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选择华德福学校？

暑假我回国探亲，接受了北京人民广播电台的采访。记者问我：华德福学校是私立学校，家长要付不少学费，为什么他们愿意把孩子送到华德福学校？当时我只知道一个例子。在中国广西农村推广华德福教育的卢安克，13岁时，他在普通学校几乎精神崩溃，他的父亲试着把他送到华德福学校，不同的教育环境拯救了卢安克。当时，已45岁的卢父，目睹了儿子的变化，被深深触动，于是从一名建筑师改行做了一名华德福老师。

重返英国后，我暗下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就此多问几位家长。由于女儿和我一起回到英国，我从学生宿舍搬到了村里的房子。房东麦德琳太太有5个孩子，最大的儿子16岁，最小的女儿才4岁。令我惊讶的是，她把5个孩子全送到了华德福学校（麦克荷）。有一天，麦德琳太太让我搭她的车去学校。路上我问她为什么喜欢华德福学校。

她说：“我年轻时学过一些人智学（华德福教育的哲学背景），对华德福学校的教育思想比较了解。我觉得华德福学校的学生比其他学校的学生接触的范围更广泛、思想更开放，孩子们也更有自信。学校不为考试而强迫学生们学习，他们反对任何竞争，鼓励学生之间、学生和老师之间的相互交往。”

“我在中国介绍华德福教育，经常被问到如果学校不鼓励孩子竞争，长大后怎能适应社会？”

“社会中充满着竞争，为什么成人要把竞争压力过早施加在小孩子身上？童年的时间是短暂而又宝贵的。父母和学校应该把孩子能健康、愉快地成长放在首位，而不要把竞争看得那么重要。”

“在没有竞争压力的学校，孩子的学习成绩是否较差呢？”

“不是！”

麦德琳说，在6月份她大儿子参加的全国统考中，麦克荷学校的成绩名列东萨塞克斯地区第三名。麦德琳还特别强调，华德福学校的老师了解每位学生的需要，而公立学校却不是这样，他们按大纲、教材、考试来要求学生。但麦德琳的第二个儿子不适应华德福学校，小学毕业后，她帮他选择了一所规模小、仅七百多名学生的公立中学。

在英国生活，开支很大，我尽量利用业余时间打工挣钱。我找了一份看孩子的临时工作。玛格瑞特有3个孩子，最大的女儿10岁，在麦克荷上小学五年级；二女儿6岁，在麦克荷刚上小学一年级；最小的儿子还不满3岁。平时她接我去她家看孩子时，她总是很匆忙，直到有一天放学时，我看见她带着孩子们在校园长凳上晒太阳，便走过去和她交谈起来。我问她为什么把孩子送到华德福学校。

她回答：“华德福教育能够培养孩子的多种兴趣，而不仅仅是进行智力训练。公立学校与一些其他的私立学校，还有大多数父母，以及整个社会环境，对孩子的期待就是提升智力，将来上大学。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这样的孩子可能有一天会感到迷茫：考上大学，读研究生，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我真正喜爱的是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华德福学校的学生，由于广泛接触和了解了人类的艺术、手工、农业等各个领域，不是单一地发展智力，这有助于他们寻找自己的人生道路，而不是被动地由父母或社会来决定自己的未来。”

她的大女儿最初上的是另一类私立小学，渐渐地她发现女儿不愿上学，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上学经常哭闹。她迫不得已把大女儿转到了华德福学校，孩子从此再也没有为上学哭闹过。她还告诉我，每天接小女儿放学回家的路上，她经常听到小女儿唱歌。她说只有当小孩子高兴时才会不由自主地唱起歌来，可见小女儿在学校一定过得很开心。

麦克荷一年级的主课老师劳拉就是玛格瑞特小女儿的老师，我在她的班上听了三天的课。我问她为什么会当华德福学校的老师，她谈起自己的经历。她的大儿子开始上的是蒙台梭利学校，功课很好，却总问妈妈为什么要上学，说他不喜欢上学。女儿喜欢艺术，到了上学年龄，劳拉决定为她选一个有艺术特色的小学，结果发现了华德福学校。如她所愿，女儿很喜欢这所学校。于是劳拉又把大儿子转到华德福学校，一直上到高中毕业。现在大儿子已经大学毕业，女儿正在读大学，而第三个孩子还在华德福学校读书。看到孩子们在华德福学校健康成长，她决定接受华德福教师培训，六年前成为麦克荷学校的一名教师。

