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会议室,试验室
“别的事情?”
“是的,克里兹。你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对于这件事情来说,我们已经站在了一条战线上。”
“一条战线......”克里兹刚想说在自己心里响起的“声音”跟之前两位陛下同自己说话时不太一样,他却忽然发现,有两个身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自己见过这两个人影——是维多维尔和维斯瑞凡二人,并且是本体!
“两位陛下?”克里兹歪了歪头。
“克里兹,你能够让你的力量扫过帝国这接近一万两千亿年的历史并且没有引发历史本身对你的防御,这已经足够证明你对帝国的态度以及你与帝国的关系。目前,任何额外的防御已经没有继续维系下去的必要。”维斯瑞凡点了点头。“而接下来,我们想将一些更加隐秘的资料告诉你。”
“你不需要担心这里的问题,这里的一切都将得到恰当的处理。”维多维尔发布了“观测结束”的命令,而帝国的各处很快也开始回应这道命令:作为观测目标的人们回到自己原本应在的位置,那些没有生命的样本被送还到原处。虚空中的一片片禁飞区得到了解锁的通航许可,充满了警惕的防卫火力也暂时收敛起自己的杀意和锋芒......一言以蔽之的话,一切都在快速恢复原状。
“跟我们来。”
克里兹下意识地跟上了这两个身影。说实话,到现在他也没有弄清楚这两个继承了砝码造物的“星明皇帝”本体到底是怎样的。从这两个同帝国人形生命没有什么明显区别的人类身体上,克里兹感觉到了明确的“本质”含义,这意味着这两个人影应该就是他们的本体。但是同样的含义同时也表现于虚空烈阳和总旗舰中......这不像是自己之前所见过的分身与本体的关系,而更像是刻意而为之的分开......
克里兹被带到了一座建筑的面前,这座建筑整体上呈现出半球状,除了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大门之外,克里兹找不出这座建筑其他的任何一处存在有棱角的地方。
厚重的大门在三人面前无声地滑开,克里兹只来得及看清楚大门和这座建筑厚重到无以复加,仅仅是两道装甲结构之间的填充物厚度就已经比自己之前见过的最高建筑物的高度还要大。下一个瞬间,自己就已经和那两位皇帝一起站在了一个内部空间显得有些狭小的昏暗轿厢里。
厚重的巨大隔离门徐徐关闭,遮住了从门外照进轿厢的烈阳光亮。克里兹感觉到周围似乎有东西正在向上流动,就像是有一股极其轻柔的微风正在从自己的脚下向上吹,但是看向脚下的话......自己的脚下只有从任何方面来说都密不透风的厚重隔板。
“嗯......”克里兹发现,当前的沉默令人尴尬,同时也令人毛骨悚然。昏暗狭窄的轿厢内部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这里的每一处边缘都是光滑圆润的,没有任何棱角出现在这里。
克里兹缓慢移动着自己的视线,但是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抗拒自己从它们那里得到任何信息——与之间自己一眼就能连装甲带护盾全部看穿的地方相比,这里的一切确实是很不一样......
“有什么想说的吗?”维斯瑞凡打破了轿厢中的沉默。“一口气看完一整个文明一万多亿年的历史,应该不会一点点自己的看法和想法都没有吧?”
