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晶能漩涡
舰队目前是安全的，封存在水晶中的灵魂们是安全的，在安全着陆之后，大家都是轻松而充满斗志的。
在这些前提下，处于帝国最高层的两人才敢感觉到轻松与快乐。
恐怕，只有失去了，才会知道曾经唾手可得甚至可以随手丢弃的东西有多宝贵。
空气对于陆上生物，水对于水中生物而言，都是无处不在的背景环境，在平时，这些生物并不会感觉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什么异常，直到这些长久被作为背景的存在消失之后，它们才会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异常之处，哪怕曾经它们还有可能认为这些背景环境是阻碍它们拓展领地的障碍。
对于文明，同样如此。
曾经，当联邦的探索队伍将宇宙中的最后一个星系也锚定了空间谐振枢纽之后，“宇宙”这一概念可以说几乎彻底失去了它曾经被赋予的各类意义，例如无限，例如完美，例如亘古。
在世界屏障的约束之下，这些神秘而宏大的概念都在文明一步步的探索中被逐条击碎。
或许是自我的意愿，也可能是由于无形的环境逼迫，联邦中有人渴望去探索宇宙之外，去探索全新的领域。
因此，这些在拥有晶能技术之后，在这种高位阶信息的太初力量帮助下，他们迅速研究出了数学率设备，研究出了可以直接从信息涨落之中获取实体物质结构的技术，并开始准备争夺天道的权柄——宇宙，似乎已经不值一提。
在被死潮天灾直接从宇宙中扫地出门，然后在连个可描述的概念都没有的终极虚无与广袤之境中，以歪歪斜斜毫无尊严的姿态爬了几千年，还得时刻担心会不会被秩序场外的虚空环境直接归零之前，维多维尔等人的确抱有上述的类似想法。
因此，在重新投入秩序世界的怀抱之后，虽然表现的并不怎么激动，但是心中的感情是不可能被压住的。
……
不过，感慨完之后，要做的事情还得必须去做。
比如现在，在临时型空间谐振枢纽完成之后，工程队便开始准备将晶能水晶加上推进器塞进工程子机人后运载到另一处质量焦点位置，然后用这些可能是经历过相当程度调制的基础赋值的水晶，或者说炸弹，它们内部蕴含的晶能已经能够拼凑起一种数学结构——在世界屏障上炸出一个缺口，然后找到从虚空中获得晶能的方法。
拥有晶能造物技术之后，帝国方舟舰队如果想要额外制造物品基本都需要数学率核心赋值。这个过程看起来可以说与3D 打印或者全息投影形成的过程极为相似。
曾经，在帝国制造方舟舰队的时候，为了加快进度，同时也是由于对过于冒进的技术心存忧虑，这些身形庞大的方舟是在常规类型的船坞中，在加急的同时以尽可能细致的方式被建造完成的。
它的装甲板和各类缓冲、冗余结构甚至包括作为整艘飞船命脉的晶质导轨，这些结构的材料都来自宇宙封锁区内的各个晶能相关站点，然后在一个个呈垂直六棱柱的巨大笼状结构中被重新引导、联合重组并最终总装成型。
而现在，以数学率核心为工业母机来进行工业展开的方式，在这漫长的时间中进行过数次小规模试验后，已经在相当程度上取代了旧体系。
一个原因，是因为此前可以加工有关设施的大型机械已经失去，目前这样的做法也算是一种消耗较低的补偿手段。
而另外一个重要的理由，那就是这种手段本身：将信息涨落导入纯数学环境，然后通过信息赋值来将晶能，或者说这些纯粹的信息涨落沉淀或者衰变进而转化为世间万物的做法，这种做法本身就是在复制创世纪时发生的场景，是从纯粹的单一秩序态混沌资讯中提取出所需物质结构的，无比高明的方法。
仅仅从现在而言，它的效率是不可能比得上曾经的完整工业体系的，但是如果从有关的技术层次与应用指导思想方面出发，就会感觉到这新的做法到底达到了怎样的高度。
假如能拥有足够量级的晶能，同时拥有万事万物的信息公式，那么，拥有无限的晶能的同时便是拥有了一切。
......
