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由线成面
无以数计的虚空航道里，血液汩汩流动，更多的创世纪爆炸则正在相邻的道标世界之间不断地炸响。
道标世界之间的空隙正在被切割和分解，它们就像是大桥的桥墩，而以它们为基础布设的更多的中继世界就像是架设在桥墩之间的大梁，它们足以肩负起快车道的任务，让帝国的舰船能够通过这些世界缀连成的长链，在可以被接受的时间里前往更加遥远的虚空深处。
不同于它们需要靠隐藏自己的存在来保证安全的时候，现在的一切，都是在正大光明中进行的。在假设大桥的“主梁”的过程里，不仅有帝国舰队的全程保护，甚至，在桥梁附近还出现了“圣音礼赞”、“三垣分界”、“四象长歌”和“暗夜守望”等虚空要塞作为固定的守卫平台。这些武装力量的出现标志着帝国内部秩序的对外延伸，同时也表明了帝国远征风顶的决心。
在帝国的工程队伍以远征军的姿态活动在远离帝国疆域的虚空航路上时，在这些航道的周围，帝国的队伍也同样没有闲着。部署于航道周围的舰队需要做的事情，是将航道附近的世界、世界碎块或者秩序场残骸等可能干扰航道安全的东西拉离航道。
构成这些队伍的舰船全部都是拖曳舰，而这些拖曳舰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掠夺舰。
这些舰船的“血统”并不“纯粹”，它们的最初设计并不来自于帝国，而是来自于帝国的缴获物。
曾经有一场战争，那场战争摧毁了一支迎战断裂带的帝国舰队，而正是那场战争催生了以SCFLG—XM—25欧西亚级反超形而上环境战斗要塞和SCFLG—XM—26伊如西亚级反超形而上环境战斗要塞为首的、专门针对反超形而上环境的帝国特种舰队。
不过，帝国在那场战争中的收获还不止如此。
在那次战争之后，帝国注意到了该文明所遗留的残骸中的“特殊拖曳船”。那些拖曳含有反超形而上环境的世界碎块的舰船经过了专门的设计，它们定向操控信息并且维持其自持性的能力相当强大。而这一能力的存在则意味着，这一型舰船很适合拖曳大型的信息体，并且能够保证被拖曳的信息体不被损坏。
帝国吸取了这些缴获物中的部分技术理念，然后制造出了可以为自己所用的版本。
如果是在帝国的内部或者帝国的周围，这一步相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在星明帝国治下的秩序疆域内，世界排列相对密集，世界之间的世界邻域彼此交叠，在这种情况下，由于各向大致均匀的环境稀释了定向出现邻域互动的可能性。所以，在帝国境内出现足以导致非正常的跨世界活动出现的可能性反而很低。
加之所有的帝国处于帝国掌控之下的世界均配有主权枢纽，主权枢纽不间断地监控着流入流出世界的所有信息，即使那些小概率事件真的出现了，主权枢纽也能将它们及时遣返或者消灭。所以，在帝国境内不必过于在意这一问题。
但是，在这些远离帝国的虚空航路中，情况就不一样了。
大量的实际观测记录表明，由于更多的受到位于“航道前方”与“航道后方”的世界产生的世界邻域所带来的影响更大，在这些世界周围的世界邻域在固定的方向上叠加起来，这使得沿着航道进行跳跃时变得更加容易，但是同时，这也使得航道的“侧面”均暴露在虚空之中。
虽然减弱的世界邻域减弱了导致跨世界现象出现的可能性，但是由于这一区域的世界邻域减弱，它们的“设防程度”也会出现相应的降低——这会进而导致外来的、带有世界邻域的信息体对航道的干扰比预期更强。
所以，必须保证航道周围的相对净空状态，否则，在航道中行驶的舰船很容易被航道周围的大型信息体以“穿越”的方式拉走——这可能会导致帝国造物出现在还未探明的、有智慧存在的世界中导致相关的智慧文明受到影响，也有可能会导致帝国的造物受损......
