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中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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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卷1-21章 卫伯和 ? 谋局

“国君,公石老将军带到!”门外传令兵禀报道。

“快快有请!”卫伯和披上皮氅,快步出迎。

公石焕大步踏进军帐之内,老将军年过七旬,却如青年般精神抖擞。

“末将公石焕甲胄在身……”

“免礼免礼!”卫伯和俯身相搀,将对方让入席中,对面而坐。

“国君深夜召老臣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方才太保已下军令,明日便要发兵彘林,寻赤狄决战,”卫伯和开门见山,“老将军,如何看待此战?”

“此役事关大周运数,自不必说,”公石焕神色严肃,“若胜,则大周尚有中兴之盼,若败,则大周两百年之基业,怕是……”老将军没有把话说完。

卫伯和自然懂得这言下之意,这正是最令他担心之事。他与召公虎同朝共事十余年,深知这位太保仁厚敦行,唯独在兵事上缺乏主见。此番领兵北上,召公虎亦是首次领兵,左右缺乏帅才辅佐,大司马程伯休父勇气有余则智略不足,难堪大用。

“君上深夜相召,不会只是问此事吧?”公石焕看出主公心事,“我看君上似有心事,难道是因为巫教之事?”

“知寡人者,老将军也!”卫伯和点了点头,朝对方深施一礼。

“但说无妨,老朽愿为君上分忧。”公石焕乃卫国耄耋宿将,历来桀骜不驯,唯独对卫伯和恭敬有加。

“今日蒲神医在对岸发现黑衣赤狄尸首,其身纹有骷髅纹饰,此乃巫教图徽。由此可见,巫教死灰复燃,已是不争之实。”

“如此看来,赤狄此次作乱,确是得了巫教襄助!”

“然也,”卫伯和忧心忡忡,“赤狄别种流窜于太行之间,与我卫国多次交手,平素未能占得任何便宜。可此次不同,赤狄别种陡然得势,不仅挟持隗姓五部作乱,还得了稀罕毒物,其粮秣甲兵不计其数,甚至还装备了千余人之骑兵,已然今非昔比也!”

“巫教,赤狄,”公石焕小声念着,“此战,属实棘手……”

“寡人未能将巫教扼杀于襁褓之中,贻害甚大也!”

卫伯和想及伤心之事,不由嗟叹起来。

说到底,巫教势力卷土重来,确是与卫国有着极大干系。

昔日大周龙兴之时,周公旦封嫡弟卫康叔于朝歌,命他镇守前朝故都,以监视殷商遗民的动向。彼时朝歌刚刚经历三监之乱,正是人心惶惶之际,有赖卫康叔文治武功,不负使命,将卫国治理得井井有条,镇压妄图复辟的商朝孑遗。

可自昭、穆二王后,大周国势由盛转衰,殷商余孽蠢蠢欲动,纷纷云集于故都朝歌,妄图再举大事。反观卫国,卫康叔的后世子嗣也早已不复先祖遗风,大多声色犬马,懈怠政务,到卫伯和君父卫釐侯在位时,朝歌城已是暗流涌动。

在天下反周复商的势力中,有两股力量异军突起,实力不容小觑。

其一名曰商盟,其二便是巫教。

殷人重视财货,早在夏朝之时,其远祖王亥便“肇牵车牛,远服贾用”,率领商队易货于四方。故而商朝立国之后,重商抑农,以商业为国本,“商人”亦成贩夫走卒之统称。后来商朝灭亡,周朝重农抑商,原来擅长贸易的殷商遗民丢了饭碗,很快便销声匿迹。

但随着大周国力强盛,五谷丰登,诸侯国之间也开始互通有无,商贾们又有了用武之地。在关外,渐渐有三处大邑成了天下货物集散之所,分别是曹国都城陶丘,齐国都城临淄,宋国都城商丘,往来客商云集,商队络绎不绝,贩运四方货物,以追逐其利市。

商人素来重信,素爱拉帮结派,继而组帮为盟,是为商盟。商盟聚集天下之财货,富可敌国,据传其魁首皆是商朝遗老,行事神秘,无人知其所在,亦无人知其人员姓名。曾经的三监之乱、薄姑之叛、徐偃之反,乃至国人暴动等,恐怕都有商盟在暗中资助。

