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按照帮规，骆良生与同伙必须自断手足或者永远离开帮派。
“青龙会”从上到下除了有任务在身的，其余肩负要职的人今天都齐集于堂会。
“二虎呢？好长时间都不见人影了，谁最近见过他？”李青龙扫了一眼到场的人，没有发现二虎的人影。
六虎田庄架着胳膊反趴在椅背上漠然地摇着头，含混不清地嘟囔：“有他没他一个样。”
五虎人虽瘦小却显利落，目露精光，歪过脸看了看田庄，意味深长地说：“老六也许知道吧。”
田庄一听立刻摆手否认。旁边的四虎白净面容架着一副眼镜，一副书生模样。看田庄装模作样，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德性！有意思吗？你们俩穿一条裤子你能不知道。”
四虎最看不惯田庄的油滑性子，两个人遇事翻脸是常态。
田庄侧脸没好气地嚷嚷：“去去去去。”然后，不情不愿地交代：“听说他在外面养了个女人，别的我真是不知道。”
四虎不无嫌弃地撇撇嘴：“恶心，你们俩早晚死女人肚皮上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行了不说二虎了。只要没岀什么事就行了，我是担心他的安全。田庄你再看见他，告诉他，我找他有事”。田庄闷闷地应了一声，李青龙接着说：“今天说说常六他们的事……”
“……”
李青龙素以冷酷著称，言语不多却思虑周全，一双眼睛深不可测。平时洁身自好少有怪癖，在“青龙会”里口碑极好，即便是李坤先前的老臣转而追随他的大有人在。
“自私自利的人随时会陷其他兄弟于水火，你这样的人青龙会不留。为什么要组成帮会？一个人的力量单薄思路有限，集结大多数人的力量和智慧凝成一团，这个组织才有力量抗衡，弱小才能变得强大，只有强大起来每个人才有更好的保障。如果都为了一己私利就难免会陷别人于不义，帮主的决策往往关系的是大家的利益，与每个人的安危息息相关。从今天开始，常六与青龙会再无瓜葛。”
“我是大佬亲自同意入会的，你凭什么轻易就让我离开？”常六仍然顽固蛮横的为自己辩驳。
常六闹出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处罚可宽可紧，尽管平时总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今天面对李青龙的处罚却不能不心服口服。他这样的事情“青龙会”并非没有先例，被打坏双腿的人伤口感染无钱医治惶然离世。
“谁同意你入会不重要，重要在你的行动人品是不是能担当重用。”李青龙讲话从来不必咆哮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常六自嘲地笑着点了点头，再无言语。他以为遇到“青龙会”是他人生低谷的转折没想到这么轻易又被清除，难言的失落只有自己能懂。
四虎“噌”一下站起来，面带怒色伸手指着他：“常六，你别不知好歹，要不是三哥把这事情压下，大事化小，你小子得坐大牢了。”
常六歪着脖子从鼻子里冷哼，却再不言语。
李青龙一双深邃的眼睛冷冰冰地盯着常六：“以后不要再骚扰她。听清楚了吗？”
常六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歪着脖子晃了晃脑袋。心说离开后你管得着嘛。
“梅月婵说，屠家的事你帮过他，被绑的事她不与你计较。好自为之吧。”
常六闻言，吊儿郎当的样子稍微有所收敛，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在心里触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不屑一顾的样子。梅月婵当初返回屠家，索要孩子遭到羞辱，常六恰好路过制止了屠家的野蛮，才使她没有继续当众受辱。原来她记得自己的好，并不像自己看到的冷漠。
“骆良生、阎新你们两个人曾在广州时跟随常六，念及旧情才糊涂犯事，你们要是愿意跟随他一起离开青龙会，念在你们往日功劳不加责罚清理门户，若想继续留下则必须按帮规处置。你们两个人考虑清楚。”
常六信心十足地望着骆良生和阎新。面对断指的酷刑，他相信他们一定会选择跟随自己。
