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北亚草原部族政治文化中的可汗号传统
考察古代北方部族的可汗制度,可以发现所有的可汗都有可汗号,可汗与可汗号不可分离。从柔然到高车到突厥,从吐谷浑到铁勒诸部到契丹,都没有例外。试分述如下。
从社崘到阿那瑰,柔然共有十三位可汗,其中只有第三任可汗步鹿真即位不久为大檀所杀,其可汗号未曾传写下来,其他十二个可汗都有可汗号。兹据《北史》卷九八《蠕蠕传》,分别列此十二可汗之名及其可汗号如下:一,社崘,号豆代(丘豆伐)可汗;二,斛律,号蔼苦盖可汗;三,大檀,号牟汗纥升盖可汗(注:大檀的可汗号,在隋代《郁久闾伏仁墓志》中作莫洛纥盖可汗。见赵万里《汉魏南北朝墓志集释》,北京:科学出版社,1956年,图版第五九九号。);四,吴提,号敕连可汗;五,吐贺真,号处可汗;六,予成,号受罗部真可汗;七,豆崘,号伏古敦可汗;八,那盖,号候其伏代库者可汗;九,伏图,号他汗可汗;十,丑奴,号豆罗伏拔豆伐可汗;十一,婆罗门,号弥偶可社句可汗;十二,阿那瑰,号敕连头兵伐可汗。阿那瑰之后,柔然可汗还有铁伐、登住、库提等人,但国势衰残,典章涣散,早已不为北朝君臣看重,其可汗号亦无由载录(注:关于柔然可汗家族世系传承,可参看周伟洲《敕勒与柔然》一书卷末所附《柔然世系表》,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北史》在记录可汗号的时候,还解释了这些美称的意义,比如丘豆伐意为“驾驭开张”,蔼苦盖意为“资质美好”,牟汗纥升盖意为“制胜”,等等(注:白鸟库吉:《东胡民族考》下编,第71—82页;周伟洲:《敕勒与柔然》,第154—157页。)。
政治文化深受柔然影响的突厥,也保持着在可汗称谓前附加可汗号的传统。综合《周书》卷五〇《异域·突厥传》、《隋书》卷八四《北狄·突厥传》、《北史》卷九八《突厥传》、《通典》卷一九七至一九九突厥条和《旧唐书》卷一九四《突厥传》,可以知道突厥历任可汗中,除了个别因资料残缺外,绝大多数都在即可汗位后得到一个可汗号。突厥第一个称可汗的是土门,他自号伊利可汗,号其妻为可贺敦,这是在政治上不复臣服柔然的明确表示,采用的手段则是在政治体制上学习柔然,以可汗为突厥政体的最高首脑。土门死,子科罗立,号乙息记可汗,又译作阿逸可汗(注:《北史》卷九八《突厥传》对突厥先世有几种不同的记载,一种记伊利可汗死后,“弟阿逸可汗立”;另一种又说:“土门死,子科罗立,科罗号乙息记可汗。”见第3285—3287页。无论与土门是兄弟关系还是父子关系,阿逸即乙息记,同音异译,是没有问题的。这种一号两译的情况,反映了《北史》在编写突厥先世历史时使用了来源不同的材料,所以对突厥起源竟有三种绝不相同的说法。)。科罗死,弟俟斤立,号木杆可汗。俟斤死,弟某为他钵可汗。他钵可汗死,科罗子摄图立,号伊利俱卢设莫何始波罗可汗,简作始波罗可汗(I·塂bara Qakhan),隋译沙钵略可汗,可视为一种异译(注:《隋书》卷八四《北狄·突厥传》记录了沙钵略与隋文帝的往来书信,沙钵略信中自称“伊利俱卢设莫何始波罗可汗”,隋文帝复信中称对方为“伊利俱卢设莫何沙钵略可汗”,可见始波罗即沙钵略之异写,区别在于前者用嘉字,后者则含有贬义。见《隋书》,北京:中华书局标点本,1973年,第1868页。《通典》卷一九七:“其勇健者谓之始波罗。”沙钵略即始波罗同音异译,又译作沙钵罗,车鼻可汗时期有沙钵罗特勤,西突厥有沙钵罗咥利失可汗,皆以勇健为美称。)。沙钵略死,弟处罗侯立,号叶护可汗。处罗侯死,沙钵略子雍虞闾立,号颉伽施多那都蓝可汗。等等不赘。东突厥(北突厥)如此,西突厥亦如此。