比起闷声发财的商盟,巫教行事显然高调许多。

商朝巫风甚重,上至商王宗室,下至百姓黎民,每事必卜,衣食住行皆问鬼神。故有商一朝,巫卜贞人大行其道,以至成教。巫教盛行于商中宗太戊之时,商王自封教主,咸戊统领教众,追认蚩尤为尊,盛行人祭之风,政教合一,殷商一朝,可谓教众无数。

武王灭纣之后,取缔巫教自然成了头等大事。周人尊奉“天命”,崇拜祖宗,不信鬼神。周公旦制礼作乐,废除人祭,罢黜巫蛊,用礼乐教化而化之,其后修东都、平三监、践奄城、灭薄姑,几乎将巫教残余一网打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巫教至此一蹶不振。

可随着大周衰微,朝纲不正,礼乐日渐有崩坏之兆。共、懿、孝、夷四王昏聩,让沉寂多年的巫教重新看到了机会。巫教虽转入地下,但向来不缺乏信众,边远四夷之地不服王化,更是成了巫教藏污纳垢之处,此次赤狄作乱,邪术毒物骤增,巫教难脱干系。

与商盟不同,巫教若要发展,必然大肆发展信徒教众,故而行事高调,很快就漏出蛛丝马迹。

由于朝歌曾是殷商故都,故而在中原诸侯国中,巫教最先在卫国站住脚跟,是为卫巫。

彼时卫国的老国君新丧,世子卫余准备继位,他便是卫伯和的嫡兄。

卫余是个十足的酒囊饭袋,远不如其弟卫和贤能。其父卫釐侯生前不喜嫡长,本想废长立幼,改立次子卫和,奈何大周宗法森严,未能成行。然而卫余多心,继位之后,反倒担心君位不稳,铤而走险——为了铲除胞弟而后快,卫余竟同卫巫勾结,暗杀卫和。

卫余豢养杀手,决意对卫和不利,却因谋事不密,让卫国众臣知晓。卫国重臣们皆不喜卫余为人,反倒去拥立卫和。卫余事泄羞愧,躲入先君墓穴之中自尽身亡。卫国众臣以大将公石焕为首,拥立卫和为新君,是为卫侯和。而卫余尚未锡命,故谥号卫共伯。

卫侯和继位后,决定清算卫巫势力,奈何卫巫竟伪装成卫余僚属,逃到镐京城内,向天子告御状,反倒将卫侯和说成是弑兄篡位的逆贼。天子受其蛊惑,准备兴师问罪讨伐卫国。卫侯和连忙上表,自辩清白,并自降侯爵为伯,自称卫伯和,这才换来天子宽恕。

可谁也没想到,周天子突然重新荣夷公,推行“专利”之策,找来非议,却还重用卫巫以“监谤”。最终酿成国人暴动,天子出奔,至今未归。彼时,卫伯和听闻王师哗变,镐京有难,当即点起兵马,率本国军队入京平叛,最终平定国人暴动,总算将功赎罪。

天子在外,周、召二公共和执政,力邀卫伯和出任太宰,是为九卿之首、百官之长。

卫伯和百般推脱,最终只好答应。可他知道,自己并非贪恋权位之人,而是有愧于卫巫之祸,恰恰是由卫国而起。以至于时到如今,十四年恍然而过,卫伯和仍旧无法释怀。

“君上不必忧心,”公石焕将主公从沉思中唤醒,“巫教多行不义,早晚必败。如今其公然与赤狄勾结,乃自取死路之道也。”

“这正是寡人不得其解之处,”卫伯和摩挲着手中的宝剑,“老将军,你说巫教此次兴赤狄之兵,究竟所为何事?”

“巫教何许手段,君上必不陌生。十四年前,卫巫谋划国人暴动,几乎颠覆大周。如今再度来犯,自不会只行一些劫掠晋国、韩国这般勾当,定有更大图谋。””公石焕捋着发白的长髯道。

“更大图谋?”卫伯和见识过巫教的歹毒手段,心中不禁一阵犯怵。

“君上可曾想过,赤狄此次袭扰北境,最远不过是进犯赵邑而已,却长时间躲在彘林左近,未免太过诡异?”

“这……赤狄是想引诱周王师深入?”