一百一十三光年之外，试验场。
这里距离最近的宇宙秩序空间尽头折返点大约十光年左右，按照之前翟卡希尔的观察结果，位于这里的质量焦点是一颗巨大的夸克星，它的引力十分强大，以至于周围的空间都在这里出现了严重的弯曲变形。
在星光都会被弯折的强引力场中，一些没有厚度的弧形全反射镜面正在不断生成或者消散——这是空间在巨大的弯曲引力场下曲率急剧增大并已经处于翘曲闭合临界的状态，如果夸克星的密度更大些，以至于就连夸克也无法维持自身那无以确定的形态的话，那么这片空间将被压垮，一个闭合的视界将就此形成。
不过，这样原本有些危险的天体对于现在的星明文明而言倒是绝对的可利用存在——按照帝国现有技术水平与曾经的实际应用考量，这颗巨大的星本身就可以靠自身的物质与引力体量，在一定程度上抵挡在给世界屏障开脑洞的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它周围因为强引力场而被高度弯曲的空间本身可以被看作是一层较为可靠的护盾。
以它朝向世界屏障的方向为阳面的话，那座全新制造的小型空间谐振枢纽便安静的缩在巨星的“阴影”之中。
虽然在其他地方的数块太初宇宙大爆炸光辉以数千万流明的光芒将这里照的一点阴影都没有，但可以肯定，如果晶能旋涡能在这附近被炸出来的话，那么它所能带来的亮度将远比这些因为世界线错乱而现身的高能碎块更高。
……
在巨型夸克星阳面，秩序尽头，数架小型飞行器正在将一些小型的，闪耀着金色光芒的物体抛出舱外，在留下了一小片亮点之后，这些只有数百米长的，被临时制造出来的世界内航行用小船推进器一亮，一瞬间便溜回了巨星阴影之中。
在工程船撤离之后，这些被抛在太空之中的小物体开始缓缓调整姿态。
在工程船撤离到安全区域之后，这些散落在空中的，已经进行过高度调制的高性能炸弹将彼此碰撞、破碎然后将按照预设定规则释放其内部存储的晶能。
借由晶能的强大力量来撕碎小范围内的时空法则，这进而可以在世界屏障上开出一个接通虚空的裂口。而弥散的晶能，将遵从被无数次调制后形成的资讯结构，进而搭建起连接秩序世界与虚空的通道。
这就是经过充分讨论之后，翟卡希尔等人得出的最有效，也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在已经进行的模拟实验与微型实际测试之中，结果已经证明，经过赋值调制的晶能可以展开成为某些数学结构，不过……那些实验的规模都很小，而再大的实验，已经无异于实际执行。
……
“说实话，这很不安全——但是比起不安全，我们要面临的更多的现实，恐怕更是充满了无可奈何，我们已经尽可能还原出了所有的，我们记住的晶能漩涡资讯结构。我们必须冒险，否则无论哪一条路我们都走不通。”
……
在相隔数百光年之外的土黄色巨大星球上，星明帝国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用于进行世界屏障爆破的水晶内部所充盈的晶能经过外接赋值，单纯的破坏范围和威力会下降一些，但是这些晶能在爆开之后在保留信息拓扑结构的情况下，尽可能还原出可以产出晶能的虚空－秩序世界信息隧道。
在确保工程舰已经撤离之后，维多维尔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方舟舰队上空覆盖的斥性结界已经重新转换为晶能护盾，以防万一爆破失败虚空直接干扰到秩序世界，舰队不至于一点防备都没有。
万事俱备，起爆指令被下达之后，位于百光年之外的所有空间推进设备都在毫无延迟的命令下启动了，水晶被激活之后瞬间便染上了一层金芒，在那些小型推进单位尾部炽亮的推进尾焰中，被作为起爆器的两块水晶开始缓缓加速并不断接近。
