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惜花遇花
1
傍晚的托儿所里又是一片喧嚣。冷啸正站在那顶水泥巨伞旁边，不时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穿着黑色皮靴的女子，她长得太像李怡了，包括走路的姿势，那种腼腆文静的气质。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身上有一种超过李怡的贵气和骨子深处的不易觉察的傲慢。冷啸在那个女子看着别处的时候，忍不住上下打量这个女子。这其实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不过是因为她的长相非常像自己熟悉的另一个女子才得到了自己的注意，有研究数据证明，在十万个人之中就会有两个人相似。而且冷啸特别相信，有缘分的人就会相遇，而且不同的缘分成就不同的关系，可是自己和面前的这个女子，除了她的女儿是自己儿子的同学外，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更多的联系。
现在小女孩又和自己的儿子一起玩滑梯了，冷啸特别想和这个女子说说话，可是她站在不远的地方，如果就这样过去说话显得过于唐突，可是他注视得久了，就会产生瞬间的错觉，他认为这个女子就是李怡。他想如果开口说话，他肯定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似乎他们两个人很久就认识，而且有过一段经历。
这时候，小女孩跑过来，站在那个水泥巨伞下面，看着上面挂着的五颜六色的塑料水果哦哦欢叫。还不停地向自己的妈妈挥手。妈妈走了过来，冷啸感觉着这个女子和自己靠近了。心中忽然紧张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妈妈，你看，还有黄瓜呢！”小女孩指着水泥巨伞叫道。
“是啊。”妈妈说道。并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冷啸，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
冷啸看到这种熟悉的笑容，心情忽然很复杂。
“你吃么？我帮你摘一串葡萄。”冷啸假装出正经忽然笑着和那个小女孩说道。又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充满了笑意的妈妈。
“那不是真的葡萄。叔叔。”小女孩笑着说道。
“噢，是么？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冷啸听了小女孩的解释也笑起来。似乎刚刚了解了一个事实一样，小女孩觉得自己伟大，也笑起来。
“妈妈，那个叔叔真傻。”小女孩低声地和妈妈说道。
“不是，叔叔正和你开玩笑呢。”妈妈说道，又抬眼看冷啸。
“我觉得他真的不知道。”小女孩仍旧不相信的看着冷啸。
“是啊，我真的不知道。幸好你告诉我了。谢谢。”冷啸向小孩说道。
“你看，妈妈，叔叔都说了他不知道。”小女孩又对妈妈说。
“不知道。好了。去玩吧。”妈妈说，又抬头对冷啸笑了一下。这时候小女孩跑远了。
“你很像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冷啸禁不住自己内心的欲望说。
“是么？这么巧。”女子有些惊喜，露出善意的笑容。
“是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听说十万个人之中才会有两个模样相似的，我就是这么幸运，碰到了这种情形，简直非常像，如果不对一方熟悉的话，你就会认错了。”冷啸又认真地看着面前的那个女子说。
“是么，有这么个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女子仍旧笑着看着冷啸。
“是啊，这是因为上帝造人的时候，可能造到十万个时候，很疲劳，于是也想偷点懒，就把以前的作品拿来做了稍微的改动，然后就行了。”冷啸又说。看着那个女子。
