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卷3-32章 方兴 ? 陨落
这场朝会太过诡谲,散朝之后,布衣大夫们各自心事重重。
过去的这半年,召公虎率领周王师接连大捷,本该大受封赏,却被虢公父子夺了成果——虢季子白当上了大司马,虢公长父又要率东八师出征楚国,还调走师寰、方兴随军,可谓好处尽得,风头尽出。布衣大夫们想不通,周王静为何性情大变,竟然对太傅如此垂青?
好在卫伯和最后辞官归国,将太宰之位让贤于兮吉甫,布衣大夫总算有所斩获。
面对众人的庆贺,兮吉甫显然并不兴奋,“今日朝会,确是暗流涌动,众贤弟务必小心行事!”
方兴、师寰、仲山甫闻言,皆低头不语,良久无言。
“诸位贤兄,”南仲最先打破沉默,“愚弟先行一步,继续回西陲筑城,抵御戎狄。”
“壮哉!”兮吉甫挤出一丝苦笑,“贤弟今日递补为小司马,兄等还未及为你祝贺呢!”
“不必劳烦诸位,”南仲倒是洒脱,“为将者四海为家,愚弟考妣皆殉难于国人暴动,南某孑然一身,倒是乐得扎根于边陲,为国效命。”
方兴听他出言悲壮,又想起一件事来,低声问师寰道:“南将军不是还有一位姊妹么?”
话音刚落,只见师寰面色通红,顾左右而言它,“这……那……”
方兴不解,却引来其余众人一阵哄笑。
“方叔小弟,你年齿最幼,怪不得看不出其中端倪!”兮吉甫抚掌微笑。
“有何端倪?”方兴愈发不解。
“昔日国人暴动,救南氏姐弟者非是旁人,正是师寰将军。”仲山甫解释道。
“你别看南贤弟现在升任小司马,功勋暂居师将军之上,可打起照面来,还得喊声‘姊夫’咧!”兮吉甫说着,仰天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方兴这才恍然大悟,转头对师寰道,“师将军,如此好事,竟然藏掖不言?”
师寰羞愧难当,只是低头,愈发引来一阵揶揄。
不过嬉闹归嬉闹,眼看虢公长父后天便要誓师南征,方兴和师寰不敢懈怠,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接这次诡异寻常的出征……
已是初秋,镐京城中北风骤起,带来几分凉意。
次日例行早朝,召公虎称病在家,朝议倒也波澜不惊。
散朝之后,方兴准备去太保府探病。可他行至半路,又觉得此时造访颇有不妥。召芷刚刚远嫁齐国,召公虎因犬戎战事而未能亲送,他老人家颇有内疚,再逢朝堂失意,想来老太保此时心情低落,方兴不敢贸然叨扰,只得作罢。
就这样,方兴满怀惆怅,索性弃车步行,在镐京城内漫无目的地穿梭散心。
他一路低头沉思着,也不知来到哪条巷陌,突然“砰”地一声闷响,只觉撞上一位彪形大汉。
“得罪,得罪!”方兴这才回过神来,抬头观瞧,只觉此人何其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方大夫,别来无恙啊!”来人的笑声显然十分耳熟。
“姜族长?是你?”方兴这才惊呼,来人原来是姜诚。他今日未着戎服,而是穿着一袭布衣,显得儒雅俊朗,怪不得方兴认不出来。“族长今日如何有暇,造访镐京城内?”
“明春天子大蒐于洛邑,我便先来京畿逛逛,”姜诚说着,又一指身后,“顺道,带这位见见世面。”
方兴这才发现,姜诚身后竟站着个清秀后生,身量不高,似乎还未成年,正朝自己挤眉弄眼。
“原来你就是方兴啊,我姊姊天天念你咧……”那后生突然开言,声音清脆。
“你姊?”方兴吓得一愣。
“小妹,不要乱说。”姜诚伸出手来,捂住那后生之口。
“小妹?”方兴这才发现,对方原来是位少女,怪不得眼神如此妩媚。
“当然,我本就不想扮男装咧,”说着,那少女将头巾撤下,散开满头秀发,引来路人纷纷侧目,“我叫媚儿,我还有个姊姊,名叫……”
“打住吧,”姜诚摇了摇头,兀自苦笑道,“我这两个妹妹,一个文静似水,一个淘气似火。这个媚儿顽皮得紧,谁要娶了她,指不定把婆家闹个天翻地覆……”
“胡说什么呢?”姜媚儿小脸沉下,重重掐了兄长一把。转身又对方兴嘻嘻一笑,道,“我们刚从司马府回来,没找到你,却不想在这里相遇。”
“什么?你们去找我?”
