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卷3-24章 召公虎 ? 赴难
就当周王静决意领兵西归之时,东边传来了久违的大胜消息——
师寰率领王师主力,在东海之滨大破淮夷,伐灭冉、翼、铃、达四镇夷人首领,彻底平定淮夷之乱。此役,周王师杀敌三千余人,缴械万余,尽服淮夷遗民,缴获财帛、牲畜无数。随师寰同去的齐国、纪国、莱国大军也颇多斩获,各立下卓著功勋。
周王静闻讯大喜,师寰的此番大捷,竟是他御驾亲征以来的最大成果。于是他命周王师及诸侯联军原地待命,准备迎接师寰的凯旋。众军将士自然欢欣鼓舞,只是苦了鲁国上卿公子元,他必须支应数万军士的每日耗费,东拼西凑,忙得不可开交。
三日之后,师寰奏凯而归。
召公虎远远望去,只见烟尘飞扬处,周王师中军大纛高高飘扬。旌旗之下,师寰首当其冲,肃立主战车之上,威风凛凛。在副车上,齐侯无忌亦是神采奕奕,看到未来女婿凯旋归来,召公虎也颇为欣慰。在中军左右两侧,则是纪侯、莱侯的兵马。
“矫矫虎臣,在泮献馘。”此情此景,召公虎不禁想起《颂》中的名句,仔细品味。
“真虎臣也!”周王静也拍手感慨,“真余之虎臣也!”
见是周天子亲自迎接,师寰受宠若惊,远远便下车徒步,一路小跑到周王静御驾前。
“天子远迎,不甚惶恐!”师寰赶忙行礼,“末将甲胄在身,不得施以全礼。”
“爱卿哪里话,”周王静大喜之下,竟咳了起来,“快快请起。”
“听闻天子在空桑受困,末将救驾不及,还望恕罪。”师寰又道。
“无妨无妨,”周王静赧然笑着,“师将军在东海歼敌,便是为余分忧也。”
“区区微功,末将不敢居之。”师寰毫不自矜。
周王静大喜,当即让鲁公子元安排筵席,为师寰、齐侯无忌等将士接风洗尘。公子元固然无奈,但还是依王命照办,不敢有丝毫懈怠。
席间,周王静喜不自胜,飘飘然忘却空桑遇险之事。
“左右,”少年天子意气风发,“月余以前,太保平定徐都淮夷之寇,余便赐其一簋,以彰其功。今日师将军之功不亚于太保,余亦有铜簋赠之。”
“末将不敢当,”师寰推却不过,只得谢恩,“天子厚爱,寰百死难报也。”
召公虎在一旁看着,由衷为师寰感到高兴。有周以来,历代天子都以青铜礼器赠与功臣,是为莫大恩荣。这些礼器大多为进食之器,小功则有笾、豆,于廷臣则有盘、簋,于诸侯则是鼎、鼐,天子将获赠者的功劳列述,篆刻在铜器之上,以示表彰,且字数越多则荣恩越盛。
今日,周王静颁赐的《师寰簋》亦是如此,其铭文大意如下:
“师寰,淮夷首领反叛,策反工吏,造成东国混乱。余命你率领虎臣之师,和齐、纪、莱等联军征夷,消灭冉、翼、铃、达四首领,胜利班师。此役,师寰不遂肆夜,恤厥墙事,特赐此簋,并赐汝牛、羊等,使尔万年子子孙孙用享。”
师寰感恩戴德,再三拜谢。
周王静心情大好,又下令将此次东征以来的战利品分于各诸侯,其中齐侯无忌、卫伯和所得最多,徐翎仅次其后,其余宋公、纪侯、莱侯等亦有封赏,唯独鲁国分毫未得,吓得鲁公子元不敢做声。
至于东夷的俘虏和遗民,周王静将其一分为三,就近赠于齐国、纪国、莱国。而淮夷故地中,钟吾、钟离二国已然臣服,其余淮水流域的土地,周王静便赏赐于徐国和宋国。众诸侯喜出望外,他们出力不多,却收获颇丰,乐得又出歌功颂德之声,将周天子捧得飘飘欲仙。
召公虎尽管不喜这些诸侯的阿谀做派,但也无可奈何。
不管怎么说,周天子御驾亲征本是不妥,又在空桑遭遇大难,但终归有惊无险。如今淮夷残余已然平定,传说中的东夷势力也不见踪影,如今夷患已定,蛮夷戎狄仅余其三,如此壮举,上始夏商,下至有周以来,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周王静年纪虽轻,倒有了可比肩前王的功业。看来大周国祚仍在,中兴大业不算远矣。
少年天子兴致颇高,齐侯无忌也十分健谈,二人聊得愈发熟络,逐渐投缘。眼看就要散席,齐侯无忌愈发失了分寸,有意在众诸侯前显摆,竟和周天子勾肩搭背,攀起郎舅之亲来。召公虎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否该劝阻这等无礼举动。
“天子,”齐侯无忌一边割着鹿腿,一边给周天子递去一大块,“小妹服丧已毕,正日夜期盼入宫,为大周作后宫之主咧!”