“是么？你这个说法真是有意思。”女子又笑了。似乎对冷啸的说法很感兴趣。
“我想是这样。但是双胞胎除外，因为双胞胎应该是一个人，不过上帝可能早就知道克隆了，给人类一个提示，然后弄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冷啸即兴发挥道。在女子的微笑中他得到了很大的鼓励。
“您怎么称呼？”冷啸很直接地问道，他已经觉得这个女子非常熟悉了。
“我叫于梦瑶。”于梦瑶对冷啸说道。
“梦瑶，你的名字很好，梦瑶，很好听。”冷啸又一边思索着重复了一句说道。女子的脸微微红了，她可能不大习惯有个陌生的男子这样重复自己的名字。
“您怎么称呼？”女子也笑着问冷啸道。
“我叫冷啸。呼啸的啸。”冷啸说过之后又解释道。
“是，挺有意思的。”女人抬起眼睛望着冷啸说道。冷啸忽然在这眼神中找到了一瞬间的熟悉，他的全身忽然一阵炽热，人也更加精神了。
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自己是不能够像对待李怡一样胡说的，因为面前的这个女子不是李怡。可是他分明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幸福感。
于梦瑶在这个男人的目光中脸迅速地变红了，她低头看着别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也许觉得说些家长里短没有意思。又过了一会儿，家长牵着孩子们走散，管大门的老太太过来锁门，他们两个也分别牵着孩子走了，谁也没有和谁再打声招呼。
2
冷啸一边开车一边感受到一丝暖意，他似乎又觉得生活开始向自己走来。自己似乎又不像从前一样孤单庸俗乏味。他看着路上的道道车流，心中愉悦，不禁吹起了口哨。
冷啸自己开了一家图书公司，全部事情都交由自己的老婆兼总经理冯丽华打理，他平时不大喜欢上班，除了发工资的时候去关照一下之外，其余时间就是泡在西单图书大厦，在那里他能够看书同时感受市场需求，这对于图书公司非常重要，虽然平时的琐碎事务都交老婆处理，可是对于图书的发行量，种类，题材这些技术性问题他都要亲自过问，因为这些关系到图书出版后是不是有市场，是不是能够回笼资金，说白了就是能不能赚到钱。因为他要亲自听部门经理的计划汇报，检验他们的市场嗅觉，然后作出判断。而且这些判断都是合理的，正确的。这一点老婆特别欣赏他的智慧和眼光，而且对这种大而化之的管理作风非常接受。
他老婆是一个具有非常执行力的颇具男性智慧的女人，所以有时候他能够感觉到她是自己的知己而不是自己的老婆。他们在一起经常很少谈情说爱，而是像一对兄弟，把公司交给这样的女人他很放心。以至于公司里面都认为他怕老婆，没有人能够搞清楚他的真实想法，除了那些部门经理之外，其余的员工很少能够看见他。他总是急匆匆地来了，然后又去了。自己开着车，负责家里的事情，接送孩子。然后在家里上网看小说，有时候自己也写小说。他不算张扬，感觉自己其实更适合做一个诗人，他喜欢凡高，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对于一个人的一生很重要。可是生活远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你要合乎逻辑就要牺牲理想，你要结婚，无论找谁，没有自己最喜欢的也要找个次喜欢的结婚，然后生个孩子，做这些事情是为了应付社会和家里的老人。然后要尽量赚钱养活这些所谓的亲人。最后才是在这些基础上开始自己喜欢的事情。他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奋斗还是有结果的，他基本已经距离自己的理想不算遥远了。他上网写着小说，有时候一个人逛逛大街感受一下孤独。或者坐在图书大厦里面的一个角落里静静地看一些书。
现在，他唯一切近的遗憾就是自己没有爱情。这种感觉曾经在创业阶段麻木了，可是在一切都平稳之后又浮出了水面，自己确实没有爱情，老婆不过是自己的兄弟，尽管他们也能够生子，能够过夫妻生活，可是自己就不能够有那种爱情才有的幸福感。冷啸的心其实像一头猎狗的鼻子一样敏锐，他能够了解自己的需要，自己需要的是和一个女人开始爱情，这种结论的确立就是那天他见到了李怡的那一瞬间。他发现他还在爱这个女人。有一种感情在自己的心里正在苏醒。
