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课

在麦克荷学校一年级听课时，有一天班主任劳拉告诉孩子们，上午休息时间过后是手工课。话音刚落，孩子们一片欢腾，个别孩子高兴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他们兴奋的小脸，我有点困惑：手工课不就是用手做点小东西吗？有什么可以吸引孩子们的？

到了手工课，23名学生被分成两组，一组留在本教室，另一组去手工课专用教室，每组有两位老师。这两位老师非常普通，像是邻居大嫂。手工课的内容是织围巾和钱包，每人根据自己的进度决定做什么。当大家拿到所需用品和工具后，好动的小孩子们渐渐安静下来，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工作。这时，一位老师开始读故事，另一位老师来回走动，给予帮助。有的学生老是出错，有的学生做得又快又好。不过，这项似乎是女孩子专长的手工活，女孩们却并没有显示出绝对的优势，男孩们一样非常地耐心、出色。

手工课老师向我展示了这个班学生入学以来的作品。印象最深的有两件。一件是装竖笛用的绒布长套，学生们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颜色。这位老师说到了七年级，学生们还要学做竖笛，并用自己亲手做的竖笛演奏。另一件是学生自己做的织毛线粗针，他们还在课上用自己做的毛线针织围巾。我觉得用自己做的工具来做手工，这种教育方式别具特色。要知道，在现代生活中，我们日常的生活用品早已几乎一律来自商店，更别提工具了。虽然许多学校也让学生学习毛线编织，但就我所知，连毛线针也要求自己制作的，这样的学校如果不是绝无仅有，至少也极其罕见。

他们的作品看上去实用又美观，兼具实用性与艺术性是华德福学校手工课的要求。这恐怕也是吸引孩子们喜欢手工课的一个主要原因。

我还听过一次五年级的手工课。全班也是分两组，每组11人，但每组只有一位老师。在木工房里，有的学生做木勺，有的做一只小木船，有的做小木鱼，大家的进度不同。个别男生聊天时间大于做木工时间，不过大部分学生都是边说边做。木工房里摆放着学生们做的简单木制工具，如刀，这使我联想到原始人或早期人类的生活。通过做简单的木制工具，学生们能体会到动手的快乐。

华德福教育的一个观点是孩子的成长过程对应人类的意识进化过程。华德福课程内容的安排，反映出人类历史的演变。通过手工课，不同年级的学生体会到人类历史在不断发展。一年级的学生织毛线，五年级的学生做木工，中学生打铁具，所用的材料先是自然原材料，后为加工过的材料，如先是原木，后是纸张，原则上不用化学合成材料。

在木工课上，我发现用过的砂纸不能随便扔掉，可以用一个小刷子轻轻刷去上面的木屑后继续使用，直到砂纸被磨平，并且经过老师的认可后，才能扔进垃圾桶。

我在英国生活一年多，印象很深的是英国人的富裕。在中国极少数人住的别墅，在英国却是大部分普通人住的地方。当我看到很便宜的一小片砂纸都要重新清洁再使用时，我觉得华德福教育正在努力保存一种被商业社会抛弃的伟大传统——勤俭节约，这也是我们中国人曾为之骄傲的光荣传统。这不仅是让一切物品物尽其用，也体现出对所使用物品的珍惜。

下课时，学生们主动把工具和手工作品放回原处，把桌子上和地上的木屑清扫干净。我想起我在爱默生学院接受华德福教师培训时所上的学习做里拉（Lyre，古希腊的一种弦琴）的第一节课。老师也提出要求，每节课前一定要先清洁木工房，一个整洁的环境会让人感觉到愉快。老师说做手工是容许自由发挥和创造的，但无论做什么都要有开始和结束，开始时要为自己做清洁，结束后要再次清洁木工房，以方便后面的人。

另一方面，学生们彼此互相学习也是重要的收获之一。由于每个人对形式和色彩的喜好不同，没有两件手工作品是完全一样的。我自己对此深有体会，在爱默生学院无论是做里拉，还是木勺，我都经常会看同学们的进度和式样，他们也喜欢看我的，我们从彼此的作品中获得灵感，也从彼此的失败中吸取教训。

手工课上，学生们自由组合，想和谁坐在一起都行，可以随便走动。他们总是会充分利用这段时间，海阔天空地闲聊，这是相互交往的大好时机，老师不但不干涉，还鼓励他们，但绝对不容许大声吵闹、喧哗。华德福教育认为，学生间的交流和课堂学习同等重要。

我从国内媒体上看到手工课相关考核标准，第一条是：“平时上课表现：是否遵守纪律，是否积极回答问题，是否按时完成作业，是否能处理好独立作业与合作作业的关系。此分占30%。”第二条是：“平时成绩情况：老师把需要统计分数的作业均记入记分册，并详细记录所得分值。此分占60%。”遵守纪律想必包括了不能随便说话和走动，这和华德福学校的做法显然不同。华德福学校不要求按时完成作业，每位学生进度不同，没有完成的手工，下一节课继续进行。华德福学校取消任何考试和评分，学生们经过较长时间的努力，完成了自己的作品，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并获得成就感，这就是最高的回报和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