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诗经·豳风》

《七月》选自《诗经》十五国风中的《豳风》。《豳风》即豳地一带的民歌。“豳”在今陕西旬邑、彬县一带，一说认为还包括今甘肃庆阳一带。周部族首领公刘率领周人迁徙定居于豳地。公刘即豳公。周民族以农业开国，所以豳地的一切活动，包括日常生活、风土人情、祭祀典礼等无不围绕农事活动而展开，由此形成了具有鲜明农业特色的豳地文化，又为农事诗的诞生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以农事活动为歌咏题材，对于周民族来说，既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又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诗经》中的农事诗从各个方面反映了人们对自然的认识以及当时农业文明的程度。《七月》作为《诗经》农事诗的典型代表，诗中不仅有对农事活动的歌咏，而且还涉及与农事活动密切相关的其他活动。《七月》以其包含的极其丰富的内容及现实主义表现手法，对后世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七月流火[1]，九月授衣[2]。一之日觱发[3]，二之日栗烈[4]。无衣无褐[5]，何以卒岁[6]！三之日于耜[7]，四之日举趾[8]。同我妇子[9]，馌彼南亩[10]。田畯至喜[11]。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12]，有鸣仓庚[13]。女执懿筐[14]，遵彼微行[15]，爰求柔桑[16]。春日迟迟[17]，采蘩祁祁[18]。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19]。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20]。蚕月条桑[21]，取彼斧斨[22]，以伐远扬[23]，猗彼女桑[24]。七月鸣 [25]，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26]，为公子裳。

四月秀葽[27]，五月鸣蜩[28]。八月其获，十月陨萚[29]。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30]，载缵武功[31]。言私其 [32]，献于公[33]。

五月斯螽动股[34]，六月莎鸡振羽[35]。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36]，塞向墐户[37]，嗟我妇子，曰为改岁[38]，入此室处。

六月食郁及薁[39]，七月亨葵及菽[40]。八月剥枣[41]，十月获稻。为此春酒[42]，以介眉寿[43]。七月食瓜，八月断壶[44]，九月叔苴[45]。采荼薪樗[46]，食我农夫。

九月筑场圃[47]，十月纳禾稼[48]。黍稷重穋[49]，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50]。昼尔于茅[51]，宵尔索绹[52]。亟其乘屋[53]，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凿冰冲冲[54]，三之日纳于凌阴[55]。四之日其蚤[56]，献羔祭韭。九月肃霜[57]，十月涤场[58]。朋酒斯飨[59]，曰杀羔羊。跻彼公堂[60]，称彼兕觥[61]，万寿无疆！