他们整个下午就是坐在一辆车里，说的话都是不着边际，这种话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一个女人说过了，李怡也一样，她没有问起关于自己的一切，只是在说着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这说明他和她之间就是这种朋友模式，他要去见她，而且还要假装不会开车，还要恢复从前的面貌。这就是冷啸，活在过去中的冷啸。
“爸爸。咱们不回家啦？”儿子的声音把冷啸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在四环路上面跑了一圈了。
“噢，不回家了，爸爸带你去吃好伦哥。”冷啸看看路上的车辆笑着说道。
“好啊！”儿子冷冰笑着拍手说道。
3
好伦哥自助餐厅里面的气氛很让冷啸喜欢，交了钱就可以随便吃东西，拿着盘子自己取东西时候会有种不劳而获的享受感。而且很多人陪着你一起取东西，想吃什么想吃多少都没有限制，只要你不浪费，冷啸觉得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面已经实现了共产主义，可能大家谁也没有意识到。大家只是在享受这种相对的自由空间。
冷啸觉得这里唯一欠缺的就是在付钱的那瞬间还是比较痛苦的，他小时候的家境不好，所以花钱是他最痛苦的事情。相反有足够的钱而不花掉这是他的快乐。可是儿子冰冰可不是这样，唯以花钱为最快乐事，看他那个样子，自己刚刚在前台付了账，他就一路小跑飞进餐厅，然后跑到靠窗的一个安静的位子，自己脱掉外套，两腿悬空着在服务生微笑中坐好，然后向冷啸招手，一幅主人的嘴脸。一点也不知道吃饭需要花钱，他老爸正为花了六十元钱而感到心痛，简直就想把餐厅里面的所有东西吃光，最后再弄个袋子装进去，就象孙悟空去蟠桃会一样。有时候冷啸不得不在心中暗暗感叹，即使自己辛苦积累了财富，可是遇到这样的儿子也是白费，自己一生努力可能最后就付诸东流，还不是被败家子挥霍干净，过了几代，说不定几代也没有，也就是在儿子这一代就变成了一个穷光蛋。想到这里冷啸自己也笑了，想这么多干什么，自己现在不是也没有成为什么巨富么，自己不过开了一家小小图书公司，聊以生存，不至于挨饿，而且没有老婆的打理，自己是万万不能的。所以他和他老婆的关系简直就是天衣无缝的合作关系，缺了任何一方，这个公司都会垮掉。
冷啸想着心事已经坐在儿子面前，看看儿子选的这个位子也是不错。正合自己的心意，这个角落安静，还可以透过落地窗看外面的风景。儿子是受了自己的影响和自己默契了还是为了讨好自己选了这么个地方，自己也不知道。于是笑了笑，拍了拍儿子的小肩膀。
“行！小子，你选的这个位置不错。”冷啸表扬儿子，自己心头也喜欢。
“是啊，爸爸，你喜欢窗户。我知道。”儿子看着自己的脸说道，他忽然从他的那双小眼睛里面看见了老婆冯丽华的神气，这孩子果然和老婆有一样的性格。喜欢奉迎别人，这也是一种能力，能够没有自己的喜好，而完全的是以别人的喜好成为自己的喜好，而且乐此不疲，这就是性格使然。
儿子的这种性格就像当年的冯丽华。冯丽华喜欢冷啸，严格意义上讲，是老婆开始追自己的，那时候自己喜欢的女人都结婚了，自己痛苦、疲倦、轻蔑，整天饮酒写诗，其狂放堪与古代李白有一拼，而且还说出一些狂妄的语言，公然顶撞上司，因为当年的事业单位管理机制死板，冷啸又是大学生，所以上司们也拿他没有办法，况且冷啸的本质是好的，不过是有些放纵罢了。
4
冯丽华竟然会喜欢上他？这是周围的任何人也没有想到的。他们是在冷啸的一个哥们的婚宴上认识的。二人在单位也都算是小有名气，冯丽华的特点是美丽而且喜欢张罗事，参加别人的婚礼也一定是充当着一些类似于伴娘啊一类的角色，之后在婚宴上就充当娘家人帮助敬酒什么的，冷啸呢，本来不喜欢这类应酬，除了要花钱之外他不喜欢听见那些虚伪的好好语言和点头。人弄得像一架礼貌机，不如自己躺在宿舍里看看书更好。可是那个结婚的哥们是自己的舍友，寂寞的日子里没少陪他喝酒度日，对于这样的一个朋友自己怎么能不给面子，不过他和哥们说好了，参加婚礼可以，花钱也没问题，可是他在宴席上可是我行我素，当然不会惹事生非，但是决定一言不发。别人给他斟酒他就喝，但是自己可不喜欢给别人斟酒什么的。哥们说行，你就去吧，到时候把你安排一个没有领导的位子上，你也快活自在些。
