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缩略词语的差异与融合
第一节 两种不同类型的缩略词语
四地词汇有多方面的差异,其中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在缩略词语上的种种不同。关于这个问题,讨论的人已经不少,但是仔细想来,实际上还有这样一个困惑:对台港澳三地十分多见的缩略形式如何定性和归类,对它们与内地缩略词语的最主要差异如何准确表述?其实,这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我们对四地缩略词语的差异还缺乏从相对宏观角度把握和系统化梳理的手段。由此想到,能不能建立一个新的分类系统,争取把现有的各种缩略形式都纳入其中,这样既有利于在一定程度上重新认识现代汉语缩略词语的范围及其规范等问题,又有助于对某些相关争议的解决,同时还可以用来更好地概括和说明四地缩略词语在产生机制和使用特点等方面的差异。
循着这一思路,本节打算先从“类型”入手,对现代汉语缩略词语进行另外角度的分类,在此基础上,再探讨四地缩略词语的差异。
一、 现象及问题
缩略是现代汉语中一种十分常见的用语造词形式,人们一般认为它“是一种语言符号的再符号化,……是以某个词语(语言符号)为基础,从中抽取部分形式,构成一个等义的、在内部结构可以不加解释的简短形式,即一个新的语言形式,来代替原语言形式。”(俞理明,2005:159)
长期以来,学界虽然对缩略词语的很多方面未能完全达成共识,但是对于作为缩略基础的语言符号的认识却是相当一致的,即它应当具有相当的稳定性和常用性。王吉辉(2001:29)说:“能作为原式的音节形式既可以是具有典型固定性质的词汇单位,也可以是那些虽算不上固定性,但总能互相挨连地经常在一起出现、以一个整体为社会各方面所使用所理解的音节形式。换言之,音节形式之间挨连的经常性是原式应具备的一个前提条件。在这一点上,我们赞成张庆云先生的意见:‘(原式)不是一次性超词组合体,而应具有某种程度的定型性,具有复呈性’。”至于为什么是这样的,书中接着说:“自由词组显然不能产生出缩略词语——对临时、自由组合的音节形式来说,因其不会经常反复地被人们用到而自然无须对它们进行缩略。”因此,某些已经出现的这样的形式,被他看作生造(王吉辉,2001:197),而王吉辉的老师刘叔新也说:“不固定的言语自由组合就根本不是需要缩略的语言单位本原形式,谈不上缩略的问题。”(刘叔新,1990:104)
不过,也有人不太同意上述观点,并在此基础上给出了缩略词语的定义:“对现代汉语中目前仍在使用的音节较长的词语采用减缩法而形成的词语。”(曹炜,2009:118)其实,这个定义中的“仍在使用的词语”本身已有“固定”“稳定”这样的内涵,因此在我们看来与上引观点并无实质性的不同。
明确了这一点,也就明确了一般研究者所认同的原式与缩略词语之间的关系:原式在先,缩略在后,二者有派生和替代关系,并且这一点应该是可以证明的(比如后者显系前者的“简称”,原式有较多以至于很多同时代的具体用例)。
根据以上认识和表述,我们可以总结、归纳出缩略词语得以成立的两个最基本条件(当然还有其他条件,因与本论题关系不大,此处不拟讨论):一是有一个先于缩略形式的原式,二是原式必须在某种程度上具有定型性和常用性。
然而,如果坚持上述两个条件或标准,那么有不少缩略词语的“身份”(或者说“资格”)就值得怀疑了。比如,袁晖、阮显忠主编的《现代汉语缩略语词典》(语文出版社,2002年版)中有以下的词条及释义:
报业:报纸出版业。
便民:方便人民群众。
步道:步行道路。
首试:首先考试。
比如第一个词条,有谁能证明、又怎样去证明“报业”是“报纸出版业”的缩略,而后者不是前者的“扩展”?换句话说,二者到底哪个在先?另外,即使能够证明后者先于前者,那么它是否符合上述第二个条件,即有定型性和常用性?其他各条其实也都有同样的问题,而就我们所见,对人们曾经提到、一些缩略语词典已列为词条的很多词语,我们也都可以提出这样的问题。
我们2011年6月21日在中国新闻网(http://www.chinanews.com/)进行新闻搜索,试图来对上述问题作一个初步的回答。以下是我们检索到的包含上述词语及其释义形式的文章数:
两组统计数字的对比,使我们对上述问题趋向于给出否定性的答案。
以上几个释义形式中,只有“方便人民群众”似乎多见些,但是主要用于“方便人民群众出行/购物/投诉”等形式中,如果单独使用,往往也与“提高办事效率”等作为上下文一并出现。
