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言
1.1 为什么要研究合作博弈
在国内的经济管理领域,如今谈论博弈理论已经成为家常便饭。无论是报纸,还是杂志,纷纷显现“博弈”两字,字里行间,总以“赢得了这场博弈”来称赞某方获得的胜利或成果。似乎不用博弈两字就不能体现出该件事情的重要性,也不能突出某人的高明。其实,博弈是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目前国内谈论的博弈论(有时候或者有些地方称为“对策论”),译自英文“the game theory”,通俗地讲,是研究游戏的理论。游戏永远是最广泛的人间活动,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人生何时何处不是处于游戏之中呢?所以,游戏两字贯穿了每个人的一生,并且散播在茫茫宇宙的各个角落。只要是人,没有一个不玩人生道路上的游戏,但是,不能否认能够通晓博弈理论的人却不多。游戏与学术名词“博弈”之间,关系是那样地密切,以致它们完全混杂在一起,使用着同一个名字“game”,然而它们之间又有着天地般的鸿沟,这也许是因为在“博弈”的后面居然还跟着个“论”字。
有关博弈论的研究在国内存在着一定的误区。仅从对它的历史认识而言,大都以为此“论”出自西方,出自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数学家纳什,出自多才多艺的天才冯·诺伊曼,等等。在这个问题上,国内许多专家的认识还真不如“老外”实事求是,西方学者的不少经典博弈论著作中,参考文献赫然标出《孙子兵法》,这篇文献比起任何其他的参考文献,在时间上要早几千年,可见中国人的老祖宗在理论上领先了人家几千年。至于到了现在,我们又不得不从他们那儿“拿来”学习和研究,以便尽力赶上世界新潮流。看来,咱们这些后辈真有些不太争气。不过既然老外很佩服我们的老祖宗,咱们中国人的脸面总算有些风光。另外一个重要的误区在于,有相当一部分人,只要谈到博弈,提及市场竞争,似乎一定是“兵戎相见”、“刀光剑影”,必定要分出输赢。甚至社会科学院某研究所的某“学者”由于认为“博弈论专门研究自私自利人的行为”,从而公然进行“博弈论的批判”(见某年CCTV10的一档节目)。总而言之,他们觉得“凡博弈,一定是理性人(因此,有人认为这相当于自私自利人)之间非合作的斗争”。之所以出现这个误区,除了有些“学者”本身对博弈论知之甚少之外,更多的原因可能与199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颁给了纳什、泽尔腾和海萨尼三位数学家这件事有关,因为该奖项主要表彰他们奠定了非合作博弈的基础。一时间,许多人认为博弈一定是非合作的,或者说精彩的博弈理论一定属于非合作范畴。然而,评定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委员会成员毕竟都是科学家、专家。真正的专家都清楚,博弈理论包含了“合作博弈”和“非合作博弈”两大块,这两类博弈相互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但是又存在着重大的区别而且不能相互替代,在解决世界的矛盾和冲突的过程中,人们追求的目的常常是“合作”,达成合作的协议成为解决问题的关键和手段,合作博弈在处理此类事情方面有着独特的作用。因此,到了2005年,该委员会毫不吝啬地把该奖项颁给了以色列数学家奥曼和已经退休的美国经济学教授谢林以表彰他们对于合作博弈的贡献。尺寸拿捏之精确令人感叹不已。不过,当时在国内很少有人领会这层意义,2006年国内各报纸杂志连篇累牍发表的评论文章中,一意地欢呼“仅隔1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又一次颁给了博弈论”,在有些人的眼中,博弈论得到的待遇至少是“前无古人”,从而得出“作为学科,博弈论具有压倒性的重要地位”的结论。这也许在很大程度上辜负了评奖委员会的一番苦心。
