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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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看牙记

感觉牙要掉了,心中遑遑,决计找个牙医瞧瞧。

我来到街上,发现交通路有一家牙医诊所,我抱着惆怅的心情去时,竟然吃了闭门羹,我望着紧锁的大门,对自己的牙说:“伙计,再耐一夜吧,希望您挺住,先别上火。”

终于熬到第二天下班,我特意刷了牙,整了衣服,再三照着镜子,发现没有突兀的地方,才走出房间去昨天那家诊所,心想,但愿牙医不是回民,这两天正好开斋节,不然真耽误了我的牙。

我走出七拧八拐的胡同,天空中飘浮着尘雾。这段时间交通路进行道路加宽改造工程,每天都是尘土飞扬,车辆拥挤,嘈杂不堪。我觉得对我的出行已经造成了一定影响,反正路很难走,摩托车开得慢,势必造成油料成本上升。

街道还是一如既往的乱,交通也乱得很,行人和车辆争道,有时候还发生口角。我觉得就当前的场景可以取一段电影镜头,说不定能用上。现在电影市场比较热,投资电影无疑是赚钱的。最近《小时代》很火,听说狂赚好几个亿。天呀,这么多钱,普通人什么时候能赚这么多呢,看来要挣钱,非艺术莫能。

我比较关注韩寒,我是他的粉丝,他最近要发布《后会无期》了,不知道市场怎样,我想肯定不会错的,毕竟人家最近新晋“国民岳父”的头衔嘛。我很喜欢他的文章,犀利、幽默,似乎还有点残酷;我一直希望自己将来能够成为他那样的人物。

好了,先看牙吧,我现在必须忠实于我的牙,牙虽说时常隐藏在嘴里,一般不影响审美,可我总有咧嘴笑的时候吧,再说我还没有成婚,所以保护牙齿,也就是保卫爱情,万一遇到一个想跟我坏一坏的女孩,一看我的牙早已欲望全无。如果爱情坏在几颗牙上,再痛心疾首就晚了。当然我也想过,牙实在保不住,就换个假牙。但我又想到,某次看电影,有个接吻的镜头,一对鸳鸯亲得过猛,女友竟将男友一床牙齿尽数儿都给吸了出来,瞬间失去牙齿的男友尴尬万分,企图对惊恐不已的女友解释。男友口吃不清,满脸通红,活生生将“对不起”三个字说成了“吃下去”,别提多恶心了!我当时就笑喷了。

我沿着道路一直走,人行道上绿树成茵,连成一条长长的绿廊,树叶垂下来,有的拂过我的肩头,感觉惬意冰凉。忽然脊背一凉,我以为一片树叶掉了进去,我顺藤摸瓜抓下去,居然是一条绿色的毛毛虫,它愤怒地对我瞪眼儿,好似它刚找到一处温暖的家,就被人无缘无故破坏了。我呢,当然本着自家的“领土”神圣不可侵犯,怎容它毛毛虫随便私自违建呢。不过,我本着尊重生命、生命至上、生命伟大、生命美好的原则友好地放掉了虫子,并对它说:“去找你女朋友去吧,别瞎捣乱。”

街上虽然嘈杂,但还是可以见到漂亮的女孩们,我望着她们惹人的青春,心中热热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得到她们其中一个的爱情呢?这单身的寂寞时日,我是真的过够了。

终于到了门口,这次门开着,玻璃门上贴着治疗各种口腔病症的广告,我看了一会,然后抬眼往里面望,发现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姑娘,正拿着扫帚和簸箕打扫卫生,她把垃圾清理干净,便蹲下身抚摸站在她脚下一只可爱的白色小狗,额角的头发垂下几丝,在微风中飘荡,隐隐的,我觉得空气都香了起来。

我轻巧地走进了门,一双凉鞋突兀地出现在姑娘的视线里,她抬头看我,笑了笑,然后撩着头发站了起来。她的脸很白,眉毛修饰过,弯弯的很好看,瓜子脸,光洁湿润,看起来很温暖的样子,嘴角总是勾着一抹精微的笑,我望着她的嘴角,我觉得天使的笑就藏在这对弯弯的嘴角里。

“你好。”她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却很清晰。

我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居然忘了我是个病人。

“你在啊!”我说。脸有点烧,我无疑说了句废话。

“今天在。”

“你昨天好像不在。”我往里面望了一眼,里面没人,我确定了这家诊所就是这个姑娘开的。

“昨天有事出去了,你昨天就来过吗?”