“好说,好说,”周王静大快朵颐,“令妹容貌,不知几何?”
这话问得有失分寸,召公虎就在他身旁,听罢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不敢说有妲己之貌,却也比妹喜强上几分……”齐侯无忌本无文墨,只道这二位是绝色美女,却浑然不知她们都是亡国祸水。
“甚好,甚好!”周王静笑得合不拢口,用绸布连连抹去嘴边的油水。
召公虎再听不下去,连连干咳示意,希望齐侯无忌适可而止。
可惜,他这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准女婿显然回错了意,还以为老丈人有意催婚。
“太保莫急,”齐侯无忌嬉皮笑脸,“待小婿将小妹送入王宫,便去迎娶令爱……”
“你!”召公虎被呛得噤声,只得将满腹苦水往肚里硬咽。
造孽,造孽啊!召公虎只恨自己择婿不当,怎么会挑中这样的酒囊饭袋。芷儿是他的心头肉、掌上珠,自幼虽然对她不苟言笑,可又如何舍得将她远嫁?眼前的齐侯无忌人如其名,毫无忌惮,出言如同横刀割爱一般,让召公虎这位老父亲如何好受?
“甚好,甚好,国舅娶妇、嫁妹,可谓双喜……”话说一半,周王静突然被什么噎住一样,脸色发紫。
召公虎大惊,赶紧唤来随军医士,在周天子身后小心拍打,总算让他吐出一大块带皮鹿肉。
周王静虚惊一场,顿时意兴阑珊,又觉受了风寒,便寻了个借口,同众宾客告辞,归了行宫歇息。
齐侯无忌意犹未尽,但见召公虎面带愠容,也只得悻悻离席。其他诸侯见状,自然也觉得没趣,一场庆功宴便如此不欢而散。
次日,周王静昏昏沉沉,只是嗜睡,便让召公虎筹办撤军事宜。
召公虎自然照办,他先是请来鲁公子元,安抚一番,又修书一封给鲁侯敖,以感谢鲁国这些日来的不懈招待。于此同时,师寰已将周王师集结完毕,仲山甫亦将粮草筹措完毕,随战利品一道运向东都洛邑。众诸侯也都来向周天子道别,召公虎次第送行。
待到吉时,在卫国、宋国的护送下,周王师离别鲁国国境,不日到达洛邑,在东略作休整。
虢公长父经营洛邑期年,今日见是周天子御驾亲临,自然远道迎接。他早已听闻周王静此行情状,故而专拣动听话说,以期能奉承少年天子一番。可虢公长父没想到,周王静全程脸色铁黑,似乎对他所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但召公虎清楚,周王静之所以变得沉默寡言,并非其心情不佳,而是其毒性复发的缘故。
周王静在空桑之时,中了夜明珠之奇毒,其毒性远强过寻常士兵的衣甲。尽管周王静服用了“圣水”解毒,但不过是暂解其表,未愈其里。几日过后,解药已然用罄,加上旅途奔波,周王静体内的余毒反复发作,身体愈发虚弱。
就这样,周王静日益昏沉,这才刚刚回到洛邑,果然大病一场,茶饭不思,形容消瘦。宫中赶来的御医大多庸才,胡乱开些草药,却是毫无效果。从此以后,周王静落下极重的隐疾,数年之后才彰显其害,此是后事,暂且不表。
眼看周天子不能行动,召公虎只能让周王师留在洛邑盘桓几日。
这夜,召公虎情绪低落,将方兴请来议事,却只是长吁短叹,一言不发。
“太保,”方兴察颜观色,“是否忧愁天子病情?”
