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原因未明”
“我们的信息以莫名的方式丢失,而我们仍然难以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
翟卡希尔神情凝重地说道:“可以明确的是,死潮会造成极其严重的规则扭曲与破坏,高浓度的死潮能直接抹除它所触碰的信息。眼下我们对死潮所做的全部计算,得到的所有结果,实际上不过是表明了存在属性是如何‘受损’的,我们利用这种方式,从侧面表现出了死潮的破坏。”
“在我们对死潮规则的探究进程中,我们从未真正触及死潮这一要素的本身。死潮本身从未直接现身,从未有一种能被明确定义为‘死潮’的实体与现实产生碰撞摩擦。迄今为止,我们观测到的所有现象,无一不是基于秩序环境自身的畸变。”
“帝国从未了解死潮的本质究竟是什么。”翟卡希尔最后说道。
“我们说一下目前的结论:目前,尚未从过往资料数据中整理出具有突破性价值的线索,所有记录都表明,死潮会令秩序和规则失效,它能抹杀一切存在与不存在之物,源自秩序的规则根本无法衡量它——它显然处于我们当前能够量化的范畴之外。”
艾森德尔、卡文瑞尔、伊卡利姆等人共同给出了上述结论——作为当下重组后,对复杂信息归纳处理能力最强的天区中承载着难以想象智慧与力量的最高汇聚者,他们给出的这一不确定结论,让会议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那就先说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目前帝国边界战况渐趋平稳……部分世界内有过小规模死潮活动,但是在及时的镇压与净化之下,这类死潮事件的影响范围往往十分有限,它们所影响的范围最大也很少超越河系这一层次。”
“帝国疆域之外的灾难不知道发展到了怎样的程度,我们并不知晓实情。”
“有关方面……两位陛下可有什么建议或猜测?”
“过往有一些可能性,也伴有相应现象……两位陛下的确提出过些许推测,不过他们自己也不确定,这仅仅是推测,再次强调,只是推测。”会议里,卡文瑞尔上传了一些档案,它们的格式看起来似乎并不符合当前的要求:
【在过往的网络会议中,曾出现过一来源不明的建议——死潮或许对应着虚空中负面的一切。Σ对抗死潮并非单纯因为死潮会破坏虚空中的秩序,它们可能引发更大的问题,真相或许更加扭曲。】
【初步推测,死潮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它们是虚空中一切存在与不存在、一切可知与不可知、一切我们已掌握和尚待掌握领域的“反面”。】
【目前无法确认这一系列猜想的源头。倘若真相确是如此,那么可以断定,所有对其本质与性质的研究都将失去必要性。死潮自身决定我们的一切手段在与其“反面”相互作用时都会失效。】
【我们现有的技术只能检测到秩序残留,切实检测到死潮自身的变动。正如当下,我们依据秩序残留环境的破坏来推测死潮的传播过程。】
【死潮可能是真正意义上不可名状的,它不同于那些因超越我们的理解能力所带来的‘难以理解’和‘难以形容’。而不可名状便意味着无法测算,一切测算方式在触及本质前都会彻底失效,其涵盖范围同样包括我们当下的一切猜想与假设。】
“不知道这些消息是从哪来的。”伊卡利姆皱着眉头看着这些读起来拗口而古怪的文字:“这些信息是靠未来的我们活化历史迭代从而‘注射’近来的?还是,这些信息的来源另有说法?它们实际上不是我们自己的发现?”
“……需要更多资料来进一步确认。我们需要确定一个阈值,我们可以投入资源去研究死潮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但是如我们拖入的资源超过这一阈值但却仍然无法在这个领域取得进展的话,那我们便转移资源,将相关研发力量投入对抗死潮的‘实际应用’方向。”
“同时,我们的实力正在缓慢恢复,我们的生命对死潮污染的抗性已经开始有了回升的趋势在此条件下,如果有合适的时机,我们或许可以考虑尝试派遣科研小组进入死潮区域内部,展开进一步的危险性研究。”
“在此之前,要做好相关安全性准备,我们要进一步增强生命基础抗性与附加抗性,还要做好设备稳定性测定等预先测试工作。在试验开始之前,我们还需要提高我们对网络结构的控制能力,确保一旦污染突破网络的防御,我们要能把被污染的网段切割出去。我们需要确保能尽最大力量封死一切死潮可能的传播路径。必要时,开展牺牲性检测。”
“环境有些不稳定,此次会议交流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会议角落处,帝国的“人造砝码”、第十五天区最高负责人多尼尔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继续下去可能导致环境波动加剧,影响决策的精准度。我提议,这场会议就此结束。”
“确认,本次皇帝会议到此结束。”
皇帝会议结束了,这也意味着,帝国对于近期自身周围的情况进行汇总的工作也暂时告一段落。
死潮危机初现端倪后,帝国启动了第三次远征行动,不过,由于事先察觉到死潮活动的加剧,远征比原本定下的周期性时间提前了一些。
远征舰队收获了很多新的信息,采集到了大量有用的数据。而随着舰队的开疆拓土,帝国各部门得以拥有更广阔的场地来实践自己的研究项目。而与此同时,帝国也找到了在不伤害世界的情况下、用代价较小的方式关闭死潮之门的方式......