“啊,陛下……我自己的看法和想法啊……那应该就是帝国的历史故事太宏大了,太复杂了,太多变了吧。”这样一个巨大而宽泛的问题让克里兹感觉到一时难以回答清楚。
“不同时期有着太多的相同之处与不同之处,很多故事,很多历史细节都是如此,不同时代的它们从外表上看起来彼此之间毫无关联,但是故事线却会将它们明确的串联在一起......这就是我的感觉。”
“嗨,这太正常不过了,亿万年的历史怎么可能没发生过变化呢?”维斯瑞凡转过身来对着克里兹微微笑了笑,“变化与运动才是秩序世界内万事万物永恒不变的真理啊。”
“陛下,说到变化的话,因为我是对叙事和描述敏感的,所以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里——这里的变化有好多内容本质上没变但是表述和形式一直在变。”察觉到姓名皇帝确实想要与自己聊一聊,并且还是在自己相对熟悉一些的领域,克里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
“就比如说......信息位阶和超凡力量吧,最早确定它们之间存在着明确的差距时,这种差距不叫位阶,而是被叫做“第零稳定态”和“第一稳定态”等等,而当时划定这些所谓的稳定态时所用的规则和理念跟现在也完全不一样。最早的时候,呃......您们在确定不同的稳定态时好像更愿意用确定象征性和诞生先后等因素,而现在确定信息位阶时则更多的参考了稳定的、公式化的模型,这一系列变化让我印象深刻。”
“因为......怎么说呢,看起来关联性并不大的事情却能被很好地串在一条故事线上,这种现象对于我来说有很大的吸引力。”
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和感兴趣的地方,克里兹迅速变得健谈起来。“这其中还夹杂着很多其他衍生出来的内容,比如说源自Σ象限大陆的、根据“九天”的分层方式来进行研究的新位阶论,还有关于虚空真理啊,形而上、超形而上啊,位阶融合区间啊,统一糅合论啊,变量控制论还有存在属性不稳定衡量等等许多随着时间变化而出现的、在当时可以被称之为是“新兴概念”的内容。”
“但是随着时间的的流逝,这些内容的命运却是截然不同,有一些直到现在仍然保持着相当的活力,但是也有很多观点就像超新星一样一闪而逝......这一切看起来真的很有意思。”
“嗯,还有吗?”
“啊,维斯瑞凡陛下,如果说还有的话......我觉得就是这些历史记录中的用词问题吧。通过这一点我可以相当明显的看到帝国在不同时代的研究有着截然不同的侧重点,这些用词也能侧面衬托一下文明当时的文化习惯。”
克里兹回想了一下之前自己所浏览的庞大信息流中吸引自己的地方:“比如说很早的时候,文明非常喜欢将某些内部可以支持物质或者能量循环运作的东西称之为“回路”。”
“而后面......则更多的喜欢将它们称之为是管网、脉络以及循环系统等。啊,往后还有很多与之有关的词语,不过我就只是知道它们在表达同一个意思,这件事也很有趣。在远征纪年的时候,许多称呼的演变也出现过循环,比如第七千亿年的时候某件东西名字改了许多次,最终又改回到了五千亿年前的曾用名什么的,这些如果无视时间的跨度而单独把它们摘出来看的话也十分有趣......”
“不过陛下,请恕我抱怨一下——有好几个时代里,一次性的词组真的太多了啊!”说到这一点,克里兹都有些哭笑不得。
“像是什么精神弦啊、异态生命感知互联换算模型啊、融合流程啊、精神逆污染路径啊、世界链路沟通信道啊信息源泉啊世界可能总样啊时间杂糅点啊警戒性收敛模型啊等等等等......有太多的词组与这些词组所描述的东西几乎就没有提到过第二次。这些词组应该就是根据当时那些造物的功能和用途强行拼凑出来的吧?”
“还有,除了这些“强行翻译”出一次性名字的大量造物,帝国在很多时候还会滥用一些词语的含义,比如说湮灭、崩溃、虚资讯、秩向、维度、资讯结构、置信权重、资讯星网等等等等,它们经常会随着时间的变迁而指向不同的对象……”
克里兹顿了顿,这个问题说起来本身就十分拗口,现在要想一次性说清楚难度似乎比他预想的更大。
“目前,“发明词汇”和“把很多词组合到一起,用一个复杂的短语来直接表示一样事物或者一种现象”的情况在减少。随之减少的还有很多曾经惯用的高级描述词汇。这些词汇现在正在被重新替换得简单,它们似乎融入了用日常表达方式即可说明的范畴。比如说“全似折返”可以重新被说成是“倒影”……唔……”
“但是还有别的问题,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词汇的意思和它们指代的对象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同样的词汇将指代完全不同的对象,这些一词多义的问题可能会造成描述和记录的不严谨……尽管帝国进行过多次关于订正此类“一词多义”问题的专项行动,但是这样修改始终存在着滞后性......”
