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意向行为分析与意义整体的三个组元
现象学是“现象”之学,但究竟什么是现象?海德格尔指出,“现象即完整的意义”注118,意义乃是存在者被理解的方式。意义,是由“内容意义”(Gehaltssinn)、“关联意义”(Bezugssinn)和“实行意义”(Vollzugssinn)注119三个“意义方向”构成的“意义整体”,而现象学就是关于这样一个“现象”或者说意义整体的“逻各斯”。 海德格尔对现象学的此种理解初看之下似乎无法与胡塞尔的现象学结合起来,但实际上符合胡塞尔《逻辑研究》中的现象学方法。
按照前述分析的胡塞尔对本质上机遇性的表达问题的思考,要解决此一问题,就必须“沿着从意向相关项到意向活动的这样一个‘回问’的思路来进行”注120。具体而言,首先就要将本质上机遇性的表达放在与之相应的意识体验中进行分析。而在此分析中,不仅要分析此一意向行为的质性与内容,还必须诉诸直观中充实。原因在于,不管我们如何分析这一体验的质性与质料,我们仍然无法如同获得客观的表达的含义那样,获得本质上机遇性的表达的含义。因而,要获得对这些“索引词”的理解,就必须要诉诸直观、含义充实。海德格尔仍然坚持这一思路下的质性、内容和含义充实三种区分,只不过他为这三种区分更换了名称:“一个现象的完整意义包括它的意向性的关联特征、内容特征和实行特征”注121。
1. 关联意义(Bezugssinn):指的乃是行为关联、朝向对象的方式。这相当于胡塞尔所说的意向行为的质性,比如说一个意向行为是判断、希望、意愿、还是想象等。用海德格尔的话来说,在关联意义中我们朝向某物而为注122,现象“如何”(Wie)被经验即是关联意义。实际上,关联方式也就意味着通达的方式,或者说被经验、被拥有的方式。
2. 内容意义(Gehaltssinn):指在被行为关联、朝向中对象被指向的内容。简单说来,它相当于胡塞尔所说的意向行为的内容。注123
3. 实行意义(Vollzugssinn):指的是作为被实现或完成了的行为的特征,它是指“关联意义”得到实行或完成的“如何”(Wie)。注124这种意义相当于胡塞尔所说的与含义意向相对的含义充实。注125
如果结合胡塞尔对本质上机遇性的表达的论述,就可以发现:就关联意义而言它对应于意向行为的质性,即意向相关项的被给予方式,比如“我在这里”是以断言的方式被给予的;就内容意义而言,“我在这里”表达了它的相应的含义,即说者在他所指的一处地方;但显然,究竟“谁在哪里”还是不清楚的,因而,要真正理解“我在这里”就必须考察含义充实。因而,执行意义对应于胡塞尔的含义充实,即“从生动的话语中以及从它所包含的直观状况中才能得知”;只不过海德格尔的实行意义,不是指意识体验的充实,而是在人的具体的生存中的充实。
在1919至1920年冬季学期的《现象学的基本问题》中,海德格尔认为内容意义、关联意义和实行意义三者构成了处境的原结构注126,或者说这三者构造了处境。这就意味着,按照胡塞尔的观点,要理解本质上机遇性的表达,就必须要考察意向行为的质性、质料与含义充实,而海德格尔提出的三维结构与胡塞尔的三种要素是一致的注127;在此种意义上,海德格尔的形式显示实际上是一种非常本分的现象学方法,它本身并没有超出胡塞尔的现象学思考框架。如克孜尔指出的那样,“用胡塞尔的话说,海德格尔的此在的存在学,事实上是一种此在的‘机遇性的表达’的存在学”注128。
然而,这种一致仅仅是形式上的结构框架的一致,实际上它们之间仍然有着巨大的区别。这种区别主要表现在上述三个意义方向中作为核心所在的“实行意义”。海德格尔在此所说的实行意义并不简单就是胡塞尔所谓的在直观中的含义充实。毋宁说,首先,这种充实是在此在的生活中去充实,乃是向听者提供指示,呼唤听者去充实它具体丰富的含义;其次,海德格尔的实行意义乃是从可能性的源泉中取得现实性、对此在的生存的可能性的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