方兴吃了一惊,见此地并非谈话之所,于是将他们带到了大有楼上。
“姜族长,此来找在下何事?”菜过五味,方兴问姜诚道。
“听说你便要随太傅南征,特来送你一件物什。”
“是何物什?”
“自然是好东西!”
言罢,姜诚取出油布包裹,在方兴面前一层层打开。翻到最后,赫然出现两册竹简,一册简牍泛黄,一册崭新,还有竹青之色。
“这是?”方兴奇道。
姜诚笑而不答,而是小心翼翼取出那旧简,递于方兴。
“《太公兵法》?”方兴认出篆字,难抑兴奋,“申伯何处得来?”
“塞上不缺牛羊,但想必方老弟不感兴趣,”姜诚小心摩挲着竹简,“只有这兵法,才入得你法眼罢?”
方兴目不转睛,屏气看着对方将竹简上的丝绳解开。
“此乃我姜姓祖传兵法。太公兵法分为三部,《六韬》、《金匮》、《阴符》。《六韬》言兵道,《金匮》言兵术,《阴符》言兵谋,这部书便是《六韬》,可惜《金匮》、《阴符》二书大多散佚,着实可惜。”姜诚展开竹简,一篇篇为方兴介绍。
“这是什么阵法?”方兴兴奋地翻查着,突然看到一册上画着奇怪图案。
“此乃《握奇经》也,本不在六韬之列,是太公所注的上古兵书。”姜诚答道。
“《握奇经》?莫非是古史风后的阵法?”方兴惊疑叫道。
“识货!”姜诚拍了拍他肩膀,“这些兵法皆不传之秘,今闻你要随虢公南征,便转赠于你!”
“如此重礼,如何受得?”方兴兴奋之余,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无功不受禄,姜族长为何赠书?”
“我纵观众卿大夫,配受此书者,唯你一人耳!”姜诚笑道。
“为何是我?”方兴小心翼翼道。
“当局则迷,旁观则清。太保召公最仁,仁则易陷于宵小;兮吉甫智,智极则易招致毁谤;王子友礼,礼极则为子孙毁誉;仲山甫信,信极则嫉于无道;南将军勇,勇则失于谨慎;师将军严,严极则刚而易折。唯独方叔以义名闻天下,自然与众不同。”
“义?何解?”此话太过深奥,方兴不明所以。
“侠义之气,定然发自于市井,砥砺于磨难,岂是权贵所能轻易有之?不溺于富贵、不易于贫贱、不屈于权威,落魄则弘毅自省,腾达则胸怀天下——此‘义’之谓也!”
“可我……”
“义者,则仁、智、勇自然齐备。假以时日,大周庙堂上,无人可出君之右也!”姜诚把油布包裹塞到方兴怀中,“宝剑配英雄,宝物赠义士。诚告辞,请方大夫留步。”
言罢,姜诚大笑着,领媚儿下楼而去,只留方兴呆立原地。
是夜,方兴认真拜读《太公兵法》,几近痴迷,不觉天已破晓……
又一日过去,便是虢公长父集结大军,发兵南征的日子。授兵仪式刚过,虢公长父便率领众将帅,快马加鞭出潼关、过崤函,径直赶往东都洛邑。军令火急,方兴、师寰不及同召公虎告辞,便匆匆随大军东去,不日便抵达成周境界。
在洛邑,虢公长父校阅东八师,命师寰领二师为先锋,方兴为副;大司马虢季子白领二师为左军,大司徒虞公余臣领二师为右军,程氏昆仲分别为副;而虢公长父领二师坐镇中军,即日向随国进发。
大军集结完毕,过宛洛,入南阳,经五日行军,不日便到达随国边境。
一路上,方兴眼皮直跳,心生不祥预感,此战自始至终都透着蹊跷,他总觉有糟糕之事即将发生。
大军抵达随国城外,随侯早已恭候多时。
“太傅率军前来,乃我随国之幸也!”随侯见到虢公长父,便是一番恭维之词。
“随侯不必多礼,”不料,虢公长父并没有进城的打算,“如今楚国内部有隙,我军不必休整,正当一鼓而进,直渡汉水!”
