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以文字掌握世界
史作柽曾在《哲学人类学序说》一书中曾提到:要探索全人类之历史文明必须通过对文字的省察来。他认为:
1.人类在历史的演进中,会不断发展其追求终极内容的方法。
2.所以我们可由方法来看历史。
3.方法有一“三元性之序列”,即单一符号、文字、纯形式。
4.其中,又以文字最为重要。欲观人类文明,唯有把握文字。因单一符号,并无纪录历史之可能;纯形式之科学,本身具有反历史之性质,亦不能与整体之历史直接关联。能够纪录、成形,并有前瞻性创造之可能者,其关键皆在文字。整个文明的形成、说明、纪录与批评,亦皆以文字出之。
5.一切属于创造或历史之真正起始的问题,也都与文字或文字之创始有直接而必然的关系。故观史解史的方法性之基础,在于文字。
6.文字的创造,代表人类以自由而创造的心灵,进行了对“观念如何表达”的探索。所以,观察文字如何被创造,也就了解了文明创造之真象。
7.古人亦尝探究文字之始,所谓探求本义,即在求文字之始之心、求文字得以建立的原则。
8.文之始创,由于不可知的创造性心灵。所以要探究它,便不能求之于已成系统的文字。因既成系统的文字,很难说哪一个字是其他字的原因或来源。
9.既然如此,便只好推想有一“单一文字”。此即在文字系统尚未建立之前的图画文字。彼非系统文字,但蕴涵了我国文字造形之理。
10.这个理,就是图像。我国的文字系统,即是一象形性的文字系统。
11.但上古人类文明都有象形,何以独我国以象形发展成一系统性文字,并以此形成一伟大的古典文明。可见其象形并不只是单纯的依类象形,而必有其所以如此象物的内在性观伟大的古典文明。可见其象物并不只是单纯的依类象形,而必有其所以如此象物的内在性观念。
12.古人曾经推究字源,想象文字始创时有穗书、鸟书、龟书、龙书之类。若研究他们所说,可发现其所含之观念即为“自然”。自然,可能即是当时所有传说中,文字得以成立的真正内在性观念。
换句话说,史作柽是企图透过对文字之真始的探究,来讲明历史文明的创造性。他的哲学人类当然与道教思想不一样,但是他要说明历史之真始真创时,会想到从文字去掌握;说文字,又推溯到一切甲骨金文系统文字之先的图书文字(单一文字);且云此文字所依之理即是自然。这种思路,却与道教甚为接近。我们能不能说:道教之所以要提出这种天文自然创生说,也就是基于对历史文明之创造性的理解与说明?
从道教诸天书真文的故事面看,这些神话确实悠邈无稽。但它可能是一种对文字及文明创始的理论说明,而非事实描述。正如史作柽所说的“单一文字”,究竟系陶文或其他何种文字,并不重要,因为“它完全是由于一种理论上的要求而来”。为了要说明历史文明之创始意义,道教也用天开文字、自然创生或元始作等,来说明整个文明如何具体展开。这种文,也不是任何系统文字,但它包蕴了以后一切文字乃至文明的成立之法。它内在性的观念,也是自然,因此它系于虚无中自然生立。这种文字,“文势曲折”,或显现为一种人鸟山之类的图形,可见道教也是把“象形”视为文字的基本理则。
由于这种追究文字之始的活动,乃是人类对其本身历史的一种反省,希望能对历史之事实有一理论上的说明,故这种理论的提出,是人文之必然,犹如孔子系《易》,推造字于伏羲。这些推求,旨非考古,乃在于求创造之几,因此不能从史迹上看这些理论,而应从其探溯创造的理趣上去了解。一切神话性的说辞,亦均为一修辞策略,意在强调此不可名状的创造,藉悠邈荒唐之言,寄其情、阐其义而已。无论史作柽的探求文字真始之活动,或道教的说法,基本上都是如此。
但是,为何文明创之几的探索,要由追究文字之始来着手呢?从历史上看,求始之活动,倘为人文之必然,为何其他民族或宗教并不曾发展出这样的天文说?只有中国本土的道教,才特别凸显文字的地位与意义;也只有中国的哲学家如史作柽者,才会坚信:“观史解史的方法性之基础若的文字,那么果以全人之方式而呈现其历史之真义者,唯中国能之。”这是什么道理?
这不能不说是中国本有的文字信仰有以致之。文字崇拜与单纯拜物信仰不同。它涵有“自然”的观念,更涵有以文字为方法以观史观世界的方法意识。所以,对文字本身的把握,便是一种方法学的掌握;对文字的理解,其实就等于对世界的理解。而文字的神秘力量,就在于它被认为是真正把握历史文明之创造真几的唯一方法;就在于文字之创生,便代表了一切人文(或包括天文地文)创生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