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黑暗时代里最黑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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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同窗之“门外”

胡子萍上任不久,另一位第六期同窗叶彦世上门谋职。

说起来,叶彦世与戴笠不过是泛泛之交,只是叶彦世在第六期中也属于年长者,与戴笠在一起就有了诸多共同话题和感慨。当时戴笠在“蛰伏”状态,不可能与不知根底的人袒露心扉,因而这些话题和感慨不过是远离政治的“家长里短”。但在叶彦世看来,他与戴笠交情不浅。而且在叶彦世眼中,戴笠不过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蚁众如蛆,蛹化成蝶者无几,何况这个在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一分子。

此时叶彦世赋闲上海,听说戴笠当了处长,虽然小有惊愕,却也没把戴笠当回事,不过一个小小处长。只是这个小小处长对他来说可解燃眉之急——给他安排个“饭碗”,为此特地赶到南京。

一见面,叶彦世便拍着戴笠的肩膀大笑着说:

“哎呀老戴,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当初返校复课,不见你踪影,我心说,完了,老戴这辈子没机会了。谁知你老兄塞翁失马,没拿到文凭,却当上了处长,佩服!佩服!”

戴笠对工作历来一丝不苟,对特务处的纪律要求更是板上钉钉,没有通报并得到他的允许,任何局外人(胡宗南等人自然不属于局外人)不得进入他的办公室。他正在处理机要文件,叶彦世就直接闯了进来,连文件都来不及收起,就不得不面对这个不速之客,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当然这个“气”不是对叶彦世,而是对在外院办公的唐纵等人。

毕竟是老同学,况且物色人选扩大团体是戴笠当前一项重要工作,心中的不快也就一刹那,旋即被邀请这位老兄“入行”的想法所替代。可这位老兄一开口,就让戴笠心中产生了极大的不快。

平日里,他并不讳谈自己军校肄业,第六期举行毕业典礼时也曾通知他参加,当时他正出入前线跑情报,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对此他并不后悔,而且恰恰相反,正是由于当初的放弃,才有了今天的得到。但是这话从叶彦世嘴里说出来,味道怎么就变了?

正尴尬之际,唐纵急匆匆赶来,一见叶彦世在此,即对戴笠说:

“戴先生,既然彦世兄已经来了,那我先去忙了。”

言外之意,叶彦世在前院已见过唐纵,唐纵知道戴笠正忙,未予通报,是叶彦世自己跑到后院来的。不料,戴笠尚未来得及答话,叶彦世却先开口了:

“戴先生?哈哈哈,老戴呀,看来你这里规矩不少哇,唐乃健比我们年轻不假,可到底是同期兄弟……”

唐纵听了直皱眉头,赶紧打断叶彦世的话,告辞说:

“彦世兄,你们聊,我先去忙了。”

唐纵字乃健,湖南酃县(今炎陵县)人,生于1905年,比戴笠年轻八岁。

虽同毕业于黄埔军校,且为同窗,但唐纵是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其个性,亦是沉稳冷静,思虑周全,处事谨慎。他知道叶彦世是来谋职的,也知戴笠的用人标准,本来想给叶彦世一点提醒,怎奈这位老兄自以为与戴笠够朋友,根本没耐心听他说话。

特务处的骨干力量,都是戴笠的同窗同乡新老朋友,虽然私底下戴笠也与他们称兄道弟,但在工作场合、工作时间,没有哪个敢与他平起平坐,尤其在他工作忙碌或心情不好的时候,没人敢擅自打扰他,莫说第六期同窗,就是第二期的郑介民和第三期的邱开基,对他也是恭恭敬敬,言听计从。

这一方面是戴笠有意而为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何况是一个从事秘密工作的团体;另一方面也是性格使然,多年前黏住朋友的法宝就是逞强好胜、争强斗勇、为朋友两肋插刀,如今更懂得收买人心,宽严相济,恩威并重。

其实大家都清楚戴笠心中的尺度,朋友就是朋友,下属就是下属。做朋友就不要成为上下级,成为上下级就再也做不了平起平坐的朋友。当初戴笠不愿到姜绍谟的国民党浙江省党部谋职,亦不愿投身胡宗南帐下,就是不想由朋友变为下属。作为下属,必须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得逾越。

在特务处,大家当面称戴笠为“戴先生”,背后称他为“戴老板”。私下里也有人称他为“雨农兄”,但那一般是外勤特工,或是非正式场合,或是他心情极好与极坏的时候。

叶彦世的来访,戴笠从心里是欢迎的,只是他的贸然闯入与“开场白”令戴笠心中不快,却也迅疾烟消云散。他呵呵笑着与叶彦世攀谈起来。

“一别四五年,彦世兄现在哪里高就?”

三句话不离本行,一开场就很自然地切入“主题”——探索一下有无可能招致幕下。只是叶彦世的回答令他十分意外。

“别提了,点儿背!如今正蹲在家里没事干,这不,听说你混得不错,特地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小弟帮忙的?”

戴笠显然一愣,既是来谋职的,怎可用这种口气?特务处再缺人手,也不会请人居高临下地来“帮忙”。关照同窗故旧本在情理之中,奈何一别数载,叶彦世的行为作派,依旧是自以为是,粗莽如初。这样的品性,如何做得好保密工作,又如何能甘居人下,听命于他人呢?他没有表态,笑着岔开了话题。

当晚,戴笠在饭厅摆酒,热情招待叶彦世。这天王孔安从浙江警校来特务处汇报,正好留下作陪,其他作陪的也都是与叶彦世熟悉的徐亮、唐纵等第六期老同学。

这次宴席,由于人少菜精,比特务处成立那天的聚餐要丰盛许多。加上老同学个个热情敬酒,戴笠亲自布菜,叶彦世觉得戴笠不愧是同窗好友,讲义气,够交情,几杯酒下肚,越发飘飘然起来,一口一个“老戴”地叫着,大赞老戴顾念旧情,说着说着就说起了“老戴”的过去:

“想当初,看到老戴这张长脸,还真是不敢恭维。有人说脸肖动物的人有福,我还不信。可如今,管着一百多口子人,官不大权力不小……”

如果说当初叶彦世对戴笠看走了眼,那么时至今日,即便求职上门,仍没把戴笠“当盘菜”。倘若是私底下说这番话,戴笠或许不会计较;可酒桌上也是个公共场合,当着一帮同学的面说这样的话,戴笠心里自然不是滋味,要是人人都像他一样,他这个处长就别当了。

唐纵赶紧打断叶彦世的话,说:

“彦世兄,我看你是喝多了。”

叶彦世却满不在乎:

“没有没有,老戴知道我的酒量。”

饭后,唐纵与王孔安送叶彦世去休息。戴笠吩咐徐亮去找交通、人事股长胡子萍,让胡子萍买一张到上海的火车票,再去财务另支20块钱赠予叶彦世,翌日一早送叶彦世回上海。

当徐亮找到胡子萍交代此事后,胡子萍十分惊讶,他知道戴笠向来对朋友多有关照,尤其对第六期同窗更是高看一眼,怎会将叶彦世拒之门外呢?

“他不是戴先生的同窗好友吗?”

“有些好友是做不了下属的。”

听了徐亮的话,胡子萍沉思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