“最后......我觉得看起来还比较显眼的部分就是帝国的思潮与环境的变迁了吧......思潮的变化作用到实际环境中以后也会带来很明显的变化。最明显的变化,比如说无限制抗挤兑理念带来的影响,资源妄想主义会引起短暂但没有后续动力的应用技术大发展,变量统一理念开始应用的时候,由于错误充能导致的事故在短时间内大幅度增加以至于帝国不得不管制相关的研究成果。而围绕自由与责任,自我与服从之间的争论则是直接使得帝国根据权限树的划分将帝国一劈为二,出现了“内帝国”与“外帝国”两部分......”
“这些是比较明显比较大的思潮变化,往小了说的话,帝国众生对于文化的喜好也会周期性的变化......比如说普通建筑物的外观内饰风格和居住星球、居住空间建筑的外观内饰风格都会有很多的不一样。根据区域环境的不同,帝国的各个区域也会形成许多带有地方特色的文化体系,这些文化体系的影响又会渗透到方方面面,上到帝国天区,下到五天座下辖的诸多文明,长可跨越千亿年,短可影响帝国存在下一秒做出的决定......”
维多维尔和维斯瑞凡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克里兹讲述他的感想。
“我不得不说,陛下。时间进入远征纪年以来,帝国的故事开始变得越来越厚重,这是我能体会出来的最大不同之处。我说完了,两位陛下。”
“嗯,其实你好好想一想的话,克里兹,这一切其实并不难接受,不是吗?”维多维尔轻声道。
“一切都在变化,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我们的认知,我们的技术体系,我们认识秩序规律和利用秩序规律的理念等等。在发展的过程中,新的事物必将逐渐取代旧的事物而焕发出新的生机,失去生命力的老事物自然也会在这个过程中遭到淘汰,不是吗?如果说亿万年前的理论一成不变地拿到现在却仍然可以被奉为圭臬视作真理,那将是多么可怖的原地踏步啊。”
“不过,在发展的过程中,帝国的管理层的确有许多工作没有做到位。”维斯瑞凡肯定了克里兹的评判,“最明显的可以说就是史料记载中存在过的大量生造词组和广泛存在的“一词多义”情况,实际上,这些问题直到今天也还在困扰着历史学部等研究帝国历史和帝国过往技术体系的部门。克里兹,估计以后你会少不了跟他们打交道的。”
“两位陛下,我可否问一下,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闲聊”了许久之后,克里兹就像是如梦初醒般地找回了自己的好奇,脚下那股一直在向上吹的、此前被自己悄然忽视的微风此时此刻再次从自己的身边拂过。
“烈阳的核心——极端靠近烈阳的力量之源的地方,那里有帝国最保密也是相对来说最安全的会议室。”维多维尔回答道,“很快就到了。”
“哦......”克里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还没等克里兹看出太多,从下方吹来的“微风”忽然停止了。
“我们到了。”
......
一间会议室,一间十分狭窄、可能最多也就能容纳几十个像自己这样的“人”的会议室。
会议室内的一切极尽简朴,地面和半圆形的穹顶全都是无暇的白色,会议室内除了一张白色的环桌之外再无任何其他的物品或者装饰。克里兹一进来就迅速发现了会议室的“瑕疵”——有一个人已经早早的等在这里了。
这个人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他透露着一种帝国存在身上相当罕见地疲惫之态,而穿在他身上的衣服变得出现了皱皱巴巴的条纹不说,所有的装饰物也全都被扯了下来。
要想让帝国的寻常衣物变得皱巴巴的尚且不易,能坐在这间会议室里的人权限等级绝对不会低,而如果能让这样的人身上穿的衣服显现出皱巴巴的样子,那完全可以说这件衣服经历过相当长时间的蹂躏和摧残——他是做了什么才能搞成这样个样子?