“可汉水如今正逢大潮。”随侯有些犹豫。
“周王师天命所归、祖先所佑,何惧小小汉水?”虢公长父仰天大笑,“随侯静候佳音,待本帅克定南疆,再同你畅饮庆功之醴!”
方兴闻言,心中万分不以为然——如此轻敌之言,实乃兵家之大忌也。他自随召公虎征战军旅以来,见太保带兵历来沉稳谨慎,何曾见过虢公长父这般自大的言行举止。
随侯没拍着马屁,只能悻悻作罢,下令随国仪仗队鼓乐齐鸣,为周王师送行。
虢公长父很是满意,大手一挥:“全军南进,夜黑之前,在汉水北岸驻扎,准备明日渡水!”
此时正逢八月,秋风已有三分刺骨,汉水水流正湍,浪花拍在石岸上,溅起一人多高。
黄昏,虢公长父命令全军在岸边安营,并召集全军帅佐共同议事。
“师将军、方大夫,”虢公长父毫无商议之意,而是直接下令道,“明日先锋部队三更造饭、四更登舟,务必于明日午时前渡过汉水,于南岸寻得驻军之处,本帅随后便到!”
“遵命!”
方兴、师寰见虢公长父如此排兵布阵,虽然深觉不妥,却又不敢违抗军命,只得硬着头皮应允。
虢公长父继续安排道:“本帅留二师于北岸殿后,大司徒、大司马定于明日午时南渡,不可误时!”
“唯!”虞公余臣、虢季子白相继领命。
“甚善!我等务必勠力同心,以大胜回报天子!”言罢,虢公长父举起铜爵,一饮而尽。
“遵命!”众将也将爵内甘泉饮罢,告退出帐。
出了主帅大帐,师寰和方兴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昔日太保平定五路之乱,携大胜之势,尚不敢猝然渡过汉水。不知太傅为何用兵轻狡,竟要仓促渡过汉水?”方兴把头摇得飞快,只是长吁短叹。
“倘若楚军设伏于南岸,击我等于半渡,又该如何是好?”师寰也说出他的担忧。
“若真如此,我等只能葬身鱼腹也!”
方兴长叹一声,他隐约觉得虢公长父的部属不安好心,颇有让自己和师寰送死之嫌。
“不论如何,明日只得先渡河再说也。”
二人无奈,只得互道珍重。
后半夜,方兴从梦中惊醒,只觉一阵痉挛,浑身十分不自在。不得已,他试着出帐透气,又一阵反胃袭来,赶忙寻到一处溪水,几口凉水下肚,总算恢复些许精神。
恍惚将,他听到似有女子讥笑,心下惊疑:这里是军营要地,怎会有女人声音?
方兴定了定神,抽出佩剑,横握在手,拨开草丛四处搜寻。
隐隐约约,依稀只有女子“咯咯”笑声。
“什么妖魅邪女,速速现身!”方兴无名火起,怒吼道。
“哟,方将军胆怯也?”一个纤细的声音由远而近。
方兴趁着月色观瞧,眼前浮现出一个女子轮廓,莲步款款,正朝自己走来。
“何人大胆,安敢闯我周王师军营?”方兴突觉一阵眩晕袭来,以剑撑地,心中暗叫不好——“莫不是此地有瘴气?抑或是溪水之中投有毒物?”
“这又不是你家军营?”那女子盈盈笑道,“我本就在你军中,哪里称得上‘闯’?”