远征带回了成果,但是它似乎并没能带来对之前的关键问题的解释——虚空周围是否真的有大规模的死潮活动?是否是它导致了帝国境内四处出现的“信息丢失”现象?是否是那些死潮活动释放出的污染和扰动,导致了一些人们变得纠结,就连他们提出质疑的方式,在别人看来也不再是带着善意的,而是充满了恶意与扭曲?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随着远征的结束,似乎变得有些更加扑朔迷离了,远征舰队没有找到这些问题出现的确切原因,甚至远征舰队也未确定这些原因还到底“存不存在”。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大规模的死潮污染已经结束,而随着死潮灾难的平息,它们也拖带着大量有关的信息一起消失在了虚空中。
大量信息被抹去,这使得帝国如今几乎无法还原出原本的故事。就如同舱室中的火龙,它们自身并未给帝国造成实质影响,那么,它们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或者存在了多长的时间,这些问题恐怕都要打一个问号了。
虚空巡天雷达截获的微弱波动以及少量的信息碎片,仅仅表明虚空中可能发生过类似规模的灾难,但这些灾难究竟如何发生、有何规律,帝国一无所知,帝国甚至不知道,这灾难是否还在继续进行。
曾经出现在帝国边境新开发的世界中的一系列死潮灾难已经被荡平,那些死潮污染的确也能造成信息丢失、引发人们变得不安或者呈现出并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但是从“量”上来看,那些死潮灾难所造成的影响远不及帝国实际受到的影响大。
“加强对帝国境内各处的检测,所有人都可以上报在自己看来表现出异常的现象。”面对现状,维多维尔感觉之前的远征舰队就好像扑了个空一般有劲使不出。但是到目前为止,好像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没有明确的目标,没有清楚的指向,虚空巡天雷达也找不到问题的源头。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帝国舰队,就连自己恐怕也无计可施。
“见鬼......”维多维尔摇了摇头。现如今,只能顺其自然了。
更多边界哨站和虚空要塞被部署在边界,随着帝国基础环境稍有起色,驻扎在帝国边界的部队也能够按照新制定的规章来进行进行一定程度的扩张与对外探索行动。
更多部门开始改变自身以适应新的环境,它们在尽可能兼顾高效与简洁的前提下交接权限、职能与对应领域,或是干脆进行拆分重组、联合与兼并。
过往的长足发展与大量观察者带来的记录的反哺,让如今的帝国有了相对而言更为稳固的根基。而数千万乃至上亿年以来,越来越多的个体学习了海量知识,他们逐渐成长,成为了帝国新的中坚力量。
三次远征前后,有无数人为帝国的运转默默奉献。
帝国跨越漫长岁月,与过往有所不同,确切地说,与上一个时代相较,这一次帝国没有将一切交付给混沌与未知,没有让疯狂意志屏蔽对客观世界的感知,更没有任由时间在无感中悄然流逝——所有时间的流淌都被记录,只是不同区间重要性有别,对应的记录等级与详细程度自然各异。
如今,新生命在诞生前的灵魂人格形成期会接受极为深刻的教导——漫长寿命不意味着时间可肆意挥霍、随意浪费。当下帝国正在复苏,一项工作需无数人耗费成千上万年的情况屡见不鲜,但这并不代表其中的人们会因寿命漫长或时间感知改变就虚耗漫长光阴。
权限系统与基础灵魂人格塑造体系得到进一步升级,新生生命将被赋予知识与认知,让他们不需要从零起步。在他们降生之后,他们会得到必需的保护与限制,在确保他们能安全的成长的同时,他们的发展也不会过于背离帝国的要求。
而对于割裂与统一,如今似乎又有了全新认识。