嗯......克里兹下意识地想要更详细地看看他的身份细节,但是就在他的眼光尝试进一步地深入的时候,那个人的身边突然凭空出现了许多狰狞的“尖刺”,这些尖刺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眼睛并给自己带来了剧烈的痛楚。
“嘶——!”克里兹立刻打散了自己的好奇心,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感觉莫名其妙。围绕在那个人身边的防护体系开始逐渐解锁,随着一道道看起来十分狰狞的护盾逐渐打开,克里兹的内心很快就涌现出一种明确的熟悉感——那个早就等在这里的人,他是马里恩·惠勒!
“直接谈正事吧。”惠勒的语气中透露着疲惫与冰冷。
“达沃克斯·克里兹,叙事奇点生命,对吧?”惠勒的目光在克里兹身上扫了一圈,在得到了肯定的回应之后,他微微点了点头。
“你已经读取了整个帝国的历史迭代,其实凭借你的生命形式和力量,即使不参与上一个任务,你曾经应该也留意过一些现象。”
惠勒直接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比如有些时候信息会莫名其妙的丢失,很多原本可以用很简单的方式传递的信息实际表达出来却变得复杂晦涩,很多原本正常的景物看久了会有一种陌生与不可名状的感觉。”
“现在你已经浏览了整个帝国过去的亿万年历史,你应该察觉到,帝国对过往的记录中存在着大量被篡改扭曲的文字,大量晦涩难懂的内容。比如说历史记录中许多出现次数很低的长词组、语序混乱并且又臭又长的句子以及大量的语病乃至错别字……”
“还有,不同篇章的历史记录跨度极大,并且不同的篇章彼此之间开头结尾的承接关系难以被明确、还有很多地方突兀地出现了上下文毫不搭边的“粉色的光”。”惠勒一下子将一大堆听起来十分“莫名其妙”的问题抛给了克里兹。
“......是的,惠勒陛下,我注意到过这些问题,并且我已经知道导致这些问题出现的原因很危险。”
“那么克里兹,你自己还注意到过其他的问题吗?它所导致的影响不止这些,同时,我们应对的反制措施也在逐渐展开。你看出来了吗?”惠勒坐直了身子,双眼盯住了克里兹的眼睛。
“其他的问题和反制措施......”克里兹稍微皱了皱眉头。看来,自己能站在这里能够说明自己已经通过了帝国的审核,但是要是想在这里得到认可的话还需要更进一步的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才行。
只是,整个帝国,特别是权限等级越高的部分,似乎就越喜欢默认彼此都知道将要谈论的话题的“前置细节”——自己看到过很多次,帝国的首席学者们、部门管理者们乃至天区皇帝们平时在谈论起某一话题时几乎不会在进行交底,他们会默认对话各方都已经从之前的交底会议中知道谈论这个话题所需要的一切基础细节。
看来,这位惠勒陛下似乎是已经把“下命令不必解释”和“彼此之间默认了解需要讨论的话题所需的知识”当成了不需在意的日常习惯。
虽然……这对于自己来说,当前的这件事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但是对于一个故事来说,这会制造太多的谜团。
虽然故事中的角色们看起来是对答如流,但越是这样对答如流,实际上就越是在拉大自己与其他人之间的信息差——进而就越是在将外来的新读者拒之门外。
“……啊,有这样一个问题。”顺着自己之前的感觉,克里兹回忆起了自己在浏览历史迭代时注意到的一个情况,这个情况断断续续地出现并且跨越了相当长的时间:
“我注意到过去的很多记录都是按照对话体裁被记下来的。正常情况下,对话体裁应当明确对话各方是谁以及对话各方彼此的态度究竟如何。但是帝国的很多历史资料和历史记录里,除了大段大段的对话之外,没有任何明确的人称,这就使得这些话看起来由谁来说都一样。”
“嗯,然后呢?”惠勒仍然盯着克里兹,但是听到克里兹的叙述之后,他眼神中的冰冷稍微消散了一些。
“具有这种特点的资料与故事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曾经出现,其最早甚至可以回溯到跃升纪年……但是它们失控地大规模出现还是在远征纪年,并且是以帝国的那次内战为它们爆发性出现的“起点”。”
“好。”惠勒点了点头。“这的确是因为目标释放出的“不可名状”这一属性导致的腐蚀。那么我们可以执行的反制措施呢?提醒你一下,就在你之前的回答里。”
“反制措施......陛下,我想到了。”克里兹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一些:“目前的帝国存在们互相都很难清楚地记住对方——这就是我们的反制措施!虽然污染使得本该清晰明确的资料产生了扭曲,但是这一性质可以被我们利用,我们可以利用污染导致的破坏来减弱可能的叙事打击!因为那些话、那些事谁都能做,所以那些故事可以被看成没有特定的角色,帝国的任何生命都可以充当这些角色,所以,叙事攻击即使摧毁了真正的原角色,我们也可以做到利用已有的污染让新的角色撑住故事的框架!”
