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苏美尔楔形文字的发明、字体简化和演变
和中国汉字和埃及古文字一样,苏美尔文字也是由图画符号发展而来的。从早期的图画形状的文字符号(象形字)中,我们可以看出楔形符号的原型。最早的书写是用象形符号来记录农牧业产品的种类、数量、所有人和分配等最基本的生产和生活信息。图形符号发明后,苏美尔人为了提高书写效率和规范符号形状,不断简化文字符号。经过500多年的发展,约公元前2600年,苏美尔人在舒如帕克城(现代Fara)完成了第一次重大的文字体改革,象形字体从此发展成了楔形字体:原来的象形文字中几乎看不出楔形的圆笔划变成明显楔形的横、竖、斜和拐等几种简单笔划,字型基本上变成了方形,和汉字的笔划构成类似。公元前19世纪,古巴比伦人大大简化了各个楔形字符的笔画,完成了第二次文字体改革。到公元前10世纪,在北方的亚述帝国,发生了第三次文字体的简化改革,这里的楔形文字发生大的变革,新亚述楔形字体从巴比伦楔形字体中分化出来,其字体的笔划达到了简化和规范的顶峰,但也最不像原型的象形字。最后的波斯帝国的楔形文字不但简化了字体,而且把表意文字变成纯音节文字,已经不能称为真正意义上的楔形文字了。
公元前2900年两河流域早期象形文字:记录60钟大麦、30头母牛等
公元前1700年巴比伦王汉漠拉比时期的楔形字体
下面我们就来介绍楔形文字中一个字符从初始的象形体演化到最后的简化字体的过程。约公元前3100年,在两河流域南部生活的苏美尔人开始用文字记录各种谷物和牲畜。对于两河流域最重要的庄稼大麦,书吏用带尖木杆在软泥板上刻画下大麦的形象,并将这符号读为。这就是最早期的象形字符。
当农民将大麦送到神庙或官府的仓房以供应节日期间的祭祀和神庙或官府人员食用时,有关书吏就要把收到的大麦数量记录下来。当大麦配给祭祀、管理和生产人员时,支出的大麦数量也会在泥板上被记录。收到的或支出的大麦数量用抽象的数字符号刻写在大麦符号之后。下图是约公元前2900年时一块记录了大麦数量的泥板。两河流域人们使用容器测量流体物品如油或谷粒的容积,常用的最大的容器单位称为gur,参照中国古代的容积单位,我们意译为“钟”。1钟基本相当于今天的30斗或300升。和各类地中海语言一样,苏美尔文字和阿卡德文字极少用汉语常用的量词(个、头、只、匹等等),甚至钟和升之间的进位容量单位“斛”和“斗”两个单位也不用量词表达,而是用不同的数字系统来表示。1钟的符号是或gur,10钟的符号是〇 gur,1斛的符号是gur, 1斗的符号是gur。图为记录大麦钟数的泥板。
当书吏使用的书写木笔的圆头被尖头取代后,大麦符号的形状有所改变。由于木笔必须先压入泥板表面,然后刻写笔划,因此字符的每一个笔划的起笔处都带有一个三角形的头,使每一笔划像一个小木楔,因此被称为“楔形文字”。每一笔划的楔头指示出笔划的始末,如,它的基本笔划是横、竖、提、拐、撇、捺。因此符号变成了几个楔形笔画的组合:。楔形文字的读写次序也在发展中发生了改变,最早的象形符号画在小方框中,排列次序多变,书吏用方格分隔词句,几个方格由上到下成为一栏,每栏由左到右排列。在下面这块泥板中符号“拉旮什城”在一个方框中被写出来。
后来,楔形符号的书写不再使用小方框,而是简单地按照读的顺序,每行的读写和现代文字一样从左到右地被写在一横行中。每块泥板文书由正反两面构成,每面按从上到下的次序分为若干行,符号的读写是从上行向下行进行。在下面这块泥板中,拉旮什城名出现在一横行中并且四个符号的次序是从左到右的。
由于文字符号的读写次序由原始的从上到下改为从左到右,原来的文字形状因此向左转了90度。“大麦”的符号变成了这样:。
大麦符号被使用了3000多年。它的形状和书写方式在很多方面发生了改变。上面的右图是公元61年写的泥板,上面有“大麦”的最后的简化字体。