岑仲勉先生考证室点密即四(肆)叶护可汗,室点密是名,肆叶护是可汗号(注:岑仲勉:《西突厥史料补阙及考证》,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第116—119页。)。室点密之子玷厥号达头可汗,泥利可汗子达漫号泥撅处罗可汗,其他不赘(注:沙畹(Edouard Chavannes):《西突厥史料》(Documents sur les Tou-Kiue(Turcs)Occidentaux),中译本,冯承钧译,上海:商务印书馆,1934年,第1—4页;岑仲勉:《西突厥史料补阙及考证》,第120—129页。)。
与柔然不同的是,突厥政体中往往多个可汗并立,其中只有一个可汗是最高首脑,是为大可汗,其他可汗分据方面,是为小可汗。突厥的多汗制,有学者认为源自高车的大、小可汗并立制(注:薛宗正:《突厥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第88—89页。)。比如他钵可汗时期,他钵自然是大可汗,他立摄图为尔伏可汗,又以褥但可汗为步离可汗,都是小可汗。在多汗并立的情况下,可汗号本身未必具有标识作用。有的学者推测大小可汗的区别在于“可汗”(Qakhan)与“汗”(Khan)的不同(注:韩儒林:《突厥官号考释》,收入韩先生论文集《穹庐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312—313页。)。其实,可汗与汗源于同一个词汇(注:芮传明:《古突厥碑铭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200—204页。),至少在突厥史料中看不到以二者区分多汗制下不同可汗等级的用例。比如他钵死后,摄图(尔伏可汗)立为大可汗,改号“伊利俱卢设莫何始波罗可汗”。这一新的可汗号或许足以表明其地位的变更。从沙钵略上隋文帝表中自称“大突厥伊利俱卢设始波罗莫何可汗”来看(注:《隋书》卷八四《北狄·突厥传》,第1869页。),“莫何始波罗可汗”又可作“始波罗莫何可汗”,“莫何”(bagha)是北方诸族都接受的重要美称,广泛使用在可汗号及其他官号之中。前引《晋书》记陇西乞伏鲜卑的纥干被推为“乞伏可汗托铎莫何”,托铎莫何是纥干的可汗号。《晋书》解释了托铎的意思,“托铎者,言非神非人之称也”(注:《晋书》卷一二五《乞伏国仁载记》,北京:中华书局标点本,1974年,第3113页。),却没有解释莫何。加拿大学者陈三平(Sanping Chen)认为莫何来自古伊朗语的bagapuhr,原意指神之子,与华夏之天子相对应,甚至与天子一词有着共同的远源,这个名号后来经历了贬值(devaluation)过程(陈三平认为历史上这种名号贬值是世界范围内的普遍现象),被北方诸族用于指称部落酋长。(注:Sanping Chen,Son of Heaven and Son of God:Interactions among Acient Asiatic Cultures regarding Sacral Kingship and Theophoric Names,in:Journal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Series 3,vol.12,no.3(2002),pp.289-325.)即使莫何很多时候仅仅是酋长一级的官称,但这个词汇无疑保留了尊贵美称的意义,因而经常用作可汗号的一个重要部分,有时甚至取代可汗号的其他部分,可以简称“莫何可汗”,故后来的叶护可汗又被称为莫何可汗。小可汗升为大可汗以后,往往要改变自己的可汗号,除了前面提到的摄图,西突厥的玷厥作小可汗时号曰达头可汗,后改为步迦可汗(Bilgä Qakhan),等等。而且,小可汗也无一例外地都拥有可汗号,如大逻便为阿波可汗(Apa Qakhan),染干为突利可汗,等等。