（《毛诗正义》，影印《十三经注疏》本，阮元校刻，中华书局，1980）

【注释】

[1]七月流火：这句的意思是，七月大火星下降，天气即将转凉。

[2]授衣：将裁制冬衣的工作交给女工。

[3]一之日：周历一月，夏历十一月。以下二之日、三之日、四之日，可顺序类推。觱（bì）发（bō）：寒风吹起。

[4]栗烈：寒气凛冽。

[5]褐：粗布衣服。

[6]卒岁：终岁。

[7]于：为，修理。耜（sì）：古代的一种农具。

[8]举趾：抬足，这里指下地耕田。

[9]妇子：妻子和孩子。

[10]馌（yè）：送饭到田间。

[11]田畯（jùn）：农官。喜：通“”。酒食。

[12]载阳：天气开始暖和。

[13]仓庚：黄鹂。

[14]懿筐：深筐。

[15]遵：沿着。微行（hánɡ）：小路。

[16]柔桑：初长的嫩桑叶。

[17]迟迟：指春日长。

[18]蘩：白蒿。祁祁：人多的样子。

[19]殆及公子同归：是说怕被女公子带去陪嫁，一说指怕被公子强迫带回家去。

[20]萑（huán）苇：芦苇。

[21]条桑：修剪桑枝。

[22]斧斨（qiānɡ）：装柄处圆孔的叫斧，方孔的叫斨。

[23]远扬：指又长又高的桑枝。

[24]猗：攀折。女桑：嫩桑。

[25]（jú）：伯劳鸟，叫声响亮。

[26]朱：赤色。阳：鲜艳。以上二句言染色有玄有黄有朱，而朱色尤为鲜艳。

[27]秀葽（yāo）：远志结实。

[28]蜩（tiáo）：蝉。

[29]陨：落下。萚（tuò）：枝叶脱落。

[30]同：聚合，指狩猎之前聚合众人。

[31]缵：继续。武功：指打猎。

[32]（zōnɡ）：一岁野猪，这里代表比较小的兽。

[33]豜（jiān）：三岁的野猪，代表大兽。

[34]斯螽（zhōnɡ）：虫名，蝗类，即蚱蜢、蚂蚱。旧说斯螽以两股相切发声，“动股”言其发出鸣声。

[35]莎（suō）鸡：虫名，纺织娘。振羽：言鼓翅发声。

[36]穹：穷尽，清除。窒（zhì）：堵塞。这句指将室内满塞的角落搬空，便于熏鼠。

[37]向：朝北的窗户。墐：用泥涂抹。

[38]改岁：指旧年将尽，新年快到。

[39]郁：郁李。薁（yù）：野葡萄。

[40]亨：烹。葵：一种蔬菜。菽：豆。

[41]剥（pū）：击，打。

[42]春酒：冬天酿酒经春始成，叫做“春酒”。枣和稻都是酿酒的原料。一说为冻醪，即今带滓的米酒。

[43]介：祈求。眉寿：长寿。

[44]壶：葫芦。

[45]叔：拾取。苴（jū）：秋麻籽，可食。

[46]荼（tú）：苦菜。樗（chū）：臭椿树。

[47]场（chánɡ）：打谷的场地。圃：菜园。春夏做菜园的地方，秋冬就成为打谷场。

[48]纳：收进谷仓。禾稼：谷类通称。

[49]重（tónɡ）：通“穜”。晚熟作物。穋（lù）：早熟作物。

[50]上：同“尚”。宫功：修建宫室，或指室内的事。

[51]于茅：割取茅草。

[52]索绹（táo）：搓绳子。

[53]亟：急忙。乘屋：爬上房顶去修理。

[54]冲冲：凿冰的声音。

[55]凌阴：冰室。

[56]蚤：同“早”。

[57]肃霜：降霜。

[58]涤场：打扫场院。

[59]朋酒：两壶酒。飨（xiǎnɡ）：用酒食招待客人。

[60]跻（jī）：登上。

[61]称：举起。兕觥（sìɡōnɡ）：酒器。

【评析】

《七月》这首诗是国风中篇幅最长的一篇，全诗分8章，每章11句，共380字，是《诗经》农事诗中最优秀的作品，具有重要的史料及文学艺术价值。

此诗以时令为序，描写周人一年四季的生产生活。诗中既有关于时令特征的描写，又有对现实生活的描述；既有整体的概括，又有细节的刻画；既有叙事，又有抒情。此诗内容丰富，结构完整，生动地展示了一幅幅当时社会的风俗画面。

《七月》反映了周人对自然的认识及当时人们的生产生活水平。诗中提到的鸟兽草木与人们当时的生活息息相关，甚至成为人们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们要满足衣食住行的需要就必须认识自然，掌握时令季节的特点。因为那时人们进行农业生产基本靠天收，所以时令对于他们来说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认识和掌握时令的特点和规律也就成为人们迫切的愿望，这也就不难理解诗中为什么反复吟咏“月”、“日”。在长期的实践活动中，人们通过观测天象、观察自然界的各种现象及变化，并结合当地流传的农谚民谣，掌握了一些季节的特征和规律，如看到“七月流火”，就知道天气将逐渐转寒；听到“五月鸣蜩”，就知道炎热的夏季已经到来。人们依此来进行农业生产和与之相关的各种活动。

这首诗在艺术表现上，主要采用赋的方法。即用铺叙来概括当时社会的整体风貌，具有很强的叙事性。此外，抒情描写的诗句，如“无衣无褐，何以卒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这种描写，并非表现人物大喜大悲或爱憎分明的情感，而应是生活中人们真实情感的自然流露；诗中细节的描写，也很值得称道，如写斯螽和莎鸡的鸣叫，分别用“动股”和“振羽”。再如写蟋蟀随气候的渐冷，由“野”到“宇”再到“户”进而到“床下”，刻画细腻，生动形象。诗中还从衣、食、住等几个方面的对比描写，来反映劳动者和贵族的不平等。

这首诗语言简洁，诗句以四言为主，兼用五、六、七、八杂言句。《七月》是长诗，这些语言的变化增强了诗歌的表现力。

【练习】

1.《七月》反映了周人一年四季怎样的劳动生活？

2．这首诗在叙事上有何特点？

3.“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反映了人物什么样的心理？

（叶宁）