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缺失之地
无穷无尽的扩张，无穷无尽的增长。
这个庞大混乱的集体盲目的催动着体内的一切可以催化的生产与创造进程，并将它们一个又一个的推向了极致。
海量的舰队和无以数计的傀儡走下生产线，各种各样的超凡设备被大批量制造出来……但是它们却不能使得这个集体显著的“变强”。
许多进化矩阵在执行过往的任务时积累了太多的矛盾，积累了太多不必要的记录，也积累了太多的恶意和无名的愤怒。
曾经，从帝国中心爆发出来的精神污染只是彻底占据了弥漫笼罩整个帝国的场态结构和虚资讯结构，但是伴随着交互的不断增多和加剧，这些畸变已然开始向实形层面蔓延。
原本规则的傀儡封装外壳开始出现了一团团一簇簇不明的光影实体，它们作为某种附属物寄生在躯体上，但是它们没有任何有用的功能。
躯体开始长出种种结构怪异的附肢或者附生物。它们起先很稀少，但是随着批次的不断向后，它们也开始越发疯狂甚至不再稳定。正常的躯体越发稀少，但是这并不影响傀儡的大部分活化态作战能力。
世界脉络一览座与世界枝干天顶座，这些镇守无数世界的庞大设施撑起的秩序场内，越来越多的异常现象就像是已经癫狂的繁星一般疯狂的闪烁着。原本均匀规则的空间变得充满褶皱、断口和裂痕。不明的云团不仅遮蔽了现实，也同样遮蔽了真相、过去和未来，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被消化，形如食糜。
秩序场被分成了许多怪异的空泡，踏入其中的空泡时如若不加小心，那么闯入者和现实总会有一方会被欺骗。概念被扭曲、异化甚至是删除，法则不再稳定，它们如同狂舞的线条，奏出无意义的聒噪乐章。乐章的高峰，则是闪电和黑雾。
这其中，有些意象是真是的，还有一些则是“感知与象征的实体化”，或者说，这些现象如此表现出来，是因为这里所有的智慧，包括曾经和现在所有的个体……他们似乎在这些现象所能造成的影响中达成了某些无意间的共识。
箭镞射向金字塔平台的流光，和金字塔本身释放出的永恒光芒被这些混乱的设施干扰，而污染和破坏侵蚀实体的进程还远远没有停止，数个迭代之后，这些曾经耀眼曾经辉煌的巨大设施表面，便布满了灰尘和阴霾，它们就好像自身在逐渐失活，而却又要被另外的操控者占据而剧烈挣扎。又好像是要在某些迷惘中走向自我沉沦。
拓宽的视野与更基本的组成结构被发现之后，概念和法则之间的协变与矛盾本身不再是一个个毫无回转余地的话题。它们或许仍然会因为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小数位被改变，从而直接摧毁曾经它们处于稳态时形成的秩序世界，但是它们本身并没有被摧毁，它们本身，仍然主宰着不同于虚空的秩序环境之中的一部分或者几部分。
然而，这样的部分往往不会有多么美好。它们要么是妖艳怪异的花纹，要么是某些扭曲的光影，要么就是空洞的虚无或者难以探知的黑暗。
它们只是残骸和扭曲的尸体罢了。
但是漩涡中，也没有什么存在会去在意这些，它们甚至连自己都不在意了，更谈何去在意那些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有害影响的事物和现象呢？
许多年前，帝国向虚空中撒布了无以数计的入梦巡航导弹，它们被编入了命令，它们以自己被得知这一现象，作为具现的凭证，以所有文明之中的空洞，所有文明脱离现实分毫的梦为目标，向所有的、被虚空巡天雷达编织的叙事网笼罩的各类存在发动了永无休止的攻击。
没有消耗掉太长的时间，虚空巡天雷达就已经拦截不到新的故事了。故事的终结，代表无数生命的终止——理论上，不会再有更多的“梦境”了。
但是，作为在混乱的时期投放的导弹，它们自身并没有被注销任务与使命，它们也没有自毁，它们甚至还拥有自我复制的能力——这使得即使损耗再大，只要有一发导弹残余下来，很快虚空中就会重新遍布它们的身影。
漫长的时间里，它们原本的投射源，日渐走向混乱的前帝国集合体自身正在变异，它们能表现出的信息结构与入梦巡航导弹敌我识别系统之中原本的识别范围出入越来越大，以至于帝国自己都变成了目标。而作为长久以来，由于同样承受着污染的刺激，这些导弹自身也开始变得危险且狂暴——
它们开始攻击自我。
性质很严重，但是其本身却又不严重。
现在，那只是一撮失控的、会自我复制的的弹药攻击了自己的一些细枝末节。