出自东部鲜卑的吐谷浑,自有以可汗为部族酋首的传统,前引《宋书》记乙那楼对吐谷浑言“处可寒”,即其显例。据《晋书》,在西秦乞伏乾归时期,吐谷浑主树洛干“号为戊寅可汗”(注:《晋书》卷九七《四夷·吐谷浑传》,第2541页。)。这里的可汗已经是较高级政体的首脑,戊寅是可汗号。树洛干称戊寅可汗的时间,与柔然社崘称丘豆伐可汗的时间,相去不过数年,看不到两者间相互影响的可能,反映了可汗与可汗号相结合的传统,在内亚民族(Inner Asian Steppe Peoples)政治文化中有深刻的历史渊源。史料中偏重吐谷浑与中原王朝发生种种关系的线索,强调吐谷浑接受中原政治文化影响的一面,所以很难见到吐谷浑君主延续了在部族政体内自称可汗的情况。直到六镇乱起,北魏秦陇地区原有秩序崩溃,吐谷浑主“伏连筹死,子夸吕立,始自号为可汗”(注:《北史》卷九六《吐谷浑传》,第3185页。)。此前吐谷浑长期接受南朝诸政权和北魏的封授,到伏连筹时期,“准拟天朝,树置官司,称制诸国,以自夸大”(注:同上。),虽然政治文化受到中原王朝的强烈影响(注:周伟洲:《吐谷浑史》,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18—119页。),吐谷浑政体的成长已经不满足于作为中原王朝的藩附。所以,夸吕趁着北魏对秦陇控制力大大衰弱之机,以可汗代替受自北魏的“使持节、都督西垂诸军事、征西将军、领护西戎中郎将、西海郡开国公、吐谷浑王”,标志着吐谷浑政体已经摆脱藩附地位。虽然夸吕以可汗官称超越“吐谷浑王”,对应中原的“皇帝”,可能主要是效法柔然(注:同上书,第120页。),但是从树洛干的例子看,吐谷浑政体内部长期延续可汗称谓的传统,应当是存在的。无论是效法柔然还是秉承自身传统,夸吕既称可汗,理应有可汗号,可惜史料付之阙如。从夸吕“始自号为可汗”的句式看,此后吐谷浑君主皆称可汗。据《旧唐书》,唐太宗授夸吕孙慕容顺为趉胡吕乌甘豆可汗,后来授慕容顺子诺曷钵为乌地也拔勒豆可汗,而“乌地也拔勒豆可汗”为诺曷钵的子、孙所袭,直到唐德宗贞元十四年十二月(799),吐谷浑后裔慕容复还袭“长乐州都督、青海国王、乌地也拔勒豆可汗”(注:《旧唐书》卷一九八《西域·吐谷浑传》,第5300—5301页。《资治通鉴》分别作“乌地也拔勤豆可汗”和“乌地也拔勤忠可汗”,分见卷一九四唐太宗贞观十年三月丁酉条、卷二〇六则天后久视元年三月条,第6119页、第6546页。)。从唐代授予吐谷浑可汗号的情况看,慕容顺之前的吐谷浑可汗原本必有可汗号。
长期被突厥统治并深受突厥影响的铁勒诸部(九姓乌古斯),在反抗突厥处罗可汗的时候,也建立自己的可汗旗号。《隋书》:“遂立俟利发俟斤契弊歌楞为易勿真莫何可汗,居贪汗山;复立薛延陀内俟斤,字也咥,为小可汗。”(注:《隋书》卷八四《北狄·铁勒传》,第1880页。)“字也咥”《北史》作“子也咥”(注:《北史》卷九九《铁勒传》,第3303页。)。照这个说法,铁勒诸部立契弊部的酋长歌楞为大可汗,号易勿真莫何可汗,又立薛延陀部的酋长(或酋长之子)也咥为小可汗,可汗号漏记。可是《旧唐书》是这样记载的:“铁勒相率而叛,共推契苾哥楞为易勿真莫贺可汗,居贪汗山北;又以薛延陀乙失钵为也咥小可汗,居燕末山北。”(注:《旧唐书》卷一九九下《北狄·铁勒传》,第5343—5344页。)这样,也咥是可汗号,乙失钵才是名字。