她不过二十出头年纪,明眸皓齿,有种异域之美。她身着黑纱,在斑驳的月光下楚楚动人。
“你究竟何人?”方兴握紧剑柄,不敢有丝毫大意。
“你不认识我?”那女子嫣然一笑,“但你一定见过我!”
“你……你我可曾相识?”方兴脑海中努力搜寻着,并不认识如此少女。
“三年前,镐京南郊……”说着,那女子噗嗤一笑,纤腰扭动,竟跳起禹步来。
她身姿妖娆,衣襟飘摆,雪白的胴体在月影下闪动,若隐若现,凹凸有致。
“你是那……那个雨师妾,”方兴突然喊出声来,“你楚国女巫!”
“楚人不说‘巫’字,而是说‘灵’!”她倒不否认,娇滴滴地把头扭向一旁,很是骄傲。
“你……如何会跟王师出征?那日你如何凭空消失?你难道……”方兴有着一股脑的疑问,却无奈头疼欲裂。
“你中毒也!”那楚女观察了一阵,无不关心地喊出声来。
“好个妖女,你竟敢毒我?”方兴大吃一惊,笃定是对方下了毒手。
“来,试试这个。”说话间,少女从袖口取来一粒红丹。
“让开!”又是一阵眩晕袭来,方兴将对方重重推开。
“哟,我可舍不得毒你,”少女柳眉一挑,“这毒,怕是你那主帅暗中下的吧!”
“你是说……虢公害我?”方兴凛然。
“喏,这是解药,”少女将红丹塞到方兴手中,“便宜你了,这药金贵着呢。”
方兴迟疑地看着她,犹豫着不敢接过,奈何腹痛加剧,几乎站不起身来。
“方将军不信我?”少女托着下巴,无奈地摇了摇头,“此时我若要害你,何必用毒?”
“这……”方兴点点头,赶忙接过红丹吞下,药丸在口中化开,只觉胸腹一片清凉,随后浑身发热,出了一身臭汗,反觉神清气爽,果然毒性已解。
“方兴拜谢足下救命之恩!”
“好说,好说!”少女撅着樱桃小嘴,“亏你对我那么凶!”
“方才多有得罪,”方兴道完歉,又急忙问道,“你可知,虢公为何要害我?”
“这我可不知,”她双手抱着香肩,“将军今日虽幸免于毒,太傅不免会另行加害,你可得多加小心!”
“我等出兵伐楚,你是楚人,又为何要帮我?”方兴又问。
黑衣少女噗嗤一笑,佯嗔道:“就你们华夏人高贵,视我楚人为蛮夷,蛮夷就一定蛇蝎心肠么?”
方兴局促地笑了笑:“自然不是……”
少女美眸含笑,缓缓后退,“将军小心好自为之,别再中了阴招……”
“你要去哪?”
“你我还会相见,后会有期!”
方兴还欲挽留,却见少女身形甚速,早已消失在月色之中。他这才发现,此女子竟身藏武功,她若真有心伤害自己,的确无需下毒。
这时,方兴只觉困意袭来,也不及去找师寰,径自回到帐中酣睡。
次日天明,师寰便来叫醒方兴,前锋部队准备渡水。
汉水汹涌,但这却难不倒师寰,他指挥若定,率领五千名士兵渡过南岸。好在楚人并未在岸边设伏,因此没有遇到楚军半渡而击的敌情。时至黄昏,已是虢公长父约定的后续部队到达时间,可方兴、师寰左等右等,却不见虞公余臣和虢季子白的后续部队。
“难道后续部队出了意外?”方兴不禁有担心。
“我看未必,”师寰冷冷道,“他们或许根本不想渡河!”
“我们被太傅抛弃了?”方兴想起昨夜楚国少女的嘱咐,难道,虢公长父真让自己来楚国送死?