骆良生和阎新互相对视，低头想了想。“青龙会”是座靠山不假，但李青龙的人品更是他们愿意投靠的保障。再三权衡后鼓起勇气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我们不想离开青龙会，帮主对我们不薄，帮主左肩上一条疤痕就是为了救我被偷袭所致，我想继续留在帮中和大家一起效力。”
“我一时意气没有考虑周全犯错在先，我宁愿自断一根手指以示惊醒。”说完二人冲常六抱拳：“我们各有殊途，保重。”
常六尴尬地立在原处。他没想到这两个与他称兄道弟信誓旦旦的人朝三暮四出尔反尔，宁愿断指不愿追随他，怨恨地瞪了两个人一眼。
李青梅暗暗咬了咬下唇，疼痛瞬间袭来。
只剩孤家寡人的常六，暗叹了口气怏怏不乐地起身离开。看着他孤独的背影，李青梅犹豫了一下，随后跟了岀去。
李青龙不动声色注视着一前一后出去的两个人，心头暗生疑惑。
“常大哥。”
平时青梅直接叫他常六，虽然今天改口但常六闻声就已经知道是她，慢慢吞吞停下脚步但并不回转身。
李青梅一年四季都是男装着身，皮肤较常人白皙，灼热的太阳光下也少有红晕，单眼皮，眼型细长横溢着光芒，不算个美女却很有个性。身材干瘦线条平削再加上一头时髦另类的短发，寡言少语的她常常被人误以为是个俊俏男子。
“你去哪？”青梅问。
常六仰脸，天上云本无形随风成影，命如浮萍，他已习惯流浪。在哪里安身对他而言并无区别，他也从不介怀。
“还不知道呢。”
从来没有人过问过他的生死好坏，面对青梅，常六压在心里的郁闷突然有种一吐为快的欲望。
“因为梅月婵，我从逍遥自在的小霸王身陷牢狱，又因为她，别人一封信把我从广州叫来上海，同样还是因为她现在我又失去刚刚落脚的靠山。”常六望着天空流动的浮云，心生感慨悠然长叹：“如果当初在广州时没有遇到她，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一切。”
李青梅同样在想，如果不是梅月婵你也不会来上海，我们也不会遇见。
“人海茫茫，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遇见，有些人命中注定必然会相遇。也许这就是缘分吧。”顿了一下李青梅又接着说：“大哥对你的处置已经仁之义尽，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如果有什么难处的话，你可以来找我。”
常六转回身的怪怪地看了看李青梅，转身沉默着走开。
望着常六越来越远的背影，李青梅有些迷茫，她不知道他懂没懂自己想说的话。
天上的云被风一吹轻而易举就再也无法如初。世间万物大抵如此，谁也无法预知命运的走向。
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路边，三辆枣红色高头大马精神抖擞，马车用料考究纹理细致一看就是上等楠木神秘且贵气。虽然电车己通行，但大多权贵人家都有私家乘坐。除了汽车，马车通常是上流社会有身份的太太小姐们游玩遣性的最爱。
马车香气宜人红纱遮窗，一位神秘女子身影绰绰隐约其中。车夫看到常六后迅速跳下马车走近他俯首低语。常六疑惑的目光望向马车的方向，窗幔朦胧车内女子刻意而神秘。常六迟疑了片刻随后来到马车旁边。
神秘女人从里面将门打开。常六立在原处并没有急于登上马车，一脸懒散地问：“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有共同的目的。至于有没有兴趣合作悉听尊便。”马车里的女人不冷不热地说。
“那我不感兴趣。”常六亳不犹豫转身走开。
“我对梅月婵有兴趣。”女人有意挽留。
常六充耳不闻，只管继续走。看他走了很远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车内的女人扬了扬下巴示意追上去。
“我手下的人随你调用。”
常六绿豆眼咕噜咕噜转了一下，停下脚步转而不屑地笑道：“我很有兴趣。”
常六抬脚上车坐稳下来，车夫随即一抖缰绳，三匹马扬头挺胸沿街不慌不忙奔走起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驮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隐入市井渐行渐远。