冯丽华当时是充当女方的朋友，其实她和女方的交情也就一般。但是这种活动正是用人之际，特别是那种会外场喜欢张罗的人，于是冯丽华就自然成为婚礼的组织成员之一。她在婚宴上负责照顾年轻一点的同事和朋友吃饭喝酒。自然就会看到坐在一边沉默寡言的冷啸。
一个不修边幅眼神遥远表情冷漠的男孩坐在桌子后面看着这种热闹的场面，人人脸上都有或真或假的笑意，只有他似乎很不开心。冯丽华当然要关心冷啸，因为她的任务就是让在座的每个人吃好高兴。
“你好！我替新郎新娘敬你一杯！”冯丽华看见冷啸的酒杯已经空了，笑着拿了干红酒瓶站在冷啸的旁边说道。
冷啸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看，他已经答应哥们将要一言不发，也不想充当点头机，就把酒杯挪了挪位置，酒杯在桌子上面平行移动了半厘米的样子吧，算是对冯丽华的反应了。
接着，冷啸看见一只拿着酒瓶的手凑到酒杯口处，那只手纤细白净瘦小而且充满了柔情，手因为不堪酒瓶的重负而微微抖动，一种暗红色液体正缓缓注入酒杯中，冷静而内心滚热，还富有豪情。冷啸不禁侧头看斟酒的这个女子，一张温暖的笑脸正在距离自己身体不远处，与自己的目光相遇，然后又注视着自己温柔笑道：“怎么了？冷啸先生！”
“啊！你认识我？”冷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女子，忽然在这瞬间感觉到自己存在的一种价值，这个女子竟然知道自己名字。
“是啊！谁不知道您是一位性情中人，跟艺术家似的。”女子又说道。冷啸觉得后半句虽然有恭维之嫌，可是心中还是不很讨厌这个女子。
“我？嗬嗬。还有人这么说我？”冷啸终于笑了，这笑真实而且天真。
“是啊！您不是还写诗什么的么？哪天让我拜读拜读。”女子说着场面话，眼睛仍旧注视着冷啸，他们的目光相遇，然后揣度着对方的想法，她的身体和冷啸很亲近，可是精神却十分遥远。他和她永远都是两类人，冷啸叹了口气。女子已经拿着酒瓶离去。留下一个在欢乐人群中的娇柔的背影。冷啸的心中有些乱，把那杯红酒一饮而尽。目光仍旧追随着那个女子的背影。
5
“那个女孩子是谁啊？”冷啸有一天在路上遇到正在蜜月中的哥们问道尽管他已经知道那个女子叫做冯丽华。
“哪个女孩子？”正在幸福中的哥们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一脸困惑。
“就是给我倒酒的那个？”冷啸又装出无知状说道。
“给你倒酒的那个？谁给你倒酒了？”哥们又迷惑问。
“你啊！什么都不知道。”冷啸生气，掉头就要走。
“我知道了，你说的一定是冯丽华。是不是很漂亮？”哥们不怀好意地笑着问他。
“我怎么知道？知道就不问你了。”冷啸余气未消仍旧要走。
“你看上她了？”哥们低声问他。
冷啸摇头，“怎么可能呢？”他又说，“随便问问罢了。我喜欢她的那只手。”冷啸沉思了一下说。
“没有人就没有手，有了人就有比手更让你喜欢的了。手又算什么！”哥们笑着说道，微言大义的样子。
冷啸又摇摇头，“我们不是一类人。”
“那样才能互补。我让内子给你介绍介绍。”哥们主动说道。
冷啸又轻轻摇摇头，“不用了！”笑了一下走了。
可是冯丽华还是走进了自己的生活，冷啸知道哥们一定起了作用，冯丽华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跑到自己所在的研究室那栋楼来说话，虽然她的朋友很多。
“你在这儿工作啊？”冯丽华这么巧经过楼道，从半开的门看见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冷啸正坐在试验台前面看小说，远远地问。
“是啊。你来干什么？”冷啸放下小说笑问。
“我来送点东西。”冯丽华说，已经推门进来了，环视着阴冷没有人气的实验室。不过她的进来确实给这个屋子增加了几分温暖的人间烟火味儿。
“是么？送什么东西？”冷啸看了一眼冯丽华，目光迅速就转移到她的那双揣在外套兜里面的那双手上面，那双手仅仅一点点皮肤露在外面。可是冷啸的心还是忽然剧烈地痛了一下。
“怎么啦？你会雕塑啊？”冯丽华笑着非常突兀地问。身子靠在实验台上。