“先锋部队只带来三日干粮,又多是没打过仗的新兵,这该如何是好?”饶是经验丰富的师寰,此刻也没了主意。
眼看渡水的舟船都已开回北岸,南岸这五千先锋部队成了孤军,倘若被楚军主力发现踪迹,那便是羊入虎口,毫无生还之理。无奈之下,师寰只得寻隐蔽之处暂且安营,又不敢埋锅造饭,只能草草让手下将就吃了顿干粮,枕戈待旦。
又等了两日,对岸依旧没有一兵一卒渡河。眼看军粮就要耗尽,方兴和师寰都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只见前方尘土飞扬,一飚兵马赫然现身。方兴远远望见,敌军大纛上正是熊氏图腾。
“作孽!我等今日要葬身于此!”师寰戎马半生,罕逢败仗,今日竟发出此绝望之语。
来者乃是楚国公族军队,敌军在阵前一字排开,为首大将身披藤甲,正是熊雪!六年前,方兴与师寰随召公虎平定五路犯周,这位上将熊雪曾是楚国使团的一员。他是楚君熊霜二弟、号称楚国第一猛士。今日他引兵前来,想必不会手下留情。
两军对圆,师寰吼道:“叛将熊雪,所来何事?”
熊雪大笑道:“既知我名,安敢来犯我境?”
“大周王师奉天命而来,尔等不但不迎,反来拦路,是何道理?”方兴驱车向前,硬着头皮说起狠话。
“原来是你,”熊雪并不客气,“小子,数年没见,依旧满口屁话!”
“速速散开,”方兴心里虽然发怵,但嘴上喝道,“速速散开,我等要见汝国君!”
“我楚人虽处蛮荒,但也不是傻子,”熊雪啐了一口痰,“你们率军前来,能有甚好事?”
“这……我等乃是来镇压南蛮叛乱。”方兴理亏,想糊弄过去。
“叛逆?哼,百濮、百蛮皆是楚人盟友,何曾叛逆?”熊雪已然失去耐性,“尔等南渡汉水,是打我楚国主意罢!”
方兴还要狡辩,可对方早已按捺不住。
“少废话,纳命来!”熊雪大手一挥,丝毫不顾阵法,只是令全军冲锋。
周王师先锋部队多是新兵,初经战阵,便要面对楚军搏命般的猛攻,如何来得及应对。
两军对圆之际,熊雪尤其悍武,他身先士卒,抡着一柄大锤,便朝方兴所部突击,将那些可怜的周卒冲杀得七零八落。方兴抵挡不住,却发现无路可撤。
眼看情势危机,师寰挺身而出,他一面敌住熊雪,一面对方兴吼道。
“方叔快走,”师寰奋力拼杀,竟将楚军的包围圈撕开一个缺口,“我来殿后!”
还没等方兴下令,手下的溃兵看到生机,哪还顾得上抵抗,四散而逃,反倒冲散阵脚。
“擅自逃跑者死,”师寰一不做二不休,搠翻了几个逃兵,方兴这才得以脱困。
“主将快走,撤!”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百夫长跳上方兴战车,驾车夺路狂奔。
方兴认得此人。当初自己初到镐京城闲逛,便在坊巷中遇见这位王师百夫长。说起来,要不是当初此人误会兮吉甫“调戏”其女,方兴才不至于被兮吉甫撞进染缸,结识这位风流倜傥的旷世奇才。一场误打误撞,竟收获了一段布衣大夫的佳话。
但二人无暇叙旧,那百夫长打马扬鞭,驾战车左冲右突,在败局中苦苦寻求生机。
此时,方兴身后的部曲损失惨重,这些兵士陷落敌阵,不是被射死,就是被活捉。可怜这些洛邑青年,满怀报国热情从军,却在异乡作了孤魂野鬼。
就在此时,百夫长驾着战车已杀出重围,却被汉水堵住前路。
眼前是乱石悬崖,脚下是汹涌波涛,方兴无路可走,只剩仰天长叹。
这时,熊雪挣脱了师寰的纠缠,已然率兵追杀而来。
“放箭!”
熊雪一声令下,身后楚兵箭雨射来,可怜那百夫长忠心护主,当场被射得血肉模糊。
方兴不愿落入敌手,他抢过缰绳,奋马扬鞭,决意自杀殉国。只听战马惨嘶,战车轮毂撞上悬崖边的巨岩,方兴两眼一黑,连人带马栽入深渊……
“贼将已死!杀呀!”
蛮兵中传来一阵欢呼,方兴的世界则陷入了无尽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