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汗到合罕——兼论《元朝秘史》的成书年代问题
一
据《元史·太祖纪》,“元年丙寅,帝大会诸王群臣,建九斿白旗,即皇帝位于斡难河之源。诸王群臣共上尊号曰‘成吉思皇帝’”。《圣武亲征录》所记略同。此处所谓“尊号”实由两部分构成。前者“成吉思”用来拟写蒙语chinggis一词的语音,或许来源于突厥语ch-ingis,译言“强硬的、凶猛的”;但它也可能是突厥语词tengiz(译言“海洋”)的蒙古语读法。而所谓“皇帝”,则必定是某个蒙古语原词的汉语对译语。现在的问题是,这个用来指称大蒙古国最高统治者的蒙古语原词究竟是什么?
志费尼在13世纪中叶写成的《世界征服者史》中告诉我们,萨满巫师帖卜腾格理曾在当时传达上天的意志,赐予帖木真以“成吉思汗”之号;拉施都丁的《史集》重复了这个说法。关于这个问题,《元朝秘史》写道:“虎儿年,……于是对成吉思合罕奉与了罕的名号”。这一叙述包含着某种程度的含糊。帖木真被赋予的正式称号似乎是“罕”,也可以译写作“汗”。然而几乎是在所有的场合,《秘史》在提及这位大蒙古国的缔造者时,又总是称呼他为“成吉思合罕”,而不是“成吉思汗”。白鸟库吉因此曾推断,当日蒙古语对“汗”与“合罕”不甚分别,所以二者经常被混用。但是舒尔曼不太同意此一看法。他指出,在蒙元政治体系之下,理论上只能有一个合罕;然而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在实际上,帝国之内都允许存在远不止一个的汗。
我们知道,不论“汗”与“合罕”在作为外来词进入突厥语之前是否完全等义,以及它们是否具有构词法意义上的联系,它们在13世纪前的突厥语中乃是两个在构词法方面已全然没有联系、而实际上又语义相近的普通名词。如果以此种状况作为考察相关问题的起点,那么我们或许可以说,“汗”出现在蒙古诸部的政治语汇之中,大概要远早于“合罕”一词之被引入。可是由于今本《元朝秘史》基本上把“合罕”当作专用于出自成吉思汗一族的王者之称,而只用“罕”来称呼几乎所有的其他首领或王,遂使上述历史真相变得甚难窥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