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土地、劳动和资本
第一章 引言
1.让-雅克·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1712—1778）曾说过，“要正确地观察我们眼前的事物，需要运用大量的哲学思想”。同理，要正确地观察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事件和风俗，亦是如此。习惯总是让我们对日常生活中的很多事件和风俗习以为常，以至于我们常常忽略了它们。只有一些非常罕见的、能给人印象深刻的事件和风俗，才会引起我们的注意。
让我们以一个从事卑微职业的人为实例，例如村庄木匠，观察他向社会所提供的各种服务和社会所给予他的回报；对于村庄木匠的所得回报与其付出之间的巨大不相称，我们将会感到非常震惊。
村庄木匠每天的工作就是刨平木板，制作桌子和五斗橱。作为对村庄木匠工作的交换，他从社会中得到了什么？
每天早晨起床，村庄木匠首先要做的就是穿上衣服；但是，他自己不会去做衣服。原因很简单，因为一件衣服的制成，需要投入大量的劳动，需要运用许多独创性的发明。一件衣服的制成，需要美国人生产的棉花、印度人生产的靛蓝染料、英国人生产的羊毛和亚麻、巴西人生产的兽皮，而且，这些原料还必须要运送到不同的城镇，以进行加工、纺纱、编织和染色等。
村庄木匠将他的儿子送去上学，他的儿子从学校得到的教导很简单，但是，这些简单的教导却是由数千个思想凝炼而成的成果。
村庄木匠如果要去旅行，他就会发现，为了自己时间和精力的节省，就需要由其他人来夷平土丘、填平山谷、削低山脉、贯通河岸，并且使蒸汽机的应用服从于人类的需要。
村庄木匠从社会获得的享有与其独立付出所能获得的回报之间存在难以度量的不相称，对此，我们感到非常震惊。因此，社会机制必须具有独创性并且强大有力，因为，社会机制会导致这样一种奇特的结果，即每个人，即使他的命运处于最卑微的环境中，每天也都会有所得，而且他所得到的东西，是仅凭他自己就算经过许多年也无法生产出来的。
对社会机制的研究是政治经济学的主要内容注3。
换言之，政治经济学考察的是财富的生产、分配和消耗。政治经济学研究工资、利润和租金的决定因素，并探究这些决定因素：在多大程度上是由不可改变的自然法则所决定，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可以由人类的努力所改变。最后，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政治经济学探究工人的特质与工人所从事工作的特性之间的关系。正如以下所言，“做一个你想做的人，你就会成为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工作，就需要什么样的工人；什么样的工人，就做什么样的工作。
国家通常被称为“政治体”。这一表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普遍使用，以至于当人们提及“政治”一词时，想到的便是整个国家的利益；所以，“政治经济学”也就成为这一学科的一个很好的代名词。但如今，“政治利益”通常意指国家的某一部分或者某几部分的利益；所以，弃用“政治经济学”这一术语，而将其简称为“经济科学”或者更简短的“经济学”，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此卷为《产业经济学》，因为它探讨了生产者（包括雇主和工人）的问题。有关银行、对外贸易和金融等方面的问题，将在《产业经济学》的姊妹卷中予以探讨。
2.经济学是一门科学，因为它收集、整理和探讨了一类特定的事实。一门科学将大量相似的事实收集在一起，并努力找寻这些特殊事实在本质上存在的那些较大的一致性。经济学用简洁、明确的陈述或者规律对这些一致性进行描述。
无论何时，自然科学规律描述了在一系列特定条件下必然会引发的结果。注4