倘若将时间轴比作一根线,把帝国自身以及一切信息体视作被这根线贯穿的“画作”,那么信息体前进的过程,便是不断修改“自身”这幅画,或是在眼前创作新画并与之融合的过程。每一次融合,或许可称作一次历史迭代。画作与画作之间并非相互隔绝孤立,它们会彼此影响、相互融合。
一切依循线性时间向前推进,将过往那幅“初始画作”,叠加无数时代、无数环境下,从未来回溯至过去那一刻所绘制的画,并将其容纳整合后,最终诞生的便是当下,便是此刻的一切。
过往与现在并存,皆是可调整、可操控的部分,而未来依旧开放,有着广阔的塑造空间。这幅画作无论当下如何,只要尚有机会,未来便不会毫无选择。
更多武器与战舰得到修复,因Σ死去的光引发“存在属性大崩溃”而失效的诸多技术,在无数人的攻坚下开始解冻复苏——这些技术复苏的基石,是以无数生命命名的规则与注意事项铸就,这也意味着,复原过程中有相当数量的生命因意外或疏忽而逝去。
目前,帝国依据虚实资讯区间内的特征性投影判定灵魂的有无。但这一划分标准仅是为更好地明确一些原本模糊的内容,为未来可能的需求铺垫基础,在未来,对于灵魂的判定如果能有更好的方式,那现在的做法必然就会停止……
……
帝国在复苏,但是一切并非尽善尽美。
帝国的舰队正在逐渐扩张,许多来自上个时代的“废旧船只”在得到修复之后能够重新行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康复了——它们能够再次启动运行,仅仅是因为有海量冗余支撑基础运作,能够使得那些庞然大物的体内即使有大半以上系统崩溃,剩余部分仍能驱动舰体及维持内部功能在一定程度上运转罢了。
研究重启舰船内的黑区间,重新激活那些庞大却危险的舰船内部系统与空间,是钻研更高明技术的必经之路,多数情况下,恶劣的环境条件使得若要达成目标,就必须组织攻坚,派遣队伍深入危险核心,因此,大量伤亡在所难免。
或许能够避免,或许诸多以“光荣的血泪悲剧”收尾的事故本不该发生。
如今这般,或许并非最理想的结果,但它已然成为历史迭代的一部分,即便痛苦,即便有死亡,铭记它们,日后运用技术时尽量规避,避免悲剧重演。
历史并非始终遵循美好构想与完美理性,诸多情形下,过往的历史迭代问题重重,甚至可能漏洞百出。但这无法阻拦时间前行,更不可能让后人停下生活、停止对未来的创造,以强大的工人取代全套智能阵列,以分散联邦寻求变数,资源妄想主义,肃正,大规模运用Σ的技术抵御Σ的入侵,抛弃灵魂、文明、理智……
这其中哪一项堪称美好,哪一项又必然契合当时的理性逻辑?又有多少判断是基于理智做出的呢?
甚至,当时的逻辑与理智是否“合乎逻辑”“足够理智”都无从知晓——经历死去的光那强大的抹杀效应余波后,虚空烈阳能够恢复的部分以及自身存在都极为有限,从那个时代跨越而来的古老存在们自身历史迭代,或许也早已因粉光照射而“面目全非”,他们所记历史恐怕未必等同于“原生历史”。
依靠观察其他文明,帝国或许能在某些阶段找到自然依托,或是大致总结出一些曾被忽视的普遍做法,但这些更多只能作为参考,难以成为坚实根基与绝对可靠的依据。
况且,当下的观察对象还太过稀少——并非所有宇宙都能孕育生命,而生命的诞生本身就比帝国已知的任何创世故事、神话剧情都更为波澜壮阔。
观察者们期待着被观察对象的发展,然而在更多预案制定前,因认知空白导致的担忧依然存在——倘若那些文明茁壮成长,能够跨越太空,甚至跨越宇宙、跨越世界,届时,帝国是否应当与之建立沟通交流渠道?如何建立?目的与意义何在?
帝国法律是否应当覆盖他们?倘若他们的行为就自身法律与实际环境而言合规,但违背帝国法令,帝国又该如何应对?倘若帝国因背景环境、自身疏忽以及被观察对象的爆发式发展等意外因素暴露自身存在,进而致使被观察文明受到冲击,又该如何处理?
过往,有数次完善相关体系的机会,但都胎死腹中。
“希望这一次……”维多维尔浏览着观察者议会建设者们传来的成果,不禁感慨道:“希望这次能一路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