“......怎么会有这么长的延迟？”看着远方毫无动静的太空，维多维尔有点奇怪，“即使是那些晶能已经不再纯粹，它们的影响应该也不至于已经失去超光速传递的能力了吧？”
“呃......我们一直以来都还没能重新统一运动问题，这会导致一些随机性的问题，现在，它们还没启动呢。”
“……”维多维尔在回想这个问题所代表的“系列问题”来源究竟是否是自己时，剧变的天象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光怪陆离的遥远太空中，一轮金色的巨日骤然亮起，晶能光芒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桎梏，在水晶爆炸的同时便将这场景无延迟的送到了世界碎块中的每一片空间，一股规模巨大的空间波动开始以世界屏障为传播介质超光速蔓延开来。
而在更接近现场的夸克星阴面，那些被遥控的工程子机所面对的场景则要壮观的多，在强大的晶能脉冲干扰之下，它们与方舟舰队的通讯甚至一度被切断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它们将之前一直跟拍的画面传回。
在旗舰的监视器中，原本更加明亮，闪动着黑色滑腻光泽，围绕着无数细碎晶亮镜面的夸克星阴影面瞬间名副其实起来，强大的金色光泽压过了星辉的余烬，驱散了宇宙太初能量的闪耀，令万事万物黯然失色。
从背面看去，这颗星球仿佛不再是一个具有实际存在的球体，而更像是这块世界碎片被不明来源的力量直接挖掉了一块而留下的无显示bug。
“嗯?”
站在稍远处同时观察实景与回传画面录像的维斯瑞凡忽然感觉胸口一凉，仿佛是身体突然失去了一部分组织。天空中炽烈的晶能巨日与巨日背后无形无质的虚空环境仿佛触发了自己的某些感官。
这种算不上疼痛但也绝对称不上舒服的感觉让她发出了一声闷哼，猛烈的不适感一闪而逝，在下一秒，她的视线迅速聚焦到了位于深空中作业场区域。
……
“……成功了吗？”看着还在缓缓膨胀的金色太阳，维多维尔有些急切的问道。
“稍等......正在检查。”翟卡希尔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淡紫色的雾气，而卡文瑞尔也激活了导航系统附带的大功率扫描天线，当这些观测手段被指向那一轮亮度开始缓缓回落的金色巨日时，两人的脸色不约而同的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日蚀？”不用观测手段，用现在强化过的视力，维多维尔也清晰的看见了晶能光芒的变化，光球的一大半仍在缓缓膨胀。
但是另一面——靠近世界屏障的那一面开始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疾速吞噬消解，一个无法描述的黑色斑点出现在金色光芒的中央并源源不断的消解无比明亮的晶能闪光，无人机的通讯出现了短暂的恢复，从传回的画面中，以夸克星整体为中心，附近的星云残骸和其他星球的光影都开始剧烈震动起来，而那些明亮的太初能量碎块则不正常的被拉长扭曲着。
“这是……虚空倒灌！环境不稳定程度正在上升！”
卡文瑞尔率先说出了那个所有人都不愿意面对的词汇，“陛下，试验失败了！”
“该死！”维多维尔一巴掌拍在额头上，“......算了，不管怎么说，这实际上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虚空倒灌侵蚀宇宙的速度是多少？”
