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试验性轰炸(一)
“......那么,我们就依照商议确定的方案继续接下来的行动。”在虚空中,维多维尔的心情平静下来。“第零天区舰队,近卫舰队,根据预定计划暂时改组,改组后的各分部将接受各天区的第一和第二权限级个体的指挥。”
协调调度和传达意志对于现在的帝国舰队来说几乎不需要时间。
尽管设备的作用依旧重要,但在这几十万年迅进的过程中,为了保护文明,帝国在不断发展从技术极致推演模块中“挖掘”出的技术和设备时,还获得了一种建立在心灵与意志连接之上的网络。
与设备组相比,这层网络所利用的是更虚无缥缈但几乎无法阻挡的关联方式——存在性联系。
只要你能够被接纳,成为整个整体的一部分,只要你有相应的权限级,整个超个体中的所有相关资源都会向你开放。你的记忆也将成为整个超个体记忆的一部分,而超个体的力量也能为你所用。
在目前的状态下,一些小小的习惯问题并不会影响帝国舰队的效率或降低它们的武备威力。因此,在大量情报传递、解析、汇总完成后,不同的沟通者们仍然愿意再进行一次确认或总结,即使这并不必要。
在重新选取虚点双轭坐标点时,维多维尔感觉到了帝国的变化,这使得他因长期纠结而变得冷漠的内心重新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帝国正在变得更加强大,帝国的每一个层级都在不断扩大自己的能力。相较于联邦时代,现在的帝国已经经历了更多的情况,并在重新面对各种情况时拥有了一些应对之策——帝国的行为和思想都在逐步赶上帝国所能达到的“技术水平”。同时,这种多方面的增长也推动了帝国的进一步发展。
在联邦时代末期,为了抵抗Σ舰队的暗星要塞和微型舰载机,卡洛斯特“将军”提议使用弹射轨道来建造轨道炮,发射被活化后的晶能水晶作为弹药,最终取得了巨大的战果。
维多维尔记录下了其中的一些问题并开始思考这些问题。虽然帝国经历了很多,但是维多维尔始终没有驱散自己的纠结与焦虑,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也从来没有完全停止过。
对于文明来说,什么是先进?
这个问题在联邦时代可能会有不同的答案,如拥有更先进的资源转化技术,更高的速度,更高的能级,更复杂深刻的能源提取系统,更全面更完善的网络等等。然而,在方舟舰队陷入灭顶之灾时,那些思路原始、性能低下的轨道炮却在那恶劣的环境中最终发射出了救命的炮弹。
轨道炮的做法并不先进,但是在那个困难的时刻,这个简陋的做法却好像是唯一可以使用的手段——在那时,联邦没有其他投射晶能的技术,也无法克服许多看起来十分古怪的问题,毫无疑问,那座轨道炮在那时就是最先进的,而那种“封装信息并投射封装体”的思路,现在也并未被淘汰掉。
如果那个提议和轨道炮出现在一个不紧张的时刻,那么他很有可能会好好洗刷卡洛斯特的思维核心一次,同时对整个帝国的思想进行一次大过滤,删除旧联邦时期的全部记忆和行为方式。
然而,在特殊的时间节点上,那些并不高明的思维和做法却最终帮助了文明逃脱。在总结中,维多维尔能确定,旧联邦最强大的固定式真空零点能投射武器在当时的情况下可能不如那座笨拙的轨道炮好多少,甚至有可能,如果采用那些成熟的“高明”做法,那炮弹根本就发射不出去。
而在“旧帝国”相对漫长的稳定期间,观察者行动不断取得成果,帝国曾经出现过多次观察设备性能太强而直接“烧坏”受观察对象的情况。直到基于常规物理层面运作的各类探测器重新被设计制造出来,观察者计划对被观察者带来的致命影响才消失。
而之后,一直到“新帝国”开始与Σ舰队大规模交战时,帝国腹地的观察者群体始终没有放弃这些基于世界内物理规则运作的设备组,他们就像是与帝国的超凡发展浪潮脱节了一般。
“或许,对文明而言,衡量其是否先进的因素,最重要的就是看能否以最恰当最适合的手段来完成自己的目标吧。另外,还需要有仍然具有活力的思想,愿意对现存的事物进行革新,愿意去认识新的东西,而不是故步自封......”
