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医人者自戮

“你……你当真是要气死我，我这里也只有一瓶。本是救急之用，非得折在你小子手里。”傅爷虽然气的吹胡子瞪眼，却还是带着柳逸尘上了后院自个儿的住处，从房间暗格里取出来一个碧色瓷瓶。

柳逸尘接了过来，打开闻了一闻。药香清透，是上好的药水。他收好瓷瓶，笑道：“谢谢傅爷爷，我就知道傅爷爷对我最好了。”

话虽简朴俗套，但却很讨傅爷喜欢，摸了把自己的胡子，乐呵道：“你小子就会哄我开心，你要是对你爷爷也这样……”

他话音未落，便见柳逸尘唇边笑意一凝，随即垂眸面色微黯，叹了口气，“爷孙哪有隔夜仇，你爷爷也是迫不得已……”

两年之前，柳老尚未隐居，住在扬州一带，医术上下闻名。柳家祖上行医，柳逸尘的父亲也继承了柳老的医术，柳夫人在药铺打下手，也算是生活富足。

直至一次鼠疫，疫情凶险，连见多识广的柳老都束手无策。到最后柳老翻阅了医书古籍，又试了很多次药之后，终于炼制出来了抵抗鼠疫的药。但在小范围内推行试用之后，竟吃死了人。

柳家在扬州一带的名声忽的跌入谷底，柳老心急如焚，既着急那些病人，也着急柳家声明。这时，屋漏偏逢连夜雨，柳逸尘的父母在照顾病人之时，也染上了时疫。

疫情来势汹汹，柳老不得不拿了珍贵的九转回春水，稀释之后去救人。但九转回春水何其难得，又弥足珍贵，不得以之下，柳老只得放弃那些时疫最严重的人。安排人手进行了隔离。

那些被隔离的人，里面就包括柳逸尘的父母。那时柳逸尘也被关了起来，以防染上疫病。最后，没有救的那些人，都……死了。

经此一役，有人称赞柳老妙手回春，有人憎恨柳老见死不救。但因为柳逸尘的父母也折了进去，没有人来上门找事。柳老已经是心力俱疲，关了药房，在杏林隐居，本欲将自己毕生医术传给唯一的孙子，柳逸尘却和爷爷大闹一场离开了家。

柳逸尘的父母用性命，保住了柳家的声名，换了别人的命。医人者自戮，这是亘古难逃的宿命。

“我知道，傅爷爷，待救回我师父，我会回去看他。”半晌后，柳逸尘才淡淡道。

“这才是好孩子。”傅爷复又笑开，带着柳逸尘又取了马齿苋、紫苏等其他他需要的药材，才看着柳逸尘离开。只希望，他和柳老之间的隔阂，能尽快消除吧。

客栈，云棠在半梦半醒之中，夜北淮便已经带了乌灵参回来。他连夜问苏木要了东西，又快马加鞭赶回来，本是风尘仆仆，却在看到床上躺着的女子之时眸色转柔，心中一阵安宁。

流萤坐在床边，为云棠拭去额上汗水，见夜北淮来了，颇有眼色的让开。

她自幼跟在洛羽棠身边，洛羽棠死在扬州之后她也被遣出府，凭着一身武艺倒也吃穿不愁，然后便找到了旧主，只因锦云对她恩同再造。

后流萤发现旧主性情大变，更名云棠，她却仍陪在旧主身边，忠心耿耿。直到柳逸尘的出现，云棠让她去保护他，再加上云棠武功日益精进，也不用她再保护，流萤才离开。

流萤知道，能让云棠主动挡箭的人，必定是可信任之人。而且夜北淮眸中的关心不似作假，再说……她也打不过他啊。

“我已经寻到乌灵参，待柳逸尘回来，你便给他吧。”夜北淮将手中的盒子递给流萤，流萤点了点头，为云棠盖好被子，接过夜北淮手里的乌灵参便出去了，守在门口。

夜北淮走上前，坐在床边。昏黄灯光下，云棠脸色苍白，睫毛纤长搭在眼睑上。许是睡得不安稳，长睫似蝶翼般不断颤动，失了血色的唇瓣微微泛青，不断开合着，梦中呓语。

夜北淮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云棠眉心，然后细细描画，从眼尾到琼鼻，在到唇瓣，眸中满是柔情。

许是感觉到了什么，云棠猛地伸手抓住了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似乎是怕那人离开般抱在怀里，轻声呓语：“别走……”

夜北淮轻轻拍了拍云棠的肩膀，柔声道：“放心，我不走，我会陪着你。”

云棠似是听见了他柔和的声音，逐渐安稳下来。“月笙……不要丢下我……”她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夜北淮再听不见，但夜北淮却如坠冰窖，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她爱着的，心心念念的，到底还是凌月笙。那他夜北淮，究竟算什么。勾唇自嘲的一笑，夜北淮却没有抽出手臂拂袖而去，只是依旧静静地坐着，任由云棠把他当成另一个男人，紧紧地拉着，抱着。

若是凌月笙还活着，他还能努力，把云棠的心抢过来，可是，他已经死了啊。他和一个死人，争什么，怎么争？他夜北淮，堂堂无涯阁主，竟比不过一个已死之人。夜北淮苦笑一声，只任由云棠抱着，静静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