“现在有晶能作为缓冲的话，目前看来似乎略低于光速。”翟卡希尔收回真视之眼的力量，“晶能光芒被吞噬消解的速度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快，由于不符合透视定律而使得晶能光芒看起来被虚空归零的很快，但是实际上没那么夸张……不过要是那些晶能辐射消失了……这块碎片被摧毁的速度就会大大提升，我无法预计最终结果。”
“......我们现在有办法将裂口封堵起来吗？”
“我们没有操作世界屏障的力量，如果用晶能来模拟的话，那么在这项工程完成之前我们就有可能会彻底耗尽所有的晶能储备。”翟卡希尔和卡文瑞尔同时摇了摇头。
“——！！看来，还得在那附近的地方尽快展开试验，尽快开启其他的备用方案，继续尝试进行目标，找到制造晶能来源的方法来弥补世界裂口。”
“就算虚空倒灌能够按我们预测的最慢速度一直持续，如果我们没有办法获得晶能，那么满打满算十几年的时间我们就只能窝在这里等死了，立刻运输水晶过去，尽可能拖住虚空倒灌带开的直接影响嗯......嗯？莉尔，你在干嘛？”维多维尔在喃喃自语的同时余光不注意的一瞟，在稍远些的位置，维斯瑞凡伸直的右手正指着远方的世界裂口。
“……并不算失败，只是有些小错误而已！”维斯瑞凡说话的语速极快，仿佛她的那只手正挂着一个按吨算的重物，或者正在被某种不明力量死命拉扯。
“再送一组水晶送到之前的爆炸地点，结构漏洞并不算大，我勉强能理解问题出在哪——尽快，我控制不了这残破的世界屏障多久！”
“你......”维多维尔心里吃了一惊，不过还是毫无保留的将维斯瑞凡的命令转达了出去，通过加强的通讯连接，那几架缩在巨大星球阴影中的小型飞行器得到命令便立刻开足力量冲向了已经开始变得暗淡的晶能光球。
这些小型飞船并不算多强，他们只有一小部分是用较为高级的晶能沉淀材料制造出来的，而剩下的则是相对常规的强子堆积材料。这些材料并不能抵抗晶能和虚空的冲击，在两重超越世界的强大力量洗礼之下，这些正在强行冲向虚空裂口的小飞船正在迅速崩溃瓦解。
“......还需要一点时间，莉尔，再坚持一下！”
由于不清楚维斯瑞凡发生了什么，维多维尔等人也不敢随便干扰她的行为，只能尽可能为她加油打气，看着几点亮光正在划着长长的金色尾焰接近世界屏障裂口之后，维斯瑞凡的右手骤然紧绷起来，一条条青色的血管从白嫩的皮肤下方显现出来，她用力将右手握紧，而在她的手心里，似乎有一颗看不到的超强弹力球正在与系统外施加的强大压力对抗。
在远方，那些亮点仿佛彗头已经碎裂的彗星一般失去了所有的轨迹并没入了黑暗之中，然而几乎就在下一秒，一团金色的闪光剧烈爆发开来。
仿佛炸弹突然爆炸了一样，维斯瑞凡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冲了一下，当维多维尔冲到她身边时，地上的女孩双眼紧闭着，眉头紧锁，左手则紧紧捂住已经僵硬的右臂。
“别......我没事。”维斯瑞凡拼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和动作，稍微抬头看着正在准备将自己扶起的维多维尔，“......成功了吗？”
“嗯？”维多维尔还没弄清楚现在的一切，他有点直愣愣的抬头看着天空，在百光年之外的光怪深空，晶能光球仍在缓缓膨胀着，光球中央的黑色圆孔仍然在吞噬着一切企图进行窥探的视线，然而这场景却很快变得似曾相识。
正在不断膨胀的光球忽然就像被戳破的水泡一般破裂开来，金色的光流开始沿着黑色孔洞周围的无形曲面肆意流淌，在不知道从何被赋予的角动量推动之下，原本呈现出放射状的灿烂金色光流开始像云墙围绕风暴眼运转一般，以金光中央的黑色裂口为圆心缓缓转动。
“翟卡希尔！”
“——是，检测从未中止，观察到视野内除虚空裂口之外其余盲区已经消失，信息侵蚀已经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