在联邦的大停滞时期,还会有很多人对此习以为常,甚至他们还会默许许多现在看来可能明显的“开倒车”。
理论上,在大统一场理论被确认后,文明本身的技术应该能够支持文明自发发现信息大一统这个更基础的源头。
然而,文明不仅没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发现它们,甚至连大统一场可能都没有利用好——文明根本没有细细思考过在拥有了技术之后,那些技术可以用来做些什么。
在能够跨越恒星之后,文明的做法似乎就是不断在自己的技术体系中以反向跃升的方式强行扩大能级。能操控等离子体后的电浆武器的基本构型,一直被使用到了真空零点能导轨的末期。
或许这可以用一句古老的俗语来形容——文明不断利用雄厚的工业基础和丰富的自然资源来打造大量金锄头。
这一系列做法所描绘的现象,或许在虚空无限丰富的多元世界中广泛存在。
联邦那样做,如果单独算的话,那远远不是完全错误。但如果具体到联邦本身和历史,那么这样的做法说明,文明在漫长的时间里整体思想却从未有过根本性的进步。
当晶能时代到来后,文明便出现了彻底的断代,那时的联邦或许强大,但是它真的先进吗?
“好乱,好乱......好嘈杂,有太多的想法了......但愿我们最终能弥合这些断口……也但愿,将来有一天,我面前的意识片段中装不下我们的帝国。”
在确认所有的淡金色“支流”都在按照预定计划前往断裂带腐化边境并且状态稳定后,总旗舰的虚点跳跃开始了。
......
对秩序而言,虚空可能是一种永远不可能真正“触及”的存在。虚空是不存在的存在,但它却能包含一切。秩序似乎只是一层“油渍”,但很多更加深刻、更加离奇的存在和现象并不完全支持这些简单的定论成立——虚空似乎永远无法找出一种正确的描述方式和计量方式。然而,即使无法探明这深奥的本质问题,似乎也不会产生对各方面利用虚空的阻碍。
在深邃与黑暗中,一道突兀的“墙壁”正在缓缓蠕动。
墙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破口”。畸形的规律在红色云海的推挤下不断摩擦碰撞。规则之间互相倾轧,脆弱的环境和不断沸腾的毁灭现象加剧着法则冲突所引发的灾难。足以烧焦世界的闪光在这里像最普通的闪电一样不停闪烁。每次打出狰狞的黑红色电弧,都会为这堵腐朽墙增添一道新的伤疤。
从这些伤疤中涌出的并非黑暗、归零与无形的侵蚀,而是一团又一团如同血雾的稠密云团。
在广阔的结构体内部,这些云团被拉裂,成为沟通亵渎的桥梁,在难以衡量的时间中崩溃,重组再搭起。在它们跨越的巨大裂谷下,剧烈的秩序崩塌与无形的压力似乎达到了某种短暂的平衡,以亿万计的闪电不断划过这里每一条腐朽的空间轨道,能够纵贯整个世界的“法则闪电”随处可见。
然而,相比于整个裂谷正在将自身的存在属性拉入毁灭的裂谷本身,这些闪电却显得微不足道。
这里,充满着毁灭与背离秩序的气息。
能够看清裂谷之上不断变幻的妖艳光影以及光影背后裂谷本质的存在并不多,它们之间存在着最根本的矛盾,
秩序生物生存于秩序环境中,它的一切都建立在可以被秩序接纳的基础上。但是,当承载一切的秩序基础都在不断被篡改甚至毁灭,那么那些基于秩序利用秩序的造物手段和感知手段还能在这里维持,它们也只能看到这样一层正在走向崩溃的残骸外壳。
在遥远的“距离”之外,在混沌狂暴的意识粗糙的协调和环境带来的压力共同作用下,纯粹的毁灭已经与另一种现象达成了平衡。
另一种现象,即创世纪。
在这些腐化意识曾经保存的记忆作用下,在世界屏障的边缘,无数形似眼睛的裂口正在不断开合,虚空倒灌受到这些裂口的阻碍,它们就像是通过反应炉一般,在通过这些裂口后衰变,而衰变的最终产物,则是创世纪,是秩序的本源力量。这些裂口是不断涌入的创世纪力量的源泉,而创世纪力量的不断输入维持了整个系统的动态平衡。
否则,在死潮灾难扩散之前,这个结构体会首先毁灭自身。
由于之前吞入的世界出现了大量难以分解的造物,而那些造物被腐化后产生的毁灭性冲击损伤了整个腐化结构体的部分边界稳定性,因此,在某一坐标区段中,边界的扩张速度正在加快——这个结构体或许真的拥有智慧,如果确实如此,这样的结构体算是虚空中最危险的存在之一。