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事情无论发生哪一种，都有可能招来十分麻烦的后果。
......
“这一段的航道周围的虚资讯活动较为频繁，未来在航道周围产生自发的创世纪活动的可能性很高，应该对这一段航道设置永久性的保护性套管，套管可以参考在之前施工时包围在航路之外用于保证临时环境稳定的“世界沉管”，但是其中的部分参数需要做出调整，并且需要调整接头部分，保证保护套管不会干扰航路之后的使用......”
......
“这一施工段内的火力防御基站不能完全按照设计图布置，建设环境不一样，如果完全不进行改动的话，你们看，这些火力基站可能会在这一区域互相干扰彼此，这一区域很有可能会形成一片盲区......”
......
“什么？突然发生的连锁反应？虚资讯高度活跃导致失控的创世纪活动和天震？我知道了，把数据马上传给我！你们事前没有进行过勘察吗？之前一切正常？所有频段上均是如此吗？好的，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会联系其他部门的专家对这件事进行联合分析的！”
......
“钻探队得到的世界屏障样本里有不止一层的暗色环沉积？好，我知道了！”
“经过联合分析后决定，在当前的航道上增设一跨象限弯道绕开该象限，以期降低未来可能再次出现的断裂带可能带来的影响。需要进行航道改道的范围已经确定，为避免航道中的舰船迷失，增设跨象限导航信标与额外的引导世界......”
......
在处于第15象限的第852号虚空航道之中，有一个身影格外引人注意——10—2—17—hu3477，他是从帝国的远征纪年初期一直干建设部长干到了现在的老前辈。尽管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作为轮值个体不再承担该位置可能负担的管理事务，但是他对于建设本身的研究却从来没有停止。
在他主动要求跟随舰队来到远离帝国的危险区域参与建设的时候，人们在担心他的安全的同时，也在敬畏和好奇这位完全说得上是帝国建造领域的老前辈的存在——这位参与编纂了许多帝国规范最初版本的“老先生”亲自参与实际的工程建设活动，会是一幅怎样的场景呢？
不过很快，人们就发现，这位老前辈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平易近人一些，除去在安排项目或者处理事情时看起来谨慎且严肃，他平常给人的感觉更多的不是威严，而是慈祥。而在工程进展顺利、他因此得以闲下来的时候，他还会给大家讲故事——两个甚至三个万亿年前的故事，他亲眼目睹甚至是亲身经历的故事。
不过，令人感觉到有些奇怪的是，这位老先生似乎更喜欢往“外”跑，从一开始，他就选择了开通段的最前沿作为自己最主要的工作区域，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长的航道建成通航之后，他就开始选择不断地向更加遥远的地方转移自己的“根据地”，从开通段去到建设段甚至是维护段。而看着这位老先生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工作环境，人们逐渐地猜到了他大概在想什么——
hu3477部长可能真的已经变成一位“老先生”了。
“......所以，在这条航路的建设工程已经进入到收尾阶段之后，您选择乘上了这艘伟大征程级虚点跳跃船，去往航道的最远处，是这样吧？”
“是的，您的推测是正确的。我感觉自己已经有些老了，所以在经过严格的检查之后，我得到了注销自己的权利，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想再多了解和见识一些事情。”hu3477认真地回答了坐在自己身旁的操作员提出的问题。此时的他，已经成为了舰船设备操作室内的焦点人物。
“我已经将自己处理过的所有案例，还有我个人的所有经验编纂归档，这些内容将会经过分拣筛选之后流入到不同阶段的帝国教材里。我已经从我的灵魂中截取出了一部分送到了帝国的未来生命培养部门，那一部分灵魂中......包含着我对建筑建造问题的直觉判定方式。”
如果这一部分值得被使用的话，那么未来帝国新诞生的生命都将会有新的天生能力——就是预测和规避建筑建设相关方面的问题可能导致的危险的能力。”
“是这样啊......”听完hu3477语气淡然的临终自白之后，操作室内的操作员们一时间都感觉到氛围似乎有些肃穆。
“没有关系的，在这一方面不用有任何的拘谨，我早就已经做好所有的准备了。”hu3477说话的语气十分缓和，“年轻人们——不错，你们已经是意志坚定的老兵，但是对于我来说，我应该仍然可以这么称呼你们吧？放开去做就行了，年轻人富有朝气和活力，帝国的未来掌握在年轻人与新的生命手里，而像我们这样的老家伙......是迟早要退场的。”
“您......”