“然也,”召公虎微微抬头,“空桑之事太过蹊跷,时至今日,孤尚不知其头绪。”
“唉,”方兴也跟着叹起气来,“如果蒲兄在此,或许能将天子怪疾医好。”
“你是……蒲无伤?”召公虎努力回忆这个名字,“彘林解围之时,厉天子的那位高足?”
“正是这位蒲兄。”
“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蒲兄云游四方,行踪难测……”
召公虎点了点头,他也知此事强求不得,可见方兴神色游移不定,知他或有隐情。
“方叔,莫非你知道蒲先生所在?”召公虎试探问道。
“我实不知也,”方兴顿了顿,“不过,我怀疑空桑的所谓‘圣水’,并非来自什么神仙方回,或许是蒲兄所配制……”
“你确定?”召公虎眼前一亮,他本也不相信什么神仙之说。
“不敢笃定,”方兴摇了摇头,“不过我想,除了蒲兄,普天之下难道还有医术更为高明者?”
“倒是有这可能,”召公虎又想起一事,犹然心有余悸,“假公子元那使毒的手段,倒也不俗。”
“说到那假公子元,他死得也十分蹊跷。”方兴接着道。
“孤亦有此疑惑,”召公虎思忖片刻,“他究竟是怎么被吓死的?”
“或许,他不是被吓死的,”方兴继续他的推断,“如果解毒的是蒲兄,那么他定不是独身一人前来。毕竟,要在穷桑应付商盟,单凭蒲兄一人,其凶险远甚于彘林之时。”
“你是说,蒲先生身旁另有高人?”召公虎顺口问道。
“是杨兄,”方兴愈发笃定道,“能在周营来去如风,又能刺杀那假公子元的,除杨不疑外,亦无旁人所能为之。”
“原来是杨侠士,那倒不奇了。”召公虎依稀记得杨不疑的模样。
没想到,周厉王隐居彘林十四年,教出了蒲无伤、杨不疑两位高徒,而在厉天子殡天之后,在暗中保护其子嗣的,正是这两位世外高人。
“这些都是在下的猜测,待他日与杨、蒲二兄会面,再问明端的。”方兴又道。
“若能得遇此二子,务必请他们出山,为我大周所用!”
召公虎爱才如命,数年前便有招揽此二人之意。可他何尝不知,此二人素来清高,无意出仕,又岂能为世俗礼法所拘?
方兴见召公虎疲惫,先行告辞。老太保又愁眉苦思到半夜,辗转难眠。
又过了几日,周王静的病体略有好转,召公虎这才点起兵马,离开洛邑,往西都镐京而去。
大军凯旋归京,周王静继续卧病在床,大小政务只得交由召公虎操持。他先是献俘太庙,随后抚恤远征伤亡的将士。待忙完这一切,齐侯无忌的国书又到,字里行间无非是催问天子婚事事宜,召公虎无奈,只得让太卜占得佳期,让大宗伯王子友筹备其王兄婚礼之事。
可还没等召公虎有喘息之机,西陲再次传来急报——
原来,西戎诸部为报伏虎峪之仇,竟和犬戎组成联军,分两路进犯陇东、陇西,意欲图谋关中,兵锋已至邽邑与萧关,大周西线岌岌可危。之前,南仲、师寰戍守西陲,后来师寰随周天子御驾亲征,如今只剩南仲在抵御诸戎,可谓苦苦支撑。
无奈之下,召公虎只得连夜入宫,求见天子。
周王静尚未痊愈,听闻西戎、犬戎再犯,惊从榻起,费尽气力抓住召公虎的衣襟。
“太保,余此番无力亲征矣……”少年天子眼眶深陷,病痛将他折磨得够呛。
“臣愿为再走这一遭,还望天子以身体为重,多多歇息。”召公虎说得诚恳。
“如此,便有劳太保也……”周王静顿了顿,“自余继位以来,太保挂帅出征几番也?”