“嗯。”

“昨天你也是这时候来的么?”她看我一眼。

“嗯。”

“你哪里不舒服吗?”

“牙好像要掉,估计里面有虫子。”

她笑了,然后麻利地戴了口罩,让我坐在椅子上张开嘴。我张开嘴,尽量控制呼吸,我怕自己有口臭熏了她。

“你的牙没事,里面也没有虫子,只是牙垢比较严重。”

“牙垢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厉害,我感觉牙都一点一点粉碎了。”

她为了让我明白牙垢是什么,就开始打比方,她说垢相当于烧水壶烧得时间久了,里面会产生一层硬质的物质,那叫水垢,牙垢其实就跟水垢差不多一个道理。

我如梦初醒,也打了个比方,我说:“就相当于一个人长时间不洗脸,就会慢慢长出垢痂来,是不是这个理?”

她被我逗笑了,她说:“对对个。”

这一笑确实令人无法招架,人都说美女的笑容能杀人,这会我真算是见识了。我觉得她的笑容不但能杀人而且还能招魂。

我定定神说:“那该怎么办?”

“洗洗就好了。”

“怎么洗?”

“用激光洗。”

我比较胆小,胆虚地问:“疼不疼?”说完就有点后悔,一来怕她小看了我,二来我想到了三国时期的关圣公了,人家刮骨疗毒也没啃个声儿。

“不疼,就是感觉会有点儿牙酸。”

“不疼就好,酸我能受得住。”

她为了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又提醒说:“牙床也许会有点儿小疼,不过能忍住。”她递给了我一叠卫生纸,我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脸红心跳。我望着她的好看的眼睛,闻着她的身上的香味,我想,这样的女孩该是谁的媳妇呢?我有点嫉妒,反正肯定不会是我的。

她让我平躺在一张床一样的器械上,感觉很舒服,她拉过来机器,打开了一台探照灯,然后坐到我的身边。我望着她的洁白的衣服,淡淡的消毒水味儿弥漫开来。我从未闻过消毒水也能这样好闻!忽然我想起来昨天在街上捡到了一份高中生的语文试卷,看名字应该是个男生的,我看到那小子写的一篇作文,题目我忘了,但里面有个论点我记得很清楚,他写的就是,一个同样的事物放在不同地方就表现出不同的价值,譬如一泡屎。他说屎是粮食经过人体新陈代谢的产物,虽然不好闻也不好吃,放在厨房也惹人讨厌,但将这泡屎放到庄稼地里,庄稼却很喜欢,因为富有多种营养。这小子思路清晰,修辞精确,居然无法反驳,我很喜欢他的才气。不知道老师看了这样一篇文章究竟会给多少分,我就不得而知了。

姑娘洗得很认真,边洗边说:“你的牙齿很好,很整齐,也不是很脏,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不过看你的牙床有些受伤,是不是你刷牙的方式有问题。”

我立马哼哼,表示她说对了。

那个像磨光机的机器在我嘴里嗡嗡只叫,我只觉得牙齿有种别样的快感,我不由地全身松懈了。好半天她才停了,说:“吐吐吧。”我赶紧合拢嘴巴将满嘴的口水吐在了她拿过来的一个纸杯子里,我看到都是浑浊的血水,好恶心。我擦了擦嘴说:“洗洗很舒服。”

“应该很舒服,相当于给牙齿做按摩。”

我望着她的眼睛,我很想说一句“你真美”,但没敢说,就说“还洗吗?”

“还要洗一会”。她也看看我,“我看你年龄也不大,多少了?”我想她是看我牙口还好,说明还年轻。我忽然想起在乡下那些羊贩子,看羊多大年纪时就掰开口看牙齿。我忍不住笑了,就说:“我属龙的,今年二十六岁了。”

“那我和你同岁。”她笑着说。

这让我大感意外,我很想问她结婚了吗,又觉得太颓唐,就忍住了。

“真的吗?怎么看起来不像。”

“是更老了吗?”