狂怒的恨意使得集合体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些带有自己“味道”的攻击实体，而更多的单位则被推向虚空，去与这些危险的存在作战。
……
这些变化并不是在一天或者几天，一年或者几年，一万年或者几万年里发生的，如果有一根还算稳定的标尺进行着线性的记录，从虚空巡天雷达已经难以捕捉到智慧文明的信号开始直到现在，可能已经又过去了百亿年，或者几个百亿年。
如果一切能正常的走过，或许数百亿年里能有多的多的、有趣的故事。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在昏昏沉沉中悄然熬过了漫长的时光。
畸形的庞大舰队与腐化的敌人对抗，广阔的宏观层面中，越来越多曾经被隐藏或者看不到的信息形成了汹涌狂烈的漩涡，席卷拍打着其中的一切枯燥与无味的干枯发展线条。
曾经生机仍存，曾经有许多生灵演绎故事的时候，帝国这座上下信息交流反馈速度极快的金字塔在百万年间就能演绎出各种各样的故事，其中有欣喜也有辛酸和悲苦，至于现在……
从技术极致推演模块中提取的新型结构创造了新的战舰、新的武器。扩张扩张扩张扩张……
不知道，这会不会也算是一种悲哀呢？曾经的那些归属于帝国的生命倘若能匹配出这样一条演化枝并且看到这一幕幕疯狂的场景……他们会不会感到悲哀呢？
已经没有什么有记录价值的长篇大论了，也没有新的成长和新的心灵记录，没有更多新颖的、可以分类归纳的武器和技术成体系的出现，广阔的帝国内部更没能涌现出新的智慧和生命结构。百亿年如一日，伴随着那些混乱舰队不断延伸和扩张的，只有曾经许久许久积累下来的偏激和无名的愤怒，以及越来越冗长越来越错乱的记录日志，以及从日志的“字里行间”不断衍生出的乱码。
只是，为什么会有这些愤怒？为什么会有这些恨意？为什么它们能驱动文明的“融合尸体”维持如此长久的、疯狂且不计代价的大扩张？为什么疯狂中的文明尸骸们只中意于这一件事？为什么它们即使已经经过了几百亿年的岁月消耗，至今却仍然难以平息？
是因为曾经数次濒临灭亡，无数生命逝去，但是生者在那时却什么都做不了而产生了愤怒与恨意吗？
不对，每一次灭国之灾降临时的确会带给最后的生者们如此的愤怒和恨意，但是造成这一切的是Σ与死潮，同其他的种族并无关系，愤怒与恨的矛头不应当指向他们……
是因为沟通的缺失与理解的偏差的存在，使得称帝国为“疯子”的话语在最致命的时刻打击在了可能连残存的帝国生命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自己的心理防线最脆弱的地方、进而导致原本无处不在的愤怒全部定向汇聚至此，形成了失控的突破口吗？
有可能，但是……这已经过去了数百亿年之久，这已经比曾经文明的历史还要长，如果愤怒真的来自于自身，如此漫长的时间，难道还不足以让疯狂和失控倾泻殆尽吗？
扩张——扩张——再扩张，无数的世界化为尘埃，辅修衰败的链条与网络被打断被清除。然而，光芒之外，黑潮仍然无边。
只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敌人的占比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虚空中，有一类刺激似乎开始变少。
“断裂带”。
沾染高危险的死潮污染后，幸存的信息聚合体似乎就像一把把随时都有可能打开潘多拉的盒子的钥匙——一旦对它们施加稍微激烈的刺激，它们自身就极有可能直接放大扩展，并直接展开成为一座绝对标准、绝对二维化的正圆形大门。
从大门中喷涌而出的无形污染会导致整个世界在一瞬间陷入危机，并且随着污染的不断扩散，秩序世界的部分底层活动甚至可能导致死潮污染加速扩散——一个庞大且健康的世界可能要不了太久就会被拆解的一干二净，变成虚空中的乱流。
然而，这还只是相对于曾经的自己而言最理想的情况。世界也会挣扎，它们在陷入危机时也会以自己的“行为模式”尝试反抗和自救。恰到好处的世界屏障裂口极有可能会使得世界本身能够开始从虚空中汲取创世纪的力量，并以此抵抗不断扩散的死潮污染。
而在“抵抗”的过程中，这些世界本身也可能会抛弃曾经所有的稳定结构，在混乱中不断扩展曾经的边界。当条件适宜，数个、或者更多这样的世界连成一体之后，断裂带的雏形从此出现，而它们的发展......