那么,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缩略形式流行后,原式已经或趋于消失?应当说,这样的情况可能会有,但不会很多。以下是我们同时检索的可以作为对照组的典型缩略词及其原式的数据:
其实,上边列出的几个释义形式可能还有一个比较大的问题:基本都不具有可以证明的唯一性,而这也应当是它们的“身份”可能遭人怀疑的重要原因之一。比如,虽然《现代汉语词典》就以“报纸出版业”来解释“报业”,但是我们却检索不到前者的用例,倒是可以看到与“报业”等值的“报纸行业”,例如:
(1) 报纸、电视、广播等等各有职能,互不侵犯,即便有竞争,也是内部的竞争,比如报业竞争,就是报纸行业内的竞争。(《北京晨报》2011.3.8)
此外,还有与“报业/报纸行业”意思相同的“报纸业”,例如:
(2) 2010年对于报纸业似乎是很好的一年。与往年同期相比,今年的降幅比例从两位数下降至一位数;近年来遭受大幅裁员、严重受困的报纸行业其衰退趋势终于趋于缓和。(同上2011.1.7)
再比如“首试”。“首先考试”的用例没有看到,但是却有可以与“首试”互换的“首次考试”。《福州晚报》2010年12月14日有一则报道,标题为《国际注册汉语教师资格考点落户福州 明年1月首试》,而正文的第一段则是:
(3) 记者昨天获悉,IPA国际注册汉语教师资格证考务中心最近已在福州成立,并开始接受考生报名,将于明年1月22日在我市举行首次考试。
另外,我们还检索到一些“首日考试”的用例,如“杭州考点的两个考场,共有9000余名考生参加了首日考试”,它也未尝不可以“压缩”为“首试”,或者换过来说,“首试”也未尝不可以“扩展”为“首日考试”。
还有“便民”,如果说它的意思是“便利民众”,就一定不对吗?实际上我们在中新网上也检索到一些这样的用例,说明它也有一定的稳定性和复现率。
当然,我们做这样的求证,并不是想说明《现代汉语缩略语词典》给出了错误的“原式”,从而误释了词义,而是想指出一个带有根本性的问题:对于缩略词语,其实有两种不同的释义方式,以前边列举的词语为例,则为:
方式一:初级中学→初中
方式二:报业→报纸出版业
方式一是由原式向缩略形式“顺推”,结果应当是唯一的,即可以建立起原式与其缩略形式之间真实可靠的可互换关系;方式二则基本是颠倒过来的“逆推”,结果往往是或者不具有唯一性,或者有某种不确定性。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样方向性的不同?我们认为其实是反映了缩略类型的差异(详后)。
在当今的台湾地区国语中,后一类缩略词语更为多见,如“精实(精致充实)、廉宜(低廉适宜)、稳顺(稳健顺利)”等,对此我们也做了类似的求证工作。我们于2011年6月24日在台湾联合报系知识库网站(http://udndata.com/ndapp/Index)进行了相关的检索。据介绍,该网站是一个提供包括该报系的《联合报》《经济日报》《联合晚报》《民生报》《星报》等1951年创刊至今完整新闻的数据查询平台,共有1108万笔资料。检索结果是:
二者的数量对比如此悬殊,甚至是有无之别,这就使人很难把后者看作前者的原式。既然如此,那么按上述已有的认识,前者也就很难算作缩略词语了。然而,在相关的研究中,许多人都把这类词语看作缩略形式。比如,杨必胜(1998)在讨论台湾简缩词时,就列举了许多类似词语,仅动词类就有“简并(精简合并)、宣示(宣布指示)、访视(访问探视)、查报(调查报告)、核备(审核备案)、研议(研究议论)、研发(研究开发)、研商(研究商量)、研拟(研究草拟)、裁示(裁决指示)、体认(体察承认)、检肃(检查肃清)”等,而李亚明(1998)所列大量的“港台复合缩略词语结构”也几乎都是此类。
上引“报业、精实”等大致有以下三个共同特点:
第一,形式与一般的缩略词语完全相同,并且也可以“放大”或“扩展”为某一个或几个相对复杂的同义形式;
第二,可能并没有一个能够确切证实的出现在前、与之完全对应的原式,即使有,往往也不具有定型性和常用性;
第三,其中相当部分有一定的类推性,即往往可以归入某一词族,如“报业”可以归入“工业、农业、渔业、林业”等中;“首试”也显然与“初试、复试、面试、口试、笔试”等出于同一个“词语模”;而上引杨必胜所举例子中的几个“研—”,也形成了一个词族。关于这一点,于根元(2003)说:“缩略语的创造,多数具有类推性,即创造了一个缩略语后,可以类推出一群成族的缩略语。”丁秀菊(2003)也就此举例说,比如由动词“导引”的主要语素“导”加上其他动词性语素就可以构成“导游、导播、导购、导读、导医、导视”等多个新缩略语。
现在的问题是,以上三点,使得上述词语与典型的缩略词语同中有异,那么,它们到底算不算缩略词语?如果算,是否可以与后者归入同一类型?