学者称这个政权为“契苾—薛延陀汗国”(注:段连勤:《丁零、高车与铁勒》,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353—356页。),其大小可汗都有可汗号。出自铁勒并且各自建立政权的回纥、薛延陀,都保持了可汗与可汗号的传统。如唐太宗主动册拜薛延陀乙失钵的孙子夷男为真珠毗伽可汗;夷男死,夷男之子嗣位,号突利失可汗,被夷男少子肆叶护拔灼所杀,拔灼自立为颉利俱利薛沙多弥可汗;后来西逃的薛延陀部众,推举夷男兄子咄摩支为可汗,号伊特勿失可汗;等等。(注:《旧唐书》卷一九九下《北狄·铁勒传》,第5344—5348页。)而回纥自吐迷度称可汗以后,“署官号皆如突厥故事”(注:《旧唐书》卷一九五《回纥传》,第5196页。),政治制度照搬突厥,可汗带有可汗号自是理所当然。据《旧唐书》,唐玄宗时回纥酋长叶护颉利吐发自称骨咄禄毗伽阙可汗,唐玄宗册封为怀仁可汗(注:《旧唐书》卷一九五《回纥传》,第5198页。)。“颉利吐发”,《新唐书》和《资治通鉴》作“骨力裴罗”(注:《新唐书》卷二一七上《回鹘传上》,北京:中华书局标点本,1975年,第6114页;《资治通鉴》卷二一五唐玄宗天宝三载八月条,第6860页。)。此后,回纥汗国以至甘州回鹘时期,回纥(回鹘)的可汗都与唐、五代、宋、辽政权保持了亲密联系,先为兄弟之国,后成父子之国,终为甥舅关系,回纥(回鹘)除自定可汗号外,都由中原政权册封一个可汗号(注:程溯洛:《唐宋回鹘史论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82—101页。)。1890年发现于蒙古鄂尔浑河(Orkhon Gol)西岸九姓回鹘牙帐城(Kharabalgasun)南的三体文(粟特文、汉文、突厥文)《九姓回鹘毗伽可汗碑》(注:关于《九姓回鹘毗伽可汗碑》的位置,有学者介绍说在“柴达木河畔”。其实回鹘牙帐城(Kharabalgasun,意即黑虎城)周围并没有一条柴达木河,该城的东面是自南向北流的鄂尔浑河。我于2004年和2006年两次到此地及附近地区考察,疑所谓“柴达木河”其实是指突厥毗伽可汗和阙特勤碑东北的柴达木湖。),其汉文题作《九姓回鹘爱登里啰汨没蜜施合毗伽可汗圣文神武碑》,汉文部分就记录了回鹘可汗名若干,都有详细的可汗号(注:王国维:《九姓回鹘可汗碑跋》,载《观堂集林》卷二十,北京:中华书局影印本,1959年,第989—998页。又可参看程溯洛《唐宋回鹘史论集》,第102—116页。)。
契丹历史上很早即称可汗,武则天时期的李尽忠,自称“无上可汗”(注:《旧唐书》卷一九九下《北狄·契丹传》,第5350页。)。无上是可汗号(不知是借用汉文原文语音还是汉文翻译)。据《辽史》卷六三《世表》,在耶律阿保机之前,迪辇俎里(李怀秀)为阻午可汗,屈戍为耶澜可汗,习尔为巴剌可汗,钦德为痕德堇可汗。(注:《辽史》卷六三《世表》,北京:中华书局标点本,1974年,第955—956页。)阻午、耶澜、巴剌、痕德堇都是可汗号。契丹族传说中的先世可汗有奇首可汗、胡剌可汗、苏可汗、昭古可汗等(注:同上书,第950页。),都只有可汗号而不存姓名。今本元修《辽史》记耶律阿保机于唐天祐四年(907)继痕德堇可汗,“设坛于如迂王集会埚,燔柴告天,即皇帝位。尊母萧氏为皇太后,立皇后萧氏。北宰相萧辖剌、南宰相耶律欧里思率群臣上尊号曰天皇帝,后曰地皇后”(注:《辽史》卷一《太祖纪》,第2页。)。据此,阿保机即位之始即称皇帝,而没有继承痕德堇可汗的可汗职位。可事实上,九年以后,阿保机再次举行了“即尊号”的盛大仪典。神册元年(916),在龙化州,“迭烈部夷离堇耶律曷鲁等率百僚请上尊号,三表乃允。丙申,群臣及诸属国筑坛州东,上尊号曰大圣大明天皇帝,后曰应天大明地皇后。大赦。