[注5自然科学通过阐明不同规律之间的因果关系和包含关系来探寻彼此之间的联系。它从这些规律中进行推导，并且将它们运用于更复杂的情况中，进而得出相应的结论。然后，科学会去找寻这些研究结论与其观察到的情况是否具有一致性，以便检验其研究成果。如果有必要，科学还会追溯到最初的规律，并改正、修订或者补充这些规律，以使得这些规律能够更加真实地反映大自然。这样，科学就可以更有信心、更精确地预测未来事件的发生注6 ]
但是，这就是自然科学所能做的全部。它不能作为处事指南，也不能为事件的实践行为制定规则。在以前，这些都是人文科学的主要任务。人文科学主要考虑一些重要的、可实现的结果，并引导人们去努力获得那些结果。首先，人文科学对某一事件发生的各种条件进行一般性的探究；然后，每次拿出其中的一个条件去寻求科学的回答，科学的主要工作就是回答与特定类型条件相关的问题，对直接带有某种目的的问题做出回答。收集了诸多科学的答案后，人文科学将这些答案进行总结，并指出自然科学所告诉我们的：每一个原因都倾向于产生某一个确定的结果。因此，我们最好能遵循某一特定过程：在考虑了所有情况的条件下，这一过程将会引导我们达到或者接近我们所期望的结果，产生尽可能多的好结果，并减少尽可能多的不好的结果。
因而，铁路工程师将他的全部精力都贡献给了修建铁路这个行业：当决定在两个城镇之间修建一条铁路时，铁路工程师首先会求教于地质科学和其他科学，在得到了某些确定问题的答案之后，他才会决定在哪一条线路上修建铁路。
但是，真正决定通过修建铁路将两座城镇连接起来的主体是政治家或者资本家，他们是更广义上的人文科学家。因为，他们不仅要考虑修建铁路所发生的成本，还要考虑修建铁路所能带来的净利润，可能还要考虑修建铁路所带来的间接的政治影响、社会影响和道德影响。对于这些所要考虑的问题，他们需要进行许多经济学的探究。因为，经济学使用特定的方法来考察决定行业增长的规律、修建铁路和使铁路正常运行的成本。
虽然，经济学本身无法指导现实中的日常事务，但是，经济学解答了许多经常被政治家、商人和慈善家问及的难以回答的问题。经济学被划分到道德科学或者社会科学的范畴，因为，经济学只是附带地讨论一些无生命的东西。经济学的主要目的是找寻那些可以引导人们日常工作行为的道德规律和社会规律。经济学研究那些能够引发人们在某一行业和职业谋生而不是从事其他行业和职业的动机；研究人们在工作中与他人相处时，那些影响其行为的动机。经济学研究那些影响人们日常工作的因素、人们花费其收入的方式、工作对人的性格的影响。
3.社会科学的发展明显滞后于自然科学。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人们只是在近期才将分类法、对每一类事实的系统研究应用于社会科学，而这些研究方法早就成功应用于自然科学。现在，人们已经着手独立地研究各类不相关的社会事实，社会科学亦开始稳步向前发展。
在自然科学发展的任何一个阶段，我们都会发现，只要人们妄图对所有不同的自然现象进行简单的解释，自然科学就无法取得快速发展。前人时常会用新的理论来解释宇宙，但是，在随后的时代，这些理论就会被抛弃。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逐渐认识到：必须将对无机生命的研究从对有机生命的研究中分离出来，将化学研究从力学研究中分离出来，等等。当人们开始每次都专注于研究某一特定类别的自然现象，并开始通过细致和平稳的工作去发现自然现象的规律时，自然科学就会取得重大发展。当然，自然科学研究很少得出完全正确的结果，但是，新的结果通常要比那些被取代的结果更接近于事实，也正因为如此，每一代的人们都会站在比上一代人更为有利的位置上开始自然科学研究，由此，人们逐渐地获得了对自然的控制，正如小仙子或者魔术师逐渐地获得了幻想力。