“非也,”公石焕摇了摇头,“太岳山方圆十里人烟罕至,赤狄不过困住些许野民而已,周王师并无必救之理。”

“寡人亦觉古怪,”这话倒提醒了卫伯和,“彘林易守难攻,为何太保执意要去解彘林之围呢?难道说……是了!只有一种可能性!”卫伯和想到一事,惊从座起。

“愿听君上高见。”

“巫教的真正目的,从来就不是周王师,而是彘林本身!”

“彘林之于巫教,又有何大干系?”公石焕面带笑意,他显然同主公想到一处,只是明知故问。

“难道是因为他?”想到这,卫伯和冒出一身冷汗。

公石焕微微点头,笑而不语。

“彘林,彘林,”卫伯和轻声念着,“看来,所有的疑点,终将在彘林中被解开!”

“君上既已想通,那老朽这便告辞!”

“多谢老将军!”

送走公石焕,卫伯和又在帐内冥想许久,待捋清楚那千头万绪,心中便已踏实了许多。

次日凌晨,天色未亮,召公虎便已升帐点将。

“大军即将北进,”召公虎环视众人,“诸位可曾有何高见?”

此言既出,帐内鸦雀无声。程伯休父有勇无谋,王师其余将官又不擅军事,晋、韩国援军的主帅们更是指望不上。赵札、方兴等人虽有见地,或因位卑,或因言轻,不敢发言。

召公虎无奈,只得转向卫伯和。

卫伯和见对方面带忧容,知道老太保如此发问,想必是对与赤狄的决战毫无把握。

“太保,”卫伯和微微笑道,“依寡人愚见,赤狄破绽百出,不难应对!”

此语惊人,帐中将帅都瞪大了眼睛。

“愿闻其详。”召公虎精神为之一振。

“赤狄虽有数万之众,然政出多门,”卫伯和早已想好一番说辞,“东山皋落氏与廧咎如氏得巫教所助,故而势大,胁迫隗姓五部作乱;然而隗姓五部人多,赤狄别种人寡,寡者不能服众,众者受制于寡,则久后必生嫌隙。”

“说下去。”召公虎频频点头。

“我等同赤狄已接战两阵,每逢敌强我弱,则赤狄尚有战心,可每当我方扭转颓势,转败为胜,则赤狄再无战意,一触即溃。如此看来,赤狄乃欺软怕硬、恃强凌弱之辈,又有何惧哉?”

卫伯和刻意提高音量,众人闻言,也都如释重负。

“那依卫伯之见,”召公虎赶忙追问,“王师该如何应敌?”

“赤狄人心不齐,则我诸军可分而击之——隗姓五部居前,却无意力战,则我部可围而不战,瓦解其心;黑衣赤狄居后,乃是贼众魁首,我部必集而攻之,挫其锐气。如此,可以战而胜之!”

卫伯和说得慷慨激昂,倒不纯为了鼓舞士气。这般谋划,他早已与公石焕推演数次。

召公虎重燃斗志,忙让程伯休父安排进军计划。

程伯休父取来舆图,大声道:“诸位请看,此地去往彘林,有一必经之河流,名曰少水。少水距赵邑约五里路程。少水东面一片坦途,适合大军行进;而少水西面森林繁茂,适合隐蔽行军。”

“大司马准备如何进军?”召公虎问道。

“分兵而进!”程伯休父笃定道。

“分兵?”召公虎略有疑惑,“如何分兵?”

“少水东面之大路平坦,料有敌军驻守,有劳太保亲率周王师大军,沿此线路进军彘林。而少水西面多为密林小路,可由卫伯带领各诸侯联军,取道此处行军。”程伯休父信心满满。

召公虎点了点头,又对众人道,“诸位若无疑义,便按大司马所言进军,如何?”

众将帅纷纷起身:“愿听大司马调遣。”

人群中,只剩卫伯和尚未表态,他将目光投向了公石焕。

“嘿嘿……”老将军心领神会,故意发出一声冷笑。

程伯休父面露不悦,厉声质问,“座中老将何故发笑?”

公石焕倒不客气,起身来到程伯休父身边,指着地图道:“老朽要是赤狄鬼,便最愿遇见程老将军这般对手。”

“你此话何意?”程伯休父果然被这话激怒。

“兵法者,出奇制胜而已,”公石焕冷冷地看着众将,“少水西面这林子,雾气缭绕,树密草高,正是绝佳伏兵之处。你让周王师走大路,倒让诸侯国军去送死?”