王吉辉(2001:65)认为,算与不算,以是否有先出现的原式为准,有就算,反之则不算。不过,是否有可靠的原式有时并不太好确定和把握,所以吕叔湘在这个问题上就有些犹豫不定,他说:“有些组合处于一种中间状态或模糊状态,可以说有相应的完全形式,也可以说只是一种‘释义’,它不是由此省略而成的。”(吕叔湘,1963)
然而,更多的人对此似乎不持异议,特别是以新词语为研究对象的人。上引于根元的观点即是如此,再比如有人说,既然“扫黄”是缩略语,那么由它“顺推”得来的“治黄、贩黄”等自然也是。(徐丽华,1994)有人还就这一点进一步说道:“由于构成缩略语的常见方式有限,所以容易出现仿造现象,仿造多了,有些缩略语会形成一种类似于‘词族’的关系,……既然结构相同,表意方式一样,就无法简单地肯定了甲却否定掉乙,或与此相反。”(顾设,1989)
更多的人往往在举例时涉及这类词语,也都未持异议。比如李如龙(2002)在谈到可以归入“修辞转化”造词法的还有缩略词和半音半意的外来合璧词时,对前者就举了“酒驾、考研、考博、入世”等例;王立(2000)也说,“近年来各种传播媒体(书刊、广播、电视、网络)出现的由四字词语简缩而成的双音节词越来越多,如‘关爱’(关心爱护)、‘尊爱’(尊敬爱护)、‘关涉’(关联牵涉)、‘拥堵’(拥挤堵塞)、‘情商’(情绪商数)、‘航母’(航空母舰)、‘科考’(科学考察)、‘彻查’(彻底检查),等等,并且纷纷为广大群众效法使用。”很显然,这些例子中有一些就属于此类。此外,目前能够看到的各种缩略语词典也都收了不少类似的词语。
综合各方面的情况以及学术界的一般看法,我们的意见是:如果完全符合上述缩略二条件的可以称为典型缩略词语的话,那么不完全相符的不妨认为是一种非典型的缩略词语。这应该是缩略词语的两种不同类型,就创造机制和使用目的来说,前者我们称之为“用语的缩略”,而后者则是“造词的缩略”,二者的区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略同于郑阳寿(2001)所说的语言缩略语与言语缩略语。
二、 用语的缩略与造词的缩略
本部分中分别对上边提出的两个概念进行讨论。[1]
1. 用语的缩略
所谓“用语的缩略”,就是着眼于对已有相对固定的语言形式(通常就是上述具有定型性和常用性的原式,它们以“超词”组合为主,可以简单地用“语”来概括)的便捷使用,经过对原式的缩合与截取等而最终形成的化长为短的形式。传统意义上的典型缩略词语即指此类,而上述人们对缩略词语的共识,以及由此而归纳的两个最基本条件,自然也是针对此类而言的。
这一类型的缩略词语,它的立类基础以及成立条件与特点等,此处均不拟讨论,这里我们只结合已有认识,为了下文称说四地缩略词语差异的方便,按形式上较为明显的差别,把它们分为以下三类:
一是简缩形式,主要通过对原式的缩合与截取而实现,前者如“北大”,后者如“清华”,是最为多见的缩略形式;
二是数字略语,由保留并列各项的共同词/语素,再加上表明项数的数字(有时带量词)组合而成,如“三讲”“四个现代化”(二次缩略为“四化”);
三是合称,由并列各项(通常是两项)合并共同成分而成,有人称之为“共项缩略”(丁俊苗,2009),如“中小学(中学、小学)”等。
以上三类中,只有第一类与下文将要讨论的造词缩略发生关联,因为它们中的多数在形式上完全相同。
上文提到“顺推”,也可以理解为由某一确定的原式到它的缩略形式的正向发展,这种联系一经确定,即使再逆推,结果仍不会变。
2. 造词的缩略
我们把造词的缩略表述为,不与某一相对固定的原式严格对应的、利用缩略性构词材料构成的与多数用语缩略形式相同的组合形式。