“没有啊？”冷啸否认，可是他真的知道她说的这句话什么意思。而且他知道哥们一定和她说了他喜欢她的手。
空气里面竟然出现了一些沉默，冷啸的心跳加剧。他努力抬眼又看冯丽华，尽量迫使自己找回在婚宴上面的那种感觉。可是他已经没有了那天的那种最初的微妙的喜悦，而是有种不易觉察的欲望在汹涌着。可是瞬间就平息了。
“不是特意来看我的吧？”冷啸幽默地笑着，嘴角挂着一丝愉快。
“你那么有魅力么？”冯丽华也笑了回了一句。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他身上有种不同寻常的东西，是自己身上没有的。
“有啊，不过，你也很美丽。”冷啸幽幽说道，他的心智已经恢复了正常。
“别夸我，我容易骄傲。”女孩说道。仍旧靠在实验台上面。
“是么？和我正相反，我喜欢别人贬低我讽刺我。因为我知道她们都嫉妒我喜欢我。”冷啸又说道。
“冯丽华……”外面歇斯底里地一声吆喝。女子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一声，并回头看着楼道倾听。
这一声答应让冷啸感觉又遥远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
“我走了，他们叫我呢！”冯丽华对冷啸说道。
“有时间来看看我。”冷啸站起来说道，伸出手来。“握握手好么？”
冯丽华愣了一下，咬着嘴唇看着走过来的伸着手的冷啸，气氛有点温柔的复杂，她没有想到冷啸会这样说，其实握一握手也很正常，可是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没有友谊，没有交情，仅仅说过有限的几句话。她有些犹豫。
“没关系，算了。”冷啸忽然大方自己解围放下了那只伸出来的手，他复杂的感受着他们之间的陌生，她只是一个陌生女子，她不是从前的那些女子。自己不能跨越过程在虚幻的基础上建立熟悉的信任和作为，他这样做不合逻辑，可是他真的很需要那双手。
她感受到他失望的眼神，她有点于心不忍，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点喜欢他这个样子，喜欢他的冷漠，颓废，一点点不羁，他不为世间所容的那种风格。她伸出她的手，她正被自己的感觉侵淫，她正一点点被他迷惑，被一种无知的陌生的风格所迷惑。
冷啸看着眼前这个犹犹豫豫女子散发出的羞涩，她完全没有在婚宴上的那种坦荡包容疯疯癫癫，或者她的骨子里面和自己其实是一类人。他看见她犹豫伸出的手，他的血液翻涌，他突然攥住了那只手，用力拉过她，她没有防备无助地趔趄了一下然后被冷啸抱在怀里，他热烈地亲吻了她的嘴唇。他的一切动作熟练而且滚烫，他不是一个男孩子，而是一个内心成熟的男人。他的外表虽然幼稚不堪，可是他的爱情却经历过风吹雨打，他的内心复杂，情感炙烈。这或者是自己要的男人。她的感觉是对的，他能够给她想要的爱情。
“冯丽华……”又一声呼叫传来而且非常近。她迅速的挣脱开他有力的臂膊。他也只好任她挣脱开。
“对不起。”他说。觉得自己十分荒唐。陌生。
“……”她没有说话，伸手理了理被弄乱了的短头发。看见她的那只美丽的手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抱住了她。
“晚上到宿舍找我好么？”他低声地对她说道。
“……”她没有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的挣脱开跑了。他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内心空荡荡的。
6
晚上他坐在宿舍的那张木制老式椅子上喝着啤酒，宿舍陈设简洁，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套木制老式桌椅。书桌上放着他喜欢的书。他边喝着啤酒边想着她可不可能来，他希望她来也不希望她来，他隐约间觉得自己正在接近婚姻，如果她能够来找他他可能就会很快走进婚姻，他很矛盾，他知道他需要那种感觉，可是他并没有爱上她。也许她爱自己，可是这没有用。她永远也不会了解自己，他们将要开展一场庸俗的婚姻模式，而且还告诉别人说他们开始了爱情。他痛苦，可是时间越接近晚上，他就越想她能够来。他渴望摸一下那双温暖的手，渴望他怀抱着一个温暖的美丽女人，他需要那个身体作伴，他需要亲吻那些干燥的温热的肌肤，他需要她闭着眼睛的那份羞涩，他的心乱极了，身体和心灵矛盾的争执着，身体质问自己到底为谁守候？那些自己喜欢的女子不是都离自己而去了，她们又何时留下丝毫怜惜之情。