克里兹先是兴奋地说道,但是,这股兴奋很快就被严肃取代——他知道这会有多残酷。与此同时,克里兹还感觉到惊讶:之前维多维尔陛下一个字都不想让自己提的“禁忌内容”,现在却能一下子都倒出来。
“很好,那么我们可以节约很多时间。”
坐在桌边的惠勒敲了敲空无一物的白色桌面,环桌中央赫然出现了一道全息投影。惠勒伸手指了指全息投影中所展示的东西:“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罪魁祸首。”
“这是什么?”克里兹的目光在看到投影中的东西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恶意,而自己的目光落在那个可怖的怪东西身上时,就连目光好像也会开始融化并糊住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个五向对称的图案,在现实条件下它明明称不上规则,但是它却在用某种能渗入灵魂的方式不停地在所有人的耳边重复自己那妖艳扭曲的规整性,就像是在嘲笑现实一般。
它的中心处是一个由密密麻麻的五棱光纹拼接出来的五边形,五边形的每个顶点处都有一根长的不可思议的、如同手指一般的触腕,触腕上分布着无数排列整齐但是看不清楚的纹路,无法确定那些纹路的形状究竟是圆形还是五边形。在它的正中间处存在着一个怪异的“五边形”缺口,可能是它的嘴巴。
克里兹注意到,第一眼看这个缺口时,这个缺口异常扭曲,但是自己只要盯着它看的时间稍微长一些,那个画面中的图像就会不停地暗示自己,那个“五边形”是规则且标准的——以一些莫名其妙的注释的形式。
“巨型恶意元模因——这是我们对它的称呼。”马里恩·惠勒的语气中透露着冷淡。“你要小心,出了这间屋子之后,你最多最多只能跟第十八天区权限等级高于2—18的个体在指定的安全研究地点说起这东西的存在。注意、千万、一定不要、不要、不要跟任何其他天区持有权限低于2—21级的个体吐露关于它的半个字,也不要有任何暗示,把这一切锁死在你自己的心里,明白吗?”
“是的,我明白。”随着惠勒那几乎一字一顿的叙述,克里兹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话到底有多重要,以及这件事情的性质到底有多么严重。
“目前,它还没有完全出现在我们所在的现实之中,所以从明面上我们是找不到它的。但是通过一些手段——比如收集那些粉色的光芒出现过的时空节点并且将它们彼此之间连接起来,就能大致的连出这样一个图案。不过一定要注意,只要是刻意被画出的,哪怕形状再粗糙一些也会被这个东西注意到。”
“如果被注意到的话......会怎样?”克里兹小心翼翼地问道。
“现在被注意到的话还不会直接致死,但是以后就不好说了——但是就算它还不能直接杀了我们,被它注意到的后果同样非常非常严重。”惠勒沉默了一会。
“远征纪年初期,有一场内战几乎点燃了半个帝国,内战结束之后,帝国便进入了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大混乱阶段——引发这一切的就是巨型恶意元模因的侵蚀污染,当时它入侵帝国的途径,是帝国规范中的所有“五”因子。这些规范中的数据直接影响着一切造物,所以污染以规范中的五因子为跳板,从书本中扩散到了所有以那些规范数值为凭据而建立起来的造物上。那可还是一万亿年前的时候,那时的它离我们更远——至少要比现在远的多。”
“如果它完全出现在我们的秩序中......那会怎样?”