“没关系的，这是无法否定的事实。帝国的生命虽然拥有从理论上说可以抵抗时间的流逝的躯体，但是帝国的灵魂和心智还没有完全地做好面对永恒的准备，新老更迭是正常的，也是无可阻挡的。”
“我来自于一个在你们看来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混乱的时代，那是纪年的最初期，那时的帝国刚刚从毁灭后爬出，一切都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在那个时候，权限系统还没理清，各级管理接近一团乱麻，甚至连唯一灵魂识别码的编组方式都有好几种，并且每一种都跟现在不一样。现在来看的话......帝国最后一次修改唯一灵魂识别码都是在一万多亿年前为了迎战巨型恶意元模因而临时进行的举措了吧？”
“是的，现实确实如此。”
“像我们这些从远征纪年初期就开始活动的老家伙，嗯......还有更老的老家伙，比如我们的很多位皇帝陛下，他们的故事要想深究的话，可能能追溯到帝国建立之前的时候......我们经过了漫长的时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我们站在宏观层面上看到了太多太多，在我们的内心深处总是会有一些抹不掉的阴影会存留下来，并且随着时间逐渐扩张......”
“当然，我不是想说每一位“老者”都会如此，但是大家不能否认的是，在像我们这样的“老家伙”里总会有一些因为心里的阴影淤积太多以至于污染了他的故事，以至于他在面对舒适和轻松的生活时反而会感到手足无措，反而会觉得不适应......到最后，注销自我就成了他们的选择，当然，我现在也是其中的一员。”
“对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帝国并没有一直将开拓航线的“伟大征程行动”一直持续下去吗？”
“因为耗费的资源太多，以及一直维持下去的话，在这些项目里需要付出的精力将会超过帝国的承受能力吗？”
“嗯......这两条原因都对，但是还有一些我认为更加重要的原因。”hu3477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首先就是，在最开始的那几次伟大征程行动之后，我们失去了天时——最开始的数次伟大征程行动的开始紧邻着对抗巨型恶意元模因的战争的结束。巨型恶意元模因发射出的死光猛烈地搅动了虚空中的虚资讯，使得它们向外流动。在那时远航的话，虚点跳跃船可以借助这些“风”以更快的速度航行到更远的地方。”
“但是在巨型恶意元模因陨落之后，向外加速吹动的虚资讯以相当快的速度被抚平了。可以极大推进虚点跳跃船前进的天时因素不复存在，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要想再进行类似的远航，虚点跳跃船需要付出的代价就会比现在大很多。加之最开始的远航已经基本覆盖了帝国此前曾经开拓出的虚空航路，巨型恶意元模因造成的损伤已经得到了修复。”
“所以帝国在一段时间之后逐渐转入了对航道的维持，而不是始终去派遣舰船开拓这些新的航道。”
“不过，还有最重要的第二点，这一点也能证明我之前所说的话。”hu3477变得严肃起来。
“那就是，在数次大规模的远航之后，自愿去驾驶这些注定无法返航的虚点跳跃船的、可以组建“敢死队”的老兵数量已经下跌到了很低的水平——也就是说，我们失去了“人”。”
“你们应该都知道这其中的自愿是有多么重要，在审查的时候，如果你有丝毫的不自愿，那么你将会被立刻开除。”
“而在那个时候，第一批驾驶虚点跳跃船远航风场尽头的老兵里，很多能够保证自己的自愿态度就是因为像我说的那样——在正式迎战巨型恶意元模因之前，他们已经遭受了太多的磨难，他们的内心与灵魂都已经被阴霾占满，已经没有新的空间来迎接战争之后的光明了。”