召公虎一愣,答道:“天子元年,臣东出崤函、南抵宛洛,平定五路犯周;三年,西出陇右,平定西戎之叛;今岁,平定东路淮夷贼众。”
“太保为大周分忧,真社稷臣也……”周王静咳了几声,气息愈发微弱。
“臣不敢负天子之恩,不敢有负先君之托而已。”召公虎见天子如此体恤自己,不由鼻尖一酸。年初周王静不听众臣劝告,执意御驾亲征,虽然博得些许微名,但却受邪毒所伤,如今他已尝到苦果,不知是否因此而后悔。
“左右拟诏,”周王静强挣扎地坐起来,“西土诸戎,逆天而行,犯大周疆界,使我将士耽于春耕,罪莫大焉!今余假节钺于太保召虎,兹日起兵!钦哉!”
左右近侍将诏书拟毕,转交于召公虎。
召公虎接过御诏,叩谢恩道:“召虎领命,敢不尽瘁!”
周王静托付完大事,又是一阵眩晕,差点昏厥,在内侍搀扶下回到内朝。
出了王宫,召公虎不敢多耽,连夜召集众将,准备出兵事宜。周王师刚经历长途作战,总共歇息了不到十日,但眼下西面战事紧急,召公虎已顾及不了许多。他留下师寰与虎贲师戍卫王畿,同时着仲山甫在镐京筹办粮秣,自己则带着方兴,率领王师主力再度西征。
根据前方南仲和兮吉甫的战报,然而西戎一线尚可抵挡,犬戎一线战事较为焦灼,于是召公虎决定先折返北上,到太原抵御犬戎进攻,再择机与西戎决战。
大军夜以继日,急行两日两夜,眼看陇山就在近前,召公虎这才想起一件要紧事来——
原来,他这次离京甚急,竟连太保府都忘了回。府中,爱女召芷怕是早已望眼欲穿,在等待君父归来。然而齐侯无忌的聘书已至,不出月余,便是召芷出嫁齐国的吉日。可召公虎忙于战事,又如何有暇和召芷说这许多?倘若此次战事迁延过久,待自己再次归京,芷儿许是已成齐侯夫人也!
他年近半百,自诩这半生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君王,唯独对不起家人。爱子年幼时为周王静替罪而死,夫人也因此积郁而终,膝下只剩下召芷孤女,却又被自己远嫁齐国。想到这,召公虎老泪纵横,顿时心生晚景凄凉之感。
泪水模糊处,太原故地已在近前。
所谓太原,乃是周人祖上发祥之地,与后世晋阳之太原同名异地。
大周始祖乃是后稷,生于稷山,发迹于太岳,后被尧帝封于有邰。夏商之际,姬周之人为避战乱,北迁于黄土大塬之内,杂居戎狄之间,古称为“豳”。后古公亶父发迹,率领全族南迁,最终凤鸣岐山,是为“周原”,而周人原先的故地便被改称为“太原”。
周人擅长农事,自古便踞泾水而居,耕作不辍。太原位居泾水上游,豳地位居泾水之中,镐京则位居泾水下游、同渭水相交之地。而在泾水的源头,便是萧关之所在。
萧关居于陇山腹地,左为六盘,右为崆峒,其北便是犬戎发祥之地,名曰“故原”。萧关自古便是周邦屏障,为王畿北部咽喉,易守难攻,当年周穆王便是经由萧关北伐犬戎。此前,萧关孤悬西北,是以姜诚献计筑城于太原,便可相互呼应,以防犬戎之患。
周王静三年,师寰在太原筑城,经营数载,如今太原已是一座固城,战时为军,农时为屯。今岁周王静愈加亲征,征调师寰为王师先锋,太原便交由兮吉甫代为驻防。
初到太原,已是入夜,召公虎见王师驻地旌旗鲜明,士卒严阵以待,心中稍安。
来到营前,却见守军大多是老弱残兵,大觉奇怪。仔细询问,方知犬戎之患已逼近萧关,戎人将主力分为三队,轮番冲击萧关防线,兮吉甫担心萧关失守,也不及等待召公虎来援,连夜集结兵马,前往萧关固防,只留下少数残兵在太原驻守。
召公虎心中迟疑,虽说萧关防务紧急,但兮吉甫这般用兵,太原无将驻守,岂不埋下隐患?
