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窦寺,校长可识戴徵兰
当时,像戴笠这一级的黄埔军校学生,包括第三期毕业的营长沈振亚,并不了解国民党高层的复杂内幕。
蒋介石在南京建立政权后,即形成宁汉对立的局面。汪精卫为达到倒蒋目的,既同意与宁方合作,又不放弃承认武汉为国民党中央与国民政府的“正统”地位。为此,一方面兵分三路东征讨蒋,一方面与桂系暗通款曲,以达内外夹击逼蒋下野之目的。
在宁方,桂系李宗仁、白崇禧,与蒋介石的嫡系将领第一军军长何应钦达成一致,双方为各自目的,在军事上拒绝出兵抵制汉方进攻,形成逼宫之势。
蒋介石腹背受敌,被迫下野。
在饱尝国民党派系纷争之苦后,下野,不失为避开各派锋芒以退为进的权宜之计。
事实也正是如此,没有了共同的敌人,宁、汉、沪三派,即南京的李宗仁、武汉的汪精卫、上海的西山会议派,由同一战壕的战友旋即反目,互相倾轧,开始了重新洗牌。
尽管宁汉合流已经拉开序幕,但无可否认的是,桂系李宗仁绝不会让汉方汪精卫坐上第一把交椅;胡汉民、吴稚晖也以反共“先进”身份,借口武汉“清共”无诚意,反对汪精卫以“正统”自居;上海的西山会议派更是以反共“先进之先进”的资格,要求重新在国民党中央占有重要席位……
蒋介石下野后,北伐战争陷入停顿状态,孙传芳组织残部,联手直鲁联军张宗昌,伺机反扑。奉系张作霖已于当年6月在北京建立安国军政府,自封陆海军大元帅,加紧了对冯玉祥部,乃至阎锡山部的进攻。
黄埔学生一片呼声,吁请蒋校长复职,继续北伐。戴笠自然是其中最积极者之一。然而人微言轻,这呼声是否有作用也未可知。
正在苦无良策中,营长沈振亚交给戴笠一项重要任务:
“校长下野后已回奉化溪口,你挑选几人同行,速去溪口,向校长请命!”
沈振亚的话,令戴笠豁然开朗,急问:
“什么时候启程?”
“越快越好。你知道骑兵营在校长心中的位置,此行代表着骑兵营300人的心愿,见不到校长不能回来!”
“好!保证完成任务!”
戴笠深知此行的重要性,不仅代表骑兵营300名官兵当面恳请校长复职,更代表全体官兵向校长陈情,国民革命军中这唯一的骑兵部队,已面临弹尽粮绝的境地。
自蒋介石下野后,骑兵营便成了没娘的孩子,经费补给无处落实。与黄埔军校校总部联系,得到的答复是骑兵营已经离校,所需经费不在军校计划之中。与总司令部联系,更是无处接洽。眼看全营官兵就要断炊,沈振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特地挑选他认为骑兵营学生中能力最强、口才最好的戴笠,前往溪口晋见蒋介石。
与戴笠同行的,有骑兵营的刘艺舟与赖云章。
蒋介石的老家奉化县(今奉化市)溪口镇,位于宁波西南39公里处。当戴笠三人赶到溪口蒋氏老宅丰镐房时,蒋介石已去了附近的雪窦寺。
雪窦寺是浙东第一名刹,位于雪窦山山顶平地。雪窦山是四明山脉在奉化七十峰中最负盛名的一座山峰,因高于诸峰正中的乳峰,下面有一石窦,喷薄而出的泉水色白如雪,故称乳窦或雪窦,此山、此寺之名,盖源于此。
蒋介石母亲王氏与发妻毛氏均是虔诚的佛教徒,他本人也是礼佛甚恭,每次返乡游雪窦,都要去寺中与太虚法师长谈。此次下野后,更准备在那里休憩一些时日。
戴笠原本担心,他们几人皆为黄埔军校普通学生,万一校长不接见怎么办?但见到校长同父异母的兄长蒋介卿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蒋介卿不仅热情地安排他们在丰镐房住宿,而且答应派人带他们去雪窦寺晋见。
第二天一早,蒋介石的一名卫士便带领戴笠三人,赶往11公里外的雪窦寺。
这是自上海交易所相识后,戴笠第一次面见蒋介石。卫士通报后,戴笠三人穿过大雄宝殿,走进一间方丈室。三人向蒋介石行过军礼后,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蒋介石身着便装,端坐在香案的一侧,正在翻阅手中文件。时隔五年,看上去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略显清瘦与憔悴,但英武凛然之气依旧,器宇轩昂如初。那种不怒自威、不彰自刚的神情,令戴笠一目了然:校长绝不会因下野而消沉。
当蒋介石放下手中文件,将目光移向三名黄埔学生的时候,戴笠双手捧着沈营长及全营学员给蒋介石的陈情信,毕恭毕敬地递到蒋介石面前,然后“啪”的一个立正,向蒋介石举手行礼,朗声说道:
“报告校长,骑兵营全体官兵恳请校长收回成命,尽快复职,带领我们继续北伐!”
蒋介石看着戴笠,微笑着点点头。
戴笠心中一阵激动,但他无法判断,蒋介石是否能认出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上海交易所的戴徵兰。
蒋介石仔细地看完陈情信,然后问:
“现在骑兵营情况怎么样?”
戴笠如实汇报了骑兵营的困境,表示了对骑兵营前景的担忧。蒋介石听后说:
“回去转告沈营长,困难是暂时的,一切很快会好起来。”
蒋介石的话给三人吃了定心丸,大家都相信蒋介石很快就会复出。三人兴致勃勃地离开雪窦寺,返回苏州。
向沈营长汇报晋见校长的情况后,沈营长同样深受鼓舞。尽管他们皆不知校长下野内幕,不知宁汉对峙以及桂系李、白联手何应钦与汉方呼应逼宫内情,仍一致认为,校长复出指日可待。无奈远水不解近渴,兴奋过后,沈营长还是免不了发愁:
“眼下难关怎么渡过?营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为了营里不至于断炊,沈营长已让妻子变卖了全部首饰,但对300人来说,那点钱无异于杯水车薪。
“不如让大家暂且自谋生路,待校长复出后,立即归队。”戴笠提议说。
“话虽如此,只是此事责任重大……”
沈营长最终不敢下令遣散学员,只是无以糊口,学员们不得不自谋生路,纷纷离开了骑兵营。
戴笠本不愿在部队如此困难的情况下离去,尤其觉得对不住沈振亚的信任,但留下来也是于事无补,白白增加一张嘴。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忽而接到家中来信,说他的族侄女戴学南因涉嫌加入共产党,在杭州被捕,随时有生命危险,让他赶快想办法营救。
戴笠立即向沈营长请假,遄赴杭州。
然而连他本人也没有想到,此一别,他便再也没有返回骑兵营。
当年11月黄埔军校迁往南京,更名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暂时离队的骑兵营学员全部返校,继续完成学业,唯独戴笠未归。
直到第六期学员举行毕业典礼,仍未见戴笠身影。
戴笠去了哪里?对他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完成军校学业更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