耿、魏、郇等国君面面相觑,他们细想之下,颇有后怕之色。

“不,不,”程伯休父老脸憋得通红,“本帅不是此意……”

“我知此非你本意,”公石焕忍俊不禁,“你只是不懂兵法而已。”

换往常,卫伯和一定会出言制止公石焕,以免程伯休父于他伤了和气。但今日不同,卫伯和知道老将军乃是有意相激,故而只是坐观其变。

“那换我走,”程伯休父果然沉不住气,“周王师走少水西路之密林,诸侯国军队走东路大道!如何?”

“程老将军不怕伏兵?”公石焕继续激将。

“不怕!”

“不怕放毒?”

“不怕!不怕!”程伯休父拍着胸脯。

“那好,便请周王师带领诸侯联军走少水西侧之密林,”公石焕故意大笑,“东面大道,让与我卫军走足矣!”

“老将军,这是为何?”召公虎似乎觉察到不对劲。

“太保,卫军数量五千之众,取道东面大路,意在故作疑兵,可掩护大军自密林中潜行。”公石焕对召公虎说话时,语气又变得毕恭毕敬。

“如此一来,卫军岂不是选了险道?”召公虎尚有不安。

“太保不必多虑,”卫伯和赶紧起身打圆场,“密林之中亦有赤狄伏兵,我军各取一道,既可互相救应,亦可侦察敌军部署。”

召公虎这才释怀,执卫伯和之手道:“既如此,便有劳太宰率军走东路罢!”

“遵命!”卫伯和乐得领命。

计议已毕,各军皆拔营待发。依照公石焕的部署,召公虎率领周王师及各诸侯国联军,便朝少水西路的密林进发。而由于东面大道坦途,卫伯和等到大军出发半个时辰后,这才发兵北上。

“老将军,”卫伯和心中忐忑,问公石焕道,“你为何执意要走东路?”

“赤狄在东路必有伏兵。”公石焕说得轻描淡写。

“伏兵?”卫伯和一凛,“难道说,西路的密林中没有伏兵么?赤狄莫非不擅长野战?”

“料是不多,”公石焕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君上,赤狄擅长林战不假,但老朽已派斥候探明前路,少水沿岸并无舟船。赤狄若要渡河设伏于西岸,不至于不留后路,可见西路必无无碍。”

“这么说,老将军是要同赤狄正面一战也?”

“正是,”公石焕摩拳擦掌,“老朽先助周王师赢下一阵,也扬扬我卫国军威!”

卫伯和点了点头,他知道,周王师已然再经不起任何战损,卫国以逸待劳,正当贡献一份力量。

老将军煞费苦心,虽然略施小计,但相信召公虎和程伯休父能够体谅。

“报!前方三里发现赤狄踪迹。”斥候飞马来报,神色慌张。

“慌什么?”卫伯和看了眼公石焕,老将军摩拳擦掌,一切皆在他预料之内。

“有多少兵马?”

“一千多……不,两千……”

“再探再报!”公石焕遣走斥候,下令卫军加快行军速度。

时至正午,日光遍晒沙场,正好适合厮杀。

两军对圆,敌军已然摆开阵势。当卫伯和看到这些赤狄身着的是红衣时,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公石焕身先士卒,率领他训练多年的五十乘戎车,肆无忌惮地在赤狄的军阵之中穿梭。老将军他自十七从军,已然度过五十年戎马生涯,生平擅打硬仗,战胜的强悍对手不可胜数。但眼前的这伙赤狄杂兵,显然不在“强悍”之列。

这些赤狄人显然没想到,他们招惹的不是羸弱的周王师,而是无比彪悍的卫国精锐。

兵败如山倒。

卫伯和还没加入战局,赤狄伏兵便已抱头鼠窜,意兴阑珊,无奈只得鸣金收兵。

此役只用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公石焕便率部斩首三百,俘获甚众。将俘虏稍一盘问,发现这波赤狄伏兵都是来自些小得可怜的隗姓部落。不出所料,他们乃是受了黑衣赤狄胁迫,不得已在此充当肉盾。

卫伯和也不作修整,继续带领大军北进,途中又零星遇见几股伏兵,很快将他们打得哭爹喊娘。

“国君不可掉以轻心,今日所见的赤狄杂军,不过是棋子而已,”公石焕不愧是百战老将,及时给国君泼了冷水,“而围攻彘林的黑衣赤狄,才是真正难啃的硬骨头!”