门突然轻轻敲响了几下，他紧张到极点。没有出声，接着门又敲响了几下。他站起身来，走过去开门。他看见她正站在灯光昏暗的楼道里，短头发煞是可爱，一件红色的外套十分映眼。
“以为你不会来呢！”他说，内心惊喜。把她让进屋内，接着在身后关上了门。
“你喝酒了？”她一边在单人床上坐下来一边问。语气似乎是一个熟悉的恋人，一阵冷空气也带进了室内。
“是啊，晚上没事有时候喝点啤酒。”他说道，并让她坐下来。她看了他一眼，又伸手自然地弄了一下头发。她看见他看着自己弄头发的动作。
“你，真的很怪！”她说道。完全像个小姑娘。
“怎么了？”他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又拿起了酒杯，或者借着酒意看眼前的女子会更加自然熟悉。
“没什么！你写诗啊？”她说，摇了摇头。又扫视着室内的那张书桌。
“是啊！”他答道，站起身来，收拾了一下书桌上面的酒瓶。
她看见他笨拙的样子，笑了笑。俨然不是那个爱张罗的女子，她有着她完全的温柔沉静的一面，这样子让他激动。他害怕她再伸手弄头发，他会因为这个动作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很想和她好好说一说话，了解一下。可是她的柔情不停地让他激动。
他忍不住又热烈地看着她的眼睛，他忽然想哭，他想告诉她他很想要她。
“你怎么了？”她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问道。
这一声问话又摧毁了他的理智。他缓缓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抬头看着那张温暖的脸，他拉过那双温热的手俯下头亲吻着，她没有说话，她感觉着这个成熟的痛苦的男人的触动，她的心怦怦地跳着。
“你爱我么？”她低声问他，似乎为了证实这一切才能够答应一些要求。无论是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我爱你！”他说，他没有撒谎，至少此刻是这样，或者一生都要为了这一次负上责任，为这三个字搭上身后所有的岁月，他需要这个女子，需要她的温暖。他为了这种最通俗的需要他以后可能会没有了理想没有了个性。可是此刻他来不及计较这些，她的身体强烈的吸引着他，还有他为之激动的那双手。
她听到这三个字之后就妥协了，她没有想到她能够听到这句承诺。无论怎样，她都要给他，迁就他，因为她知道自己爱上了他。可是这句承诺足够令她付出她的一切。她知道他是一个负责任的难得的好人，她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是值得自己爱上的那个人，以后的时光自己也许会获得自己需要的幸福。
7
“爸爸，我想吃鱼排。”冰冰看着沉默的父亲大声说道。
“啊！好啊！”冷啸把心思收回来，才看见面前的孩子，这个孩子是谁？他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现在是谁？冷啸忽然感到一阵陌生。
“我去帮你拿，你坐着不要乱跑。好么？”冷啸对儿子说道。
“嗯！”儿子点头称是，然后又将身子摇了摇坐正，表示自己一定听话的决心。冷啸笑了一下，然后起身去拿盘子。
餐厅里面的人并不是很多，音乐声还没有被嘈杂声掩盖，冷啸不喜欢太嘈杂的环境，可是国人好像都喜欢聊天，而且肆无忌惮，无论哪个饭馆人一多起来就会喧闹不已。
冷啸取了一个盘子向靠墙的一排食物盒走去，这时候他发现有个女子的背影很熟悉，披肩的黄色头发，一件素色的毛衣，浅蓝色牛仔裤直挺着，臀部被包裹着非常可爱，令人产生一种纯洁的色情欲望。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女孩。是她！冷啸有点犹豫，心跳也忽然剧烈，微微镇定了一下精神然后走了过去。
