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阿黄
孙子钟小兵,回钟家村看望骨折的钟大娘一次,钟大娘的腿伤,奇迹般地好转。
她那条敷了石膏板的左腿,经过一周时间的休养,拆掉了石膏模子。
骨折后的骨头,恢复原位。
腿扭伤的事故,基本上得到救治。
现在,钟大娘可以比较自由地下床活动。
每天,她会在她家老屋的院坝,走上几圈。
她走累了,便端一条木头长凳,坐在院坝中央。
钟大娘坐在那里,逗她家饲养了若干年的土狗阿黄玩。
这个时刻,是钟大娘非常开心的时刻。
自从老伴钟大离世,晚辈们陆续离开钟家老房子,钟大娘唯一的陪伴,就是阿黄。
阿黄身高六十公分,体长八十公分,今年十岁。
狗到了十岁,相当于人活到八十岁。
也就是说,阿黄是一条活到老年的狗。
它的年纪,与钟大娘的年龄相仿。
由于年纪大,阿黄已经掉了两颗牙齿,不能再啃硬骨头。
钟大娘每顿吃饭,都会省下几口软米饭,或者半碗汤菜,喂她的老狗阿黄。
阿黄被钟大娘喂饱喝足,会满足地伸伸腿,依偎在钟大娘的脚旁,与她为伴。
狗通人性。
在阿黄的眼中,钟家老屋唯一的女主人钟大娘,她是一个孤独的老人。
虽然钟大娘女儿孙子齐全,但是,孩子大了,各人有各人的小家,哪里能够做到,二十四小时日夜守候钟大娘呢!
就拿钟大娘的女儿钟甜妮来说说。
钟甜妮没有嫁出钟家村。
钟甜妮的家与钟大娘的房子,相距仅一百多米。
钟甜妮是钟大娘晚年,主要守候在身边的亲人。
不过,钟甜妮自己,除了孝敬娘家的母亲钟大娘,还需要孝敬婆家的公婆。
有时候,钟甜妮要耕种一亩三分自留地。
钟甜妮的孙子到了三周岁,由她代儿子钟友明和儿媳刘小玉照看孩子。
钟甜妮事情多。
大把大把的时间,钟大娘与阿黄相依为伴。
这天,钟大娘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钟大娘起床时,发现阿黄倦缩在她的卧室床脚。
因为有了阿黄的存在,钟大娘的卧室有了生气,不那么孤寂。
从昨天吃晚饭到现在,过去了十多个小时。
阿黄看着钟大娘,在卧室的床上,甴睡着变成了坐着。
它的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望向主人。
阿黄饿了。
钟大娘立即看懂了阿黄的表情。
钟大娘穿上平底步鞋,去了厨房。
钟大娘进厨房煮了一小锅稀粥。
粥做好了,钟大娘给自己盛了一碗。
她又给阿黄的大狗碗,盛了满满的一碗稀饭。
两个到了老龄的主人和狗,美美地喝了一顿热粥。
吃完饭,阿黄高兴地舔着身上的皮毛。
它似乎在向主人诉说:“我还不老,我很爱身体的整洁呢!”
钟大娘看它那个样子,心底又欢喜又心酸。
钟大娘叹道:“阿黄啊,以后我死了,你就去吃百家饭吧,这里永这是你的家,你吃饱了百家饭,天天回来。”
说完,钟大娘离开饭桌,朝老屋的院坝走去。
到了院坝,钟大娘却没有停歇。
她缓慢地向老屋后面的山坡走。
在她腿伤以后,近一个月时间,钟大娘无法去山坡扯草。
今天,她精神特别好。
她又去山坡上扯草了。
钟大娘上了山坡。
她扯下一把灯笼花草。
回眸一看,阿黄紧跟在她腿畔。
哦,我的老狗阿黄!
钟大娘心中一阵激动。
我的钟家村!
我的家!
俗话说“儿不厌母丑,狗不厌家贫”。
钟家老屋根本不富贵,可是,这只忠实的老狗,守着这个家!
钟大娘扯下了草,又将拿在手中的灯笼花草,一把扔在草丛上。
她扯下的草,没有什么用处,只有将它扔掉。
她明明知道野草没有用,仍然坚持扯草草。
钟大娘喜欢扯草那种感觉。
只有在扯草的那一刻,钟大娘才发现,自己年轻过。
她曾经风华正茂。
她一度是钟大眼中,美成一枝花的女人。
如今,风烛残年的钟大娘,笑过,哭过,爱过,恨过。
人生的路途,走到了快要到尽头的地方。
没有什么事情值得遗憾。
只要身在这个老屋,只要每天能够亲近泥土,钟大娘这个老人,心愿足矣。
钟大娘扔掉野草,又是两手空空。
她迈开步伐,走回她的院坝。
回到院坝,钟大娘拿了一只小凳子,坐在那里歇息。
阿黄快乐地在她面前跑步。
它跑到左边又折回右边。
它折回右边又跑向左边。
它跑过去折过来。
它的憨态,让钟大娘忍俊不禁。
老狗啊老狗!
可爱的老狗阿黄!
钟大娘笑了一通。
突然,她疑惑是钟大转了世。
要不然,阿黄咋那么可爱呢!
钟大娘怀疑,九泉之下的钟大,担心他的未亡人钟大娘,活在人世间会孤单。
他是不是想着点子,给阿黄施了灵法。
那个不言不语的阿黄,在钟大娘的眼前,跑着跳着。
阿黄的动作,给了钟大娘无比的快慰。
钟大娘明白一个道理。
大多数女人,在晚年的时候,都会经历丧夫之痛。
在钟家村,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中,男性死亡的数量,大于女性死亡的数量。
换一句话说,就是男人的平均寿命,比女人的平均寿命短。
大多数老年男人死后,他们的另一半,仍然活着。
老天就是这样不公平。
当年,他们结发牵手的时候,山盟海誓过。
说好的,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活要在一起活着。
死要死在一起。
然而,又有几对老夫老妻,最终死在了一起呢!
大多数老头子,撒手人寰的时刻,扔下了他们的老伴。
那些年迈而无助的老年妇女,只能够选择活着。
除了活着,她们没有别的办法。
她们饮着孤独的人生苦酒。
她们只能够在黄昏来临的时候,等着与黑夜一起入梦。
到了清晨,她们又不得不直面真实的人生,好好活着,孤独地活着。
“谢谢你,阿黄!”钟大娘开口对那条老狗说道。
在钟大娘的心目中,阿黄就是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