卫伯和沉吟着,眺望北方的巍峨太岳,以及山脚那一望无际的郁郁彘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时至黄昏,卫军率先到达会师地点,此地距离彘林已是咫尺。又过了一个时辰,周王师大军和诸侯国联军这才姗姗来迟。

“卫伯,你们……”程伯休父看到卫军沿途的斩获后,惊讶地合不拢嘴。

“西路密林中,周王师难道没有遇见赤狄伏兵?”公石焕一本正经,还在拿程伯休父打趣。

卫伯和怕两位老将再起冲突,于是将实情相告。程伯休父固然脾气火爆,但亦非不明事理之人,不由感慨公石焕老成无私,二人尽释前嫌,总算言归于好。

时已入夜,彘林外亮起了点点火光,那是赤狄大军值夜的火把,显然已经严阵以待。

“敌主我客,夜战于我军不利,”卫伯和提出了建议,“我军诸部还需早些歇息,以备明日决战。”

召公虎从谏如流,便命全军原地安营扎寨,以待次日进攻。

是夜,召公虎检视过各寨防务,又召集众将帅于帐中,准备商讨与赤狄决战之策。

“这太保议事也未免太过频繁……”公石焕低声抱怨道。

卫伯和赶紧止住老将军抱怨。但公石焕所说之事,卫伯和亦有同感。

或许是太保缺乏领兵经验,故而动不动就召集众将帅开会。这套方法在朝廷上公卿议事时或许管用,但在军中,这绝不是成熟统帅应有的做派。毕竟,军事会议讨论的都是机密要事,选择几个心腹商议便可,无需大张旗鼓,人多嘴杂反为不美。

不过大战在即,卫伯和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领着公石焕前往参会。

和前几次前敌会议一般,在卫国君臣发言前,今夜之会尚未达成任何共识。众人倒是都畅所欲言,但是在卫伯和听来,都是些乏善可陈的套话。

“粮道,粮道,”公石焕听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发话,“关键是粮道!”

“粮道?”召公虎眼前一亮,“公石老将军有何见教?”

公石焕摇了摇头,朗声道:“赤狄啸聚彘林已愈旬日,不知其粮草如何为继?”

召公虎看了眼身旁的少师显父和少保皇父,二人固然负责周王师的粮草补给,却对赤狄的军需状况毫无头绪。

“太岳、彘林附近并不产粮,”最终还是赵札起身作答,“此役赤狄虽然占了些邨落,但并未攻破赵邑、晋国等存粮城邑。”

公石焕微微点头:“这么说,赤狄此役消耗的是自备的粮秣?”

召公虎听了一阵,似乎也找到了些头绪,忙问赵札道:“可知赤狄存粮之所?”

赵札努力回忆片刻,答道:“东山皋落氏和廧咎如氏不务农耕,而隗姓赤狄散落各处,平素倒是有种粮的习惯。据札所知,在太岳以东数十里,有古上党之地,土地肥沃,适合耕作,或许是其产粮之处。”

“上党之地?”召公虎沉吟道,“那是黎国境内?”

“正是。”赵札答道。

“这么说,赤狄诸部此次围攻彘林的粮草供应,很可能从东部而来?”召公虎得出结论。

“想是如此!”赵札又道。

召公虎若有所思,转身向公石焕深施一礼,问道:“老将军,可曾想出破敌之策?”

“断其粮道,”公石焕走到沙盘前,用匕首切向上党所在,“则贼兵必乱,余者不足为患也!”

“愿闻其详。”召公虎面露喜色,帐中其余众人亦围上前来。

公石焕道:“明日一早,有劳太保率中军佯攻正面。太岳至彘林东、西两面防线,则交由晋、韩、郇、耿、魏五国所部佯攻。至于大司马程伯,可纠集王师精锐战车往东奔袭,切断赤狄运粮线路。”

“好计好计,”召公虎连连称赞,“便依公石将军。”

“那我卫军如何行动?”卫伯和发现,老将军的安排面面俱到,唯独漏了卫国。

“国君,末将愿率本部兵马,从小道迂回包抄。待赤狄断粮慌乱之时,杀他个片甲不留!”

老将军的部署清晰透彻,就连程伯休父都连连佩服。

召公虎大喜,扶老将军坐了上座,朝他拜了一拜。旋即,他将令旗挥动:

“众将听令,便按公石老将军之谋划,明日三更造饭、四更出发,胜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