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级分化与代际分裂：欧洲福利国家养老金政治的比较分析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第1章 导论

一、阶级分化与代际分裂

在过去的四十年里，公共养老金如无特殊说明，本书以下提到的养老金皆指公共养老金（public pension）。关于养老金改革的技术问题的概述，可参见F.Modigliani and A.Muralidhar, “A Primer on Pension Reform”,“A Taxonomy of Pension Reform Issues”, Rethinking pension refor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4; World Bank, Averting the Old Age Crisis: Policies to Protect the Old and Promote Growth,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4；关于养老金的发展历史，可参见C.Arza and P.Johnson.“The Development of Public Pensions from 1889 to the 1990s”, In Gordon L.Clark（eds.）.The Oxford Handbook of Pensions and Retirement Incom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6。的改革一直是欧洲福利国家紧缩（the Retrenchment of Welfare State）P.Starke, “The Politics of Welfare State Retrenchment: A Literature Review, ”Social Policy and Administration, Vol.40, No.1,2006; P.Pierson, “The new politics of the welfare state”, World Politics, Vol.48, No.2,1996, pp.143-179.的核心议题。人口老龄化和经济增长速度的下降使得各国的养老金体系都面临巨大的财政危机。而来自全球化和欧洲一体化的外部冲击，更进一步加大了这个福利体系面临的压力。在福利国家的所有社会支出中，养老金是最大的一部分开支，一般都要占到总福利开支的五分之一到二分之一，GDP的5%到10%World Bank, Averting the Old Age Crisis: Policies to Protect the Old and Promote Growth,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4; G.Bonoli, The politics of pension reform: institutions and policy change in Western Europ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0.。养老金开支已成为福利国家财政危机的主要原因，所以也就成为大多数政府调整福利体系的主要目标。然而，养老金缩减对不同个体产生了不同的福利影响，所以改革也引起了大量的政治冲突，带来了尖锐的政治经济问题P.Pierson, “Coping with permanent austerity: welfare state restructuring in affluent democracies”.In P.Pierson（eds.）, The New Politics of the Welfare State,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1.。

如图1-1,1988年与2000年预测趋势图比较，各国2000年的养老金占GDP的比重较1988年预测急剧下降2000年最糟的情形也比1988年预测的要好，因此，尽管有人口老龄化的严重威胁，公共养老金的开支预测还是实质性地发生了缩减。。尽管存在横向的差异，但各国二十年间在养老金领域的福利缩减已经成为事实。如此巨大的福利调整，必然引发激烈的分配政治冲突，人们不禁要问：在这些福利缩减背后，社会中哪些特征人群的福利受到了影响？这些人群为何未能采取有效的政治行动来抵制这些损害使之利益受损的改革？各国国内的政治分化与冲突形式是相似的吗？为什么有时以阶级为基础的工会是抵制缩减的主角，而有时工会却默认甚至配合政府缩减政策？为什么在有的国家特殊代际的养老金游说团体活动频繁，而在有的国家却几乎看不到这样的政治活动？

图1-1 公共养老金开支预测（占GDP百分比）

数据来源：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ion and Development（OECD）, Reforming Public Pensions, Paris, OECD,1988; Economic Policy Commitee, Budgetary Challenges Posed by Aging Populations: The Impact on Public Spending on Pensions, Health and Long-term Care for the Elderly and Possible Indicators of the Longterm Sustainability of Public Finances.Brussels: European Commission,2001．线图改编自M. Schludi, “The Politics of Pensions in European Social Insurance Countries”, MPIFG Discussion Paper,2001, p.10。