或许没有上限。
至少现在，这种最麻烦、最难以处理的结构已经很稀少，它们似乎变得难以生成，而导致它们出现的原因——死潮的大规模爆发似乎也少了许多。
曾经，面对这种诡异的巨大污染结构，许多武器的作用都会被大幅度削弱。当参考系被摧毁之后，与其说是靠武器去摧毁，不如说任何武器都只是在颓然的怒吼，它们难以找寻到任何目标，就连“净化”本身似乎也变得有些虚伪。
混乱集体中涌出了一些过往的思维片段，虽然不会去考证这些思维片段里面究竟蕴含着什么内容，但是至少，现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值得愉悦”的。
......
暴风骤雨间，命运如同狂暴的浪潮中央无依无靠的小舟。
但是……那真的无依无靠吗？无形的手，真的不曾在关键时刻拨动过这小船的航向，调整小船那不存在的航线吗？
五角星网在虚无中闪烁明灭，而在它之下，更实际的部分里。遗愿仍然在拼力拉扯着散乱的现实，只是现在，它们恐怕无法被看到，更不能被看到。
正在接近关键……
谨记。
强大的文明会在虚空中形成一片安全区，那么虚空中就会存在与之相对的边缘区和危险区，小心。
如果乱海要归零虚空中的秩序，那么秩序本身对乱海的爆发和扩散，也会有强度绝对的正压力。
一个巨大的文明坐落于虚空中，它自身的存在属性就足以压制乱海的爆发和扩散。从实际的安全性到超形而上，这道来自秩序本身形成的壁垒将在可见的领域范围内无处不在。
这是连▇▇都还未完全清楚的知识，当然，恐怕接收到这些消息时，对▇▇的记忆已经卡在了数百亿年之前。
对于存在于秩序环境中的无数世界而言，这道无形壁垒造成的直观影响，就是世界本身是相对稳定的自洽信息聚合体。它们拥有更强的抵抗力和更低的“变异可能”。绝大部分情况下，它们自身就难以被感染、感染之后也难以出现灾难性的变化。这其中很可能还受到除去世界本身的法则之外更加超然虚幻的影响。
而位于虚空的另一层领域，位于乱海的深处......
强大的文明带来的压力，将在乱海层中延伸扩散。污染将被强行压制，混乱将会走向平息，乱海中将会出现可见的分层，这道分层是那样的清晰而明显，以至于并不需要无可挑剔的极致技术就能探明。
那是一道能托住文明的、能在乱海中延伸的巨大阴影，而阴影之外，则会是更加混乱的区域，在那些区域中，可能蕴含着无以数计的、更加危险的可能。
未来的路总会需要有人走下去，请谨记，不要在还未纳入阴影的危险区域内过度对抗，除非▇▇。
虚空中心处，烈阳的核心似乎从未发生过变化。
但是周围的云和概率波动似乎受到了越来越猛烈的挤压和牵拉。
某些突兀的实体被从能够进行自我稳定的虚幻结构中强行拉出，它们的总度和集度已经太大，以至于它们很有可能因为丝毫轻微的扰动就能跌入实形资讯能够衡量的范畴，随后，它们会被虚空吞噬，化为一道道在蒸发中迅速消散的暗流。
只是，就连那些活跃范围在此外侧的意识，它们自身也不愿意再去跟这颗残存的星核打交道——它太过于炽烈，太过于难以靠近，靠近它总会出现种种莫名的增生和消亡，这些变化同样是异常现象，这使得大家都很不高兴。
无形的“旋涡云场”之外，曾经强大的国家点火装置锋芒似乎不再，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又一座座的黯淡下去，就像正在失去某些“灵魂”。
然而这也不会被在意。虚空中的信息偏移差距总会随着疆域的扩张而变得越来越大，直至大到边界线仿佛对接着截然不同的世界观。
以前，在帝国开始以更加迅猛的姿态疯狂扩张的时候，位于核心的国家点火装置曾经为帝国引燃了大量的概率闪电链核心制造了大量的世界枝干。但是到了现在，周围复杂的环境已经在相当程度上遮住了这些古老设施的“眼睛”。
世界枝干天顶座本身的功能并不包括大规模创造，但是它们却被强行拓展，重重叠叠的它们遮蔽了帝国中心向外看的大部分视线。
国家点火装置已经难以承担向外开拓的任务。而与此同时，它们自身受到的侵蚀也越发严重。