建元神册”(注:同上书,第10页。)。然而,据叶隆礼《契丹国志》,只是到了神册元年,“阿保机始自称皇帝”(注:叶隆礼:《契丹国志》卷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页。)。可见天祐四年那一次,阿保机并没有称帝,而只是继承痕德堇称可汗。《辽史》所谓“天皇帝”,《契丹国志》记作天皇王,天皇王应当就是“天可汗”,“天”乃是可汗号(注:关于“天可汗”,请参看本书《从可汗号到皇帝尊号》一章。),当然“天皇王”三字都是汉文的意译。辽太宗以下诸帝,不再见可汗称号,而只有类似唐宋诸帝的皇帝尊号。可是辽天祚帝被金人俘虏后,耶律大石建立西辽时,“号葛儿罕,复上汉尊号曰天祐皇帝”(注:《辽史》卷三〇《天祚皇帝纪四》,第356—357页。)。《辽史》所附《国语解》,解释葛儿罕为“漠北君王称”(注:《辽史》卷一一六《国语解》,第1541页。)。葛儿罕,《元史》或作阔儿罕(注:《元史》卷一二〇《曷思麦里传》,北京:中华书局标点本,1976年,第2969页。),或作鞠儿可汗(注:《元史》卷一二四《哈剌亦哈赤北鲁传》,第3046页。),皆同音异译。在波斯史学家志费尼(Ata-Malik Juvaini)的《世界征服者史》中,葛儿罕记作菊儿汗(gür-khan),并解释曰“即众汗之汗”(the khan of khans)(注:Ala-ad-Din Ata-Malik Juvaini,The History of the World-Conqueror,translated from the text of Mirza Muhammad Qazvin by John Andrew Boyle,vol.I,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1958,p.354.亦请参看中译本:志费尼《世界征服者史》,何高济译,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417页。)。罕即可汗,葛儿或菊儿,是可汗号。学者一般认为这是“采用突厥称号”(注:李桂芝:《辽金简史》,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40页。),“因为他的臣民绝大多数是突厥语部民,……处于突厥语部落聚居的地方,称‘汗’是随乡入俗”(注:魏良弢:《西辽史纲》,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41页。)。这是忘记了可汗一词早就进入契丹语社会,契丹先世皆称可汗的事实。
契丹之后的内亚民族,也多以可汗为政体元首称号。对于契丹以后内亚部族可汗号的种种事实,本文不复赘述。只举两个最著名的例子:金章宗泰和六年(1206)蒙古人铁木真被推举为成吉思汗(Činggis Khan),明万历四十四年(后金天命元年,1616)满族人努尔哈赤被尊奉为承奉天命覆育列国英明汗,“成吉思”和“承奉天命覆育列国英明”都是可汗号。又如西夏诸帝在庙号、谥号、皇帝尊号之外,还有所谓“城号”。(注:李范文:《西夏皇帝称号考》,收入李范文《西夏研究论集》,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76—99页。)其庙号、谥号与尊号自然是学习唐宋(注:关于皇帝尊号之制度文化渊源,请参看本书《从可汗号到皇帝尊号》一章。),而城号也许就本于党项的部族传统,也就是源于可汗号与官号的古老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