李坤看着马车远走才从不远处的汽车里走了出来。李坤亲自来原本打算继续把常六留在青龙会，因为他手头的一桩事情和常六多少有一些关系，但仔细一想，常六离开青龙会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合作，而且会更隐秘；·况且李青龙的处置会让常六怀恨在心，自己就多了一股能合作的力量。如今青龙会里面，曾经由他亲手带出来的人马已经有一部分势力倒向李青龙，并不是每个人都对他这个帮主忠心不二。明着是一团和气实则各立山头，再加上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荣家帮”多年岿然不动，内忧外患让他坐食难安心烦不己。
青龙会最近事情太多，灭掉“荣家帮”的计划李青龙迟迟没有实施，他不能再继续隐于后面。他不光要扩大“青龙会”的地盘，更要抓紧“青龙会”的权柄，借病隐退这些日子李坤从来没有歇着，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李青龙的一举一动。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亦或是李青龙隐藏的太深，总之，李坤揣测的事情终究没有抓到把柄。倒是发生了一些意外的枝节――
单贵告诉茉莉，要纳她为妾。
茉莉压根就看不上单贵，她看不上任何男人包括大佬李坤。她游刃于男人之间，出卖自己的青春和色相是为了换更多的钱和地位，更不会倾心于谁。“这样不是挺好吗？”
单贵真诚地说“我喜欢你茉莉。真的。”
茉莉很不以为然，不耐烦的推开单贵：“我可不想给人做妾。”
“那我多攒点钱，买个院子，我们搬到外面住，不和那个黄脸婆在一起。”
苿莉厌恶的拧了拧眉头，不屑的冷哼道：“那等你有钱了再说吧。”
单贵一脸无辜地说：“我是真的喜欢你，一想到你和别的男人那样我就受不了。我只想你属于我一个人。”
茉莉在心里不禁嘲笑，你想的太美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那么多有权有势的我都没往眼里放。喜欢？喜欢值几个钱？为了打消单贵傻乎乎的念头，避免他再纠缠自己，苿莉把一些本来不该说的事挑明了告诉单贵：“其实，我的身份是个歌女，不妨告诉你，我是大佬李坤的人。”
单贵一脸惊讶：“我不信，他能把自己的女人给我吗？”
苿莉一脸轻松：“给你又怎么啦？我们照样可以来往，我十五岁就是李坤的人了。”
“李坤比你爹的年龄还要大，你不知道吗？”
“这我比你清楚。我十四岁就出来接客了，不止是李坤，身居要职的数都数不过来了，哪位拉出来小指头也比你腰粗。”苿莉暧昧挑衅的在单贵木然的脸上留下自己火焰的红唇，扬起头长长的吐了一个烟圈，继续说：“现在包养着我的还有三个人，你这里，我只不过是送李坤的人情，串个场子而己。你以为上海滩有名的交际花那么容易当的？交际花属于你一个人的话还叫交际花吗？太幼稚了。”
单贵顿时觉得脑子象被炸开的马蜂窝。
“按我的身价，若不是李坤撒钱，你是一辈子都没有资格沾边的。所以你还要感谢李坤给你创造了这个机会。”苿莉漫不经心的穿衣服，不慌不忙一次一顿的提醒单贵：“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请不要再骚扰我的生活，过一段我还要拍电影、岀国演出，以后你只能在荧幕上看我了，最好不要妨碍我的前途。”
茉莉消失后，单贵立刻前去，向李坤表明自己想娶茉莉的意思。李坤对六虎功高盖主早就心存不满，他原本的意思是想用苿莉稳住单贵，不光如此，除了李青龙之外的其他几个兄弟他也分别投其所好收买和拉拢，想以此来消解分散六虎的凝聚力，巩固他面临险境的帮主之位。
茉莉的事情本来都是露水鸳鸯苟且之事，谁想到单贵假戏真做为情所困反而逼走苿莉。那些可以纳妾之类的话多么虚情假意任何人都心知肚明，偏偏这个傻大葱信以为真。这没有自知之明的愚蠢，日后悄无声息的给单贵埋下了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