虚空烈阳的恒星风扫过这里的时候只是被削弱，但是它们自身本该拥有的位阶与属性强度并没有过度下降。而更危险的是，被云层拦截之后，它们本身可能因为云团间的碰撞而无意中被进行了大量的赋值——换言之，它们开始有了“指向性”。
对于这些巨型设施而言，曾经的它们或许是“拂过的风”，那么现在，它们就是“偏振的刀”。
这些国家点火装置可没有虚空矩阵那样的无尽跃升动力炉，以及对应的防护系统。
……
千年、万年、千万年如同一瞬。
漫长但又无感的混乱岁月里，无数概率闪电链经历了强度难以想象的大规模轰炸。从虚空开始发动的构造创造出了无以数计的世界，创造出了无以数计的宇宙，宇宙们层层迭代，无数不同的时空、维度和分离位面彼此砸在一起，提供着混乱但是无比强劲的力量。
在这漫长的过程中，已经没有人记得，曾经的细节似乎并不与现在完全匹配——包括决战旗舰在内的各类Σ战舰曾经同帝国的力量在一个宇宙内战斗，在很多个宇宙内战斗，在宇宙和虚空中战斗乃至同归于尽……在那时，双方似乎都已经拼尽自己的全部力量。
但是到了现在，领域也好，深度也好，相对数量也好，绝对数量也好……一切已经变化了太多太多。
但是Σ的各类造物形成的种种因素仍然盘亘在疯狂的实体横扫一切的道路上，盘亘在虚空之中——这同曾经并无太大的差距。辉煌的胜利与永无止境的推进的背后，切实的损失已经无可考据。
帝国的力量已经无数次的变强，文明消逝以后，还没有彻底丧失存在属性的尸骸们，它们自己正在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狠狠地甩在后面。
但是Σ……那些残骸，即使“帝国”已经至此，它们形成的整体力量却始终站在帝国需要迈出“下一步”才能达到的位置。
那么，为什么？
Σ还在变强吗？不，那不可能——死潮已经自内向外摧毁了它们的逻辑和理性，它们早已只是一具具散发着腐败味道又迟迟不愿散去的腐尸罢了。
但是它们为什么……帝国舰队无法直接撕裂它们？
变化到底发生在哪一边？出现在哪一边？
或者是……谁允许了这种情况的发生？如果就算是现在的帝国也无法对Σ取得真正意义上的全面优势，甚至可以说——帝国从来没有取得过真正的优势。那么过去的帝国……凭什么能活下来？
凭什么？？！！
……
它们或许并不协变，但是这一切已经发生。
目前，已经没有人来追问这些问题，已经没有智慧与理智来处理这些不知从何生成的谜团了。因为智慧与理智们已经不复存在。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将沧海变得比水滴还渺小的庞大力量在虚空中释放出无言的咆哮和怒吼。
混乱与狂暴同舰队一起，在虚空中扩散。
很多细节在野蛮的碰撞之中消失了，庞大的数量堆叠形成的浪潮已经反了过来——现如今，它们正在拍向曾经毁灭自己的敌人。
只是，这朵璀璨的、其“存在性高塔”呈现出凌厉放射状的金色花朵的主人似乎并不对现在的所有情况都感觉到满意。
……
某一片虚空区域有些奇怪。
按照现在的……大致区分，那里已经不算是绝对的远疆和边境，那块区域周边的大部分通道已经被帝国的力量包裹，但是那片区域本身，却如同一个永远都无法填满的黑洞。无论多么庞大的队伍，似乎都会在那片黑区之中悄无声息的消失……
一些痛苦的古老回忆被呈现出来。
帝国历史上曾经记录过这样的危险结构，而如果从那次结构被记录后开始，帝国之中的某些人能真的下定决心修改些什么……一切或许不至于此。
那是一条断裂带——同恒星在聚变过程中不断向内压缩、在生成更重的元素的同时用更加疯狂的聚变抵御引力的过程一样，世界本身不断向内压缩结构抵御死潮污染的侵蚀而形成的断裂带。
那是一条巨型断裂带——它大到能在虚空地图中划出一块属于自己的阴影。
阴影笼罩之下，那里几乎所有的信息活动都会被吞噬，看向那里所能得到的回馈就只有一片寂静与虚无。
因此，那是一块“缺失的黑暗”。
……
那条断裂带……
它的规模，史无前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