大麦的符号仅是众多楔形符号中的一个。下图以几个常用字为例展示苏美尔文字3000多年的历史和演化过程。
楔形符号不仅仅在书写规则和形状上发生了发展变化,它的功能也增加了。成熟了的苏美尔文字基本上是一种表意文字,其中包括一些表音符代表的虚词。以中文和苏美尔文为代表的表意文字是以表意符为主、表意和表音符混合组成的文字。动词、名词和形容词等实词基本上由表意符表示。和汉字惊人的数量不同的是:苏美尔人造字的原则是尽可能地限制符号的数量(已知苏美尔字符约1800个),其主要方法是用一个符号同时表示几个词义相近而发音不同的词,如“口、牙、鼻、说、词”分别读为:ka, zú, kiri4, dug4, inim,但都用一个符号表示。为了区别同一语义符号表达的不同词,它常在语义符号后附加指示读音的表音符,或在语义符前或后附加表意的“定义符”,即汉字的“部首偏旁”。苏美尔楔形文字的部首和汉字的形符(偏旁部首)功能相同,多数放在声符的左边(前面),少数放在声符的右边(后面)。唯一不同的是,古汉语词汇多是单音节,一个汉字只需要一个声符,就可以和意符合体成为一个形声方块字,而苏美尔语中多音节的词汇有一些,有时一个词需要两个以上的声符,无法成为合体字,如:苏美尔词gis+gu-za(座椅)中的gis(木)部为左形,gu-za=guza为右声,和(中文)木+奇=椅同出于形加声的造字原理。ídIdigna(底格里斯河)的íd=水部(左形)+Idigna(右声),和“水”部+工=“江”同理。uzmusen=uz(左声)+musen“鸟”部(右形),和甲+“鸟”部=鸭的造字法一样。
苏美尔语言的语法特征被称为粘着语。它的词根不变化,依靠在词根上添加前、中、后辍来表示语法作用。和汉语一样,名词和动词是同形的。它的词汇基本上是单音节的,一种物或一个概念由一个符号(字)写出。一些实词或语义符有时被假借为表音的虚词和音节符,如大麦符号“e(she)”一般表示大麦,但偶尔它也可以假借为音符。例如,大麦符号可以用来拼写一个读音中有“she”音节的拼音词“she-er-ku”“一串”(水果)。
在苏美尔人发明了楔形文字后,几千年来,两河流域的书吏每天记录各种各样的信息:神庙活动、商业和贸易、故事神话叙述、私人信件。楔形文字被古代西亚各个民族用来书写自己的语言。
无论是说塞姆语的阿卡德人、巴比伦人、亚述人和迦南人,还是讲印欧语的赫梯人和波斯人,以及语系尚难确定的胡里安人和乌拉尔图人等等都先后借用了这种书写符号记录自己的本民族语言。下面这块石刻上书写的是乌腊尔图语(Urartian,公元前900—前600年两河流域北部的乌腊尔图王国的语言)。
楔形文字的符号的形态或字体演变和我们的汉字类似,也是由图画符号的圆笔向抽象的方笔发展,由图画符的多笔划字向抽象的少笔划字发展。古苏美尔象形字的圆笔划很多,各字大小不一,许多笔划繁多,合体字写得分离,相当于我国的甲骨、金文时期。到了阿卡德帝国时,字体虽仍保留一些圆笔,但字形规范、造型十分典雅,似画似字,从书法美学看是最精美的楔形文字。它相当于我国秦帝国规范化的小篆字。到古巴比伦时期,出于书吏对书写效率的要求,笔划的圆笔已全部消失,字形的笔划被大量简化,类似我国由秦到汉时期的隶书革命。国王的石刻碑铭为了追求艺术效果,仍使用古阿卡德和乌尔第三王朝的典雅古体字,像著名的汉漠拉比法典碑就是用繁体的古体字写成。在日常书写中,新的简体字被大量地使用,大大提高了书写效率。楔形文字的简化过程在以后的巴比伦、亚述各时期仍逐渐进行。尤其是在北方的亚述,最后的简化字不但笔划少而且把斜笔划变成了横笔或竖笔划,和古字体相差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