作为一名母亲和老师，劳拉对华德福教育的喜爱有四个原因。她说：“一是让孩子成为孩子，不要过早地剥夺孩子的时间和空间，不要改变孩子的天性。二是重视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培养，通过艺术化的方式达到教学目的。三是也能大量地学习各种知识，且不是单纯地从书本上学习，而是重视学生的实际体验。虽然小学低年级的学生学习的书本知识比其他学校的学生少，但几年之后华德福的孩子不仅能有同等知识水平，在某些方面还会超过其他学校的学生。我的两个孩子都顺利地考上大学就是一个证明。四是认识到自己是整体的一个部分，是集体中的个人，是大自然中的一部分。个人对集体、对大自然负有责任。华德福教育注重培养有责任感的个体，而不是自我主义的个体。”

我的邻居中有两位日本母亲，她们的孩子都在麦克荷上学。她们不远万里从日本来到英国，就是为了孩子能上华德福学校。一位是横山，今年40多岁，是我的同班同学。20世纪70年代，一位日本母亲到德国留学，经朋友推荐，送女儿上了当地的一所华德福幼儿园，然后又接着上了华德福小学，期间她对女儿发生的变化又惊又喜，将点点滴滴记录下来集成了一本书，出版后大受欢迎，成了日本畅销书。横山读到这本书时还没有结婚，她感慨自己已过了上学年龄，发誓将来有了孩子，一定要让他或她上华德福学校。三年前，她如愿以偿，带着9岁的女儿只身来到英国，她的丈夫为母女提供大部分的资助。而另一位日本母亲洋子却没有这么幸运，她早已离婚，也是受到那本书的影响，先是把儿子送到日本的第一所华德福幼儿园，儿子大了，因当时日本还没有华德福中小学，她便带儿子到美国去上华德福小学。三年前她又带着儿子来英国上华德福中学。今年她已经54岁了，每周要打工20个小时，以支付高昂的住房和生活开支。但她乐此不疲，只为儿子能上华德福学校。

帮助我出国学习华德福教育的吉姆·威利茨（Jim Willetts）先生对我说：“我的女儿上小学二年级时，有一天哭着回家。我问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她说不是，是老师教她进位制，她怎么也不会，老师批评了她。我去找老师，说女儿学得慢，用不着去批评她，怎么能要求每个孩子学习进度一样呢？没想到老师态度生硬，说如果不愿达到老师的要求，那就别来上学了。我一气之下让女儿退了学。在四处寻找学校的过程中，朋友向我推荐了华德福学校。我参观之后就决定把女儿送进去，女儿再也没有为上学哭过。我也从此对华德福教育产生了兴趣。”从那时至今，他对华德福教育的兴趣持续了三十多年，一方面做商人，一方面把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投入华德福教育，成为华德福协会的核心人物。像卢安克的父亲一样，吉姆·威利茨也因孩子的一次不愉快经历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遍及世界五十多个国家的华德福幼儿园和中小学，其中不少是家长们创办起来的。我参加英国教师会议时，曾遇到一位母亲，由于喜欢华德福教育，而当地没有华德福的幼儿园，她就和其他几位母亲一起，边学习华德福教育，边在孩子身上实习。我还听说有些母亲在为华德福教育理想艰苦奋斗几年后，终于建立了华德福幼儿园或中小学，而她们的孩子却已经长大，不需要接受华德福教育了。

在麦克荷幼儿园实习时，我遇到三位保育员，她们的孩子都是麦克荷学校的学生，有的毕业多年已经工作了，有的正在上幼儿园。她们告诉我，她们尤其喜欢华德福教育中对美的重视。当时我们正站在幼儿园的教室里，她们指着周围的环境说：“你到别的幼儿园里就会感到差别。也许人心里天然都有对美的追求，因此美的环境特别容易打动我们，可以设想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心灵也是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