“呵,这种结构或许确实称得上异常危险,一次爆发在帝国边境的断裂带能抹掉近百万个重装堡垒世界,然而它的诞生源头却十分讽刺,这难道是某种考验吗?”在那道腐化墙壁并不起眼的角落,两片小小的飞翼正在靠近不断扩张的结构体飞行。
“通讯强度稳定,确定畸变秩各秩向的扭曲程度均在可接受范围。”看着心中闪过的报告,维多维尔稍微安心了一些——理论上,这道“断裂带”内大部分敌舰都在决战旗舰自毁爆发时被自行清空,或融合,最终成为了这横跨虚空的巨大亵渎结构体的一部分。
那些“常规”的Σ旗舰目前来说已经不再是多么难以解决的存在。即使还有规模相当的敌人剩了下来,除却总旗舰,帝国还有圣音礼赞承载的虚无之矛作为杀手锏。
维多维尔担心的是并未出现异常的第三艘决战旗舰。受制于自身和舰队的需求,维多维尔不能长时间完全启动“边界线”系统。但他知道,一旦边界线完全启动,承载边界线系统的承载者将可能彻底与秩序环境隔绝——遗世独立。
在那个情况下,那座总旗舰很有可能不会受到严重的冲击,它很有可能幸存下来。
“必须时刻提醒......开始备份记忆,提防决战旗舰……”随着屏障信标逐渐铺展,维多维尔正在重新延伸的“耳目”所提供的联系性增强能够维持在死潮干扰的情况下,他与帝国舰队的联络水平。
“办正事更容易让人忘记飞速流逝的时间——每一个片段都值得回忆,即使是卡文瑞尔,也会觉得我这样奇怪吧。”在最后的静默中,维多维尔一遍以很低的声音咕噜着自己可能也记不住多久的话语,一边等待着扩张的断裂带边界越过一条隐形的“线”,“所有系统信息演算极限展开,‘国士无双’灵魂增强脉冲波爆发增幅准备完成……”
……
虚空中的世界千姿百态。
世界内的环境、世界法则模式、世界屏障的信息表示方式等,都可以作为归类世界的衡量标准。在那道扭曲与腐化的墙壁不断推进中,有许多原本挡在路上的“阻碍”被它毫不犹豫湮没在乱海的洪流之下。这些被扭曲腐化的秩序资源又会在随后变成污染源,协助整个结构体继续扩张。
然而,作为决战旗舰自毁而诞生的断裂带,操控这个庞大结构体的混乱意识似乎稍微聪明一些,如果这个“祂”存在,那祂似乎有一定程度的控制断裂带边界的能力。
在不断扩张的过程中,那些可能存在的腐化意识似乎发现了一些奇怪的部分——某一段边缘屏障似乎吞下了大量的“世界”,但这些世界无论是频率还是所蕴含的信息量,似乎都有点奇怪。
混乱意识将一部分注意力转向那段正在不断吞噬“世界屏障”的腐化之墙。
在乱海污染的腐化剥离下,那些尺寸结构相对于世界而言错误大到足以引起混乱意识警惕的结构体正在迅速被剥除所有伪装,展现出自己原本的样子:一颗颗仿佛被强酸腐蚀的巨大黑色金属球。
这种是被维多维尔个人定义为“正磅白物质舰载炸弹”的特种武备。这一次,它们被部署了更多更多,同时,它们的爆炸范围也处于断裂带的屏障边缘——虽然断裂带中蕴含猛烈而浓厚的死潮污染,断裂带本身也确实违反秩序环境,但实际上,它们仍必须拥有必要的秩序外壳。
此时,白物质所形成的璀璨光芒正在撕裂般炸裂开这层正在保护着亵渎秩序结构体的屏障。
“开始记录,高密度白物质资讯结构与死潮环境交互作用,开始记录数据并拟合成经验曲线。”
“再次确认,死潮可以同步直接侵蚀白物质,开始根据环境变化分析其中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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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多年过去了,为什么维多维尔变得如此奇怪,难以沟通?六千年不算短,但也不算很漫长,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是因为,那延续六千多年的,枯燥但是强度极高的战斗确实造成了某些改变吧。”当自己的灵魂不再飘荡在冰冷脆弱的秩序场中,而是在坚固强大的“圣裁”奥术枢纽舰中同众人一起协调整支天区舰队的调度运作时,卡文瑞尔才感觉到,在那似乎被刻意淡忘的那数千年中,仿佛雪片一般不断飞来的伤亡报告,一封又一封接连不断的求援申请,而自己则一次又一次回忆起以无数的生命为代价换来的稳定环境,还有无数的已经凝固成一串串再也不会活动的编码的灵魂们......