“哪有,我觉得你也就二十岁出头。”

她笑了,掰住我的嘴说:“张嘴,继续。”我听话地张开嘴,但鼻子没闲着,使劲闻她身上的香味。

她又洗了一会,我觉得有些疼,身体稍微抽动了一下。她说忍着,坚强点。我张着大嘴无法说话,干着急。

“怎么样,有点儿酸吧。”我摇摇头,想说疼,不小心将一点口水咽了下去,差点将我恶心死了,我强忍着才没背过气儿去。

“赶紧吐出来。”她说,遂放开我。我吐了,换了一口气,擦了擦嘴,然后回头放肆地看她的脸。她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我想,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牙医了。

她见我专注地看她,脸有点红,那抹红晕也出现在了她的眼眸里,像从月亮干净的脸盘上划过去了一朵羞羞哒哒的云。

“是不是有点儿酸酸的感觉?”她问。

“不是,是一种空虚的感觉。”

她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还是第一次听说牙齿也会空虚的,你是第一个。”

“真的,感觉有点空的难过。”我说。

她让我把嘴张开,说马上就好了。我心里还有很多话想说,如果她愿意听,我肯定会说上几天几夜。我有点失神,她说让我别紧张。

等到再吐口水的时候,我抓紧时机说:“我给你说这种空虚从哪里来的,我认为牙齿和病毒在一起这么久了,虽说彼此为敌,水火不容,但还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产生了依赖感,现在你突然将它们分离,牙齿当然会觉得空虚,好像失去了点什么。”

“你还真会说,你不读书都浪费材料了。”她说着,又要我张嘴,我说我要漱一下口,嘴里太苦了。漱完口,我就问她几月生的。

“我九月里的。”

“我四月,比你大几个月。”我顺手牵羊似的又问了句,“你结婚了么?”

“没啊,我觉得还小吧。”她呵呵笑了。

“不小了,咱们这一代人都快老了。”

“我觉得还小,打算过了三十再考虑婚姻吧。”

“你是以事业为主呗。”

“也不是,就是感觉结婚太早也没啥意思。”

“你哪一年毕业的?”

“零九年毕业,玩了一年,然后考证上岗,现在快五年了。”

“那你临床经验挺丰富的。”我忽然心跳加速。

“还算有点经验了。”她带笑地说。

洗的程序快结束时,她说:“洗牙六十块钱,你要抛光吗?”

“怎么个抛法儿?”

“就是镀一层保护膜。”

“是不是就相当于洗完车给车身打一层蜡?”

“对对个,一个原理。”

“那得多少钱?”

“四十。”

“刚好一百。”

“我看你的四颗门牙的牙缝露出来的很多,要不要给你填一填?”

“填一下多少钱?”

“价钱不一,有十五的,有二十五的,有四十的,还有更好的,我建议你用四十的,价格适中效果也不错。”

“那一刷牙不就掉了嘛。”

“哪会,放心,很牢固的。”

我思考了半晌,觉得挣钱实在不易,就委婉地说:“下次再看吧,想做的时候我再找你。”她说也好。我问什么牙膏最好,她说这儿就有一种,看我要不要,一盒二十八块钱,不讲价。她拿出一个白色的盒子,印着英文字母,我也看不懂。她摘掉了口罩望着我。

“你还是个不错的商人呀!”我把玩着牙膏盒,说。

“我就是带着卖的,不过效果确实好着呢,你要不就买一盒试试。”

我想起了那次去杭州时,在火车上买的两盒牙膏,当时那推销员说,可以除口臭,还能辅助治疗男士抽烟引起的牙齿发黄等症状,我忍不住买了,结果没刷出说明书上讲的那种效果,事后我有种被忽悠的感受。因此我有点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感觉。我委婉地说:“下次再看吧。”

治疗结束之后,我又坐了一会,聊了一些关于牙齿的防治和保护之类的话题。期间我说了我一哥们儿牙齿长得太任性,一口犬牙交错的野兽形象,他想治治,不知道能不能校正?她说能,让我改天带过来她看看。她还说牙齿都是有标准的,正常人的牙齿大多都是二十八颗,也有三十颗的,像那些长出斜牙的都是因为上下颚有些偏小,该长牙的地方结果没了位置,只好斜挤着长了出来。我心里琢磨了一会,觉得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我真想给她说让我追她吧,可我终究还是没敢说出来。我觉得自惭形秽。同样年纪,人家是学有所成的大学生,前途无量,而我只是一个塔吊司机,居无定所,职无所长。

不知道我的人生,往后该如何发展,现在我实在迷茫得很。但愿我能寻到人生的方向,闯一番事业,我想那时候我才能自信地去给喜欢的女孩说:“我爱你!”

2014年8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