),楔形文字全部失传了。世界上最早的字母文字之一阿拉美亚文字取代了楔形表意古文字。古代两河流域使用范围最广时间最长的阿卡德语楔形文字起源于公元前3000年代,完全废止于公元第一世纪左右,历时三千年。

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苏美尔人消融于塞姆人之中;塞姆语的汉漠拉比王朝把位于两河之间最狭处的巴比伦城变成两河流域南方的中心,巴比伦国成为苏美尔文明的第一继承人。沙姆西阿达德把底格里斯河岸上的阿舒尔城发展成为两河流域北部的中心,开创了亚述帝国,亚述国也成为苏美尔文明的继承人。从此,两河流域文明又以巴比伦—亚述楔形文字文明而闻名于世,现代人文学科亚述学由此而得名。两河流域文明的母亲苏美尔的语言和文字虽然最终灭亡了,她孕育出的灿烂辉煌的两河流域文明却因不朽的楔形文字泥板而永存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