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本章小结

德国古典美学时期文论是西方美学文论发展史上的一次重大事件。这不仅在于它首次创立了美学这门学科，还在于第一次充满自信地给出了美的定义，并且真正地深入到美的本质特性、美的来源以及美的作用等一系列问题。如果黑格尔所说的让哲学讲德语不算狂妄的话，那么也正是从这时开始，美学也讲德语了。

从内在的发展脉络来说，德国古典美学时期文论接通了遥远的古希腊的自然朴素的美学，在有关美的来源和本质等问题上，接着柏拉图的美学继续讲，将柏拉图美在理念的说法进行了新的规定，消除了柏拉图理念的神秘和抽象，而将理念规定为主体的自由精神，使美的问题建立在近代主体的自我意识和理性自由的基础上，回到人的自由普遍的精神。这个由康德开辟的所谓“哥白尼式的革命”成为德国古典美学的核心，一直影响到黑格尔著名的美的定义和按照精神的自由而辩证展开所形成的世界的艺术历史。同样，亚里士多德的美学思想特别是关于史诗与悲剧的理论，在德国古典美学这里也得到了重新的思考。席勒和黑格尔都专门深入研究过悲剧，尤以黑格尔的悲剧理论最为独特。从理念的矛盾冲突出发，黑格尔将悲剧解释为冲突双方都具有片面合理性，双方通过激烈的冲突而毁灭，从而使得分裂的理念恢复统一。

除了遥接古希腊美学，德国古典美学时期文论还扬弃了近代英国的经验主义美学理论。英国经验主义美学研究采取了从生理特点和心理反应这些主体感觉的角度研究美学，主要是美感的方法，将美和崇高直接归结到愉快的情感和因恐惧敬畏而转化的快感，开创了从主体感性思考美学的重要传统。这些成果遭到德国古典美学的扬弃，例如康德和席勒，都把感性的愉快作为美学的重要环节，康德对崇高的分析也吸收了博克的观念而作了更具有德国特征的解释。

德国古典美学时期文论将美学规定为由感性通往理性的中介，由此确定了美学在认识论环节上的地位，成为完善人类认识机能的重要环节，更是实现人类精神完善与和谐的得力手段。以感性和理性的和谐融合作为美学的标准状态，德国古典美学也就找到了自己的审美理想和具体范例。由文艺复兴召唤起的古希腊崇拜，在德国得到了最热烈且最持久的呼应。温克尔曼对古希腊艺术典范的经典概括即“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成为德国古典美学的艺术理想，不断回响在席勒、歌德和黑格尔的激情畅想之中，成为衡量其他时代和民族国家丰富多样艺术的标尺。席勒素朴的诗，歌德的古典主义以及黑格尔的美的理想都以感性和理性自然调匀的希腊艺术，包括史诗、戏剧和雕塑，作为后世高不可及的范本。

当然，在陶醉于希腊艺术的同时，德国古典美学时期文论也都坚持发展的观点，强调创作主体的创造精神。这也是启蒙运动和革命精神的一种反映。对创作主体的创造精神的推崇，集中到一点上就是对想象与天才的推崇。康德认识到审美中的想象力的重要性，并把想象与天才等同起来，得出了天才为艺术立法的主张，后来席勒和歌德也充分肯定天才的伟大作用。黑格尔则按照自己特别擅长的辩证思想，既肯定艺术需要天才，又指出天才也离不开艰苦的技术训练和适当的外在机缘，对天才的探讨一步步趋于圆满。

德国古典美学时期文论在鲍姆嘉通确立的美学的双重角色的轨道上行进，一方面作为认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完善了理性主义哲学的体系；另一方面作为艺术哲学，以哲学家的深度和系统，结合艺术家的深刻的艺术领悟，深入到几乎所有艺术领域，讨论了广泛的艺术问题并作出了精彩独特的解答。西方传统中的美学问题和艺术问题在哲学思想的推动下，汇集到这里，经过辩证扬弃和创造性发挥，成为美学史上最光彩夺目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