就在这时,军营中突然传出动静,一位白发老者自帐内走出,浑身戎装,前来迎接周王师。
召公虎大奇,太原何时来了一位老将?
“太保,别来无恙啊!”来人年岁已高,虽然身姿挺拔,行动却是老态龙钟,垂垂老矣。
“大司马?程老将军?”月色昏暗,召公虎许久才认出来人,吃惊不小,“你不在封地安养,为何鞍马劳顿,来这前线受罪?”
这老将正是大司马程伯休父,他还没开口,身旁的二子便吐起苦水来。
程仲庚道:“太保有所不知,公父已来此数十日也。”
程伯休父挥了挥手,大笑道:“老朽闲不住,在封待了太久,怕闷出病来!”
程仲辛道:“公父,你已然浑身是病也……”
“逆子,哪里话?”程伯休父佯怒道,“老朽精壮着呢,咳咳,太保你看……”言罢,老帅抽出佩刀,正想卖弄一把勇武,可惜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身姿。
“大司马这是何苦?”召公虎又心疼,又感动。
他端详着眼前这位年迈的大周宿将,紧紧与他相拥而泣。
程伯休父真乃忠臣也!他自从孝、夷二王之时便担任军职,担任大司马更是长达数十年,追随周厉王南征北战,后又遭逢国人暴动,算上平定五路犯周之乱,程老将军已是四朝老将。虽说他勇猛有余、谋略不足,但数十载风雨勤恳、任劳任怨,堪称一代良将。
“太保,”程伯休父突然正色,生怕对方责备,“老朽此来,带的是我程国族兵,可不是不听帅令……”
“程老哪里话,”召公虎不禁莞尔,“大司马掌管天下兵事,何来违令之说?”
“唉,老朽这不是担心太原、萧关之防务么?”
“怎么?你难道担心兮大夫?”
“他毕竟是个文臣,”程伯休父被说中心事,有些不好意思,“行军打仗,终究得靠我等武夫……”
“大司马莫小觑了他,”召公虎无奈地笑着,“如今孤已率王师来援,程老大可放心,回封邑颐养天年罢!”
“这……”
程伯休父并不想走,可经不住召公虎一阵苦劝,只得除下戎装,换上便服。
“老朽脱去这战袍,唉,”程伯休父仰天长叹一声,“怕是再也报国无门也!”他风烛残年,说此话时,满是悲壮和不甘。
召公虎于心不忍,只得好言劝慰。
就在这时,程伯休父突然拉过二子,让他们拜倒在召公虎跟前。
“大司马,”召公虎又是一愣,“这是为何?”
“老朽行将就木,最后牵挂的,便是这些不成材的犬子。”
“何出此言?”
“还望太保代我教诲犬子,使之为国尽忠!”
“好,好!”
“让老朽归国也行,但此二子务必留在军中,不破犬戎,他们不要回来见我!”
“好,好!”召公虎的眼眶已被泪水浸润。
程伯休父育有十子,悉数从军,征战数十年来,已有八子殁于王事。如今他只剩下程仲庚、程仲辛二子,还不忘让他们为国征战,何其壮哉?何其烈哉?
托付完这一切,程伯休父总算了却一桩心事,头也不回地上了车驾,朝封邑方向驶去。
送走老帅,召公虎恍如隔世。但战事紧急,他不敢多耽,带上程氏昆仲,率大军星夜奔赴萧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