于梦瑶正低头为女儿取鱼排，忽然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她惊讶转回头看，发现冷啸拿着个盘子正站在她的身后。
“你们也来啦！”冷啸咧着嘴问于梦瑶。
“是啊！你带儿子来的？”于梦瑶笑着问道，脸色微微有点儿红。
冷啸点点头，这时候，小女孩婷婷已经发现了冰冰，大声叫着朝冰冰所在的桌子那里跑过去。
“小心，别撞倒人。”于梦瑶音量虽然提高了一度叫道，可是语气里面还存有小姑娘的羞涩。冷啸则一直看着于梦瑶的脸。于梦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冷啸。
“要鱼排啊？我帮你。”于梦瑶声音温柔问。
“我自己来吧。”冷啸说。感觉着女子的这种温柔，从于梦瑶手中接过食物夹子，无意中碰到了于梦瑶的手臂，冷啸的心中凛冽惊跳了一下。然后又心中埋怨自己有这么刺激么？都这个年纪了！可是他无意中看见于梦瑶也有点不大自然，为了躲避轻轻挪到了一边。冷啸内心忽然一阵冲动，欲望也深切起来。
“爸爸，快点！”孩子在远处叫道。
“这就好了。”冷啸抽回了欲望，“你先过去吧！带孩子先吃。”冷啸回头对于梦瑶说道。
“好！”于梦瑶轻声笑着回答道，感觉到一种依赖和信任，这些年都是自己带孩子出来，很少有老公陪同来吃饭的。
冷啸看着于梦瑶端着盘子食物走了，身影款款的，文静而且安稳，丝毫不像结过婚的那种泼辣女人的那种情形，他的内心不禁又有所触动。自己这是怎么了？他问自己。可是看到这个女人自己就会产生欲望。她是儿子的同学的母亲，一个非常陌生的女人，虽然她有些像李怡，可是她不是她。要知道，这不能够混淆，冷啸告诫自己说。
又弄了一些食物，冷啸回到座位里面，两个人一边照顾孩子吃饭，一边浅浅地聊着。然后都知道了对方不是很忙。冷啸喜欢到西单图书大厦看书，于梦瑶喜欢去公园闲逛，两个人都喜欢回家听音乐。两个人似乎都各自怀着心事，说起话来有些不自然但是表面看起来很融洽，不至于生涩。冷啸感觉有点像初恋的味道，尽管自己抑制不住的情欲，可是终究因为那种奇妙的感觉引致。
因为有孩子的插话，两个人不至于沉默或者尴尬，可是两个人的内心似乎都存有某种无法言说的东西。
“喝汤么？你们？”于梦瑶看着已经吃饱了的孩子问道。
“喝，妈妈我要喝海鲜汤。”
“我也要，阿姨。”冰冰也跟着说道，冰冰和于梦瑶渐渐熟悉起来。
“那好，我去帮你们拿。”于梦瑶说着站起身来。
“我陪你去吧，你一个人端得了么？”冷啸起身问道。
“没事儿，你陪着他们坐吧。”于梦瑶轻声地说道。
“让我爸帮你拿吧，阿姨，我爸是男的，有力气。”冰冰严肃说道。
“好，你这个小家伙。”于梦瑶听了之后笑了。
“你们在这里好好坐着啊。”冷啸已经起身然后回头说道。
“好啊。我们不会乱跑的，我们只是聊一聊天。”婷婷也说道。冷啸看看于梦瑶觉得两个孩子非常有趣。
冷啸跟着于梦瑶在一列盛汤的圆形瓷器前面停下来，他看见于梦瑶从容地拿了一只碗，另一只手掀开一只贴着海鲜标签的瓷器的盖子，然后放到一边，然后拿了勺子在里面开始盛汤，她的动作从容而且镇静，她的手很白净也很美丽，冷啸看着那只手竟然出了神。
“你怎么了？拿着！”于梦瑶提醒冷啸说道，冷啸看见于梦瑶正递过一碗汤来，冷啸正要接过来，忽然后面有人碰到了于梦瑶的身体，汤碗一晃，里面的汤撒了出来。于梦瑶失声惊叫了起来，一定是手被烫痛了。但是她没有扔掉碗。
“对不起啊？”后面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一脸窘态，红着脸对于梦瑶说道。
“怎么样？”冷啸没有理那个女孩，紧张地接过汤碗放在一边，然后从衣兜里面掏出手绢，拉过于梦瑶的手臂，给她擦干净手上的汤，右手手背上一片皮肤已经变红了。
“真的对不起啊！”女孩看着冷啸非常恐惧地说道。
“没事了，下次看着点。”于梦瑶看着那个局促的女孩笑着说道。女孩心怀歉意地离去。冷啸仍旧拉着于梦瑶的手臂看。
“没事了！”于梦瑶抬头看了一眼冷啸，然后想抽出手臂。冷啸也看了一眼于梦瑶，“不疼了么？”又关心问道。
于梦瑶没有说话。冷啸放开了她的手。心里很不平静。
“我来吧！你回去照顾孩子吧。”冷啸说道。然后随手拿了一个托盘，他决定用一个托盘拿回四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