同时，在道德科学中，如果一个人将自己的研究完全地限定于某个狭窄的研究分支，那么，这个人就难以取得很大的进步，这种现象在自然科学中表现更为突出。经济学家应该熟知一些风俗习惯、法律法规，应该熟知一些关于心理科学、道德科学、法律科学和政治科学等方面的基本原则。经济学家必须避免出现以下错误：“将人类的现有经验视为是普遍正确的；将人类在某一暂时时期或者某一局部时期的性格错误地认为是人类的本性，而不相信人类的心智具有令人惊叹的易适应性；即使在最有力的证据面前，仍然认为地球不可能孕育出与他生活在相同时代甚至相同国家却不属于相同类型的人。抵抗这种狭隘的唯一防护手段就是大量的心智耕耘……对其他事物一无所知的人，不太可能是一个优秀的经济学家。各种社会现象之间相互作用和反作用，如果将各种社会现象孤立起来，我们就无法正确地理解它们；但是，这绝不是说我们对社会物质和产业现象不能做出有用的概括，而只是说，这些概括必须与一定的文明形态和一定的社会发展阶段相联系。”注7
因此，经济学家有时需要停下来思考他所主要关心的决定人生幸福的因素与其他因素之间的关系；因为，只有通过这种方式，经济学家才能弄清楚自己的研究结果的真正意义，更为重要的是，经济学家才能知道自己的研究该向哪个方向扩展。
4.对经济学的解释可以概括如下的定义：经济学就是研究人类为了直接获取物质财富而发生的行为，以及为了获得幸福（这种幸福直接依赖于物质财富）所需要的条件的科学。经济学收集、考查、整理和解释一系列事实，这些事实在不同国家不同时代与经济习惯和幸福条件密切相关。
5.经济学的主题是财富。但是，要弄清“财富”一词的含义，存在一定的困难。
必须将财富与幸福区分开来。
不管是物质性的东西，还是人们的享乐技能和能力，只要是有用的或者令人愉快的事物，则它们都是幸福的要素。
但是，人们的某些特性不能算作财富，并且，“财富”也不能仅限定于那些在市场上用来买卖的东西。因为，在估算每一个国家的财富时，需要将拉货车的马或者奴隶所具有的劳动能力的市场价值估算在内。而且，如果只是因为自由人不能在市场上出售，导致其没有市场价格，而将自由人排除在“财富”之外似乎是不合理的。
但是，我们需要找到某一术语，这一术语能够恰当地描述那些可以用来交换并可以明确地估算其价值的东西。于是，我们找到了“物质财富”这一术语，这样一来，财富包括物质财富、个人财富（或者称之为非物质财富）。
物质财富包括那些能够被私占并能够用来交换的享乐的物质来源。
因此，物质财富不仅包括那些人们拥有并且能够直接给人们带来享乐的商品或者东西，而且包括那些制造出来或者私占的用来帮助人们生产商品的机器和其他东西。
“个人财富”或者“非物质财富”包括人的精力、才能、习惯、生理、心理和道德，它们能直接有助于人们获得产业生产效率，并因此增强人们物质财富的生产能力。
因此，人的手工技能、智力和诚实都可能包含在国家的个人财富中。
人的所有其他的优势才能和特性、所有其他的享乐来源，都是人们幸福的要素，但是，它们不能算作是财富。
因此，欣赏音乐的能力和从音乐中获得享乐的能力，都是人们幸福的要素，但是，它们不能被称为财富。因为，一般来说，它们不能使得人们在物质财富的生产中获得工作效率。
6. “生产性的”这一术语被经济学家在许多意义上使用，并引起了许多误解。当“生产性的”一词仅作为一个专业术语时，其最佳解释应该是生产财富。
当劳动生产财富时，不论是个人财富还是物质财富，我们就说劳动是生产性的。
但是，只要还存在一丝疑虑，我们就要提及所生产的特定类型的东西。因此，我们就可以说劳动生产财富（或者可以说劳动是财富之源），或者预言一下很快就会被定义使用的术语：劳动生产资本，劳动生产工资-资本，等等。
通常来说，我们不能使用一条清晰定义的分界线将生产性劳动与非生产性劳动分隔开。牧师经常被划归为非生产性劳动者这一类，但是，如果牧师能够通过施加道德影响的方式使得劳动者更加理智、更加诚实、更加能干，则就此来看，牧师是个人财富的生产者。再者，为了达到最高的劳动效率，一些娱乐活动是必需的，此时音乐家就很有可能间接地增加国家的财富，从而是间接生产性的。
“生产性”一词不仅经常应用于劳动，而且经常应用于消费。诚然，这种做法有一些不妥当之处，因为，劳动是生产性的；而如果说消费是生产性的，则只不过是在消费可以支持生产性劳动这一层面上讲得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