丁俊苗(2009)指出,在缩略、字化以及在字化的基础上形成字族的整个过程中,存在性质不同的两个层次,一是缩略、一是构词。这虽然是就对缩略语素的使用来说的,但却对我们很有启发。实际上,很多研究者都是从“构词”或“造词”的角度来讨论、分析和说明此类缩略词语的。比如司徒允昌(2001)说,“用简缩法构成远义并列的合成词的确是越来越普遍了。如将‘整顿和改革’简缩为‘整改’、将‘展览和销售’简缩为‘展销’、将‘推荐和介绍’简缩为‘推介’。……这种从双音节词中提取词素构成新词的思路,还造成了联合式合成词的‘换素’现象。比如,把原来的‘创立’说成是‘创设’,即根据‘设立’这个词,将‘立’换成了‘设’。……换素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追求变化,追求新意,但与此同时也就创造出了一个新词。”贺卫国(2010)把此类形式称为“拼词”,认为是一种“通过提取某个临时性短语中的部分汉字形成的全新组合”,而侯昌硕(2004)则就台湾地区国语中的此类形式总结说,“台湾国语的两字缩略语,看上去更像一个词,也就是说缩略语词化的程度比较高。”
简单地总结一下,就是这种类型的缩略不以对某一具有定型性和常用性的较为复杂语言形式的简略化使用为目的,而是着眼于创造一个新的、具有“浓缩”性的新词形,来表达一个相对复杂、完整的意思。
关于这类词语的特点,前边已经开列三点。如果把造词的缩略形式看作“词”的话,则有两个下位分类:
一是固定词,指的是有一定复现率的、有可能、甚至已经或基本已经成词的缩略形式。其造成原因大致有二:一是表义趋于固化,即组成部分之间联系相对密切、组合关系相对稳定,如“关心爱护、研究开发”等;二是它们往往都可以纳入某一词族之中,换句话说,它们的固定性,与造词的类推性有密切关系:因类推而生,因类推而易于被人们理解和乐于使用,因类推而易于被整个词汇系统接受。
二是临时词,指的是那些完全或基本不具有上述特点和表现的、带有临时性和偶发性的形式。造成两类差别的根本原因,在于是否具有一定的复现率,而是否具有一定的复现率,则取决于所含的“并列远义”是否有经常性的表达需求。也就是说,如果经常需要用这样的形式来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如前举的“关心爱护”就经常需要连带着一起使用),那么它就有了成为固定词的条件,反之则无。当然,二者并没有天然的界限,实际上多数固定词也是由临时词发展而来的,但是现实的情况是,有更多的类似组合形式并没有进一步发展,所以就形成了这两种不同的客观存在。
3. 二者的相同之处与不同之处
在一定程度和一定范围内,用语缩略与造词缩略的相同之处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目的相同,即都是为了获取一个简单高效的表达形式。
第二,形式相同(数字略语与合称除外)。
第三,发展的结果可能相同,即最终都有可能完成词化。
二者的不同则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着眼点不同,前者着眼于对一个相对复杂形式的便捷使用,后者则着眼于创造一个简约化的新词。
第二,对应物不同,前者整体上与一个相对复杂的原式(主要是词组)完全对应,而后者只在构成成分上与一个或两个相对简单的单位(通常是一个词)对应或基本对应。
第三,产生机制和过程不同,对于用语缩略的产生机制和过程,人们已经相当了解和熟悉了,而对于后者,上引司徒允昌的话也说得较为全面,可以概括为两点:一是“从双音节词中提取词素构成新词”,二是在此基础上的“换素”。
第四,表义差异,前者有整体的对应原式,所以表义明确(很多人把缩略词语等同于“简称”,可以很好地说明这一点);后者没有严格的、整体对应的原式,所以有时会有一定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
三、 四地缩略词语的类型差异
如果上述分类可以成立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用它来具体描述台港澳与内地缩略词语的类型差异了。
1. 用语缩略的差异
四地语言自然是共性大于个性,所以用语缩略的三种类型是四地皆备的,但是三类中都有差异,由台港澳一方来说,就是“一少二多”。