“不清楚,整个帝国恐怕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实际上,它以这种方式出现就足够骇人听闻了,我们查不到它具体的来历,但是我们对它多少也知道一些情况——它就像是从什么地方正在向这里挤进来一样,而它之前所在的地方,至少是在Σ的“第九天空”之外。”马里恩·惠勒的话语中带着些许颤抖。“我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它的种种可能。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它的出现才导致盛极一时的Σ文明以那么迅猛的方式走向疯狂并最终灭亡了。或者,它占据了导致Σ崩溃的原因的绝大部分。”
“但是惠勒陛下,这样的猜测是不是有些——”
“克里兹,Σ文明毁灭在了它的第六个万亿年之间,而巨型恶意元模因无法被清楚地勾勒出所有细节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一旦我们触及到它到底是“五”还是“六”的问题时就只会得到一堆乱码。”
维多维尔突然打断了克里兹的话。“数字所对应的数量形成或者被赋予了抽象概念的情况并不罕见,畸形的五已经将这些事情连接起来了,我们不得不假设这种可能性。”
“......克里兹,现在你应该明白为什么帝国的教育课程里会塞着很多让你们感觉到不可理喻的内容了吧。”维斯瑞凡叹了口气,“我们并不知道这东西真的降临的话会形成怎样的结果。”
“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我们必须尽我们的一切努力来做好充足的准备——我们设定各种环境各种场景让学生们亲身经历,以免帝国的孩子们一旦失去了帝国网络的援助就什么都不会做了。我们让学生们一遍又一遍地走学习流程,希望学生们能够掌握更多的学习方法以备不测。”
“还有……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目前帝国在普遍教育阶段里传授给学生们的知识古老且笼统,其中有一些甚至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疏漏”甚至是“错误”,但是那些知识已经足够新生们建立对世界观的基础认识,并且那些知识是安全的。教给你们的知识已经经过无数形形色色的帝国生命数千亿年的分析筛选,它们不会带有隐秘且致命的毒性。”
“……那么陛下,您们打算怎么办?我能为帝国做些什么?”
克里兹看了看惠勒,又看了看那道悬浮在环桌中央的古怪影像。
会议室陷入了沉默,时间并不长,但是这已经足够克里兹思考问题了。
坦白来说,他能感觉到这一系列事情中存在着一些略显突兀的转折,很多转折和外来的干扰因素开始介入自己生活的时机……还算恰当,它们在自己遭遇重大问题的时候介入,这样,它们就不会那么突兀与明显了。
如果自己选择拒绝,如果自己点出他们给的选择似乎并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如果自己此时说一下,到目前为止,所有的结果都是被他们定向推动的,这些在故事线里都能感觉得到……
克里兹打消了这个想法。他对故事足够敏感,只要稍微一想就会发现,自己的形成与那个虚空中的古怪目标之间有着很深的联系,这恐怕是逃不掉的。
而那个奇怪的东西……还是先不要深究它的本质了。
尽早的知道大概的情况,这恐怕并不是什么坏事——这与其说是把自己绑上战车,更好的说法完全可以是……“帝国”的管理者们提早向自己说明了自己未来可能面临的情况——当然是以他们的视角来看待的。同时,他们向自己说明了他们的计划,并且发出了足以让自己参与最重大的事件的入场许可。
自己能够感觉到的绝大部分感情是诚恳、急切,还有请求……故事线中弥漫的内容……没有多少恶意。