比起自己的生命长度,不要说那次战争,哪怕是整个星明帝国所占据的时间长度也完全可以说不值一提。但就是这短短的六千年,却使得他感觉自己恍若隔世——生命在不断延长,但是这并不代表生命的生活节奏也会被同步拉长。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卡文瑞尔最终发现,自己的感觉系数已经在研究圣音礼赞要塞的过程中被不断降低,最终拉到了现在这样一个有些离奇的数字时,他才对现在感觉到了切实的惊讶。
“并不,或者说,你们思考的都有点太自我了。”一个虽然值得尊敬但此时不被喜爱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们觉得维多维尔陛下冷漠,奇怪,我们中间产生了隔阂,这是确实存在的,而且是从他那边单方面发起的——在奥术王座和虚空矩阵介入后,他从本质上可能与我们不同,换句话说,他与我能不是一类人,他甚至不是人!对于根本不在同层次的家伙,即使你们愿意放下一切阻隔,你们觉得你们在那个时候能表现得多么亲昵?”
“这么说,您的意思是我们的做法和想法考虑不周吗?”一个后辈的意识频率直接进入了当前各个皇帝们的思维线程搭建的意识交流圈,“您是前辈,我不否认,但我并不认为您现在这样的态度和想法比我们高明很多。”
“如果现在你们还只是拘泥于我们所在的环境来考虑这些问题……那我没必要和不怎么理解现实环境的人交流。”
“你——”
“算了算了,阿芙拉,翟卡希尔的说话风格很久之前就这样,现在这里或许有些突兀,但……现在至少他并没有其他意思。”卡文瑞尔介入压住了当前奇怪的氛围变化的可能。
“或许他并不受人喜欢,但他实际上相当可靠——曾经是技术,现在也加了武力。”
“我只是担心,如果这样下去,我们之间就......”“你很严肃,阿芙拉,你会认真面对遇见的所有事情和现象。这并无不妥,我们的帝国并不只是建立在“关系”所维系的和谐上的。灵魂协议和帝国法律高于一切,只要它们没有被彻底摧毁,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帝国也会有办法。”
卡文瑞尔回答道:“虽然从我们这里开始,各种各样的人格就已经开始出现,但无论如何,我们始终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帝国奉献着自己的一切。我们在不断加固自己取得的成绩的同时,也要不断适应新的变化并拿出独到见解和应对方式,这也正是我们决定改组帝国超个体时定的基调。”
“说差不多就行了,我们迟早要各自走各自的路——说得越多,影响越大。你说那么清楚,回头看,那么些天区那么些人都千篇一律,那看都无聊。提醒所有人注意,打起精神,这将是我们面临的最危险的对手之一,它看起来非常不一样。”翟卡希尔的回答虽然缓和了一些,但……
“……翟卡希尔,我需要问问你为什么……”
“很简单,我不信任现在的一切。”对于灵魂深处传来的质询,翟卡希尔的态度并没有太大变化。
……
“授权代码已经提交,圣音礼赞虚空要塞最高级调用申请已获许可。”
“虚之眼虚点坐标启动,目标:断裂带边缘,虚无之矛充能,准备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