先说一“少”。当代台港澳书面语中自我产生(非继承、非引进的)并且正在使用的数字略语很少,这一点与内地普通话中这一形式众多并且相当能产形成鲜明对比,关于这一点,已有众多研究者提及。比如,就使用来说,在2011年1月1日至31日的《人民日报》中,仅不重复的含数字“三”的略语就有78个,多为近年来新产生的,有一些的使用频率还不低;而在同期近50万字的台湾报纸新闻语料中,却只用了8个,其中未见内地工具书作为缩略词语收录的只有3个。关于四地数字略语及其使用的差异,我们将在本章第三节进行讨论。
“二多”中的一“多”,是指合称形式多于普通话。
我们在上述50余万字的台湾报纸语料中,一共找到以下一些对内地读者来说陌生化程度相对较高的形式:
汽机车,汽、机车,驾行照,行、驾照,赃证物,国台语,学弟妹,学长姐,县市长,院校长,航港政,防救灾,硕博士,孙子女,农渔养殖业,投注标、绿美化,国中小,低中年级,早午餐,职员工,影歌星,软硬体,起飞航,父母亲。
以上缩略词语往往都有“并存”形式。一是原式与缩略形式并存,比如以下的例子:
(1) ……最近宣布,将在经营与管理分离的精神下,预订将高雄、台中、基隆及花莲四大国际商港纳入新成立的“台湾港务公司”,并将航港政业务,交由另行成立的航港局负责。……其中,除航政、港政监理与境管查验工作,属于直接公权力行使的范围,较无疑义外,其余各项业务,可属航港局规范,也可交由港务公司管理。
以下二例是两种简缩形式并存,二者之间有停顿与否之别:
(2) 石油公司9日中午宣布,汽、柴油从10日零时起调涨零点一元,引发各界挞伐骂声不断,汽机车驾驶人无奈表示“车子要动就只能任人宰割”。
(3) 因适逢下班时段,来往车辆众多,多辆汽、机车为了闪避该事故车辆,险象环生。
前一例的“汽、柴油”也有并存的形式:
(4) 10日零时起 中油汽柴油调涨零点一元
《新闻报》有一篇文章,标题为“改制后原驾行照可续用至有效日止”,而正文则为“高雄市监理处表示,高雄县(市)改制为直辖市后,现有的行、驾照可继续使用至有效日期止,不必更换。”两种缩略形式不仅有停顿与否之别,顺序也两相颠倒。
上述事实说明,有较多的合称形式还处于一种不稳定状态。
“二多”中的另一“多”,则反映了四地缩略原式的差异。普通话中的缩略原式通常都是大于“词”的语言单位,即前文王吉辉引张庆云所说的“超词组合体”,而在台港澳地区,缩略原式却经常包括一些已有的三音节成词。关于这一点,我们早在十余年前就已谈及,所举例子如“环保局—环局、童养媳—养媳、承包商—包商”等。(刁晏斌,2000b:23)下边第二节我们将对此进行讨论。此类形式多的原因一是进一步求简,二是实现双音化,从而形成一个“标准音步”。
2. 造词缩略的差异
严奉强(1992)在谈到现代汉语中的“双意位词”(即由两个独立的词语经简缩后加合而成,如“科技”具有的就是双意位)问题时说:“随着语言词汇的发展,缩略现象越来越多,现代汉语中的双意位词也有逐渐增多的趋势。台湾国语中,也出现了一些双意位词,这些词语目前在内地尚不通行,所以也可以看作是两岸缩略词语的又一差异。”所举例子如“乐利(快乐与利益)、劳农(劳工与农民)、作述(创作与传述)、光昌(光明昌盛)”等。
对于这类词语产生的原因,人们一般归结为对原式的“从宽”,比如侯昌硕(2004)说:“从台湾国语缩略语我们可以看出,台湾对非固定短语的缩略是比较大胆的,这给汉语新词的产生开辟了更加广阔的空间。”
现在可以明确的是,一度曾被一般研究者认为四地缩略词语最大差异的“对非固定短语的缩略”,其实并不是二者之间的类型差异,因为在内地“治黄、贩黄”类的造词缩略形式也比较多见。在这方面,四地的真正差别有二:
一是台港澳三地动、形、名并列型的造词缩略多(上文涉及的例子基本都为此类,有些表述也是在说明这一点),而内地这样的形式却很少;
二是台港澳造词缩略中的临时词比内地多,我们在下文将进一步指出,台港澳的简缩形式有不少属于语篇层次,即它们只是一些具体语境中的临时性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