克里兹回想起了自己看到的历史中异状,还有和那一排排砸在时间的长河中排列整齐的锚点。在内心中,作为叙事奇点,他接纳了这一切。
他坚定地看向维多维尔和维斯瑞凡两人,“请说吧。”
“我们希望你可以尽可能多的记住帝国的一切,细致地记住,细致到能用故事让帝国的一部分得到复现。这就是我们希望你平时要做的事情。嗯,做出这决定的不是我们两个,是所有研究过这件事情的学者们最后达成了广泛共识。”
维斯瑞凡严肃地说道。“同时,我们希望你尽可能多地在你的记忆与故事中留下灵魂——根据我们的研究,对于你来说如何识别灵魂是否已经被保留是比较简单的,你只需要看看你所留下的记忆与留给你相关记忆的实体之间能不能联系起来,形成一个仍然连续且相对通顺的故事就行。”
“当然,直接这样说可能说不清楚,毕竟你的生命形式有些特殊。回头等你实际操作一下,你应该就能很轻松的明白。”
“还有——等到获得授权、你感觉自己已经熟悉环境和相关的信息操作方式之后,你要多制造锚定点。”维多维尔严肃地说道。“在回溯历史的时候,你应该留意到过,在某些历史节点处有不合时宜的对话,或者是看起来不像是来自那个时代的人们可以做出的批注。它们就是历史锚定点的形式之一,以不违背宏观现实的方式,我们可以通过活化历史迭代的方式,从当前活化过去,并且填补过去的历史迭代中的破损。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形式的历史锚定点,请务必要留下足够多的它们。”
......
“在它即将降临之前,我们会为你准备好能前往虚空深处的舰船。”
会议末尾时,克里兹被交代了自己最后需要注意的事项:“如果它强大到足够摧毁整个帝国,你就立刻离开。如果我们能够凭借我们的力量正面同它较量——那么,你就用你最强大的力量去攻击它。”
“是,陛下!”
......
“出动临渊之舟343艘,家园之舟2319艘,追魂之舟1323艘......惠勒陛下这是打算直接把第十八天区打包搬出帝国吗?”
“副官,不要乱开玩笑,你不会不知道我们要守护的这些超级运输船正在干的事情吧?”
“我当然知道,但是就是因为知道无才觉得不可思议......”漂浮在流光中的人影们无奈地闪烁着,看着这些罕见的庞然大物此时此刻聚集成为如此庞大的队伍,就只是为了来满足马里恩·惠勒,满足他那任谁都会觉得离谱的未来规划......提起这件事,大家都不由得直摇头。
作为军人,他们认真地担负起了他们需要尽到的一切责任,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在闲暇之余评论帝国的决策与计划——毕竟,依靠日常民主论坛来对帝国不恰当之处进行肃正的做法已经持续了十几个千亿年。只是这一次,看起来这位掌控第十八天区的、孤零零的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谁的劝也阻止不了他了。
“在死潮领域中修建超大规模的模因研究室......他们的研究能展开吗?死潮污染不可能被彻底屏蔽掉,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还有他背后那群神神叨叨规模超大的模因研究团队难道不怕自己的研究样本一秒钟都保存不了,或者模因污染顺着某些难以察觉的腐蚀洞口泄露出来吗?”
“他们这也是在拿帝国的财产和帝国存在们的生命开玩笑啊......且不说那座古怪的巨型死潮之门会不会在哪一天突然复活或者突然关闭,就算那道门能扛得住,包裹那道门的秩序场也能扛得住,那可是在死潮领域里面建造大规模的试验机构!就算这里的死潮活性没有那么高,但是死潮的性质是不会变的!得出多少意外,付出多少牺牲,消耗多少资源才能把一系列那么庞大的建筑建起来!”
“那又能怎么样呢?那两位对他的所作所为一直默许,其他人也确实没有办法命令他停下。虽然这些事情在我们看来十分离谱,但是总会有一些存在会心甘情愿的去完成这一切的。”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