注：本趋势比较图主要列举了意大利、德国、法国三个国家，还列出OECD国家平均值、瑞典作为参考；未加入相对处于最低水平的英国数据。

虽然养老金改革的获益者和受损者之间的政治冲突一直存在，但是主导这些冲突的政治联盟的特点却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迥然不同。也就是说，养老金问题造成的社会分化各不相同。在养老金改革的政治经济分析中从比较政治经济学视角讨论养老金改革的专项研究有：G.Bonoli，The politics of pension reform: institutions and policy change in Western Europ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R.Holzmann，et al,（eds.），Pension reform in Europe: process and progress，Washington，D.C.，World Bank,2003;P.Marier，Institutional Structure and Policy Change Pension Reforms.Ph.D.Dissertation,2002; M. Schludi，The Reform of Bismarckian Pension Systems: a Comparison of Pension Politics in Austria，France，Germany，Italy and Sweden.Ph.D.Dissertation,2003; S.Uebelmesser，Unfunded Pension Systems: Ageing and Migration，Elsevier,2004。，关于政治冲突中到底是阶级分化还是代际分裂起主导作用的辩论由来已久。阶级分化观以收入高低来划分界限，认为养老金的改革主要是高收入者与低收入者的冲突长期以来，“阶级”这一概念本身就充满了诸多学术与意识形态层面的双重争论，相关综述可参见Giddens，A.，The Class Structure of the Advanced Societies.London: Hutchinson,1973;Giddens，A.and Held，D.（ed.），Classes，Power，and Conflict: Classical and Contemporary Debates.London: Macmillan,1982; Lipset，S.M.，Political Man: the Social Basis of Politics.2nd ed. Heinemann: London,1983; 〔法〕雷蒙·阿隆：《阶级斗争：工业社会新讲》，周以光译，译林出版社2003年版；〔澳〕马尔科姆·沃特斯：《现代社会学理论》，华夏出版社1998年版；〔美〕戴维·格伦斯基：《社会分层》，华夏出版社2001年版；〔英〕戴维·李等：《关于阶级的冲突：晚期工业主义不平等之辩论》，姜辉译，重庆出版社2005年版。鉴于这种情况，本书选择只在最简单的学术意义上使用这个概念，即根据收入的高低来划分“阶级”。具体界定可参见下文对“改革无关收入”的讨论。；代际分裂观则以年龄高低来划分界限，认为随着老龄化的发展，冲突已经变成了老年人与年轻人之间的冲突。那么，为什么有时阶级分化主导，而有时代际分裂主导呢？换句话说，政治冲突中的社会联盟到底是依据什么来划分界限的，这是本书的中心问题。

总的来说，本书将通过关注福利国家社会内部的家庭养老（family support for the elderly）在本书中，“家庭养老”狭义地限定为“家庭关系内子代对父代提供的福利支持”。这种福利支持包括物质转移、照料服务、情感性支持，本书是用“家庭户变异指数”来间接测度欧洲各国的家庭养老强度。详细定义与操作化过程参见第3章的专门讨论。来修补这个认识缺口。如果家庭养老强度较高，那么养老金体系的代际不平等就会被家庭内的福利转移部分消解掉，家庭外的阶级分歧更容易成为政治斗争的主题。如果家庭养老强度较低，家庭之间不存在明显的福利再分配，那么代际不平等更容易在养老金改革中爆发冲突。这个分析方向的探索对于养老金政治乃至福利国家紧缩的政策分析具有新颖的启示意义，它揭示出社会中形成的、以影响政策制定为目标的不同政治联盟主要是由福利国家社会内部的家庭养老的强度所决定的。简单地说，当养老金改革影响到福利体制中不同代际的个体时，该个体最终会采取哪种立场，取决于个人在家庭内部转移福利的可能性。

下面，本章先梳理阶级理论与代际逻辑的相关文献，再介绍和评价从制度主义出发的理论综合。然后，再从“家庭—国家”的视角提出一个瓦解这种传统理论分歧的新假设，并由此推导出一个演绎模型。在此基础上，再进一步概括出对不同形式的社会联盟的理论预测。在这个过程中，本章强调在老年保障中家庭与国家福利角色的相互混合（the welfare mix between family and state），正是这种混合导致来自家庭内部的关系决定了个体对国家养老金改革的态度，并最终影响到不同社会联盟的形成。最后，本章将对全书的安排做一个简要介绍。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