当今世界,充满了形形色色的矛盾和冲突,潜伏着大大小小的危机。为解决这些矛盾和冲突,处理潜在的危机,有关人员就需要凑在一起玩“游戏”。如果任何游戏都是非合作性的“剑拔弩张”,最后的结果常常未必令人满意,有时候甚至让参与博弈的人们感到难堪。纳什均衡的提出曾经使世人大吃一惊,就是因为有些时候均衡结局会让人出乎意料地尴尬。譬如,著名的囚徒困境,作为问题的解,它的纳什均衡就是局中人互相背叛,显然这是一个对双方都不利的结局,因为互相合作(咬紧牙关不出卖对方)对大家绝对有好处。人们自然会提出问题:为什么要放弃对双方有利的合作结局而把互相出卖对方作为问题的解呢?众所周知,博弈论是一门研究理性人的理性行为的科学,倘若存在一个对大家都好但是却不是纳什均衡的结局,局中人不去追求这个结果而宁可忍受纳什均衡的“痛苦和折磨”,那么局中人离“理性”似乎远了一些。好比囚徒困境中的局中人互相合作(不出卖对方)远远优于互相背叛,为什么他们不去争取达到这个结局呢?从结果来看,互相合作似乎更理性一些。当然,非合作博弈的理论会告诉我们,互相合作的结局很有可能发生偏离,然而只要这两个囚徒看到合作之后的光明前景,他们会想办法进行谈判,在谈判的过程中实施“利诱或威胁”等手段,从而达到阻止任何偏离互相合作结局的可能。这一切(包括思路和过程),正是合作博弈理论要解决的问题之一。
所谓合作,并非一定表现为朋友般地亲密无间。例如,战争的双方,谁都没有把握吃掉对方,但是如果坚持打下去又对自己非常不利,最现实的办法就是试图通过谈判达成停火协议,实际上他们寻求的就是“双方合作”。很多情况下,协议可以有不同的版本,虽然每种版本都可以达到停火的目的,从而使每个局中人得益,但是不同的版本将使他们各自的得益有所不同。作为理性人,各方都希望得到最大的利益,谁也不肯做太多让步,于是谈判可能进入僵局。用非合作博弈的术语,就是博弈可能存在许多均衡,如何寻找一个合适的均衡本身是个难题。谢林利用合作博弈的理论提供了一个可能的解决办法,那就是通过“焦点仲裁人”的协调把他们引导到“焦点均衡”。北约轰炸南斯拉夫就是这方面的一个精彩案例,南斯拉夫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尊严,绝对不愿意投降,然而坚持战斗下去,其损失简直不可估量;北约是借着严惩“种族灭绝罪”的名义去轰炸南斯拉夫的,然而,如果在南斯拉夫不肯投降的情况下把它炸平,北约本身就犯了种族灭绝罪,无论从道义上还是在现实效果上都对北约不利;但是,如果单方面宣布停止轰炸,则相当于自认失败,北约无论如何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显然,停火(即合作)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谁都不愿意主动停战。在上海财经大学MBA的课堂上,我们与同学们讨论的结果是必须出现第三者来当“和事佬”。事实上,最后是在俄罗斯的斡旋下,事情终于得到解决,双方达成了各自认为可以接受的停火协议。这里,俄罗斯扮演了“焦点仲裁人”的角色。
从这个例子中可以看到,合作博弈的确为解决矛盾和冲突提供了一种思路和方法。在经济管理领域,人们也能感觉到,合作也许是一个更好的出路。公司之间的竞争,结果并不总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弄不好来个“鱼死网破”,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因此,有关兼并与重组的许多研究已经从非合作博弈转向合作博弈,甚至出现以合作博弈为主进行研究的现象,正是出于合作博弈在解决矛盾和冲突方面有着非合作博弈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在欧洲和北美,很多大学的经济学院目前已经将合作博弈引入研究生教学课程。
对于合作博弈及其研究,有三句话可以总结它的精彩:“与天博弈,听天由命;与地博弈,顺其自然;与人(合作)博弈,其乐无穷。”无论是听天由命,还是顺其自然,不是要求我们一味地屈从,而是要求我们在所谓的“斗天改地”中应该尊重自然界的客观规律,与“天”“地”合作!这三句话,颇有古人所说“顺应天时、地利和人和”的意思,其结果是,对于解决矛盾和冲突,开辟了光明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