“有些人最终选择了这样一条路，有些人或者是渡过了这一阶段，或者是因为责任使之无法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是无论如何，对于这些经过自愿而作出的选择，我们都应去尊重，毕竟生老病死都是生命轮回中正常的环节，无论是哪个环节都是重要的，都需要我们去面对——”
没等到hu3477把话说完，几乎是毫无预兆地，规模庞大的飞翼们，还有同这些形同飞翼的“伟大征程”级虚点跳跃船连接在一起的巨型货柜舱猛烈地震动起来！
“姿态稳定器过载！环境稳定器过载！虚空引擎损坏，已经无法正常工作！全舰动力组输出能力降低至设计功率30%，多元变量动力系统中已有四座引擎损坏无法启动！保护设备！保护老先生——”
“不，不用了，你们的任务更重要，正好，这样剧烈的震动意味着舰船已经接触了风场边界，我已经到了最远的地方了，对吧？”hu3477微微一笑，他站起身来，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做好你们该做的，其他的交给我。”
在操作员们，还有整艘虚点跳跃船上的所有舰员们，以及其他虚点跳跃船上所有的舰员们都在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在他们的目光中，hu3477的躯体似乎被无以数计的影响和无以数计的线条所包裹，那些影像里所表现出的，是这位老前辈曾经经历过的一帧帧画面，而那些线条所指向的，似乎是这位老前辈未来的其他可能性......
它们全部收束聚合于现在，将hu4377的身体完全包裹起来。
下一刻，猛烈的光芒在一瞬间里笼罩了整片秩序场，金色的光芒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那能够撼动虚点跳跃船的猛烈震动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减弱，尽管飞翼们内部的姿态稳定器和姿态控制器仍然在发出一系列尖锐疯狂的警报，但是震动已经跌落至危险阈值之下，不会再损坏这些舰船，还有这些舰船在耗费了漫长的时间之后拼力押运至此的设备了。
光芒散去了，面对恢复平静的秩序场，还有秩序场附近那活动强度完全可以说成是夸张的虚资讯环境，剩下的人们知道，自己需要到达的目的地已经抵达了。
没有更多的话语，老兵们用沉默和礼节结束了对那位“帝国元老”的追思。
在这之后，他们释放了自己携带的“货物”。已经充满了扭曲和伤痕的庞大货柜舱猛然解体，货柜舱本身迅速转化了自己的姿态，它们变成了一系列虽然残缺不全但是仍然能够使用的工业模块，而伴随着它们的解体，货柜舱中原本装载的货物也随之现身。
拥有无以数计的金属触手，其核心部件如同额外加装了一个更加庞大的重锥的破城锤——那是一座国家点火装置，它们被帝国用来制造世界枝干。
已经展开的工业模块开始大批量地制造最为强悍的动力炉，然而，在国家点火装置那似乎永远无法被满足的触手们贪婪的抽取之下，这些性能强悍的动力炉被一次又一次地榨干。无数从末梢流向中枢的能量脉流在巨兽的导能管网中奔腾着，它们被填入巨兽的炮膛。它们被不断地填塞进去、填塞进去。
巨大的压力想要冲破约束结构的封锁，而约束结构则利用这压力让自己变得愈来愈坚固，愈来愈能抵抗这狂暴的能量浪潮。
一圈圈符文组套在重锥一般的主发射器前，这些环排列形成严整的队列，确保它们的圆心位于同一直线上。当约束结构再也无法更进一步地提高自己的抗性时，符文组最终全部固定到位。它们几乎被压缩到了一起，在它们面前“不远”的地方，就是烈阳风场的最边界所在。
“——放！！”
此时，是星明帝国远征纪年3 578 351 463 126年。
在这一年里，第15象限的第852号虚空航道连成一线，而在这条线的外端，一张沿着风场边界展开的网已经在太阳风顶处形成了一张秩序的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