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义“文化”：前英国文化研究时期的表述

黄卓越

[摘要] 新的文化概念肇始于雷蒙·威廉斯于20世纪50年代所作的理论阐述，但是如果落实到英国既有的思想语境上来看，“文化”的概念实于威廉斯以前便甚为流行，并已成为解释人们社会生活的一个重要语符。本文主要考察威廉斯以前，也就是在我们所称的“前英国文化研究”时期中，文化的概念得以塑型的过程。本文选择三位人物的著述作为样本，即马修·阿诺德（Matthew Arnold）的《文化与无政府状态》（Culture and Anarchy，1869）、F.R.利维斯（F.R.Leavis）的《大众文明与少数人的文化》（Mass Civilizationand Minority Culture，1930）、T.S.艾略特（T.S.Eliot）的《文化定义的札记》（Notestowards The Definitionof Culture，1948），来考察他们对文化的表述。在他们三人对文化概念的确认中，可以看到一组反差性观念的运动及由此形成的曲线，即人文主义与宗教的交锋；其中，“文化”的概念是他们共同使用并以之表达自己不同立场的关键术语，“文化”为此既是理想的旗帜，也是战斗的口号，贯穿着意识形态的理念。

[关键词] 文化 人文主义 宗教 文化保守主义

自英国文化研究引入中土以后，学术界获得了一个不同于以往或通常的关于“文化”的概念，而我们所称的当代“文化研究”，也是建

立在对这一“新”的“文化”概念的认解基础上的。一般认为，新的文化概念肇始于雷蒙·威廉斯于20世纪50年代所作的理论阐述，即将文化定义为一种“生活方式”（asawayoflife）——这种判定大体是没有疑问的。但是如果落实到英国既有的思想语境上来看，“文化”的概念于威廉斯以前便甚为流行，并已成为解释人们社会生活的一个重要语符，因此，如做进一步的探询，就会出现以下的问题，即在威廉斯以前，“文化”概念的内涵是什么，或说是它是怎样被界义与表述的？这些界义与表述究竟存在着哪些不足，以至于最终为新的文化概念所替代，成了新的文化概念出现的“铺路石”？探讨这样的问题，也就是穷追一种概念史的最初渊源与构型过程，进而也是为了借此而更好地理解新的文化概念得以呈现的历史条件。

固然，在《文化与社会》（Cultureand Society，1958）这本划时代的著作中，威廉斯对19世纪以降英国文化观念的早期演变已做了系统的梳理，并成功地展示了文化这一观念在整体的社会变迁过程中与其他各种思想交织的状况。但是就“文化”而言，这本书的容受范围也是十分宽泛与庞杂的，它所选择的显然不是一种“概念史”的写作方式，而更偏向从“观念史”的方式来处理对象，因此而会将大量非概念化的社会文化思想均纳入到他所描绘的系谱之中，用更为多样化的思想素材来建构出宏大的观念史框架。也正因此，“文化”，作为一个明确的、固定的概念，是如何被前人所定义与确认以及用来指导各种批评的问题，就会在该书的演述中显得比较模糊，甚至于很容易为许多的外部材料所掩埋。

这样的看法当然不是指责威廉斯的著述有什么缺陷，而是想表明，在面对“文化”或“文化研究”时，首先，不止是存在着一种观念史的表述与理解方式，还存在着概念史的表述与理解方式，后者同样是重要的，比如我们当今在文化研究的探索过程中就会面遇“文化”这一概念究竟指的是什么意义等一类的问题，即需要从更为确指的概念史的角度来做出明确的解答。其次，观念史包容了概念史，但有时两者却是有分界的，概念史会更为集中、准确地表达这一概念所负载的核心意义演化的一个过程，而观念史则是将多种相关思想都联结与附加到某一概念上去的一种扩大了的解释，因此，对它的谱系的建构也可引人而异、因事而异，涉及的范围也可大可小等。既然如此，我们可以看到，对一种概念史的梳理也将是十分必要的。

有基于此，本文主要考察威廉斯以前，也就是在我们所称的“前英国文化研究”时期中，文化的概念得以塑型的过程。而既已限定为概念史的研究，那么试图解决的也就是这一时期“文化”这一概念（conception，defi-nition）是如何被界说的问题，或云“‘文化’究竟指的是什么”的问题。这也同时规定了我们所使用的文本，必然是直接提供了确定性概念或术语的那些文本，而不是超出其外做更广泛的挂连与引申。

在下面的讨论中，我们选择了三位人物的著述作为样本，即马修·阿诺德（Matthew Arnold）的《文化与无政府状态》（Cultureand Anarchy, 1869）、F.R.利维斯（F.R.Leavis）的《大众文明与少数人的文化》（Mass Civilizationand Minority Culture，1930）、T.S.艾略特（T.S.Eliot）的《文化定义的札记》（Notestowards The Definitionof Culture，1948）。这几位人物的著述标题，都冠以了“culture”的术语，由此表明了他们对“文化”这一概念的特殊关注及突出的概念化意识，而且从整个前文化研究阶段来看，三位人物思想也是最有代表性的，借助于对之的分析，大体可以看出19世纪至20世纪中英国知识界对“文化”概念进行表述及意义建构的一般路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